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考

  　　林星辰的手心裏出了一層汗，感覺班上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在她的身上，尤其是跟著江曆一起。

  　　她背脊挺的直直的，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怯懦和慌張。

  　　江曆是從後門出去的，在教室門口等著語文老師，然後和林星辰並排跟在她身後，一起往三樓走。

  　　初秋的天氣依然很熱，走廊裏學生們吵吵鬧鬧的，偶爾有風從窗戶的間隙透過來，將男生身上幹淨清冷的味道衝到她的鼻尖。

  　　她不動聲色的呼吸著，半垂著頭走路，內心裏無比地希望這段路可以變地很長很長。

  　　和她剛來東安下得那場雨一樣，讓人無比留戀。

  　　但辦公室很快就到了，一中是按照科目分的辦公室，一屋子坐的都是語文老師，見她領著兩個學生回來，有幾個老師抬了一下頭，一下就認出來了江曆。

  　　“這小夥子就是年級第一吧？長的還真挺好看。”

  　　一個年輕的女老師和他們語文老師開玩笑，目光隨意地從林星辰身上滑過，沒有一絲停留。

  　　語文老師笑了一下，沒有同這個年輕的老師搭話，直接把兩個人帶到她的辦公桌前。

  　　她先看向江曆：“你的卷子我特地看過了，這次考試你別的科目考的都挺好的，就語文。”

  　　她停頓了一下，見江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才繼續往下說，“就語文成績不那麽拔尖，作文上丟的分不少。”

  　　她從書桌上抽出來兩本參考資料，遞過去，“老師知道你很聰明，上課還有時間看閑書，不如把這幾本先看一下，把作文好好補一下。”

  　　林星辰就看到江曆伸出那雙修長的手指，接過之後開口說了一聲謝謝。

  　　他們兩個人離的很近，林星辰可以很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地傳來。

  　　江曆剛要走，就被剛進來的教導主任給叫住，教導主任頭發和老李有的一拚，摸著他那頭發正發愁怎麽辦。

  　　上次那麽大的事情，不能就這麽輕拿輕放了。

  　　影響太惡劣了。

  　　哪怕江曆這個小子很快就和校花分手，但那也不能影響他們之間當眾表白談戀愛的事。

  　　江曆懶散地半靠在桌子上，像是知道教導主任要說什麽似的，也不著急，神態閑散又悠閑。

  　　林星辰的目光偷偷落在他的身上，盯著少年有些單薄的背部瞧。

  　　“江曆啊。”教導主任的聲音傳來，“你和高三那個女生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少年淡然地聲音傳來，“女孩子臉皮薄，總不能讓她當眾下不來台。”

  　　“嘖。”教導主任覺得牙疼起來，“什麽叫不能讓她下不了台？那你後來和她分手，難道就能讓她下來台了？”

  　　江曆低笑了一下，抱著胳膊吊兒郎當地開口：“要是主任同意，那我就再讓她當我幾天女朋友。”

  　　“聽聽！”教導主任真的是氣到了，又舍不得說江曆這棵好苗子，“他都說的什麽話。”

  　　語文老師趕緊過來打圓場，“人也沒做什麽，這次還考年級第一呢。”

  　　林星辰後來就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目光裏帶了幾分傷感，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紮過一樣。

  　　她就站在這裏，離他那麽近，他卻像是從來沒見過她一樣。

  　　或許，他真的就不記得有她這麽一個人存在過。

  　　教導主任終於說夠了，見江曆還是那副樣子，擺了擺手：“別總是交那麽多女朋友，你好好談一個，隻要成績不下滑，老師也不會說什麽是不是？”

  　　說完，教導主任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聽聽，他都寬宏大量到什麽地步了。

  　　江曆卻還不領情：“隻談一個對象多沒意思。”

  　　門打開又關上，辦公室內早就沒了少年的聲音，隻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林星辰具體說不上來那味道是什麽樣子的，但那味道卻像是被下了蠱一樣，在她的血液裏拚命的翻滾。

  　　江曆走後，辦公室裏還在討論他，大家都看著教導主任抓耳撓腮，卻沒別的辦法的樣子偷樂嗬。

  　　語文老師這才開始問林星辰，“我特意去你們班主任那裏看過你的中考成績，我看你語文一直不錯，這次考的也很好，老師希望你以後可以繼續加油，咱們學校每年都有人參加省裏的作文比賽，你要是想要參加的話，可以往這方麵努力一下。”

  　　林星辰認真地思考了起來，她是真的很喜歡語文這門課，雖然上課的時候會經常走神。

  　　語文老師也沒有讓她立刻回答，聽到上課鈴聲響了，就催著她趕緊回教室。

  　　林星辰從辦公室裏出來，深吸了口氣，從這節課開始直到放學，她的腦海裏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心裏麵洋溢著無人分享的喜悅，到後來淡淡的失落和難過，一直反複不停的翻湧。

  　　這是她和江曆在學校裏距離最近的一次。

  　　雖然，他自始至終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林星辰低頭看著逐漸模糊的文字，嘴角掛了自嘲的微笑，前幾天她還在為那個校花難過，現在卻覺得自己更可憐。

  　　好歹，校花也和他短暫的在一起過，也是他眾多前女友中的一個。

  　　而她，連個路人甲也不是。

  　　，

  　　月考之後，一中迎來了運動會。

  　　林星辰因為考試成績的事情，在班裏更加沉默了，課間也不會出去玩，總是低頭看書。

  　　在陳梓芯叫了她幾次去超市買東西，被她拒絕之後，陳梓芯就沒有再提過這個事，轉頭去找了其他人。

  　　雖然沈爸爸對她的成績很滿意，讓她保持下去，可大概隻有林星辰知道，沈爸爸曾經說的那些不經意的話，在她不認輸的心裏掀起了多大的波浪。

  　　可她也知道，她現在的學習方法一定是有問題的，高一要學的東西太多，文理不分科就意為著什麽都要學。

  　　林星辰正愁著可以請教誰，林爸爸的電話打了過來。

  　　“爸爸。”一接通，對麵林爸爸就嗬嗬地笑了起來，“天氣冷了，咱們這邊都要穿上棉衣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挺好的。”林星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把這次考試成績的事情說了。

  　　林爸爸對她的成績一向上心，聽了之後突然說：“你等等，我去問問隔壁的蘇景藤，他正好在家。”

  　　林星辰還沒有來得及拒絕，電話裏已經聽到林爸爸吆喝鄰居的聲音。

  　　那年中考，她考了縣裏的第二名，第一名就是蘇景藤，他是個很聰明很有目標的少年。

  　　在她還在懵懂地同林大伯一家生氣的時候，蘇景藤已經會在幹活的時候拿著書看，成績自然也是一騎絕塵。

  　　他們村裏有個小學，老師是縣城裏來支教的，教了蘇景藤兩年之後，就幫著聯係了他們的學校，讓蘇景藤去縣城裏念書。

  　　那次她和林伯父吵架，他們一家人十分不喜歡她這個被林奶奶撿回來的女孩，每次過來，都是讓林奶奶把她給丟了。

  　　“又不是咱們林家人，一個女孩子可以幹什麽？光吃幹飯了，連去地裏幹活都不行。以後還不是我們小光給你們養老送終。”

  　　林星辰那時候不太懂得女孩和不能養老送終的關係，但聽的多了，她也大概明白，女孩子在林伯父一家人口中，是什麽都做不了的。

  　　村裏大部分人家都重男輕女，她見的多了，也就明白的更多。

  　　林奶奶當初把奄奄一息的她撿了回來，又養到這麽大，是實大實的花費了很多功夫的。

  　　就在她在門口再一次掉眼淚的時候，蘇景藤從外麵回來，徑直路過了她，然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又退了回來，在她麵前站定。

  　　“你要是想改變的話，隻有好好讀書這條路。”

  　　兩家牆挨著牆，連聲咳嗽都能彼此聽到，根本就沒有什麽秘密，蘇景藤能知道這些，林星辰並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蘇景藤明明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紀，怎麽知道這些的。

  　　蘇景藤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了一句：“書上說的，書上會講很多事情。”

  　　從那天開始，林星辰開始認真地翻看課本，她落下的課不算多，不懂的就去問蘇景藤，很快就趕上了進度。

  　　蘇景藤認真聽林爸爸說完，用毛巾擦了擦手，才拿起手機，林星辰正想的出神，就聽到蘇景藤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是哪門沒有考好？”

  　　林星辰把英語和政治特地拿了出來，這兩門是考試中成績最不好的。

  　　“班裏大部分同學英語的語法在初中都學完了，很多我都不明白。”

  　　蘇景藤恩了一聲，他聽得很認真，先把政治這些文科的事情說了：“你以前初中的時候，就是偏理科思維，背的這些東西都不怎麽上心，英語也是一樣道理，老師肯定還會從頭講一遍語法的，但是在全部講完之前，你得自學一下，不然每次考試，你都會很吃虧。”

  　　不管是大考還是小考，英語都是融會貫通的，也就意味著知識掌握的越牢固，考試成績會越好。

  　　聽起來是一句廢話，可語法知識紮實的同學，在做同樣的完型填空或者閱讀，肯定是要能理解的更好。

  　　蘇景藤問林星辰：“你有英語高考必備那本詞典嗎？後麵就有語法講解，你仔細研究一下。”

  　　林星辰一邊聽，一邊不自覺得拿出了英語詞典，翻到最後果然看到了裏麵講解語法的部分。

  　　“好，我會研究一下的。”

  　　有了蘇景藤給的建議，林星辰的信心一下就起來了。

  　　她把月考的試卷拿出來，從單選開始，老師講的所有的單詞含義和語法，都整理在一個不是很大的本子上。

  　　然後是完型填空，閱讀理解，很快16開的本子上已經寫了好幾頁。

  　　老李提了學校運動會的事情，讓有這方麵特長的都去熊傑那裏報名，林星辰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每天在早自習開始之前，都會先把英語筆記從頭到尾讀一遍。

  　　沈陶知道她最近在研究語法，建議道：“你可以讓爸爸給你請個家教，我中考之前爸爸就給我請過一個，教的還挺好的。”

  　　林星辰很從容地拒絕了。

  　　這次，和上次沈爸爸提到的時候，感覺又是不一樣的，那時候是想拚命的證明自己，想要讓沈爸爸知道，她憑自己也可以做到。

  　　但現在，她覺得英語好像也沒有她覺得那麽難。

  　　才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積累一個小本，上麵的內容她每天有時間就背誦，不誇張地說，在課間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看幾眼。

  　　這樣反反複複的記憶，對單詞的吸收是很好的，有時候見到一個單詞，她覺得很熟悉，腦海裏已經想到了這個單詞的意思。

  　　上英語課的時候，隻要老師說的是關於英語的，她都會記在那個小本上，然後下了課就開始重複的背誦。

  　　她在一個周末的時候，約了沈陶去了市中心最大的書店，買了一本完型填空訓練題，一本閱讀理解，一本語法訓練。

  　　沈陶看著那厚厚的一本語法，問她：“現在買這個是不是有點早？”

  　　“不早了，我已經自學了一遍語法，現在就開始做題鞏固了。而且英語和其他科目不一樣。”

  　　沈陶想了想，也拿了一本語法習題，“看你天天這麽學習，我都有壓力了。”

  　　“我們不一樣。”林星辰拿著書算了賬，“你還有舞蹈特長，以後還可以走藝考的路。”

  　　而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想改變命運，隻有好好學習這一條路，就像她曾經在山村裏的那些同學一樣。

  　　高考對他們來說，就是那鯉魚躍龍門的唯一機會。

  　　，

  　　運動會還是在十月末的時候如期舉行了。

  　　東安這一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還沒有到十一月，一早一晚已經穿上大衣，老李對這次的活動還是相當重視，早早就提前讓大家在外麵練習隊形。

  　　孟振生提前找了林星辰，問她：“運動會的時候，學校廣播會念大家寫的稿子，你文筆好，能不能幫忙寫幾個給運動員加油的詞？”

  　　“沒問題。”林星辰很爽快就答應下來，問他：“都有誰參加比賽？”

  　　“男生就是江曆，熊傑，李錚他們，女生這邊是岑然……”

  　　林星辰認真記下，上語文課的時候，她就沒怎麽聽課，開始在本子上寫個不停。

  　　陳梓芯見了問她：“這是寫什麽？”

  　　林星辰把孟振生拜托的事情告訴了她，陳梓芯有些好奇地把林星辰寫的拿過來，見上麵已經寫了好多，有的還是帶著名字寫的加油詞，很有意思。

  　　“那到時候我去幫你送到廣播站，他們參加比賽的時候念出來，一定很讓他們感動。”

  　　林星辰正在寫江曆的加油詞，被陳梓芯這麽一說，筆尖在紙上停頓了好幾秒，剛才腦海裏閃爍的詞忘的一幹二淨。

  　　現在唯一停留在她腦海裏，隻有少年清冽的嗓音，和那句總要拿什麽交換吧。

  　　她其實很想問問，要拿什麽來交換？

  　　－

  　　江曆報名的項目，一早就是女生私下議論最多的話題。

  　　有初中和他一個學校的，像沈陶他們，都知道江曆擅長的項目是什麽，據說短跑還是初中部的記錄保持者。

  　　聽的多了，林星辰心裏已經有了麻木，絲毫不覺得江曆有這樣的成績有什麽意外的，似乎在他身上，多優秀都是理所當然的。

  　　袁紫對大家都談論他的事情，有一些不滿，她在吃零食的時候和沈陶嘀咕，“要是讓他們知道江曆家裏什麽情況，他們就不這麽議論了。”

  　　沈陶斜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

  　　“我弟和他玩的不挺好的，帶我去過他們家。”袁紫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小驕傲，“他家裏裝修的特別好，不過他媽媽可嚴格了，就我一個女生去，特別不好意思。總覺得他媽媽在盯著我看。”

  　　正說著，熊傑他們幾個往超市這邊過來，袁紫朝他們揮了揮手，袁向和他們說了兩句，就跑了過來。

  　　“姐姐們。”袁向故意這麽叫他們，“我們要出去吃飯，你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