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別怕
作者:將欲晚      更新:2022-09-29 22:24      字數:4749
  第48章別怕

  48,

  還有不足月餘就是皇帝的壽辰, 各地番邦使臣都陸續進京參加下個月的壽宴。

  而按規矩來說,進京之後,他們要先進宮拜見皇帝,才能會驛站安置。

  但是因為來為皇帝賀壽的使臣實在不少, 皇帝幹脆定了一個日子, 等所有人都進京之後,大家再一起來金殿覲見。

  今日便是眾使臣覲見之日, 幾個小族來的都是本國的親王太子, 總歸是身份貴重的皇族, 以示對大燕皇帝的臣服。

  此時他們都早早到了,正在坐上品茶,至於首位卻空著, 那是留給北夷使臣的位置。

  可是卻遲遲不見人影。

  皇帝在最上首坐著, 一杯清茶都見了底, 雖然還強撐著和善的模樣,但眉眼之間已經依稀看出不豫之色。

  坐在他下首的太子宋彥文年輕氣盛, 臉上的表情就豐富多了,此時緊緊抿著唇, 劍眉蹙起。

  皇帝見他如此, 微微歎了口氣, 想說什麽又無法開口,便隻得先將自己的負麵情緒斂去。

  大約一刻鍾後, 隨著內監尖利綿長的通報聲, 北夷使者終於姍姍來遲——

  那是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將軍,身上還穿著異族的服飾, 滿臉的絡腮胡和身上虎虎生威的鎧甲相得益彰。

  他無視周遭人不滿的目光, 徑直走到大殿中央, 單膝跪地,右手扶肩行了一個半禮,傲慢姿態盡顯,“北夷□□參見大燕陛下。”

  他如此行事,皇帝自然不悅,但其實也在心中早有預料。

  現在的北夷早就不是蠻荒,尤其是如今這位新王上位之後,國力更是猛上幾個台階。

  在座幾個小國加起來,都不一定能抵得過一個北夷。

  就連他們大燕,也要對他客客氣氣的。

  皇帝壓下心中的情緒,笑著抬手,“來人,給□□將軍上茶。”

  □□起身,坐到了專門為他留下的位置。

  為表重視,是順喜親自來上的茶,但是□□隻隨意瞥了一眼,卻並沒有碰那茶杯,眉目間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高姿態。

  周邊幾個小國的使臣雖然出身小國,但在本國也是高高在上的親貴皇子,可是在此時,卻被一個地位不如他們的將軍給完全忽略了。

  可是誰也不敢再這個時候和北夷的使臣叫板,隻能強行將心裏的火氣壓下去。

  畢竟還隻是入宮覲見,不是真正的壽宴,皇帝和幾位使臣隨意寒暄了幾句,便借口疲累,給每一位使臣分發了賞賜,便讓大家都先回驛館休息了。

  大家都是有眼力見的人,看出皇帝的心情不甚佳,也不再多做打擾,紛紛行禮告辭。

  而坐在最前麵的□□卻在此時成了最後麵的那個,等著人都走光了之後,他故意留後幾步,等在原地沒有走。

  “□□將軍,有事?”

  □□單手扶肩躬了一下身,“皇帝陛下英明,臣確實有事。是吾王有話想讓臣下帶給您。”

  皇帝抿一口茶,等了半晌才回:“北夷王有什麽話想對朕說?”

  □□抬手捋了一下胡子,笑得恣意,“吾王有命,想和燕皇陛下求娶貴女,永安公主。”

  ,

  “什麽?”林皇後原本是仰靠在軟枕上,聽到屬下稟報,猛地一下坐起身,“你說,那北夷使臣,說要娶誰?”

  婢女跪在階下瑟瑟發抖,上身伏地不敢起身,小聲回道:“他說……要娶咱們永安公主。”

  林皇後深呼一口氣,猛地將手邊方桌上的東西揮下去,徑直的瓷器擺件和碗碟劈裏啪啦碎了一地,婢女肩頭一顫,不敢再說。

  林皇後重複道:“要娶永安,要娶永安……”

  誰不知道永安早已風光大嫁,如今不僅僅隻是一個公主,更是晉國公楚家的世子夫人。

  已婚之人,怎能和親。

  在先前北夷送來折子的時候,朝中就已經風風雨雨的鬧騰過一陣,林皇後先前也命人去打探過,雖然沒有得到實質性的答案,但林皇後心中也有了些許的計較。

  但畢竟是沒有將最終的意圖宣之於口,林皇後就算想管,也不知道該怎麽插手。

  可是此時北夷親自提出了永安公主的名字,一切又是不一樣了。

  大燕當前的實力她是清楚的,若是真的讓宋善寧和親,豈不是畢生的恥辱?

  林皇後心煩意亂地揉了揉額角,“先下去吧。”

  婢女立刻起身想要退下去。

  房門被再度闔上,林皇後仰麵躺到在軟塌上,抬手蓋住了發酸發脹的額角,腦海之中可謂是一片混亂。

  她甚少有這樣姿態不規矩的時候,坐在後位這麽多年,一直都是莊重得體,維持著母儀天下的姿態的。

  但是此時,她實在心焦心亂,在雜亂的一團中找不出半點頭緒。

  永安不僅是公主,更是她的女兒,是太子的親姐姐。

  若是宋善寧真的被皇帝嫁到北夷,不僅他們大燕朝廷的顏麵盡損,就連她和太子的顏麵也要被百姓懷疑了。

  到時候,等太子登基之後,難免有人會拿這件事再做文章。

  更何況,她如今還是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若是真的和離,晉國公府這一脈的勢力,豈不是要與她和太子離心了?

  林皇後靠著軟枕,隻覺得太陽穴嗡嗡地疼。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敲響,林皇後憊懶地喚一聲,“誰?”

  門外有人立刻回道,“娘娘,是奴婢。”

  林皇後聽出是釉心的聲音,稍稍一愣之後,立刻坐直身子,並將頭上的珠冠釵環都扶正。

  有旁人在,即便是自己的貼身婢女,林皇後也不可能容許自己的姿態有半點不矜雅莊重。

  她整理好儀容,這才輕聲喚道:“進來吧。”

  釉心的手裏沒有拿著任何東西,那就不是進來送東西的。林皇後眉梢微動,問:“漠北的事有頭緒了?”

  釉心點點頭,走到林皇後的身邊,壓低聲音,附耳說了一句什麽。

  聽完,林皇後神色即刻一凜,反問道:“當真嗎?”

  釉心肯定地說:“是。”

  林皇後沉思片刻,說:“是他回京城了?”

  釉心答:“咱們看著公主府的人,看到了他從公主府出來。”

  “公主府?”聽到這三個字,林皇後悚然一驚,連忙道,“什麽意思?他……去見過善善了?”

  釉心並不能確定,有些猶豫道:“見沒見過麵,奴婢不得而知。但是咱們的人,倒是查出了謝諶現在的住所。”

  林皇後當即問:“哪?”

  釉心答:“在寧陽長公主府。”

  寧陽長公主府?

  這幾個字實在有些陌生,林皇後許久沒聽過,一時間還真愣了一會兒,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她皺眉,不知道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是怎麽搭在一塊的,問道:“怎麽會在那裏?”

  這個卻是不得而知。

  釉心再次搖頭。

  但是林皇後也不過隨便一問,並不要求一定要得到答案。

  畢竟,無論是誰和謝諶攪在一起,在林皇後眼中,都是站在對立麵無異。

  也還好是這個寧陽長公主,雖然不知道謝諶是怎麽,又是為什麽會和她搭上關係的。

  但是,也幸好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寧陽,若是日後真的被陛下覺察了什麽,她也可隨意搪塞過去,不被發現。

  林皇後原本還帶著幾分焦躁的麵孔冷靜下來,眉宇之上更多的是冷淡,她命令,“教人去盯住寧陽長公主府,還有謝諶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

  ,

  距離各國使臣覲見皇帝不足三日,北夷新王揚言要求娶永安公主的消息,便傳的人盡皆知。

  當日殿內,北夷使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隻有他和皇帝兩個人在場。

  這種事情,皇帝自己當然不會往外說。但北夷人,卻恨不得宣揚的誰都知道。

  一是為了逼迫皇帝早下結論,二也是想試探京城百姓的反應。

  若是民心不穩,他盡可以再得寸進尺一些,為他們北夷博取更多的利益。

  雙陸樓二層,用淚斑竹製成的簾子隔出一個個小的隔斷,坐在其中,既能保證自身私隱,也能透氣隔熱。

  宋善寧坐在其間,桌上空空蕩蕩,隻有一盞殘酒被她握在掌心,看似平靜,實際上能聽見周圍的一切議論聲。

  “張兄,最近你可聽說了那件事?”一個聲音粗獷的漢子問。

  “劉兄,可是說的永安公主一事?”

  後麵搭話的這個事明顯壓低了點聲音,但是大約和宋善寧所在的隔斷距離實在太近,以至於宋善寧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正是那件事啊……最近議論紛紛的,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有人說:“應當是真的。”

  “怎麽說?”

  “我四舅母是在驛館做工的小管事,最近這段時日,的確經常看見北夷的使臣進進出出。而且……”說話這人故意拉長聲音,擺足了懸念。

  周圍幾個人立刻湊上前去,“快說快說。”

  那人神秘兮兮地說:“而且,最近在京城的各大珠寶首飾鋪子都能看到許多外地人,他們的身形口音一看就不是咱們燕京人。我猜啊,多半也是北夷的,估計想先討好公主吧。”

  附和聲和議論什交叉起伏。卻也終於有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可是,永安公主不是已經嫁人了嗎?為人婦者,怎麽和親?”

  桌上的交談聲頓了一頓,這時,最先開口的那人又說了,“這算什麽?能嫁就能和離,不過是一樁婚事罷了。你們不知道,前朝還有個皇帝,將自己皇後送出去了。這有什麽!”

  “可是……”

  “可是什麽呀可是,要我看啊!”那人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些,他也怕被人聽到,議論皇室可要挨板子的。

  “要我看啊……”他用氣音說,“就是咱們的這個永安公主實在貌美,才將遠在北夷的男人都勾了魂。嘖嘖嘖……”

  “這永安公主啊……”

  感歎聲不絕於耳,縱使沒有什麽辱罵貶低的詞匯,可是聽上去仍舊那麽刺耳。

  碧螺站在一旁,小臉氣得發紅,幾度忍不住,想要衝出去狠狠掌這些嚼舌根人的嘴,但是看到宋善寧如若死灰的眼神,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她半蹲下身,柔聲道:“殿下,您沒事吧……別聽這些外人胡說,陛下怎麽舍得呢?”

  宋善寧輕輕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但是,她好像已經知道,當時謝諶為何會對她說那樣的一番話了。

  “我爭權奪位時,也不會忘記你。可是有人,明明大權在握,卻連親人都護不住。這樣的人,竟也值得你提起。”

  大權在握,卻連親人都護不住……

  說的是她父皇,母後,還是那位稚嫩的太子弟弟?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

  其實,現在她更應該進宮,到帝後麵前,去直接開口問詢他們的想法和決定。

  但不知為何,她竟沒有半點勇氣。

  她怕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答案。

  可是現實往往都要事與願違,宋善寧在雙陸樓沒有待太久,是怕會驚動陸鈺,她不想讓陸鈺跟著她一起擔心。

  回公主府的路上,她便被林皇後派來的馬車接進了宮,連更衣的時間都沒有給她留。

  這一路上,宋善寧始終沉默,一旁的碧螺還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有些害怕地晃晃她的袖子,說:“殿下,您別想太多。還沒到最後時刻,不是絕望的時候。”

  宋善寧一句都沒聽進去,她隻是忽然想到,楚恒略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奔赴漠北,或許是他早就知道了皇帝會有這一決定,所以才主動提起。

  他想平複北夷之亂,以此向皇帝請求,不要和離。

  這一切都是宋善寧的推測和猜想,但她的心底也默默生出一小簇的希望之火。

  那火焰的名字,是血脈親緣。

  宋善寧撫了撫胸口,讓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而馬車也終於晃晃悠悠地到了皇後的寢殿,她下了馬車,走近主殿,才發現不止有皇後,還有太子。

  林皇後笑容慈悲,朝她招手,“善善,來。”

  年輕的太子卻尚不能將自己眼中的情緒完全收斂藏起,宋善寧與他對視一瞬,竟看到了一絲憐憫。

  她心裏咯噔一下,整顆心髒猛然墜了下去。

  ,

  半個時辰後,宋善寧木然地走出壽雲殿,出宮路上一路無話。

  碧螺老早就被打發出來,不知道主子們到底說在屋內說了什麽,但此時看她的表情,也能大致猜到結果。

  她想要開口,卻又猶猶豫豫地不敢說,怕會那句說錯,讓她傷心。

  不想宋善寧竟然自己開口了,“回公主府。”

  畢竟這一消息傳出來,除了宋善寧本人反應最大之外,就是楚家人了。

  一個個明裏暗裏地打聽,隻恨每天住在宋善寧的院子裏。

  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想見外人。

  車夫聽令,馬車就這樣回了公主府。

  但不一會兒,門房處就有人來回稟,說是楚世子來了,請求見公主殿下一麵。

  就算見了又能怎樣?

  宋善寧搖搖頭,說:“讓他回去吧,我實在太累了。”

  一刻鍾後,門房又來回稟一次,說楚世子還沒走,宋善寧再度道:“就說,我明天會回去的,現在隻想獨自待會。”

  這次,楚恒略走了。

  宋善寧無端鬆了口氣,她推開手邊的茶盞,說:“碧螺叫人去燒些熱水,我去沐浴。”

  碧螺連忙答應:“誒,那您先到偏廳歇會,奴婢吩咐人燒了水之後,再給您拿換洗的衣物。”

  銀梭被帶去晉國公府了,宋善寧知道,她是怕底下的小丫鬟在這個時候惹她不高興。

  她略微搖了搖頭,“我自己取衣物就行了,你去忙吧。”

  估計也是想自己安靜一會兒。

  於是,碧螺便也沒再堅持,由著宋善寧自己進了寢殿。

  因為不知道她會回來住,小丫鬟還沒來得及點燈。

  好在外麵天色還不是很暗,宋善寧推開房門,走進去,先將宮燈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把房門關上,這才回頭預備打開旁邊的衣櫃。

  卻在下一瞬,被卷進一個堅實的懷抱,整個人都陷進了一片溫暖。

  “別怕。”謝諶說,“一切有我在。”

  ,

  作者有話說:

  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但是我真的努力寫了很多。雖然還是熬夜了,明天可能要請假,後天還是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