第69章 塔哈十七

  　　拉斐爾駐守的四層小樓，距離科恩所在的新人登記處有很遠很遠一段距離。

  　　刑摯等人抵達時，早就已經過了對方所說的半個小時。

  　　他們躲在五十米開外的一出破樓後麵，沒有貿然繼續往前。

  　　眼下已是後半夜了。

  　　來的這一路上，周圍一片黑暗寂寥，但越往這邊走，遠處就沒慢慢出現了越發明顯的光暈。

  　　秋子檸和刑摯一起站在牆後觀察前麵的情況。

  　　兩人後麵是背靠背坐在地上的馬喬裏和科恩，他們身上的鏈子依舊沒有鬆開，再後麵，望歸握著短|槍蹲著，一邊休息一邊幹著自己看守的老本行。

  　　前麵這幢四層小樓麵積不大，占地最多也就200平米左右，雖然比發現望歸的那個矮房大很多，但遠沒有科恩的新人登記處那棟樓高。

  　　但它的完整性是秋子檸在廢星上見過的目前為止最好的，基本就是一座正常的小洋樓。

  　　房頂和四周牆壁有棱有角，沒有任何大塊的破損。

  　　上麵幾層的房間有陽台有欄杆，甚至還有玻璃外牆。除了極少的磚塊脫落痕跡之外，與周邊那些殘垣斷壁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在房子往外五米，甚至還有整整一圈半人高的圍牆。

  　　圍牆根下，整整齊齊的堆著沙包用做防禦，將那座四層高的小樓圍得嚴嚴實實，隻留出了最中間的兩扇大門的寬度，供人進出來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之前馬喬裏光腦對麵那人說的那樣，今天晚上發生了一些意外的緣故。

  　　小樓和圍牆外不僅分別站了兩隊守衛人員，在圍牆內的空地上，還集合了近十人的小隊，整裝待發，似乎是真的要出去。

  　　房頂上，兩個碩大的探照燈一直在掃視旋轉，從他們頭上掃過了好幾次。

  　　秋子檸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在房頂上，還站著兩個黑乎乎的人影在監視周圍情況。

  　　“你把我們都帶過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身後，馬喬裏突然問道，“莫斯肯定已經把我不在列隊的信息報給拉斐爾了。看這架勢，他今晚確實有活要幹。你們的機會真好。”

  　　說到這，他停下喘了兩聲。

  　　科恩不知道刑摯到底什麽打算，但似乎也不願意這時候出現在這裏。最重要的是，不要和刑摯他們一起出現。

  　　廢星上是沒有忠誠的，這一點誰都知道。

  　　但同時，也沒有人會輕易放過背叛者。

  　　他們如果一起被拉斐爾發現的話，那麽不管馬喬裏和科恩是主動配合還是受到脅迫，單單隻是帶外人深夜潛入這一點，就足夠拉斐爾打死他們倆的了。

  　　這也是為什麽都到了這裏，他們倆都沒有選擇呼救的原因。

  　　一旦在這裏被發現，那麽大概率是不會有人來救他們的。

  　　馬喬裏和科恩都隻是拉斐爾手下最不起眼的小嘍囉，沒什麽價值，說不定拉斐爾一個不高興，還會直接下令讓人把他們全給突突死。

  　　反正在廢星上想吃拉斐爾這口飯的人多的很，死了一個，立馬就會有下一個頂上去。

  　　秋子檸現在也猜不到刑摯的想法。

  　　最開始，他們計劃的是偷偷潛入。

  　　後來時間越發緊迫，刑摯決定光明正大的麵對，可不巧出了馬喬裏這事，行動時間一再提前，並且還帶了兩個沒什麽用處的“俘虜”。

  　　現在，他們到了，拉斐爾這邊也確實出了狀況。

  　　秋子檸不動聲色的拉了下刑摯。

  　　“等。”刑摯對秋子檸搖了搖頭，伸手指著十數個站在外牆內的人，啞聲道，“他們，不像是準備要出去。”

  　　“那是什麽？”

  　　刑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邊，好半天後，才說出自己的猜測：“是在等人。”

  　　“等人？”這個判斷令秋子檸有些吃驚。

  　　這麽深的夜裏，在廢星上統治者的房子前，等人？

  　　會有誰來？

  　　來幹什麽？

  　　“你看那四個守衛——”刑摯示意道，“他們服裝統一，站姿統一，明顯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而且腳上穿的短靴都是二十年前軍部淘汰下來的軍靴。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有型號一樣的激光槍。”

  　　“你在看那十個，站位隨意，衣著破舊，甚至有人打赤腳，估計在這裏的地位還不如科恩。我看了幾遍，確認他們手裏沒有任何熱武器，但是，你看——”刑摯低下頭，瞧見秋子檸隔著黑暗看不清，便握著她的肩膀將往身前放。

  　　但是周圍實在是太黑了。

  　　小樓樓頂上的探照燈掃過兩三次後，秋子檸才勉強發現那十個人手裏好像都拿著一個牛奶盒大小的東西。

  　　秋子檸伸長脖子眯著眼睛看了好半天，還是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

  　　刑摯：“那個東西方方正正的，我也不說不準是什麽。但是肯定不像之前那個人說的，這些人是要帶出去找別人麻煩。”

  　　刑摯算了時間，繼續分析：“他們在這裏站了快十分鍾，房子裏卻一直沒人出來整理隊伍。兩扇大門一直開著，這其實很不安全。而且這些人在我們來之前不知道站了多久，這麽晚了，他們到現在也沒什麽情緒，就隻是散漫的站著。”

  　　望歸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有些發麻的腿，忍不住問道：“那我們到底還去不去？”

  　　“先等。”刑摯瞥了望歸一眼，斷定道，“我感覺應該快了。”

  　　刑摯在這方麵的預感真的很毒。

  　　圍牆內的那十數個人就這麽硬生生的繼續站了半個小時，都沒有任何異動。

  　　如果是要出去辦事的話，這個點人整隊的效率確實太低下了。

  　　變化是在探照燈掃到四層小樓正對麵五百多米的地方時，突然出現的。

  　　樓頂上那兩個負責監視的人似乎發現了什麽，吹出一聲冗長且十分尖銳刺耳的哨聲。

  　　刑摯條件反射，立刻將秋子檸拉到身後一起蹲下身子。

  　　那十來個人聽見哨聲後，也都精神一震，不約而同的走出圍牆，站在圍牆外整整齊齊的排成了兩個豎隊。

  　　小樓裏，也終於有人出來了——

  　　一共7個人。

  　　後麵四個，中間兩個，最前麵一個。

  　　他們衣著完好，甚至是華麗，穿的戴的，從頭到腳，與星際聯盟最富饒的星球居民也不遑多讓了，完全看不出是逃難到廢星上的罪犯。

  　　尤其是最前麵那個。

  　　他肩膀上係了一條中世紀貴族風格的蕾絲短披風，頂上頭發擦了發蠟，全部抹向後麵，顯得十分刻板規整。

  　　在樓頂的探照燈掃過時，發蠟反射出瑩白的光，想不去注意都難。

  　　刑摯往小樓對麵看了幾秒。

  　　奈何天太黑，距離太遠，憑借肉眼根本不能發現什麽。

  　　不過看這邊的反應，確實有人要來了。

  　　他扭頭看向身後，直視同樣伸著脖子張望的三個人，問：“哪一個是拉斐爾？”

  　　“最前麵那個就是！”望歸搶在科恩前麵回答。

  　　刑摯：“後麵那幾個呢？”

  　　這個馬喬裏更清楚。

  　　他壓著嗓子，答道：“左邊的是莫斯，右邊的是趙遠，後麵幾個是他們倆的分別的助手。最右邊那個，就是之前用光腦找我的那個。”

  　　刑摯想到什麽，抿了抿唇，試探道：“那個人有資格知道情況，也確實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卻不給你說實話。你和他，有矛盾？”

  　　馬喬裏點了點頭，默認。

  　　刑摯沒有追問，隻死死盯著小樓那邊。

  　　拉斐爾帶著手下走出圍牆後，身後兩側的下屬便連忙走到十人小隊前麵，指揮他們將手裏拿個牛奶盒大小的東西逐一放到地上，等距擺放。

  　　隨後，從這十個“牛奶盒”裏同時彈射出猩紅的光束。

  　　光束呈直角扇形，相互接觸後像磁力吸引一樣，立刻連接成麵。

  　　最後，形成了一條足有二十米長的紅色光台。

  　　拉斐爾等人站在光台的盡頭，而那十個人也規規矩矩的立在光台兩側。

  　　“紅地毯嗎？”秋子檸越看越覺得像，不自覺的喃喃，“真的是接人……”

  　　“嗯。”刑摯不動聲色的哼了一聲，“廢星還能找出這種東西。排場不小，來頭肯定也小不了。”

  　　光台形成之後，不管是小樓還是刑摯這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光台另一處盡頭。

  　　就這麽過了不慌不忙的兩三分鍾，刺目的探照燈掃過數遍，終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一團模糊的黑影慢慢移動而來。

  　　秋子檸躲在刑摯身後，屏氣凝神，看著那個人的輪廓一點一點被旋轉的探照燈勾勒，填色。

  　　慘白的光在那人的臉龐上一掃而過。

  　　秋子檸看著她鉑金的卷發，看著她深邃的淺顏色眼眸，立刻伸手捂住自己嘴裏的驚呼。

  　　“阿加塔莉亞！”

  　　刑摯目光灼灼，站起身，不慌不忙的糾正道：“是塔哈·伊諾維奇。”

  　　秋子檸小聲的說：“她怎麽會在這？我們竟然降落到了同一個星球上？過於巧合了。”

  　　刑摯想的更遠，他一下就聯想到最開始的非法武裝組織和劫持軍屬飛船，緩緩道：“TH組織果然和這一整個星係的廢星都有關係。她背後的塔哈家族，恐怕也參與其中。”

  　　秋子檸順著他的思維，想起之前刑摯給她講過的一些，不由皺眉：“那之前說的生化武器和人體實驗的非法研究資料……”

  　　“肯定還在她手上。”刑摯斷定：“還有我們要找的信號幹擾器。她知道的也一定比拉斐爾知道的更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秋子檸感覺塔哈·伊諾維奇的移動速度十分緩慢，她定睛看著對方慢慢接近，才猛地發現，塔哈·伊諾維奇，是坐著輪椅，被人一路推過來的。

  　　她不能走路了！？

  　　“刑摯！”

  　　“我看到了。”刑摯遠遠望著，看得比秋子檸更清楚。

  　　塔哈·伊諾維奇坐在輪椅上，膝蓋搭了一條毯子，直勾勾的瞪著拉斐爾，一臉陰狠。

  　　大概是廢星上很難找到舒適的輪椅，塔哈·伊諾維奇的坐姿有些怪異，身後推著她的人因為黑暗，不可避免的將輪椅推進了幾個凹陷坑窪，也不可避免的顛簸到坐在輪椅上麵的人。

  　　這導致塔哈·伊諾維奇更加憤怒。

  　　秋子檸看見她一扭腰，抬手便是一個巴掌鏟在那人臉上。

  　　被打的人低著頭，戰戰兢兢的，什麽都不敢說，隻小心翼翼的推著輪椅前進。

  　　另一邊，拉斐爾等人也耐心的等著，毫無怨言和催促。

  　　終於，輪椅被推上了猩紅色的光台。

  　　拉斐爾，他身後的下屬，以及光台兩側的那十個人，全部彎下腰呈九十度，恭恭敬敬的向輪椅上那個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塔哈·伊諾維奇，鞠了個躬。

  　　等這猩紅光台終於走完之後，拉斐爾上前兩步，單膝下跪在塔哈·伊諾維奇麵前，畢恭畢敬的捧出雙手。

  　　塔哈·伊諾維奇盯著他，一靠近，抬手便是兩個巴掌，左右開弓啪啪的扇在拉斐爾臉上。

  　　而拉斐爾被打之後，和推輪椅的那人一樣，什麽表情都沒有，依然保持雙手捧出的姿勢。

  　　塔哈·伊諾維奇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之後，才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遞到拉斐爾麵前。

  　　拉斐爾見狀簡直如獲至寶，立刻低下頭，一臉虔誠的吻了吻塔哈·伊諾維奇無名指的第二指關節處。

  　　刑摯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等他們終於將這項古老到甚至連曆史丟失記錄的貴族禮儀完成之後，才終於肯定了一件事：“她不是旁支成員，竟然是塔哈家族的直接繼承人，十七世。”

  　　“看來，想離開廢星，有更捷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