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噩夢
作者:將欲晚      更新:2022-09-29 22:24      字數:3349
  第38章噩夢

  38,

  馬車很快備好, 宋善寧已經更衣踏上車廂,跟著的碧螺仍是忍不住地勸,“殿下,您要不要托旁人到皇後娘娘那裏旁敲側擊一番, 您就這麽興衝衝的去了, 隻怕要和皇後娘娘吵起來的。你們的關係剛有些緩和……”

  宋善寧搖搖頭,道:“不必再勸了。”

  無奈, 碧螺隻能陪著宋善寧上馬車, 因為是臨時起意, 並沒有事先到皇後那裏通傳,進了宮,也便沒有人來提前迎接。

  碧螺問:“要不要先叫人去皇後宮裏知會一聲。”

  宋善寧猶豫半晌, 否決道:“不許叫任何人通傳, 咱們直接往壽雲宮去。”

  壽雲宮。

  林皇後才叫人把織錦提出來, 打算親自審問一番,便聽到自己散布在各宮門口的耳報神來稟, 說是永安公主正往這來。

  她當即一愣,甚至來不及思索宋善寧來此到底緣由為何, 便先命人將織錦帶下去關好, 隻可惜動作太慢, 宋善寧已然踏入了壽雲宮的大門。

  兩廂相撞,宮人們跪下行禮問安, 昏睡的織錦狼狽地滾落, 躺在青石板上,臉上的疤痕尤為刺眼。

  林皇後走出來的時候, 便正好瞧見這一幕, 宋善寧瞧著她, 沒先行禮,而是問了一句,“母後,這是誰?”

  林皇後神色如常,看不出半點慌亂,她皺眉,“善善,這是你與母後說話的態度麽?”

  宋善寧沉默以對。

  看她這幅倔強的模樣,林皇後歎一口氣,回答,“我手下的探子,犯了錯,正要拖出去處死。”

  眼前這情形,若是不知真相,怕是真要信了。

  宋善寧冷笑兩聲,直接戳破,“母後,您不是已經查到我和謝諶是舊識,難道不知,我早與織錦姨娘有過數麵之緣?”

  林皇後一凜,聽著她的語氣,麵上染上幾分薄怒,“原來,你是來找母後興師問罪的。”

  宋善寧閉了閉眼睛,搖頭,輕聲道:“不,我是來求您的。”

  林皇後擰眉,“你這是什麽話?”

  宋善寧說:“我已然答應和楚恒略的婚事,兩月後大婚,之後就是楚家人,至於其他什麽人,我隻當做從不認識,從未見過。”

  她甚是不忍地瞥向地上的織錦,上次見他,是長街遇襲,她雖慌亂,卻自有一份端莊風華,哪是今日這幅狼狽殘破的樣子。

  “母後,您別遷怒別人,行嗎?”

  宋善寧隻以為林皇後是不滿自己事先與謝諶交往,所以如今查到真相,遷怒於謝諶和謝諶的親近之人,以此警告她安分守己。

  林皇後歎一聲,“你們先下去。把她也帶下去。”

  所有人都安靜退下,隻剩宋善寧和她身後的碧螺,皇後說:“你和本宮進來。”

  宋善寧猶豫一瞬,示意碧螺在院外等,然後跟著皇後進了寢殿。

  近來,母女倆甚少有這般獨處的時候,宋善寧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但還是離著皇後隔了一個位置。

  林皇後看著她的動作,甚是難過地問了一句,“善善,你當真要為了外人,與母後疏遠麽?”

  “我……”宋善寧語塞哽住,下意識咬了一下嘴唇。

  安靜少時,她跪到皇後的跟前,肩膀貼著她的膝蓋,“母後,您不相信我嗎?”

  就像皇後所說,她們畢竟是連著血脈的母子關係,宋善寧不願真的與她生出隔閡,可也不願見到謝諶因自己而斷送餘生希望。

  林皇後沒答,隻慈愛的打量她片刻,而後又伸手撫摸她的臉,宋善寧輕輕顫抖著閉上眼睛,感受著她掌心的溫暖。

  “母後……”

  林皇後打斷她的話,柔聲開口,“善善,你不知道,你和母後年輕時候,到底有多像,可是母後沒你幸運,當時沒能順利嫁給你父皇,而是遠嫁去了襄州。”

  這其實是林皇後第一次主動在宋善寧跟前提起這樁舊事,她向來驕傲,不願再子女麵前示弱。

  但宋善寧並未打斷她的話,隻安靜地聽。

  林皇後接著道:“我嫁的那人名蔣遠山,是當地有名的紈絝,我嫁進府中時,他竟然已經有了兩個庶子,後宅先後已有四房嬌妾。”

  “我雖是皇上賜婚與他,可出身低,他們一家子沒有一個人瞧得上我,說是主母正妻,實際上連奴婢都不如。”

  “他知道我曾與你父皇又婚約,卻又愛我貌美,在床上日日折辱。那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五年。”

  “後來,他又染上了酗酒的癮,成日喝醉了賭錢,我的嫁妝都被他揮霍空了,後來他拿不著錢,就開始打我罵我,種種汙言穢語,如今想來,怕是都要做噩夢的。”

  宋善寧隻聽著便不寒而栗,縱使那人實際上,與她血脈相連。

  林皇後瞧見她肩膀輕顫,笑了笑,伸手將她摟進懷裏,說:“可即便當時過得是那樣艱難的日子,我也沒有放棄,你父皇登基之後,我被休棄到興州,正趕上他出巡,我拚死闖出宅院,暈也暈在了他的麵前。”

  “他沒忘了我,帶我回宮,還重新納我為妃。”

  寢殿內不知合上點起一撮香,氣味恬淡至極,以至於宋善寧全然沒有察覺,仍舊沉浸在林皇後的講述之中。

  懷念起那一段經曆,林皇後的語氣並不悲戚,畢竟,她是當時的得勝者。

  “當時不知有多少人反對,可我還是如願進了宮,從一個普通的嬪妾,走到了中宮之位。”

  她一下一下地捋順著宋善寧的長發,終於引入自己的真正目的,“善善,你不是想知道,母後為何要針對謝諶麽?”

  宋善寧問:“為什麽?”

  林皇後說:“因為他蓄意謀反,母後將他打發到漠北,不過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罷了。”

  宋善寧一愣,怎麽也想不通,“謀反”這個詞,是怎麽與謝諶掛上鉤的。

  林皇後沒有瞞她,直接道:“若是我沒猜錯,謝諶是先皇後苗氏之子,你父皇的長子。”

  “他在京中隱姓埋名這麽多年,如今又與你接近,如何讓母後不心慌?”

  這話便像一道悶雷,直接劈在宋善寧的頭上,她晃神愣了許久,神色茫然。

  好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問了一句,“怎麽可能?”

  林皇後嗤笑一聲,板正她的身子,問:“竇承的妾室,便是當年苗後身邊的貼身婢女,難不成,母後還能認錯麽?”

  她看著女兒不可置信的模樣,循循問道:“你與謝諶認識這麽久,就沒有發現他對你的態度有異嗎?”

  原本,宋善寧是並沒有往這處想的,可是經皇後這麽一提醒,她才恍然意識到,近來謝諶對她的態度,果真有些奇怪。

  曾讓她不要自作多情的事他,如今,來她的公主府門前兩度徘徊的也是他。

  若他真是苗繁映之子,那他原本的生活,便是讓宋善寧與宋彥文偷走了。

  他沒有恨?不想報仇?

  宋善寧腦子裏一團混亂,走出壽雲宮的時候,仍有些恍惚,以至於忘了自己今日的目的,更沒發覺皇後看著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的愧疚。

  林皇後站在廊下,目送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宮門之前,終究是輕聲歎了一口氣。

  釉心走過來,問:“娘娘可是心疼了?”

  林皇後說:“畢竟是我的女兒。”

  釉心說:“謝諶對咱們殿下態度冷漠,也不見得就是因為兩人的身份有別。”

  林皇後說:“無論原因為何,隻要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從前種種就都成了證據,本宮不需要她堅信不移,隻要懷疑就好了。等她想明白的時候……”

  林皇後抬手掐住一條細嫩的柳枝,“謝諶已經死了。”

  釉心聞言壓低聲音,“娘娘放心,奴婢已經讓人去聯係朝臣,等過幾日,他們便會向陛下請命,請求竇承遠赴漠北,而謝諶作為他的樣子,又是怡安郡主的夫婿,隨行也是理所應當。”

  林皇後嗯一聲,語氣淡淡的,“不用等到了漠北再動手,本宮可不想夜長夢多。還有皇帝那邊,找人注意著,別讓他與謝諶有接觸。”

  ,

  從壽雲宮離開之後,宋善寧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蔫了下來。

  白日不願說話,晚上時不時驚醒,碧螺和銀梭這兩個貼身伺候的婢女,都能瞧出她有心事,可是關切地問她,卻隻能得到長久的沉默。

  這一日,宋善寧晚上又沒有吃多少東西,沐浴之後,早早便上床歇下了,淺青色的帷帳為她劃出一片安靜的四方地,卻沒能讓她真的安睡。

  她頭腦發沉,再度陷入一場無盡的噩夢。

  好像是她和謝諶出門遊船那一日,兩人並肩坐在船頭,欣賞湖光山色,碧波蕩漾,謝諶也是難得的和善溫柔。

  忽然船身一動,她整個人不受控地往謝諶身上傾斜,麵上驚慌,心裏卻在暗暗竊喜,喜於自己終於有了和他親近的機會。

  接下來的事,便也真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她跌坐進謝諶的懷裏,被他扶住腰背,肌膚相貼,她竟有些不想起身。

  謝諶環住她的腰,問:“殿下,您沒事吧?”

  宋善寧正思索要如何回答,便覺脖頸一涼,一柄鋒利的匕首貼在她的頸側,刀柄,正握在謝諶的手中。

  “殿下,要怪,就隻能怪您自己撲進我的懷裏。”謝諶與她親昵若情人,說出的話,卻那般殘忍嗜血。

  鈍痛傳來,宋善寧瘋了一般將她推開,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

  又是夢。

  她已經不知多少次夢到自己被謝諶所殺,掌心托著她脖頸的觸感,每次都是那麽真實。

  碧螺和銀梭知道她近來睡得不安穩,一齊守在側殿,這會聽到她驚叫,連忙闖進門來,“殿下,您沒事吧?”

  宋善寧拽進杯子,虛脫一般,搖了搖頭。

  天邊已經泛起晨光,宋善寧愣愣地,問:“今天是七月幾日了?”

  碧螺一愣,說:“殿下,您到底怎麽了?可別嚇奴婢啊。”

  宋善寧不明白,“怎麽了?”

  碧螺聲音裏已然帶了哭腔,慌亂道:“殿下,眼下已是八月下旬,再有三日,便是您的大喜之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