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林中有霧      更新:2022-09-28 18:42      字數:4018
  第1章

    外麵落了一場雨,溫度突然降下來。府上其他院子早就換上了秋衣秋被,隻有聽夏院秋天的用具都還是去年的。

    聽夏院是虞念清住的院子,原先沒拿到秋被,丫鬟阿滿就找管事問了一趟,沒得出一個結果。

    現在老夫人的嬤嬤突然過來了,帶著歉意地說:“今年莊子上年景不好,老夫人都快急白了頭,想著各個院子都節省一點。誰知道就出現了這樣的岔子。”

    阿滿向來就是一個實心的人,當即就頂了回去,“怎麽所有院子都有,單單落了我們院子!”

    來的嬤嬤也不是老夫人麵前得臉的,以往見到這些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鬟,都是千萬陪著笑的。

    現在她卻全然沒了討好,刻薄的眼裏帶著幾分譏諷,聲音拖長了說:“哎呀~這還不是姑娘手頭上一直富裕,以為早早就安排好了,誰想到……”

    她嘖嘖了兩聲,眼神更加輕蔑的,“左不過卻的也不是什麽消耗的物件,拿上去年的頂頂就是!”

    阿滿被氣得哭了,上前去就要揪那婆子的衣服,“就沒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是看我們老爺不在了,故意……”

    “誰是故意的了!”婆子不幹了 ,立即插著腰,“小蹄子把嘴巴給我放幹淨一些!沒了便是沒了,要是覺得不爽利,去找老夫人說去啊,和我逞什麽威風!”

    院子裏的人聽了這話也生氣,裝模作樣上前攔了兩下,就叫阿滿衝了上去。

    阿滿力氣大,三兩下就將人按倒,對著婆子的嘴巴狠狠抽了下去。

    婆子原先還嘴硬,被抽了兩下之後“哎呦”“哎呦”地叫喚著,忙不迭得掙紮著爬起來。

    說著,她捂著自己的臉,氣得手指都在哆嗦,“主子連個男人都看不住,丫鬟也隻知道拿我們這些人逞威風,好本事啊!好本事!”

    阿滿又要上去打她。

    婆子見狀不對,立即灰溜溜地跑了,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說不準天生就是個晦氣的人!”

    阿滿要去追,盈月及時將她攔了下來,厲聲說著:“你是覺得現在院子裏還不夠亂嗎。”

    “是她欺負人!”她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我們姑娘也是正經嫡女,憑什麽讓她們這麽作踐!”

    樂平侯府分了三房,長房繼承了爵位。三房的三爺自幼是老夫人的心頭肉,那怕他沒什麽本事還是接過了府中庶務,說出去也稱得上一聲體麵。

    二爺自幼不得老夫人歡心,又沒爵位在身,苦讀十幾年一朝金榜題名,現在已經是監察禦史。

    莫說京城權貴林立,一個監察禦史算不得什麽。但是樂平侯府早就沒落,空頂著一個名頭,二爺沒有助力爬上這個位置,外麵誰不說一聲事業有為。

    更重要二爺長相溫潤,有謙謙君子之風度,這些年與夫人琴瑟和鳴,且潔身自好,不曾有過侍妾通房,京城當中誰不在背地稱讚一聲。

    也就是老夫人偏心,一直計較著二夫人是商戶出身,就各種折騰二房的人。也就是她們姑娘和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定了親,她才對二房慈眉善目起來。

    可一夕之間,二老爺奉命巡視幽州,在回京途中出了意外生死不明,老夫人態度一下子變了。

    不過她好歹顧忌和鎮國公府的親事,沒做出什麽過分的事。誰料想前幾天福滿樓失火,人們救火的時候撞破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和楚家姑娘私會,傳得沸沸揚揚。

    老夫人的臉就一下子黑了,斥責是她們姑娘看不住男人,這才有了前麵秋被的事情。

    小滿被氣得直掉眼淚,在引枕上錘了好幾下,“就沒有這樣欺負人的,之前二夫人每年給了公中多少銀子,江南送來的東西眼睛沒眨一下就送出去大半。現在一時落勢,又看二夫人病著,就專門來拿捏我們姑娘!”

    “你小聲些,別再說了。”盈月衝著她搖了搖頭。

    “我憑什麽不能說。”小滿現在恨不得把那些人肉都給咬下來,“明明是那梁景明不檢點,和女子廝混。他有種做怎麽沒這種讓人說,現在反倒是說起我們姑娘的不是!要不然我們姑娘怎麽會病著……”

    說到這裏,她更是忍不住,哭得眼淚鼻涕都在一起,

    哭著哭著她才察覺到不對勁,怎麽盈月一句話也不說。她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就看見門口處站了一個人。

    她的眼淚瞬間就停住了,還拿出帕子三兩下將臉擦幹淨,擠出一個笑容來,“姑娘,你怎麽來了。大夫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有什麽事你吩咐一聲就成了。”

    虞念清看她強裝沒事人的樣子,就沒去戳破,解釋說,“我感覺差不多好了,出來稍微活動一下。”

    “那還是要精細養著。”小滿說著就站起來,和盈月一起去扶她。

    虞念清被這樣的動作鬧得哭笑不得,擺手說:“我又不是重病,不用這般小心翼翼。前幾天是我想差了才大病一場,現在我想開了,病自然是好了。”

    她風輕雲淡提起,臉色蒼白但是眼神濕亮,倒是一掃之前心如死灰的樣子。

    小滿和盈月對視一眼,反而不敢開口了。之前她們姑娘聽說了福滿樓的事,當場咳出血的樣子還曆曆在目,這短短幾天時間就突然想開了?

    虞念清確實是想開了,倒不是因為自己的接受能力有多強。而是在她病了這幾天,她開始頻繁做夢,夢裏的主要內容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和楚清清在私底下相處的場景。

    那畫麵真的過於真實,真實到像是真的發生。她一開始夢到這些,一顆心就如同從萬裏高空被拋下摔得血肉模糊,連帶著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那種絕望的疼痛。

    她掙紮著想要醒過來,卻像是被逼迫著睜開眼睛看兩人的濃情蜜意。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次,她從原先的絕望到變得麻木,後來居然生出一種“不過如此”的詭異之感。

    這樁親事原本是兩家長輩定下,虞念清之前之所以沒有反對,不過是小時候被拐走讓梁景明救了下來。這些年來兩個人之間確實有些情誼,但她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若是梁景明有了心儀之人,她也可以大大方方成全兩人。

    她覺得自己這樣的態度已經算好,誰知道在夢中,她居然夢見梁景明的母親楊氏主動上門來商議婚事,而她的祖母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態最後答應下來。

    樂平侯府是末等侯府,在和鎮國公府定親之前雖然名聲不顯,但到底也是公侯之家,極為在乎名聲。

    梁景明未成婚之前就鬧出這種緋色新聞,幾乎是不將樂平侯府放在眼裏。倘若老夫人答應婚事,便先是低了頭將自己的臉麵讓人踩。而臉麵這種東西,不是你扔了就能夠撿起來的。

    虞念清覺得老夫人雖然不喜歡自己,但不會拿樂平侯府的名聲開玩笑。所以她醒來之後,覺得是自己思慮過重,才夢見這種荒唐的事。

    但又因為夢境過於真實,她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在小滿去收拾秋被時,她找盈月說話,“最近你多往澄暉院跑幾趟,看誰來拜訪老夫人。”

    盈月性子安靜,也沒有問緣由,隻點頭說好,將事情應承下來。

    外麵傳聞鬧得沸沸揚揚,鎮國公府那邊卻沒有什麽動靜,更不曾派人到樂平侯府來解釋半分。府上明裏暗裏看笑話的人不少,都是在說虞念清沒有半分手段連自己的未婚夫婿都管不住。

    虞念清沒在意這些說法,見夢中的事沒有發生反而鬆了一口氣,讓手下得力的人抓緊時間去平穀將自己的大哥找回來,退了鎮國公府這門親事。

    正當她接到消息說哥哥明後天就要回來時,盈月匆匆忙忙從前院趕了過來,說是楊氏親自上門來拜訪了。

    “打聽到是為了什麽嗎?”虞念清站了起來。

    盈月臉色不怎麽好看,“好像說是在商量婚事,兩個人正在談著,還沒出結果。”

    虞念清心頭一凜,這不正是夢裏的場景嗎?要是老夫人真的答應下來,那就真的是板上釘釘了。

    而現在娘親病著,兄長又不在府中,誰人能上前去阻止?她心裏著急,也顧不得盈月的勸阻,直接去了前廳。

    前廳老夫人正在和楊氏說話。

    楊氏穿著一身杏色素紋裙,頭上隻簪了一根碧玉簪子再無其他飾品,看著很是低調,很是符合她在人前一派溫婉的作風。可要是仔細看過去的話,便能看出她的衣裙都是用銀線鎖邊,繡了金絲福紋,光是身上穿著的一套就是價值不菲。

    這還是楊氏日常穿的常服,就是她們府上最講究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出席一些宴會時,才會穿上這麽好的一身。

    鎮國公府和樂平侯府的察覺就一下子凸顯出來,也難怪平日裏有些刻薄的老夫人在楊氏麵前十分和善。

    虞念清不動聲色打量一番,上前去見禮。

    楊氏對著她笑了笑,想要像往常一樣過來拉她的手,“聽說你前些天病了,就沒有讓人去叫你。現在怎麽樣了?”

    她態度過於親和,像是那些齟齬不曾發生。

    虞念清揚了揚眉,直接挑明了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等退親之後應該會好得更快一點。”

    楊氏的嘴角變得僵硬,老夫人給了她一個眼刀子,生怕她口出狂言壞了好事,喝止,“什麽退親?沒有的事情。不知道你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胡說什麽。”

    這態度,虞念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真覺得自己是個講理的人,婚事不成大家好好商量退了就成,就當是報了之前的救命之恩。

    但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讓她吃了一會虧之後還要讓她忍氣吞聲,捏了鼻子嫁過去?

    她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

    虞念清壓著火氣提醒說:“梁景明在福滿樓和楚家姑娘私會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您還在府中罵他不是個東西,說是要用這個好好拿捏鎮國公府,您怎麽忘了?”

    老夫人臉上一黑。

    這是她的打算不錯,但是當著別人的麵這麽大喇喇地被戳破,她臉上還是有點掛不住。

    楊氏臉色也不好看,她兒子是做了這件事不假,但哪裏輪到別人指責。她心裏有氣,可現在事情鬧得很大,連累了自己兒子的名聲。來年春闈若是有人用這個做文章,對她兒子的名聲很是不好。

    所以她雖然對虞念清也有不滿意的地方,但是比起不知廉恥勾著她兒子的小妖精,虞念清就不知道好了多少。

    想到這裏,她的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隻是眼角的細紋更深,拉著麵前小姑娘的手說:“你別聽外麵的那些話,都是謠言。景明和楚家那位沒什麽,男人嗎,風流些也是正常。無論他外麵有多少人,他最後還是要回到家裏不是。我是最看重你的,你且放心隻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會有越過你的這一天。”

    虞念清看向她,隻見楊氏有拋給她一個“你懂得”的眼神,仿佛這番話都是對她的恩賜,她瞬間就有些像是吞了蚊蠅一般惡心起來。

    她父親和母親琴瑟和鳴,不曾納妾,她也要求自己未來的夫婿不納妾。這是在兩家人定親的時候談好的,她娘親怕楊氏這個婆婆對她有意見,隨後還補貼了十萬兩銀子。當時梁家人都同意了,銀子也收得痛快,結果現在和她說“男人風流是正常的”。

    這是將她當成傻子糊弄呢。

    虞念清不說話,收回自己的手之後就那樣冷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