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魚鱗櫛 ◇
作者:弄清風      更新:2022-10-01 12:37      字數:4040
  第60章 魚鱗櫛 ◇

    ◎大意了◎

    “大意了!”

    千言萬語, 隻有這三個字能形容賀望嵐此刻的心情。

    一刻鍾前,他還在對林西鶴進行激情控訴。發消息的間隙抬頭,看到秦震房間裏的燈還亮著, 一切如常。可等他去萬洲隊長的小群裏也吐槽完, 再把目光放回到秦震房間裏的窗戶上時, 就開始蹙眉。

    秦震是個很謹慎的人,如非必要,房間裏的窗簾從來不拉開。但廉價的群租房可不會給你安裝最新的防窺玻璃, 也沒有足夠厚的遮光窗簾,從外麵看,還是能看到隱約的人影。

    剛才賀望嵐看時, 秦震應該正坐在屋裏喝酒。可現在那道坐著的身影不見了, 也許走到了房間的其他角落裏。

    半分鍾過去。

    一分鍾過去。

    窗戶上沒有半個人影閃過。

    這不對勁, 很不對勁,才一點點大的房間, 難道秦震永遠貼著牆走, 避過了窗戶?亦或是他已經睡了?

    可現在才七點多!

    賀望嵐心中警鈴大作,果斷動身前去一探究竟。

    可他已經晚了。誰能想到呢,堂堂四角酒吧的老板、四級異能者秦震, 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麒麟橋的群租房裏, 還是以一種極不體麵的方式——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根本來不及搶救就死了。

    屍體的第一發現人還不是賀望嵐。

    “媽的, 我還沒到呢, 整層樓的人都跑去圍觀了!”賀望嵐在電話裏氣急敗壞, 還要刻意壓低聲音, “秦震也是絕, 堂堂四角酒吧的老板,腰纏萬貫,租金居然還是日付的。人家到點兒了見他還沒續租,就去趕人,誰知道打開門一看,人死裏了!”

    “沒有可疑人員進出嗎?”林西鶴問。

    “沒有,我留了‘蒼蠅’在他房間門外,二十四小時看著,確定以及肯定今天除了秦震自己就沒人進過那間房間。真是邪門了,看那樣子八成是中毒。現在怎麽辦?”

    “小心隱蔽,注意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

    “好的吧。”

    秦震的死說意外,也不意外,被殺人滅口的可能性極高,讓特調局插手無疑是抓到凶手最快的方式,也能更好地控製局麵。薑魚迅速通知了柯航,而她和林西鶴則不動聲色地匯入人群,沿著街道繼續走,很快就來到了秦震所在的群租房——魚鱗櫛。

    河道兩側的群租房都叫這個名字,取自“鱗次櫛比”,既是形容那些房子的外觀,又是形容內在。那一個個狹小的比衛生間大不了多少的單間並非後期隔斷,而是本來就這麽大,租金低廉,接受日付。

    兩人走到秦震所處的那棟魚鱗櫛時,“死人了”的消息剛剛傳開,麒麟橋附近巡邏的片警匆匆趕到,正撥開湊熱鬧的人群往裏跑。

    “讓開、都讓開——”

    人群喧鬧,說什麽的都有。一棟魚鱗櫛最起碼能住得下百來號人,很少有空著的時候,再加上行人駐足,讓魚鱗櫛內外熱鬧得像菜市場。

    同樣熱鬧的是薑魚的信息欄,各式各樣的消息在此匯集,編織出一張專屬於麻倉的信息網絡。

    “跟我來。”薑魚說著,帶林西鶴拐入了魚鱗櫛旁僅容兩人擦肩而過的小巷裏,這種暗巷在麒麟橋比比皆是,沒有監控,沒有燈光,甚至有的地方連eagle係統都沒有覆蓋到。

    前方傳來腳步聲,有個黑影、不,是一坨黑影在移動。薑魚撿起一塊地上的石子,再遞到林西鶴手裏,“快,扔他。”

    嗯?

    林西鶴挑眉,手裏的動作卻不慢,一塊石子用力扔出,穩準狠地砸中那坨黑影。對方悶哼一聲狗趴式倒地,再爬起來要跑,一抬頭就看到薑魚微笑的臉。

    “又要跑路啊?今年第幾次啦?”薑魚問。

    “薑、薑小姐啊。”那人訕笑。仔細一看,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長相倒是忠厚,可眼神不老實。

    薑魚跟林西鶴解釋,“這魚鱗櫛裏,有前科的、平日裏手腳不幹淨的、藏著秘密的,一抓一大把,警察一來,甭管是不是來抓自己的,都會散得比兔子還快。這位,牛三兒,在各個魚鱗櫛裏流竄賣酒,沒有營業執照,純靠上門推銷,賣的酒九成假,一成真,但因為價格低廉,賣的本身也不是什麽好酒,所以也很少有人追究。”

    “薑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我啊哈哈哈,果然是麻倉第一美人,人美心善、蕙質蘭心,我知道,您從來都是這個。”說著,中年男人給薑魚比了個大拇指,態度堪稱諂媚。

    “別跟我貧嘴,牛三兒。”薑魚抬腳踢了踢他隨身攜帶的大旅行包,裏麵傳出叮鈴哐啷的玻璃瓶撞擊聲,“喲,跑路還帶著酒呢?趕著去銷毀證據啊?”

    “我的姑奶奶喲,您可別這麽說——”中年男人拉長了語調,眼睛一擠掉下淚來,撲通就要跪倒在她腳邊,卻被斜裏伸出來的一隻大長腿踹開。

    “唉喲喂!”牛三兒又摔一個屁股蹲,這次是真的痛出眼淚了。偏偏薑魚還噗嗤笑出來,更讓他覺得慘上加慘。

    薑魚就真奇怪了,“你不過就賣賣假酒,裏麵死了人,你跑那麽快做什麽?這又不是工商檢查。”

    牛三兒:“這比那情況還糟糕呢!求求姑奶奶,咱就換個地兒說話,行嗎?”

    薑魚跟林西鶴交換一個眼神,隨即大發慈悲地讓牛三兒把旅行包撿起來,帶他穿過暗巷,來到一個無人的僻靜處。

    “現在可以說了吧?”薑魚問。

    牛三兒左看右看周圍沒有什麽人,一咬牙,道:“裏頭死的那個,我今天早上才賣過酒給他。可他死了,警察肯定來找我盤問,那我賣假酒的事情不就包不住了?這不出去避避風頭,等案子查完了再回來嘛。”

    薑魚:“那你恐怕跑不了了。”

    牛三兒:“為啥?我跟他無冤無仇,就賣了瓶酒!”

    薑魚:“你知道死的人是誰嗎?”

    牛三兒頓生警覺,“誰?”

    薑魚:“四角酒吧的老板,秦震。特調局很快就來了,你覺得是他們的追捕令快呢,還是你跑得夠快呢?”

    牛三兒整個僵住,好半晌吐出一個字,“操。”

    薑魚微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最近正在給特調局辦事。”

    牛三兒一個激靈,轉身就跑,屁股正好對著林西鶴。林西鶴見了,挑了挑眉,覺得不再踹一腳都對不起他。

    “唉喲。”牛三兒又摔一個大馬趴,回頭看林西鶴,一把鼻涕一把淚,“敢問這位好漢又是誰?不會真是來抓我的吧,我真的是冤啊,剛才也不是真的要逃跑,條件反射、條件反射。您看我們這種小本生意,是不是,真的也不容易——”

    “閉嘴。”林西鶴打斷他,“說說秦震。”

    牛三兒立刻指天發誓,“今天上午我過去賣酒,他還好好的呢,真的。就在那個、那個一樓的大廳裏,吃飯那塊地方,很多人都看見了,他們都可以給我作證!我一路推銷過去,也沒跟他多說幾句話啊,不過這個人絕對的行家,一來就把我包裏最真的一瓶酒給挑走了,我才賺了他十塊錢!”

    薑魚:“嗯?”

    牛三兒:“一百塊、一百塊。”

    林西鶴:“具體是什麽話,他除了你,還跟誰有過接觸?”

    牛三兒:“就我打開包跟他推銷我的酒,那些推銷的話術薑小姐肯定都知道,翻來覆去也就那些套路。他也沒什麽特別的表示,直接拿了酒,然後給錢,我就走了。”

    林西鶴:“把交易記錄調出來。”

    牛三兒哪敢不從,連忙打開支付軟件,劃拉著找到上午的那條轉賬記錄,“噥,9:34分,一瓶酒130塊錢。”

    林西鶴:“一百三你賺他一百?”

    “哈、哈哈……”牛三兒一通訕笑,迅速轉移話題,“不過我是真沒注意他還跟誰說話了,當時他就一個人,身邊也沒同伴。”

    林西鶴遂記下了給牛三兒轉賬的這個賬號,轉手發給黑框眼鏡去查。那廂牛三兒繼續賣慘,車軲轆話來回說,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認識秦震。

    而秦震躲在麒麟橋,自然是經過喬裝的,與平時判若兩人。

    這時,特調局的車子到了。

    薑魚抬頭看到夜空中那輛熟悉的飛行車,略作思忖,道:“這樣吧,牛三兒,你回魚鱗櫛。與其逃跑再被抓回來,罪上加罪,不如留下來配合辦案。”

    牛三兒瞪大眼睛,“配合辦案?不是配合調查?”

    薑魚:“你常年混跡在這裏,跟這裏所有人都很熟。我不拘你跟誰打探消息,打探什麽消息,隻要是這兩天發生在這裏的,不管跟秦震有沒有關係,都告訴我。隻要你配合,而你又跟秦震的死確實沒有關係,賣假酒的事情,我會想辦法替你處理。”

    牛三兒:“真的?”

    薑魚:“你還信不過我嗎?”

    牛三兒遲疑地看看林西鶴,見他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猶豫再三,終於點頭。林西鶴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按照原路返回,末了,說:“麻倉的人好像都很信你。”

    薑魚則望著燈火通明的魚鱗櫛,回答道:“做荷官,口碑很重要。而且比起警方和特調局,他們當然更信我,會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問題。麒麟橋雖然重建了,看起來煥然一新,但有些東西不是換個殼子就能假裝不存在的。理法這個東西,很多年前就在這裏失去公信力了。像那位賣珠串的老婆婆失去了雙腿,像牛三兒失去了所有親人一樣。他們的心還不平,因為麒麟橋的重建並非因為公理與正義。”

    林西鶴深深地凝視著她,“那你呢?”

    薑魚笑笑,“我也還在尋找。”

    另一邊,魚鱗櫛門口的群眾被疏散。柯航挾著一身冷風從大門口進入魚鱗櫛,跟隨在他身邊的仍然是寸頭和老實臉。

    先一步趕到的麻倉警方連忙迎過去,努力跟上他的腳步,一邊上樓一邊交待目前的情況。

    “柯組長,我們是真的不知道秦震會躲在這裏。接到特調局電話的時候我們也很震驚,現在整個魚鱗櫛已經封鎖了,保證沒有一個人能隨意進出。”

    “已經檢測過了,秦震的房間裏沒有異能波動。”

    “法醫已經在來的路上。”

    “這兩天接觸過秦震的人也已經在排查中。”

    ……

    片刻後,柯航就到了秦震所在的房間。

    整間房間隻有六平米,站在門口即可一覽無餘。裏麵有一張小床,一個可折疊的小桌子,床尾還有個衣櫃。如果說這麽小的房間還有任何可取之處的話,那就是正對著門口的窗戶,至少還能采光。

    屍體躺在床與小桌子之間,嘴角的泡沫已經從頰邊流到了地上。桌子上有一瓶酒,一個倒下的酒杯。

    酒水從桌沿滴落,浸濕了秦震身下的一個蒲團。

    “密碼鎖?”柯航看向門鎖。

    “對,不用在前台登記,直接用終端互通,付款後就可得到一個臨時密碼。”警方答。

    “走廊監控呢?”

    “這個……據老板說已經壞了挺久了,一直沒修。”

    柯航蹙眉,臉上的寒意更重,但現在不是責備這個的時候,他轉頭問老實臉,“林西鶴跟薑魚在哪兒?”

    老實臉連忙打電話,可電話還沒接通,樓下就傳來騷動。

    寸頭立刻閃身,“我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開了一個新案子。

    總的來說,這篇文大概就是主線裏穿插點小案子的結構,以小案子來分卷。上一卷以環城拋屍案為開端,這一卷就是秦震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