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臥冰求鯉

  　　慕無塵六歲的時候，活潑好動。

  　　而賢妃因為身體抱恙，沒有太多的精力陪伴照顧他。

  　　奉命照顧這位長皇子的宮女、太監和嬤嬤，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個個心思細膩，做事伶俐。

  　　可是，百密一疏，小孩子是稍不留神，就能惹是生非的。

  　　冬日正午，碧霄宮裏一片安寧。

  　　賢妃有午睡的習慣，慕無塵也被嬤嬤帶去休息了。

  　　看著他睡熟了，才悄悄的退出了寢室。

  　　躺在床上的慕無塵忽然睜開了眼睛，星眸中流露出狡黠的笑意來。

  　　他穿上了鞋子，躡足潛蹤的走到窗下，踩著椅子爬上了窗台，把窗子推開了一道縫兒，閃身鑽了出去。

  　　窗根兒下已經豎著一架矮矮的竹梯，他咧嘴一笑，順梯而下，兩條小腿兒倒騰得飛快，眨眼間就溜到了後花園。

  　　這個季節草木枯黃，園子也沒有什麽好景致。

  　　慕無塵卻直接奔向了荷花池，他知道，那裏可以滑冰，是個好玩兒的去處。

  　　隻是，母妃不許他靠近，說是危險。

  　　可是，他明明看到宮裏的太監在冰麵上鑿了一個洞，從裏邊捉出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來。

  　　一定是母妃膽子小，才故意嚇唬他的。

  　　他站在岸邊，午後的太陽照耀在冰麵上，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小小的身子慢慢的蹭了過去。

  　　“殿下，你在那裏做什麽？快過來！”

  　　身後驀然響起一道輕柔嬌脆的聲音。

  　　慕無塵急忙轉過頭去，看到穿著玫紅宮裝的麗妃娘娘在兩個宮女的陪伴下，也向荷花池走來。

  　　“麗母妃。”他笑嘻嘻的跑到麗妃的麵前，揚起小臉兒，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

  　　“你母妃呢？”麗妃左右張望著。

  　　“她在午睡。”慕無塵老老實實的回答。

  　　“怎麽身邊也沒跟著服侍的人？等本宮去回了皇上，看不揭了那些奴才的皮！”麗妃環顧四周，看到慕無塵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由勃然大怒。

  　　慕無塵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襟，低聲乞求著：“麗母妃不要生氣了，是我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不關他們的事情。您誰都不要告訴，我這就回去了。”

  　　麗妃拍了拍他的頭，笑道：“這裏可不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你看，那些隻有一層薄冰的地方，都是不能去的。一腳踩上去，你就變成水裏的魚了。可別想著什麽臥冰求鯉啊，還不到你表孝心的時候呢！我要去太和殿，不能順路送你回去了。你悄悄的回去，別被人發現了，省得惹你母妃生氣。”

  　　她叮嚀了幾句，就擺動著腰肢款款而去了。

  　　慕無塵也乖乖的向碧霄宮走去，可是沒走出多遠，他偷偷的向身後掃了一眼，發現麗妃已經走遠了，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了。

  　　變成魚，在水裏遊來遊去的？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慕無塵小心翼翼的站在冰麵上，看著腳下一尾尾搖頭擺尾的魚，彎下腰去。

  　　他親手抓的魚，熬成了魚湯，母妃會不會覺得特別鮮美？她喝了之後，會不會也跟王祥的娘親一樣，病立刻就好了？

  　　隻隔了一層薄薄的冰，他的手怎麽都抓不到那些魚。

  　　慕無塵摸了摸身上，隻有脖子上掛的長命鎖有些重量。

  　　他取了下來，一下一下擊打著冰層。

  　　“哢嚓！”

  　　冰破魚出，冰冷的水濺了他一頭一臉。

  　　“撲通！”

  　　他腳下一滑，掉入了池中。

  　　“咕咚咕咚……”他接連喝了幾口冰水，掙紮了幾下，小小的身子卻漸漸沉了下去。

  　　模模糊糊的，他似乎聽到了哭喊聲，腳步聲，卻一切都歸於沉寂了。

  　　慕無塵講到這裏，沉默下來，玉白的手放在了心口兒。

  　　那種窒息的感覺，多年之後，還在夢中屢次出現。

  　　安夢璃烏黑的冰眸中寒意一點兒一點兒滲透出來。

  　　她怎麽覺得，慕無塵這可怕的遭遇，麗妃“功不可沒”呢？

  　　六歲的孩子，懵懵懂懂，對許多事情都很好奇，很容易受到誤導。

  　　臥冰求鯉？

  　　如果不是她的暗示，慕無塵會身陷險境嗎？

  　　“是誰救了你？”安夢璃緊張的抓住他的手。

  　　差一點兒，她就失去了這麽好的男人了。

  　　“是母妃帶著碧霄宮的人趕到了，她說她在睡夢中忽然驚醒，聽到了我的呼救聲。可是，我知道，我沒有。”慕無塵聲音低沉。

  　　“母子連心，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你處於危難之中。”安夢璃知道相互關愛的人，是心有靈犀的。

  　　“三天之後，我才清醒過來，碧霄宮卻換了許多陌生的麵孔。我連累的不隻是他們，還有，麗妃。因為她的無心之過，父皇罰她永遠不能晉升份位。”

  　　慕無塵的星眸中卻不見半點兒愧疚，隻有無盡的嘲諷。

  　　安夢璃蹙起了細眉，這宮裏的水，好像比荷花池的深多了。

  　　“你知道嗎？我受了驚嚇，染了風寒，邪風入體，不管什麽藥都灌不進去。母妃哭紅了眼睛，所有人都以為，我救不活了。”慕無塵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神態卻冷漠的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安夢璃呼了一口氣，同樣是淡淡的語氣：“太醫院是不是養了一群廢物？”

  　　除了頭疼腦熱，稍微複雜的病症，都束手無策。

  　　這要是自己坐堂問診，怕是要活活餓死！

  　　不對，謝院正在民間口碑頗佳，被百姓稱為“活神仙”。

  　　謝婉清也在京城牢牢的站穩了腳跟兒。

  　　太醫們看病，是因人而異？

  　　但凡是賢妃母子的病，再簡單也會變得複雜？

  　　“慕無塵，你不覺得這是一場陰謀嗎？”安夢璃眉眼清冷，目光清澈。

  　　“我出事兒的前幾天，哄我睡覺的嬤嬤每天都會給我講，哪個宮裏的人又去荷花池摸魚了，冬日的魚湯是多麽鮮美，喝了對身體虛弱的人有很多好處。”

  　　慕無塵身上的寒氣，層層蔓延出來，山中溫暖的風，一經碰觸，也凝結成了霜。

  　　安夢璃按住了胸口，一顆心跳得亂了節奏。

  　　是誰，能對一個髫齡稚子下得了這般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