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別走

  　　樹葉沙沙了幾聲, 風吹著女孩額前的碎發，遮擋住她的視線。

  　　那一刻，她隻覺得時間被按了暫停鍵，剛才所有的日落, 陽光, 樹影都褪去了顏色。

  　　他變了。

  　　比少年時期要更冷漠, 那雙眸子裏似乎不帶一點溫度。

  　　他也在看她。

  　　不像沈陶結婚那天, 他沒穿西裝, 一身休閑的衣服依然能看出來價格不匪, 他沒係襯衣最上方的扣子, 一截好看的脖頸露在外麵, 和裏麵隱隱若現的鎖骨，慵懶且性感。

  　　下一秒，他冷淡的聲音響起, 眸子裏的耐心似乎有些熬盡, “上車。”

  　　這一開口，世界又恢複了色彩和聲音，她站在馬路邊, 他坐在車上, 兩個人隔得不是很遠。

  　　卻又很遠, 那是漫長的幾年歲月，是隔幾萬英尺的地界。

  　　她後退，搖頭：“不用了，謝謝。”

  　　語氣客氣而疏離。

  　　江曆的眸子閃過一絲低落，又很快湮沒，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

  　　“林星辰。”男人並沒有走，反而從車上下來, 高大修長的身影站在她的麵前，被路燈拉得長長的。

  　　他的頭頂是一圈光暈，垂下的眸子依稀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

  　　然後，男人俯下了身，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撲麵而來。

  　　“你以為我是專門來接你的？”

  　　林星辰想往後撤，被他一隻手給錮住。

  　　就像曾經。

  　　他也是這樣，把她圈在一個小小的地方，四下動彈不得。

  　　林星辰有些煩了，想推開他一走了之，他卻已經拉開了車門。

  　　“你想多了，我隻是恰好路過，看到老同學在這裏等車而已。”

  　　他的話，讓林星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信。

  　　“不敢？”

  　　林星辰吸了一口氣，唇角帶了幾分嘲諷：“有什麽不敢的。”

  　　她依然會被輕易激怒。

  　　林星辰打開後座的車門，謹慎地把包放下，說了個地址。

  　　他點頭，剛要開口，聽到後座傳來手機鈴聲，女孩已經接了起來。

  　　車子平穩啟動，安靜的車內能清楚的聽到林星辰和那邊說笑的聲音。

  　　後視鏡裏，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疲倦，身姿卻坐的筆挺，隻有那素白的手，和那戒指在泛著光。

  　　江曆依稀能聽出來，那邊是個男人的聲音，而林星辰也正用他從來沒見過流利英語，在和對方交談。

  　　不知道怎麽的，他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江曆開了一點車窗，扯了扯襯衣的腕袖，最終拿了煙出來。

  　　和林星辰在一起之後，他已經很少抽煙。

  　　她不喜歡。

  　　青煙嫋嫋升起，車內的清冽的味道漸漸被煙草味代替，林星辰打電話的間隙，往江曆那邊看了一眼。

  　　不知道怎麽的，除了那猩紅的煙頭，男人的眼尾似乎也帶了紅。

  　　她正要在看清楚，男人突然踩了刹車，素白的手輕輕一顫，手機掉落在地上。

  　　車內氣氛一時凝滯下來。

  　　林星辰把手機撿起來，江曆叼著眼，眼裏卻沒一點歉意，“前麵紅燈。”

  　　她哦了一聲，卻再也沒了和對方聊天的興趣，匆匆掛了電話。

  　　“男朋友？”他吐出來一口煙，青色的霧將他的神色遮蓋，眸子卻盯著後視鏡裏的女孩看。

  　　林星辰沒回答。

  　　她把旁邊放著的包拿起來，開了窗，晚風一下吹了進來，將她的頭發吹得四下淩亂。

  　　江曆也把窗戶開大了些。

  　　車內屬於他的味道，也終於淡了些。

  　　車子像離弦的箭，等林星辰意識到，他們已經出了市區。

  　　“去哪？”

  　　這是她上車之後，第一次主動和江曆說話。

  　　一根煙已經快吸完，他將最後一口青霧吐出來，胳膊搭在車玻璃上，沒吭聲。

  　　林星辰也就不在問。

  　　兩個人都在別著勁，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一般。

  　　等車子再次停下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

  　　日落已經完全下去，再也看不到任何光影。

  　　眼前的一幕卻讓林星辰微張了嘴。

  　　遠處是曠野，眼前是黃昏。

  　　江曆給她打開車門，等她走下來。

  　　“林星辰。”他從車裏拿了外套，強行給女孩披上。

  　　“不用。”她想拒絕，男人的手已經搭了上來，不容拒絕。

  　　“放心吧，你男朋友不在這裏，沒人知道。”

  　　那衣服很暖，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山上風大，將她的衣擺吹起。

  　　“那你想怎麽樣？和我玩出｜軌的遊戲？”她眼裏帶著笑，說的話卻是紮著他的心。

  　　江曆眸子有一瞬間的漆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她沒否認。

  　　她有男朋友。

  　　“你想的話。”江曆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我願意奉陪。”

  　　“即使是個情人？”林星辰回頭，眸子裏的嘲諷遮也遮不住。

  　　高高在上的江曆，從前是眾星捧月，萬眾矚目，如今是掌握江家公司，投資圈的新貴，也會願意做情人？

  　　江曆沒錯過女孩眼眸裏的嘲諷，但他還是點了頭。

  　　願意的。

  　　如果能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江曆的薄唇輕抿了一下，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可惜，下一秒林星辰已經收斂了神色，眸子裏的光淡去，朝後退了一步：“可惜我不願意。”

  　　那一刻，江曆聽到有什麽東西再次破碎，身側的拳頭被他死死攥著，上麵青筋根根分明。

  　　眼前再也不是溫柔黃昏，而是漫天不盡地獄。

  　　四年前，林星辰給他發的短信分手，他沒在意。

  　　那時候想，林星辰那麽喜歡他，怎麽可能離開？

  　　再回首去找，林星辰已經連人帶東西，都消失不見。

  　　那時候，他就是這種被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江曆覺得胸腔悶悶的，嗓子裏又癢又幹，眼前的女人有多狠心，他比誰都清楚。

  　　就是這一刻，他生出了想把她翅膀砍斷，把她束縛在身邊的念頭。

  　　但也僅僅隻有這一刻。

  　　和林星辰在一起的時候，沒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的女孩是有多愛自由。

  　　－

  　　到了家，時間已經快到十點，沈爸爸等在客廳裏，見她回來，什麽都沒問。

  　　“明天還要出去嗎？”林星辰換鞋的動作一頓，點了頭。

  　　“我想回村裏看看，今晚的飛機。”

  　　十二點，她一刻也不想等。

  　　“行，也該回去看看了。”沈爸爸沒攔著她，那邊一直是林星辰放不下的存在。

  　　林星辰鬆了口氣，回到房間裏，看著還沒怎麽打開的行李箱，頹然坐在了地上。

  　　這天回村裏，是她回來之前就訂好的機票。

  　　那裏雖然已經沒了林奶奶和林爸爸，但她還是想回去看看。

  　　岑然說，那裏變化很大。

  　　夜晚很寂靜，一個人的時候，林星辰又想到了江曆。

  　　回來的路上，男人一直沒說話，他的下頜線繃的緊緊的，捏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用力。

  　　他在生氣，林星辰很快就意識到這一點。

  　　但她卻無力去管。

  　　江曆把林星辰送到之後，並沒有著急離開。

  　　他坐在車裏，重新燃了一根煙，靜靜注視著不遠處的房間。

  　　他這幾年，來過很多次，可那間房子，一直沒亮著燈。

  　　這一次，燈終於亮了起來。

  　　江曆把煙給熄滅了，手機裏是李錚打過來的電話，“在哪兒呢？”

  　　李錚這幾年在娛樂圈混的開，江曆眼光好，幫著投資了好幾部戲，一下讓他一個歌手，登上了影帝的位置。

  　　“外麵。”江曆打了方向盤，語氣裏沒多少耐心，“有事說事。”

  　　“之前不是說好投資的那部戲嗎？我找好女主了。”

  　　江曆不怎麽關心這些，隨口應付：“你看著辦。”

  　　李錚知道他的脾氣，不和他多說，換了話題問他：“出來喝酒嗎？”

  　　江曆本來想拒絕，但一轉念就同意了。

  　　“老地方，等你。”

  　　等江曆到的時候，包廂裏已經煙霧繚繞，裏麵坐著幾個年輕人，都是這幾年圈裏比較出挑的年輕人。

  　　他們一見江曆出來，都笑著打趣：“咱們江大美人出山了。”

  　　“看來江哥心情不錯啊。”

  　　江曆進去了隨手把外套搭在座椅上，隻朝他們點了頭。

  　　李錚扔了煙過來，江曆低頭看了一眼，就拒絕了。

  　　“怎麽不抽了？”

  　　這幾年，江曆抽煙抽的很凶，李錚知道他壓力大，勸他的時候很少。

  　　但江曆主動說不抽，還是第一次。

  　　很快，他就了然。

  　　林星辰回來了。

  　　坐在不遠處的許白身邊，坐著季謠謠的身影，見她也往江曆這邊看，許白洗牌的手一頓，語氣低沉下來：“看什麽？還想舊情複燃？”

  　　季謠謠抬著下巴，故意看著許白，點了頭：“是啊。”

  　　兩個人已經結了婚，是家族之間聯的姻，不過兩個人婚後各自看不順眼對方，除了那方麵固定交差之外，誰也不管誰。

  　　但互相不幹涉，也不代表著許白看著季謠謠對著江曆發花癡。

  　　季謠謠故意這麽做，拿手機給沈陶發消息：“你猜我今天在聚會的時候，看到了誰？”

  　　沈陶正在外麵度蜜月，看到手機之後趕緊回了消息。

  　　他們兩個是在大學的時候，成了好朋友的。

  　　緣分有時候就這麽巧妙。

  　　季謠謠就把江曆的照片發了過去。

  　　許白見和季謠謠說話，她一直低頭看手機，湊過去一看，更覺得心裏堵得慌。

  　　看江曆算了，還偷拍，偷拍就算了，還給閨蜜發。

  　　他許白頭上都快成呼倫貝爾大草原了。

  　　季謠謠沒空管許白，嫌他礙事，皺眉問他：“你湊過來幹什麽，離我遠點。”

  　　江曆剛坐到牌桌上，就見許白投射過來的目光，帶著幾分寒意。

  　　這眼神江曆太熟悉了，並沒有當一回事，懶散地坐在那裏，拿了牌隨便打。

  　　他技術好，一般隻要他上場，就沒人能從他手上贏牌。

  　　許白剛平複下來，就聽到季謠謠驚呼了一聲，人就挪到了江曆身邊，舉著手機讓他看。

  　　江曆先是聞到了一股香味，是大牌香水的味道，他下意識就往後扯。

  　　接著，他身子定住，目光一下冰冷，季謠謠舉起的手機裏，赫然是林星辰的身影。

  　　女孩坐在機場的候機室裏，正朝鏡頭笑，這畫麵顯然是視頻的時候截圖下來的。

  　　她要走。

  　　江曆腦海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傍晚的時候，她男朋友剛打過來電話，她就要走。

  　　是不是就再也不回來了？

  　　下一秒，江曆已經猛然站了起來，拿了衣服就往外走。

  　　不可以走。

  　　他腦海裏隻有這個聲音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