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親愛的丈夫9
作者:月夜笙歌      更新:2022-10-01 12:30      字數:5464
  第177章 親愛的丈夫9

    破舊低矮的泥土瓦房,泥濘崎嶇的小路,張牙舞爪的幹枯枝丫,就連原本澄澈的天空都蒙上一層陰霾,變得灰蒙蒙一片。

    穿著破舊的老人坐在家門前,眼神渾濁,幹癟枯瘦,對著天空發呆。

    來來往往的人偶爾會停下腳步,小聲說兩句話。

    整個村落一副死氣沉沉的模,哪怕是壯年男子也大多沉默寡言。

    這就是丈夫的家鄉。

    雲姝上次過來,隻停留一會兒便離開了,也沒來得及細看,現在發現這裏比想象中還要落後,一條平坦的道路都沒有。

    她莫名有種感覺,這裏好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

    丈夫神色平靜,即使回到家鄉,也是情緒淡然,像是到了一個普通的地方。

    唯有注意到妻子的視線,才側頭對她露出熟悉的溫和笑容。

    封閉落後的山村來了少見的車輛,還不是過路人,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

    隻是這車怎麽越看越眼熟,有人心中納悶。

    汽車在一個稍大的宅院麵前停下。

    宅院雖然看著破舊,但比其他房子要稍微工整些,木門還算新,應當是才換上的,門簷處掛著兩個燈籠,紅布黑字,許是因為經曆的風雨太多,黑色的字體已然模糊不清。

    村民看見車子停的位置,麵色一變,下意識後退兩步。

    他們想起了一個人。

    一男一女下車後,村民麵色更難看了。

    雲姝剛下車,便忍不住蹙眉,這裏的空氣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家禽的糞便和某種奇怪的腐爛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簡直在挑戰人的嗅覺極限。

    丈夫真的在這裏長大嗎?

    雲姝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走吧,他們就在裏麵。”溫子良道。

    雲姝應聲,跟在丈夫身後。

    進門前,溫子良似是無意朝後麵看了一眼,那些緊緊盯著這邊的村民瞬間頭皮發麻,寒意湧上心頭。

    宅院裏麵也是一樣破舊,吱吖搖晃的木門,漏風的紙糊窗戶,雜亂的花草,讓人失去看第二眼的欲望。

    正屋中坐著幾個老人和中年人,俱是臉色蠟黃,衣服泛白,應該是洗了很多次,連料子看著都很硬。

    “堂叔、大伯、二伯……”溫子良一個個喊過去,禮貌得體。

    雲姝也跟著打招呼,但這幾位長輩臉色都很奇怪,眼眶瞪大,像是看到了某種難以理解的事,嘴角抽搐幾下,才憋出一個嗯字。

    車後座買的禮品被搬過來,看到這些東西,他們的臉色更奇怪了。

    雲姝有理由懷疑,他們是在思考裏麵有沒有放毒。

    打完招呼後,正屋的氣氛很快冷卻,沒有人主動說話。

    這和雲姝想象的見麵場景不一樣,她以為即使這裏偏僻點,麵對回村的小輩,他們的態度該是熱情的、歡迎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總帶著幾分打量。

    雲姝做了十幾個小時的車,胃裏有些不舒服,她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溫子良一眼就看出妻子的情況,道:“姝姝身體不舒服,我先帶她去休息一下。”

    氣氛更詭異了,雲姝甚至看到一位老人的手抖了抖。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站出來道:“我送你們去房間。”

    溫子良牽起妻子的手,在其他人見鬼似的目光中,跟在中年男人身後,“麻煩堂叔了。”

    雲姝做好了房間糟糕的準備,沒想到還好,挺幹淨的。

    堂叔搓了搓手,僵硬笑道:“這是你以前住的房間,你走之後,一直沒人住,聽說你要回來住幾天,我們就把房間收拾出來了。”

    溫子良溫和道:“麻煩堂叔了。”

    堂叔臉皮抽動,尷尬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雲姝越發奇怪,從進村後的一切都顯得古怪而詭異,這裏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不是水土不服,而是精神上好像蒙了一層陰影。

    那是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上次行程太趕,隻記得老家很偏僻,如今看來不止偏僻,還很窮困,丈夫在外麵過得不錯,可老家破舊成這樣,他從未往家中寄錢。

    她感覺丈夫和老家關係似乎不好,但瞧著剛才打招呼的模樣又不太像。

    溫子良在一旁整理行李,雲姝四處打量著丈夫曾經住過的房間。

    房間拐角有一個紅木櫃子,有好幾處已經掉漆,木製的桌椅很幹淨,能看出是不久前清理的。

    床很大,正好適合兩個成年人一起睡,上麵的被褥散發著皂角的香氣,頭頂是一個簡單的燈泡,直接連著插座。

    “對了,村子的名字是什麽?”雲姝隨口問道。

    雖然這裏信號很差,但能上網,就是速度慢了點,她可以網上搜一下名字,查一查老家的曆史。

    “這還真不清楚,從小到大沒有人提起過村子的名字。”溫子良將包中的水杯拿出來,唇邊溫和的笑意不變,“我在水杯裏倒了點蜂蜜,你喝一點,應該會舒服點。”

    沒有名字的村子還挺少見的。

    雲姝接過水杯,喝了兩口,神情緩和,隨後跟著丈夫一起收拾行李。

    原本還想完事之後去附近轉轉,但想起外麵奇怪的味道,她最終還是縮回房間。

    長途跋涉耗費大量精力,雲姝躺在床上小睡一會。

    臨睡前,她還在想丈夫的精力可正好,開車開那麽久還毫無疲態。

    醒來後,屋外的天色已然暗下去,丈夫恰好端著飯菜走進來。

    香味彌漫在房間中。

    雲姝驚訝道:“這是你燒的?”

    溫子良“嗯”了一聲,“我擔心你吃不慣這裏的味道,所以去廚房弄了兩個菜。”

    雲姝急了,“大家的晚飯吃過了嗎?就我一個睡到現在?”

    上門拜訪,結果晚飯時候缺席,這太失禮了。

    丈夫道:“沒關係,他們不會有意見的。”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雲姝一怔,抬頭,丈夫依舊是那副溫柔似水的模樣。

    吃完飯,丈夫將碗筷送走,雲姝打開窗戶透氣。

    夜晚的天空陰沉沉的,無星無月,好似能隨時塌下來,外麵很靜,靜到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雲姝心中的模糊的不對勁逐漸清晰,這個村子好像一個孩子都沒有,哪怕是最年輕的人看起來也比丈夫要大。

    正當她蹙眉思索的時候,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有人在看她。

    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雲姝瞳孔一縮,倏地朝一個方向看去,卻隻看到沉沉的黑暗。

    宅院破舊,院子裏沒有裝燈泡,那個方向漆黑一片,沒有一絲亮光,好像空無一物,又好像隱隱有一個溶於黑暗的身影。

    哪怕之前真有一個窮凶極惡的人,但那個人怎麽會跟到丈夫的老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雲姝安慰自己不要多想,然後僵著身體關上窗戶,將黑暗擋在窗外。

    等丈夫回來就好,她告訴自己。

    在等待的時間裏,雲姝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拿出平板開始畫畫。

    黃色的燈泡散發著光芒。

    雲姝靠在床頭,神情專注,在勾勒人物線條時,畫畫的筆從手中滑出,落在床腳邊。

    她彎腰去撿,無意中瞥到床邊的木板上刻著三個小字。

    會不會是丈夫小時候刻的,雲姝來了興趣。

    但字很模糊,必須要湊近點才能看清楚。

    她幹脆直接下床,蹲下身,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在上麵。

    ——僆子村。

    聽起來是一個村名,是這個村子的名字?可丈夫之前的話還在耳邊。

    名字上還有很多劃痕,像是用刀在上麵用力劃過一樣。

    雲姝正要搜索它的意思,房門一聲打開了。

    她心中一跳,立刻回頭。

    丈夫站在門口,目光有些擔心,“蹲在地上是身體還不舒服?”

    雲姝拎起的心放下,“不是,我看到這裏有字,所以想湊近看下,這是你刻的嗎?”

    丈夫視線看向妻子指的地方,沉默一會,溫和道:“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雲姝還想追問。

    丈夫道:“好了,快洗漱吧,這裏燒水不方便,早點洗漱,我們也能早點休息。”

    他的臉上適當露出疲憊的神色,雲姝咽回口中的話語,決定明天再問。

    妻子轉身後,丈夫望著那三個字,眼中情緒不明。

    洗漱完,雲姝上床休息,溫子良拿著手機處理公司的消息。

    老家的木板床不比家裏的床柔軟,但比坐車舒服。

    雲姝的意識逐漸模糊,留在眼中的是微微晃動的燈泡,老舊的橫梁,以及丈夫輕柔的嗓音。

    “睡吧。”

    午夜。

    整個宅院一片寂靜,唯有呼嘯而過的風發出嗚咽的聲音,似哭非哭,如泣如訴,密密麻麻纏繞著在心頭。

    雲姝醒了,她醒得很突然,很莫名,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醒。

    入目是沉沉的黑暗。

    雲姝向旁邊探去,床鋪是空的,丈夫不在。

    她坐起身環顧四周,適應黑暗的眼睛勉強能看清周圍。

    丈夫也不在屋內。

    雲姝打開手機,現在是淩晨兩點多。

    安靜的房間中,唯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雲姝心跳微微加快,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容易胡思亂想。

    牆壁上的洞仿佛變成一隻眼睛,幽幽地盯著她。

    慘白的窗戶上印著樹枝張牙舞爪的倒影,晃動著,似是要化成利爪破開窗戶進來。

    如同嗚嗚哭聲的風聲讓她的精神越發緊繃。

    就連對角的黑暗也仿佛藏著東西。

    雲姝臉色蒼白,攥著被子的手不斷縮緊,心中祈禱丈夫快點回來,她一個人真的很害怕。

    這裏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唯有丈夫是她熟悉的存在。

    忽地。

    咚——

    雲姝呼吸一停,緊接著聽到木棍滾動的聲音。

    咕嚕嚕在地上翻滾。

    她鬆了口氣,應該夜風將支在牆邊的木棍吹倒了。

    雲姝抿唇,打開手電筒,一束明亮的光線出現在黑暗中,她摸索著下床,想要燈泡的電源插上。

    卻在摸到電源時,身後傳來動靜。

    吱吖的聲音慢而悠長,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裏。

    雲姝的精神瞬間緊繃,不敢回頭,她希望出現的人是丈夫,而不是其他人。

    但睡覺前感受到的視線讓她心中多了一絲惶恐和不確定。

    “怎麽醒了?”

    溫和的嗓音響起,雲姝鬆了口氣,捏緊插頭的手緩緩放鬆,繼續手中動作。

    黃色的燈光照亮黑暗的房間。

    雲姝轉過身,丈夫正穿著睡衣站在身後,似乎對她的起身感到疑惑不解。

    雲姝想要走到丈夫身邊,卻邁不動步伐,她這才發現自己有些腿軟,隻得撐著椅子坐下。

    “可能是睡不慣,突然就醒了,然後發現你不在。”

    丈夫坐到妻子身邊,伸手探了探她的臉頰,有些涼,“我也是睡不著,就想在附近走走。”

    “這邊晝夜溫差大,晚上溫度低,你快回床上,別感冒了。”丈夫將妻子半摟半抱,帶到床邊。

    雲姝嘟囔道:“我才沒有那麽弱。”

    丈夫不讚同道:“你忘記上次晚上吹了會風,回去差點發熱的事了。”

    雲姝語塞,順著丈夫的話乖乖躺下。

    丈夫俊秀的眉眼在燈光中越發柔和,她的心逐漸安定。

    有丈夫在,沒什麽好怕。

    雲姝這樣想著,然而眸光一瞥,神情定住。

    從她躺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丈夫衣袖裏的手臂。

    上次她摸到疤痕的地方,此刻完好無損。

    半點傷痕不見。

    眼前的“丈夫”仍然在溫柔地笑,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雲姝如墜冰窖。

    正常人的疤痕會留一輩子,不可能在短短一段時間恢複得和沒受傷一樣。

    疤痕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一切都透露著詭異。

    這……真的是她的丈夫嗎?

    雲姝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安慰自己,她的丈夫確確實實有問題。

    屋內的燈光再次熄滅。

    丈夫掀開被子,睡在她身邊,和在家時一樣,將她摟在懷中,仍是親密交纏的姿態。

    雲姝卻無法像以前那樣依賴地靠著丈夫,反而僵硬得像個石像。

    但丈夫像毫無察覺般閉上眼。

    雲姝強迫自己放空大腦,但用處不大,她腦海中充斥著無數疑惑和零碎的線索。

    接下來的後半夜,雲姝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許許多多和丈夫有關的往事。

    原以為幸福平凡的家庭生活隱隱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麵。

    雲姝隻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丈夫依舊不在。

    桌上放著做好的早飯,以及交代他去向的留言便條。

    雲姝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搜索昨晚看到的名字。

    僆子村。

    可惜跳出來的全是無關詞條,雲姝翻了好久,也找到和僆子村相關的信息。

    這才第一步就陷入停滯。

    雲姝抿唇,看了這三個字一會,心神一動,她刪掉了第三個字,開始搜索“僆子”兩個字。

    兩秒後,屏幕上跳出相關解釋。

    【僆子:雙生子。】

    雲姝死死盯著這條解釋,無數紛亂離奇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下沉,下沉浮現。

    窗外日光落進房內,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雲姝匆匆用完早飯,打算去找人問一下。

    最好的人選自然是老家的長輩。

    從昨天他們對丈夫的態度看,雙方關係肯定有問題。

    雲姝在宅院中繞了一圈,正好看到一個穿著藍布褂、扛著鋤頭的身影,是昨天丈夫喊大伯的人。

    她三兩步追上去,“大伯!”

    大伯轉身,蒼老的麵龐上表情木訥,“有事?”

    雲姝躊躇兩下,問道:“大伯有空嗎,我想向您了解一下關於子良以前的事。”

    若是正常人家的長輩肯定會順著話打趣兩句,然後說起以前的事。

    但大伯麵色一變,立刻轉身,“我不知道,你去找其他人!”

    雲姝跟在他身後,不斷請求,大伯的表現反而證實了他知道一些事,她不能讓他就這麽走開。

    小道邊,不少村民的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然後和身邊人竊竊私語。

    雲姝精致的打扮和這個小山村顯得格格不入。

    但又好似顧忌什麽,沒有一個人上前。

    雲姝執著地跟在大伯身後,好聲好氣地請求,她感覺這位長輩是家中幾位長輩中最好說話的,所以打算拗到底。

    很少有人能經得住雲姝的軟聲哀求,哪怕看不見她的臉。

    大伯被纏得沒辦法,無奈將人領到一個人少的休息地方,隨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麵前這個女孩渾身上下洋溢著活力的氣息,和他們這個死氣沉沉的村落格格不入。

    真讓人羨慕呀。

    這裏所有人的人生都已經腐朽,未來無望,但她還有光明的未來,和他們不一樣。

    和那個孩子也不一樣。

    想到這,大伯自嘲一笑,索性放開了,“你想問什麽?”

    雲姝道:“我想問問這個村子的曆史,以及子良是不是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大伯深深地看著她一眼,“你這樣問,其實內心已經有想法了吧。”

    雲姝默然,慢慢點頭。

    她昨晚想了很久,順著已發現的線索,推斷一下,最有可能就是丈夫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兩人剛在一起時,雲姝問過這個問題,但他答得很模糊,隻說自己有一個很久不聯係的兄弟。

    她理所當然以為是相差幾歲的哥哥或弟弟。

    但如今看來,並非這麽簡單。

    大伯臉色更加滄桑,抖著手從口袋中掏出一隻皺巴的煙,劃開一根火柴,點燃。

    煙霧繚繞中,他說起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