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原世界線

  　　妹妹唯一的親人離開五年了，她曾難過得想隨奶奶一起離去，如今已漸漸走出了傷痛，妹妹終於明白奶奶為什麽和她定下五年之約。

  　　時間是治愈傷痛的最好良藥。

  　　妹妹安靜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偶爾會出門，她想自己的一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打來電話，他告訴妹妹她是他們家抱錯的孩子，詢問妹妹是否願意見一麵。

  　　妹妹幾乎忘記自己是如何掛電話的，愣愣坐在沙發上。

  　　那對虐待了她十多年的夫妻居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是另一家人的孩子，縱使已經過去好幾年，再次回憶起自己的曾經，妹妹依舊下意識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但想起那個自稱兄長的人，一種奇妙的滋味慢慢占滿了她的心底，原來她有別的親人呀。

  　　他告訴妹妹，如果滿足現在的生活，不希望被人打擾，他就將池家的財產轉給她一部分，讓她安心生活，一輩子無憂無慮，這是她應得的。

  　　如果妹妹願意回家，他會去B市親自將她接回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池家真正的千金。

  　　妹妹想，這個哥哥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她能感受到他在努力放柔聲音，似乎怕嚇到了她。

  　　妹妹不知道池洲也在想她。

  　　掛掉電話的池洲長籲一口氣，對於未曾謀麵的妹妹，他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想法。

  　　針對接親妹妹回家這件事，池家有過多次討論，池洲對母親天方夜譚的提議嗤之以鼻，那無疑是對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的深深傷害，他絕無可能做出這種事。

  　　他理解母親的偏心，但不會接受她的做法。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隨即又想到妹妹是不是身體不太好，聲音聽起來總有些虛弱，他目前收到的調查資料很少，隻知道她這幾年在親人去世後獨自生活，很少進行社交活動。

  　　不然等妹妹回來後，直接為她請個營養師好好調理下身體吧。

  　　兄妹第一次見麵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池家人的相貌優異，妹妹也有一幅美麗的麵容，眉目間有池母年輕時候的影子，隻是臉色略顯蒼白，身形瘦弱。

  　　兩人剛一對視，妹妹下意識退後兩步，整個人有些瑟縮。

  　　池洲收斂過後的氣勢仍舊很容易給人壓力，家中父母和一雙弟妹一直對他不親近，有時候連說話都會避開眼神，妹妹看起來也很怕他。

  　　他後退兩步，盡量減少自己帶來的壓力。

  　　果然，妹妹悄悄鬆了口氣，像是林中的一驚一乍的小鬆鼠。

  　　還挺可愛的，他想。

  　　有這樣的妹妹似乎不錯。

  　　妹妹站在豪華別墅前，眼中的期待和忐忑遮都遮不住，一想到自己將會有好幾個親人，她就感到非常幸福，心裏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

  　　她今天的打扮好看嗎？他們會喜歡自己嗎？他們會願意接受自己嗎？

  　　妹妹懷揣著期待的心情，走進池家。

  　　讓妹妹難過的是池家人並不喜歡她，他們的眼神中含著淡淡的排斥，妹妹敏感的心不由得產生退意，但她隨即又給自己打氣。

  　　沒關係，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他們是她的家人，隻要自己好好表現，家人會接納她的。

  　　但給再多鼓勵也抵不過他們的偏心，妹妹在池家活得像個外人。

  　　尤其是父母二哥對池筱筱的親昵讓她難受極了，妹妹對池筱筱沒感覺，她知道對方當時也隻是個孩子，回來前也想著好好相處，但池筱筱那張臉是她記憶中的噩夢。

  　　眼睜睜看著大家寵愛討好和家暴夫妻長相相似的池筱筱，妹妹的心每天都在飽受折磨。

  　　她想離開，離那張臉遠遠的，但又舍不得血緣上的親人，更舍不得將她接回來的大哥。

  　　池洲對她好極了，他將房間讓給她，自己住到客房。

  　　妹妹能感受到他的關心。

  　　大家都說池洲回家的次數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在公司休息，他會盡量回家用餐，詢問她有沒有哪裏不適應。

  　　縱使妹妹說著一切都好，池洲依舊發現家人對她的冷淡，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討好池家人，期望得到一丁點目光，卻被隔離在溫馨氛圍外。

  　　這不是池洲想見到的場麵，這是妹妹的家，她有任性的權利。

  　　於是，池洲會在不同場合為妹妹撐腰，讓所有人知道他對妹妹的重視，告訴他們不久後舉行的宴會上，他會公開妹妹身份。

  　　池家人被驚住，終於轉變態度。

  　　妹妹開始融入池家，笑容也逐漸變多。

  　　她想，自己總有一天能和他們成為真正相親相愛的家人。

  　　池洲公開表明態度後，池筱筱會帶妹妹去一些小型聚會，妹妹雖然對池筱筱保持疏離的態度，但依舊感激她的好意。

  　　可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美好，那些有固定交際圈的人根本看不上她，他們會用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會用綿裏藏針的話語隱晦貶低她，而帶她來的池筱筱恍如未覺。

  　　她將妹妹介紹一遍後，就扔在一邊，自己和朋友談笑風生。

  　　妹妹臉色漲紅、惶恐害怕地站在陌生的地方，湧動的惡意幾乎將她吞噬。

  　　她聽著他們將她和池筱筱做對比，然後將她貶為地上的泥，就和池家人一樣，他們會自豪地在客人麵前說池筱筱多優秀，在談到妹妹後，皺起眉頭轉開話題。

  　　她沒有池筱筱大方，沒有池筱筱才多才藝，沒有池筱筱長袖善舞。

  　　妹妹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起她，除了大哥。

  　　伊浩言站在不遠處被朋友打趣，笑話他放任小姨子被欺負。

  　　他輕蔑一笑，小姨子？她也配？隻是個除了一張臉，一無所長的女人罷了。

  　　他和池筱筱是未婚夫妻，兩人利益一體，妹妹回來除了搶占他們的資源，沒有任何用處，他巴不得妹妹丟盡臉麵，最後被趕出池家。

  　　兩三次聚會後，妹妹就不願意出門了，這時候池筱筱又麵露難過，當眾問她是不是對自己有所不滿，連一起出門都不願意。

  　　池筱筱的話讓池家人指責起妹妹的沒良心，迫於家人壓力，她不得不再次和池筱筱參加排斥的聚會。

  　　而那些人的目光也越來越嘲諷，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明知自己不合群，還非要上著趕著。

  　　再加上池筱筱一些隱晦的話語，眾人的態度越來越惡劣。

  　　妹妹沒將事情告訴池洲，所有人都對她說池洲是個大忙人，讓她不要用小事去打擾他，不然隻會消磨他的耐心，影響他的心情。

  　　特別是池筱筱天天對她說，池洲討厭隨便打擾他的人，喜歡乖巧安靜的妹妹。

  　　妹妹退縮了，她甚至慢慢減少了和池洲聊天的時間，將所有事情憋在心裏，她不想池洲討厭她，想一直當他的妹妹。

  　　家裏和社交的雙重壓力讓妹妹喘不過氣，久而久之，她的狀態不斷下滑。

  　　直到精神出了問題，她時常憂慮地望著天空，神色恍惚，池洲敏銳地發現不對勁，他想帶妹妹去看心理醫生，卻被拒絕。

  　　她以一種近乎堅決的態度抵製這件事，池洲拿她沒辦法。

  　　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告訴妹妹，精神出問題是圈子裏最忌諱的事，會讓家裏丟盡臉麵。

  　　妹妹擔心查出問題，會讓池家和池洲丟臉，說什麽也不願意看心理醫生。

  　　然而情緒積壓到一定程度，妹妹終於受不了了，她想離開這裏，回到和奶奶兩個人的家中。

  　　妹妹對池家人說出自己的決定，她想既然他們不喜歡自己，那還是離開吧，隻希望池洲偶爾能來看看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池筱筱臉色劇變，一旦妹妹離開，池洲肯定會追究到底，搞不好會發現她的小動作，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因此池筱筱在池家人麵前裝出委屈的神色，“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不願意和我生活在一起，如果是這樣，我可以離開，你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池家人生氣了，認為妹妹是在無理取鬧。

  　　最後在軟硬皆施的手段下，妹妹被迫留下。

  　　池筱筱私底下又找到她，“大哥已經公開了你的身份，你現在離開，他會顏麵掃地。”

  　　妹妹沉默了，再也沒說過離開池家的話。

  　　她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池洲再也無法放任下去，他以強硬的態度帶妹妹去看心理醫生，但隻得到妹妹壓力大的結論，她對陌生人的心理防線很高，醫生問不出什麽。

  　　池洲無奈，在醫生的建議下，帶著妹妹住到另一個地方。

  　　驚訝的是妹妹的狀態從那之後有所好轉，池洲鬆了口氣，他已經打算將妹妹和池家暫時隔開。

  　　池洲陪了妹妹一段時間後，要去國外出差很長一段時間，他安排好妹妹的一切，讓她乖乖等他回來，他會給她帶禮物。

  　　妹妹開心地答應了。

  　　然後。

  　　妹妹崩潰了。

  　　池洲得到消息，立馬訂了最早的機票趕回國內，周圍人告訴他，妹妹瘋了，她對池筱筱心生嫉妒，當眾想要傷害池筱筱。

  　　還將視頻錄像擺到他麵前。

  　　池洲依舊不信，妹妹是一個柔軟敏感的孩子，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但視頻就在那，最終他和他們各退一步，他將妹妹送到國外機構治療，池筱筱放棄追究妹妹傷害她的事。

  　　妹妹的情況時好時壞，整個人透露出一股飄忽感，池洲擔心她，每隔幾天就要出國探望她，也不敢說國內的事，怕刺激到她。

  　　但手頭調查沒停，無論是傷害事件還是抱錯事件，再加上公司事務，種種堆疊在一起讓國內國外兩頭跑的他有些吃不消。

  　　這個英俊強大的男人臉上出現遮不住的疲憊，卻依舊不斷安慰她。

  　　妹妹盡收眼底，她想自己真是沒用，一直在給人添麻煩，就連唯一為她著想的大哥都焦頭爛額。

  　　終於某天。

  　　妹妹笑著對即將離開的大哥說：“哥哥，再見。”

  　　和以往一樣的告別語，別無二致。

  　　除了一張紙，這是她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找到空隙的妹妹，微笑著從高樓一躍而下，悲傷的紅色於冰冷的水泥地麵上蔓延開來。

  　　池洲接到電話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妹妹怎麽可能跳樓自殺，她明明昨天還在翹著唇角對他笑，還在……喊他哥哥。

  　　可一切都都是如此真實。

  　　池洲站到妹妹身邊，隻覺得身體每一處血液都凝結成冰，寒冷侵襲著空洞的軀幹。

  　　妹妹隻在紙上留下了一句話。

  　　——抱歉，我有些累了。

  　　池洲強裝的平靜終於寸寸崩裂。

  　　他曾認為輕生是無能和逃避的表現，但真當事情發生在妹妹身上，他終於知道以前的想法是何等可笑，她不是不想活，而是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擊垮了精神。

  　　再次回到國內，池洲藏住所有情緒，平靜的外表下是深不可見的深淵，他開始瘋狂地工作，不斷壯大池氏，同時再次和季承修聯係。

  　　傷害事件發生的時候，他發覺不對勁，喊了好友幫忙。

  　　隻是沒想到真相還沒查出來，妹妹就沒了。

  　　季承修聽說了他的事，立刻發動更多人脈調查。

  　　拿到最終調查結果的池洲在公司中坐了整整一夜，辦公室的燈也亮了一夜。

  　　之後他開始專心發展事業。

  　　一直戰戰兢兢的池筱筱鬆了口氣，她沒料到妹妹居然那麽脆弱，直接跳樓了，還好大哥沒追究，她可以放心了。

  　　三年後。

  　　池洲聯合季承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多家企業破產，兩人暗地裏準備幾年，計劃順利得有如神助。

  　　池筱筱狼狽地衝到池洲麵前，質問他為何要對付她的夫家，她剛嫁入伊家半年，大哥就讓伊家破產了。

  　　池家人也是不可思議。

  　　池洲冷漠地盯著她，像是在瞧路邊的垃圾，他甩出資料，上麵是惡意調換孩子的真相和傷害事件背後的原因。

  　　“那個女人調換你和我的妹妹，讓你在池家鳩占鵲巢，享受富貴，自己卻虐待她。”

  　　“而你不愧繼承了她的惡毒，明麵上裝著友好的模樣，暗地裏打壓欺負我的妹妹，讓她抑鬱，甚至就連她離開後，還不願意放棄針對，刻意引導身邊人將準備找你的人渣引導到她身邊，讓她精神崩潰。”

  　　當年妹妹不是想傷害池筱筱，而是在精神恍惚下將她認成那對夫妻，由於太害怕想要保護自己，才會拿起武器。

  　　最後成了她想要惡毒傷害池筱筱的罪證。

  　　池筱筱惶恐地後退，想要否認，但她知道池洲說的全是事實，他也有證據。

  　　隻是她真的不知道妹妹會直接被刺激到跳樓自殺，她沒想害死她的。

  　　那對夫妻早就被池洲送進最惡劣的精神病院，一輩子都別想出來，至於剩下那些欺負過妹妹的人，他也不會放過，不過要報複的人有些多，即使是池氏也很困難。

  　　所以池洲忍了三年，一次性將它們全部處理。

  　　知道了一切的池家人滿麵震驚，一句話求情的話也說不口，這中間隔著一條人命呀，還是他們血緣親人的命。

  　　再不喜歡妹妹，她也是池家真正的女兒。

  　　池洲將池筱筱趕出池家，不允許任何人幫助她，她想留在池家享受富貴，為此不惜陷害妹妹，他便讓她後半生窮困潦倒，永遠看不到希望。

  　　那個引導人渣的二代，直接被搜出其他罪證，被投進牢房，他讓人好好招呼他。

  　　B市墓園。

  　　和藹老人和美麗少女的墓碑緊挨著。

  　　池洲孤零零地佇立在小雨中，冰涼的寒意沁透皮膚，直襲心底。

  　　自己也是妹妹死亡的原因之一，將妹妹帶出這座城市後，她就是他的責任，可他沒有照顧好妹妹，讓她受了那麽多委屈。

  　　池洲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他沒有將妹妹接回來，或許她一個人會生活得更好。

  　　妹妹到死，也想著不拖累他，可那怎麽會是拖累呢，她是他的妹妹呀。

  　　想到妹妹一直害怕他拋棄她，害怕給他丟臉拖後腿，受了委屈也不敢說，池洲便心如刀絞。

  　　他是個蠢貨，一直以為妹妹是個堅強的人，在了解她年少的經曆後，才知道這份堅強是浮在海麵上的泡沫，不堪一擊。

  　　來自周圍的惡意輕而易舉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季承修從小道上走來，手上撐著傘，安慰般地拍拍好友肩膀，目光在落到墓碑上時露出惋惜之色，妹妹還很年輕，可她的生命之花卻已經枯萎。

  　　即使報完仇，鮮活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

  　　完成計劃後，池洲和池家基本斷絕了聯係，他無法麵對父母和二弟，他們也曾經冷暴力過妹妹。

  　　近乎決絕地斬斷了和池家的一切，任憑母親懇求流淚，父親後悔不迭，池賢痛哭流涕，他也沒有再回過頭。

  　　曾經令人欽羨的家庭支離破碎，池家成了上流社會最大的笑話。

  　　池洲自己則被困在妹妹死亡的心魔中，不得解脫。

  　　池洲定居魔都後，一生未婚，專心發展公司和慈善事業。

  　　死後所有財產全部捐獻出，隻帶著永遠無法完成的遺憾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