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修羅
作者:將欲晚      更新:2022-09-29 22:24      字數:4025
  第30章修羅

  30,

  “謝諶”這兩個字一開口, 便像是有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來,將楚恒略灼燙的心髒澆了個透心涼。

  他扶著宋善寧的手指在輕顫,想要推開她問個清楚,卻舍不得掌心的溫度。

  “善善……”

  他遲疑著, 肩膀忽然一沉, 宋善寧已經靠在他肩上,睡過去了。

  “楚公子, 交給奴婢吧。”

  碧螺見狀, 連忙走過去扶宋善寧。

  楚恒略點點頭, 鬆開手,宋善寧立刻倒進碧螺的懷裏,如湖水一般柔軟, 嘴裏還在喃喃著什麽, 但他不敢再仔細聽, 隻怕會再聽到那個名字。

  “扶她休息吧,我和恒略不走, 若是有事,盡管來找我們就是。”宋彥成也適時開口。

  碧螺答應了, 然後扶著宋善寧去了樓上陸鈺的房間。

  寂靜的長廊便隻剩宋彥成和楚恒略兩個人, 宋善寧就已經走了, 楚恒略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手掌伸在半空, 虛虛地攬著一抹空氣。

  宋彥成拍拍他的肩膀, “愣著幹嘛,起來吧。”

  他指一指前麵早就定好的雅間, “有什麽話, 進去說。”

  楚恒略無聲沉默半晌, 站起身,與他一起進了雅間,飯菜也是提前定好的,因為知道宋善寧也會在,所以桌上大半都是她喜歡的菜式。

  食指拂過圓桌,楚恒略終於問出來,“謝諶……是他麽?”

  上次宋彥成提醒暗示過他,他之後去查,查到了謝諶身上。

  宋彥成點點頭,長歎一聲,“可憐我這堂妹。”

  因為宋善寧有意遮掩,所以楚恒略也不怎麽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當時本覺得不重要,可這次的事一發生,才發現是他低估了這沒名沒姓的男人。

  瞧見他這幅悵然若失的模樣,宋彥成想告訴他,卻礙於早答應了宋善寧,不好直言告知。他坐到桌旁,給自己和楚恒略分別鎮上一杯酒,然後指一指外麵,“若真想知道,不如親自去問善善。”

  楚恒略沉默一會兒,將杯中酒飲盡,說:“等她醒來吧。”

  ,

  宋善寧整整睡了兩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都黑了,房間裏點著兩盞燈,她撐起身子坐起來,看見伏在桌上的碧螺。

  “碧螺?”

  碧螺沒有睡沉,聽到一點動靜立刻驚醒,她揉了揉眼睛,轉身看向床邊,“殿下,您醒了?”

  宋善寧揉了揉額頭,“咱們還在雙陸樓麽?”

  碧螺給她倒了一杯清水潤嗓子,“是。您喝醉了,便沒有回去,這是陸娘子在雙陸樓裏的臥房。”

  “那阿鈺呢?”宋善寧喝完水,嗓子終於好些。

  碧螺說:“她家小公子還在家中,一個時辰前回去了,讓您在這好好休息。”

  “嗯。”已經很晚了,但是宋善寧總覺得自己身上的酒氣很重,她扶著床欄起身,卻還有些搖晃。

  碧螺連忙過去將她扶穩,“殿下小心!”

  宋善寧隻得再坐回去。

  碧螺問:“殿下,你想要什麽?奴婢幫您拿。”

  宋善寧有些嫌棄地拎著自己的袖子,“衣服好髒,想回府了。”

  其實在這裏過夜也不是不行,隻是沒有換洗的衣服。

  萬萬沒想到碧螺竟然早有準備,“奴婢早讓人給您送了換洗的衣物來,就是怕您酒醒之後會頭暈,還是好好在這歇一夜吧。”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非得回去了。

  碧螺著人打了熱水來,拉開屏風,伺候宋善寧沐浴。

  氤氳熱氣彌漫在房間之內,宋善寧舒適地靠在浴桶邊緣,閉著眼睛,由著水汽衝刷酒味。

  不知為何,腦海裏忽然有什麽畫麵閃過,她悚然一驚,在浴桶裏動彈了一下,撩的水花都濺出來。

  碧螺正在給宋善寧換新的床單被褥,聞聲立刻問道:“殿下,怎麽了?”

  掌心按在胸口,帶著一點不確信,宋善寧問:“今天……謝諶是不是來過?”

  屏風外頭一陣沉默,宋善寧不由來有些心慌,“他來做什麽?”

  當日說了那般的話,難不成又後悔了?

  心裏這般想著,卻聽碧螺道:“殿下,不是謝公子。”

  “不是謝諶?”宋善寧一愣,可是她明明記得,她就是倒在了謝諶的懷裏啊。

  碧螺猶豫半晌,語氣沉沉道:“您是倒在了楚公子的懷裏,但是叫的卻是謝公子的名字。”

  楚公子,謝公子。

  她抱著楚恒略,叫謝諶麽?

  有那麽一刻,宋善寧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聽懂碧螺的意思。

  腦海一片空白,以至於都忘了問,為何楚恒略會出現在這。

  也忘了思索,她到底為何會叫謝諶的名字。

  久久的安靜一下,宋善寧捂住臉,說:“你將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和我說一遍。”

  碧螺便將他們離開東宮之後的所有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宋善寧耳根越來越紅,像是在桃花釀裏浸潤過一般。

  直到躺到床上預備睡下的時候,她才悶悶地做決定,“這一個月之內,我再也不想見到彥成哥哥和楚恒略這兩個人了。”

  “不,是三個。”她又特意加重了語氣,“謝諶我也不想再見到了。”

  碧螺笑著給她拉高被子,安慰道:“咱們明日早早回公主府,殿下不想見,便不見罷。”

  宋善寧安心地睡下,特意囑咐碧螺早些叫她,以防再碰上那兩個人。

  不想,第二天她們兩人離開時,卻見那兩人正在一樓大廳坐著。

  時辰還早,大廳裏異常空曠,隻有這兩個人一人占據一個角落,聽到腳步聲立刻抬頭去看。

  三個人撞了個正著。

  宋善寧見他們那個姿態,便知道一定是在守株待兔,她先是一怔,然後抬手擋住臉,拉著碧螺的袖子急匆匆地往外衝去。

  這明顯就是不想見到他們的意思,可偏偏那兩人沒有一點眼力見。

  楚恒略直接起身走到門口,張開手臂將她攔住,“善善,我有話和你說。”

  宋善寧的手臂不小心觸碰到他的胳膊,驚得後退了兩三步遠。

  那疏離戒備的神態深深刺痛了楚恒略的雙目。

  “善善,別躲我。”他的語氣幾乎帶上了一些哀求。

  宋善寧隻恨自己沒有帶著帷帽將臉遮住,此時拿手遮臉未免有些刻意,可她仍舊不想說話。

  周圍並無旁人,楚恒略想去拉宋善寧的手臂,但終究沒有動手觸碰她,隻是虛虛將她攔住,低聲說了一句,“善善,我有話和你說。”

  他聲音雖低,卻很認真,“我知道你的難處,我有辦法解決。”

  宋善寧一愣,隨即下意識去看坐在不遠處的宋彥成,隻見他眉眼帶笑,有幾分無奈,先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宋善寧隱約覺得自己看懂了,半推半就得與楚恒略一道回去,眼下還沒有客人,他們幹脆直接坐到角落裏。

  勤快的夥計送來早食,有宋善寧最喜歡的素餡煎包,還有一些蒸餅和三碗紅豆粥。

  楚恒略將煎包推給她,“先吃點東西。”

  宋善寧沒有什麽胃口,她搖了搖頭,說:“有話直說吧,我吃不下。”

  楚恒略隻得道:“好吧。”

  他也將粥放下,單刀直入地坦白,“昨日見你醉酒,我派人去查了查。已經大約知道東宮發生了什麽事。”

  宋善寧並不意外,“已經猜到了。”

  楚恒略說:“陛下已經決定,要為你和錢興為賜婚?”

  這些事早晚會讓人知道,她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點點頭,“是。”

  楚恒略道:“我與惠國公府一向沒有往來,但是你不願嫁他,可是那錢興為有什麽……”

  最後半句略顯遲疑,是疑問的意思。

  宋善寧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選擇坦白告知,“我……他已經有了外室,甚至有了子嗣,我不小心,目睹了他將外室活活掐死。”

  “什麽?”楚恒略萬沒想到,他狠狠一拍桌麵,“這畜生!如此也敢求娶你?”

  宋善寧語氣低落,“所以,我不想嫁他。”

  “但父皇……他對我有恩。”

  有些話不必說太多,楚恒略已然明白。

  他沉默許久,說:“善善,若是我說,我願意娶你呢?”

  “什麽?”宋善寧完全愣住,怎麽也沒想到這話會是在楚恒略的嘴裏說出來。

  “你……”她愣愣地問,“你說什麽?”

  “楚恒略,你是在說笑的吧?”

  楚恒略自然沒有說笑,他已經思索了一整夜,“善善,我不是胡說,也沒有醉酒,我是認真的。”

  他抬手止住宋善寧將要出口的質疑,認真道:“皇後娘娘之所以要將你許給錢興為,無非是看中了惠國公府的勢力。”

  他指指自己,“論出身與家室,我晉國公府不比錢家差。”

  的確,晉國公府也是百年名門,鍾鳴鼎食之家,武將出身,文臣揚名,在朝中勢力也不可小覷。

  宋善寧順著他的話往下想,若是改為晉國公府,皇後多半也是願意的。

  隻是……

  她忽然愣住,她怎麽能嫁給楚恒略,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是將楚恒略當成自己的親哥哥的。

  難不成,楚恒略對她……

  宋善寧神色閃躲,忽然有些不敢開口。

  楚恒略卻說:“善善,你別多想,你若能嫁我,對我自然也有利處。”

  “咱們互惠互利,又有什麽不好?”

  他終究是不敢袒露自己的情意,因為他知道,以宋善寧的性子,若是知道他的心思,大約之後都會避而不見。

  楚恒略說:“你也知道我家情況,家宅內外鬧得一團亂,我爹是半點不管的。我每日忙完正事,還要再被家裏的女眷們吵,實在不堪其擾。”

  他解釋,“我需要一個當家主母。”

  “善善,我娶你為妻。你幫我打理家宅,如此,你看如何?”

  宋善寧認真地聽完,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麽。

  楚恒略也不逼她答應,麵上裝得淡然,實際上心裏卻一直打鼓。

  終於,宋善寧問:“你……你不介意麽?”

  楚恒略問:“介意什麽?”

  宋善寧不知該如何說,想到昨日的情形,便道:“我心中若是有別人呢,你不介意麽?”

  其實她並沒有喜歡的人,隻是覺得,若是她就這麽答應,就這樣嫁給楚恒略,對他實在不公平。

  楚恒略如何不知道她在猶豫什麽,他隻怕自己追得太緊,會嚇到她,“善善,你若擔心一輩子被困在公府裏,我們可以訂下三年之約,到時候風波過去,咱們和離便是。”

  “到時候你嫁我娶,再不相幹。”

  他這樣說著,心裏卻在想,若是三年的朝夕相處都不能讓她動心,那便放手吧。

  而宋善寧聽了這話,心裏的疑慮卻是打消了。

  她想了想,說:“這些約定對我並無半點不利之處,你若是可以,我自然更無不可。”

  楚恒略笑著勾了勾唇,玩笑一般的語氣,“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有多痛苦。要不然也不能生出假成親這樣的主意來。”

  想來也是。

  憂慮了幾個月的事竟然就這麽簡單地解決了,她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相信。

  那麽與謝諶,又算什麽?

  她覺得自己是矛盾的,更是糾結茫然的。

  但無論如何,父皇母後那邊苦苦相逼,解決當前處境,是最重要的。

  她主動倒一杯茶,舉杯朝向楚恒略,“我以茶代酒,謝謝你。”

  結果宿醉之後,雙腿還有些發軟,這會兒站起來差點便沒站穩。

  好在楚恒略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你沒事吧。”

  宋善寧半個身子撞在他的懷裏,這般姿態,讓她模糊想起昨日的情景,好像就是這樣……

  隻是在當時,她還以為那是謝諶。

  思緒不免有些偏遠,她一時間竟忘了收回手臂。

  旭日漸升,街上人來人往,店門開張,小二的招呼聲打破大廳內安靜的氣氛。

  “客官,裏麵請。”小二給來人打簾子,“是用早食麽?”

  “嗯。”

  一道修長的身影走進來,宋善寧隻聽到一個低沉的應答聲,便敏銳地轉頭去看。

  來人一身竹青色錦袍,長身玉立如雨後青竹,正是謝諶。

  而謝諶也在看她,從她的麵上,落到她的手臂上——

  楚恒略的手掌還未挪開。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