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而不得, 所以對於時間的流逝失去了判斷。

  　　還是因為在桑園養蠶種樹的日子，過的實在太安逸了。

  　　一晃一年就過去了，到了葉桑該用藥的時間。

  　　金蠶鄭重其事地把自己的靈力解開, 周身頓時在一瞬間冒出厚重的紫色光暈。

  　　很好，靈力非常充沛。

  　　就連一旁的魏苗苗都直觀地感覺到了, 來自祭司大人那旺盛飽滿的養魂之氣。

  　　不由得閉上眼睛抬起臉，發出一聲喟歎, 仿佛置身在一片帶著鳥語花香的和煦春風裏。

  　　金蠶選了一隻生命力最旺盛的藥靈蠱蠶, 輕輕放在左手掌心, 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指尖一亮, 閃出耀眼的紫色光芒。

  　　“哎別別別。”魏苗苗好聲好氣地央求著：“再等一會兒嘛。我這正倚仗著你祭司族養魂的靈氣進補呢……”

  　　話音沒落，就看到金蠶一道紫色光芒, 已經注入到藥靈蠱蠶的身體裏去了。

  　　“哎……你……”

  　　魏苗苗的懇求被直接無視了。

  　　她耷拉著腦袋地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眼睜睜地看著金蠶的靈力一點一點地流逝, 轉而進入藥靈蠱蠶的身體。

  　　無視她想蹭點養魂之氣這也就罷了, 眼前祭司大人這操作……

  　　她還真是舍得！

  　　就算是她靈力非常強大，那也架不住這麽禍禍啊, 也不能一股腦全部都給出去了啊……

  　　“好了，輪到你了。”靈力注入這一步已經完成。

  　　金蠶把手掌放在葉桑嘴邊，催促魏苗苗驅使禦獸術，讓藥靈蠱蠶從嘴裏爬進身體裏。

  　　“有事鍾無豔, 無事夏迎春。”魏苗苗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走了過來。

  　　“神使大人, 以後可別再說什麽祭司大人對我比對你更好的話了。你是不知道，祭司大人可是把她攢了一身，深如大海一般充盈的靈力……”

  　　話沒說完, 空氣中便飄過了一陣似有似無的電流滋滋聲。

  　　葉桑隻看到魏苗苗一張一合的嘴巴, 她一個字也沒能再說出來。

  　　但葉桑還是看懂了。

  　　【全給了你了。】

  　　“金蠶。”葉桑不希望金蠶這樣。和她的安危相比, 他的生死微不足道。

  　　“噓！”金蠶用食指比在他嘴唇前麵，“把嘴張開。”她哄道。

  　　金蠶說得那樣溫柔，葉桑便再沒說什麽，順從地張開嘴了。

  　　金蠶嚴肅地看了魏苗苗一眼。

  　　魏苗苗便也立刻老實了起來，驅使著禦獸術，讓那隻不情不願的藥靈蠱蠶開始往葉桑嘴裏爬。

  　　隻不過魏苗苗心不在焉，一邊驅使一邊走神：

  　　祭司大人可真是不得了，靈力封起來的時候吧，自己還敢跟她叫囂一下。

  　　可是她靈力一旦上身，那周身的威懾，簡直分分鍾直接能把方圓十裏的動物悉數斬殺。

  　　像祭司大人這樣，外表柔柔弱弱的一個漂亮小姑娘，配上如此厚重的靈氣，實在炫酷到爆……

  　　“專心點！”看到藥靈蠱蠶不是很聽指揮，金蠶提醒了魏苗苗一句。

  　　哦。魏苗苗回回神。這次終於心無雜念、認認真真地驅使起藥靈蠱蠶來。

  　　但畢竟，一向不服管教的藥靈蠱蠶，可不是那麽好被操控的。

  　　金蠶看到葉桑很不舒服的感覺，馬上喊了停。“算了算了，你下手太重了。不用你了。”

  　　她一伸手，把藥靈蠱蠶重新召回了掌心。

  　　“我沒事的。”葉桑緩了一下馬上說。

  　　“我下手重？”魏苗苗滿臉都是大寫的難以置信。

  　　“我我我，我這下手還重。比上次我給大根往嘴裏喂的時候都小心。居然說我下手重……”

  　　“你走開吧。我自己來。”怎麽不重，葉桑頭上都冒汗了，都不知道已經忍了多久，遭了多大的罪。

  　　金蠶一把擋開魏苗苗。

  　　俯下身用袖子在葉桑額頭上擦了擦，又柔聲細語地說：“你忍一下，或許還是用我丟進去的法子能讓你更舒服些……”

  　　這？魏苗苗氣的嘴都歪了。

  　　真是天地良心！

  　　真是好心沒好報！

  　　真是受不了這倆人膩膩歪歪那個樣！

  　　啊啊啊啊啊……

  　　最後還是金蠶用了電擊，讓葉桑身體變得麻木了一些，再把藥靈蠱蠶速度極快地喂了進去才算了事。

  　　“感覺怎麽樣？”金蠶密切關注著葉桑，眼睛一眨不眨。

  　　當然很不舒服。

  　　心肝脾肺腎，五髒六腑就沒有一處不疼、沒有一處不火燒火燎的。

  　　葉桑額頭掉下顆顆豆大的汗珠。

  　　“沒事。”他極力掩飾著不適，勉強衝金蠶笑了笑。

  　　“不然再讓你身上更麻一些吧。”金蠶說著就要再用些電。

  　　“不用了。”葉桑按下了她的動作，“別再浪費靈力了。”

  　　“好。你別費神說話了。”金蠶轉身拿了塊蠶絲手帕，過來給葉桑擦汗。

  　　半路被魏苗苗一把把那手帕搶了過去，一邊胳膊朝後在葉桑頭上胡亂按了兩下，一邊擋在葉桑和金蠶中間，麵對著金蠶說：

  　　“放心吧，有我呢，我主人有我照顧呢。祭司大人，你就別忙了。現在給大家治病的事也告一段落了，你快忙乎忙乎族人活命的事吧。”

  　　“你去那邊，把自己靈力再封起來。免得回去跟霍家明約會的時候不小心施展出來把人家嚇到。”

  　　魏苗苗又在變相地提醒她不能跟葉桑在一起。

  　　金蠶壓下睫毛，轉身走到外麵。靈力隻剩下一點點了，她需要吃些桑樹葉子。

  　　葉桑看著金蠶纖細失落的背影，隻覺得五髒六腑更疼了。尤其是，心，疼。

  　　**

  　　“葉桑，你這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第二天開早會的時候，王教授批評葉桑了。

  　　“帶徒弟的事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開始？你看白芒跟夏舞那一組，已經進行到瓷器分析階段了，你這連青銅器的都還沒開始。”

  　　“你知不知道帶徒弟這件事有多重要，萬一哪天你又回老家了，隊裏得有人能替補，能會幹你這攤活，知不知道？”

  　　“知道。”葉桑心知肚明。他隻是在盡量避免跟金蠶單獨相處。

  　　“知道你還不抓緊時間？我看也別拖了，就從今天開始。9號實驗室給你和金蠶用。你們兩個都是我最看好的孩子，可別辜負了這麽好的實驗室條件。”

  　　王教授把鑰匙交到葉桑手裏，特意小聲說：“9號那可是我給自己留的實驗室。隻有我自己能進。你可給我好好利用。”

  　　**

  　　霍家明夾了一塊青椒放進金蠶的碗裏。

  　　“金蠶，吃這個，青椒是很有營養的。解熱、鎮痛，預防癌症，增加食欲、幫助消化，降脂減肥……”

  　　“霍家明。”金蠶打斷了他的青椒科普小課堂。

  　　“啊？”霍家明立刻住了嘴。

  　　“你說你喜歡我？”金蠶不想浪費時間，直接進入正題。

  　　“嗯。”霍家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金蠶，臉有點紅。

  　　“為什麽喜歡我？”

  　　“我……”霍家明回憶了一下。

  　　“當年在福利院的時候我就喜歡你，可能是因為你從小就長的特別漂亮的緣故。後來喜歡你，是因為你學習特別好。再後來，是因為你堅強，有種打不倒的韌勁。”

  　　“那如果，有一天我毀容了。天天不務正業遊戲人間。遇事驚慌失措，碰到困難就隻會哭哭啼啼。那你還喜歡我嗎？”

  　　霍家明驚訝地看著金蠶。

  　　一方麵是驚訝這幾個月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跟他一句話裏說了這麽多個字。

  　　另一方麵是驚訝她問的這麽邪門的問題。

  　　“金，金蠶。你別這麽說自己。那樣的你……那還是你嗎？”

  　　金蠶沉默了。

  　　現代人的戀愛觀不外如是，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歡，不過都是權衡利弊，自有道理罷了。

  　　像三千年前那樣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情，恐怕隻能存在於魏苗苗和李大根之間了。

  　　金蠶覺得自己對愛情的理解和信仰，遭受了打擊。

  　　**

  　　這兩天，葉桑已經盡量回避跟金蠶單獨相處了。

  　　金蠶還是老樣子，公事公辦的情況下，有事找她她就做。

  　　既不主動湊近，也不刻意回避。

  　　始終看上去就是波瀾不驚，風輕雲淡的模樣。

  　　而落在金蠶眼裏的葉桑，也是同樣一副波瀾不驚，風輕雲淡的模樣。

  　　唯一不一樣的是，他身上的煙味更重了。

  　　“三星堆青銅器的成分主要是銅和錫，有時也會添加鉛。你可以看到不同混合比例出現的不同紋路……”

  　　葉桑講課的時候很像一名真正的老師。

  　　語速不快不慢，字正腔圓，娓娓道來，以及，拒人於千裏之外……

  　　金蠶用手托著下巴，視線一直落在他臉上。

  　　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一直遠到了三千三百年前。

  　　那時候，也有一個人，像葉桑一樣給她講課。

  　　教她怎麽養蠶，教她怎麽製絲，教她怎麽做青銅器。

  　　嚴格意義上說，她並不是一個好學生。

  　　她跟那個人學了那麽久，卻連一次的動手實踐都沒有。

  　　她也不是不想動手實踐啊。

  　　可是她被困在那金碧輝煌的夏朝皇宮裏，那是人世間最奢華精美的金絲籠，她就是那隻永遠也無法離開的金絲雀。

  　　那裏沒有蠶，沒有青銅材料，甚至沒有自由。

  　　倒是把當年學到的東西，原封不動的教給了葉桑，葉桑第一次養蠶，也是她第一次養蠶。

  　　葉桑第一次製絲，也是她第一次製絲。

  　　或許人生就是一個輪回。

  　　當年那個人教了她養蠶和製絲，她又教給了葉桑。

  　　現在葉桑再教她別的。

  　　葉桑講課時的神情很嚴肅，跟當年那個人的神情有些相像，就是長相大相徑庭。

  　　或許所有年輕的男老師，在講課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神情吧……

  　　“金蠶，你在聽嗎？”

  　　葉桑停了下來，他覺得金蠶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

  　　“哦。你剛才說什麽？”金蠶馬上回過神來。

  　　“我在說夏朝以後的青銅器，都是添加了鉛的。隻有夏朝的青銅器，可以隻有銅和錫，沒有鉛。”

  　　“好的。”金蠶應了一聲。

  　　葉桑沒再說什麽，繼續往下講。

  　　“到了東周晚期，青銅器中添加鉛的含量大幅度增加。因為隻有摻入大量的鉛才能大大地增加銅液的流動性，像翻製石膏似的鑄出精細的紋飾……”

  　　**

  　　“金蠶，你要看的書我給你拿來了。”

  　　霍家明從包裏一本一本往外拿。

  　　《肺癌病人吸煙後病變樣本統計》，《癌症病人的吸煙與飲酒》，《癌症與中醫偏方的辯證組織論》。

  　　“謝謝。”金蠶接了過來，“明天還給你。”

  　　“哦，不急的。你慢慢看，這麽多本，你要都認真看完的話，最快也得要三個星期。”霍家明好心地提醒道。

  　　“哦。”金蠶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心不在焉，連說話都沒有之前那麽嚴謹了。差點暴露自己看書快的秘密。

  　　“金蠶，你怎麽了？”霍家明有些奇怪，“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是有什麽心事嗎？”

  　　“嗯？”不是這麽明顯吧，連霍家明都看出來她有古怪了？

  　　“哦，不是。”

  　　霍家明連忙解釋：“我就是覺得你最近笑的少了。其實，你原來笑的也不多，但是我剛來考古隊的時候，你就算不笑，也能感覺出來你挺開心的。可最近……”

  　　“沒有的事。我從小不就這樣。”

  　　什麽叫笑的不多？她就不笑！她什麽時候笑了？她從小就不笑！

  　　“那你……”霍家明向前伸了伸脖子，欲言又止地問道：“為什麽跟我借了這麽多跟癌症有關係的書。你不會是……”

  　　哦，原來是懷疑她得了癌症。

  　　那就好。沒發現她有異能方麵的古怪就好。

  　　“前幾天看了個電影，裏麵那個主角是得了癌症的。所以有點好奇。”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哦。”霍家明長出了一口氣，臉色明顯放輕鬆了下來。“就是，你從小就愛學習，喜歡研究東西。”

  　　“要是我真的得了癌症，你會怎麽樣？”

  　　金蠶忽然好奇起來，眼前這個被魏苗苗指定，要她跟他共度餘生的男人，在麵對疾病痛苦的時候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哎呀，癌症可是個難纏的病。要看是什麽部位，什麽階段了，如果早期，切掉了還是有存活的機會的。”

  　　“要是晚期，那就幹脆別治了，花了錢遭了罪，最後人死了錢沒了……”

  　　霍家明可是醫學生，也見過許多案例，講起來頭頭是道。

  　　“我問你如果我得了癌症，你會對我怎麽樣？還喜歡嗎？”金蠶問得更直接了一些。

  　　“嗯……”霍家明認真的思考了一陣，“說實話嗎？”

  　　“當然。”

  　　“喜不喜歡的，還是要建立在你能不能活下來的基礎上的。你說如果你死了，我再喜歡也沒有用了，對吧。”

  　　“如果你沒死，那如果你肯嫁給我，我當然會喜歡的。畢竟我還是想要一個結果的，我家裏也很傳統的，我爸爸也等著抱孫子的……”

  　　霍家明憨憨地笑著。

  　　他弟弟說了。

  　　戀愛談了幾個月都沒什麽實質性進展實在太給霍家丟人了，要加快進度，適當的時候要把話題往結婚的方向引導。

  　　這種無父無母無靠山無背景的孤女最好糊弄了，嫁過來也認揉認捏。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把她弄到手，然後趕緊回家給爸爸當吉祥物就對了……

  　　霍家明這回答，說了等於沒說。

  　　金蠶甚至有點想笑。

  　　他的答案根本無關喜不喜歡，倒是很現實，冷靜且冷血。

  　　這樣的霍家明，怎麽能可能會被神族祭司選中成為良配，讓她跟他兩情相悅，生個靈娃，白首相伴千年啊。

  　　金蠶覺得自己對愛情的理解和信仰，再次遭受了打擊。

  　　**

  　　晚上考古隊舉行建隊周年慶，其中一個遊戲環節是“真心話”。沒有大冒險。

  　　玩法有些不同。

  　　每個人貢獻一條或多條問題，打印出來大家互相隨機抽取，抽到什麽回答什麽。

  　　大家各自不知道是誰問的，也沒有任何針對性。

  　　但一定要保證回答的是真心的，否則可以不答，直接選擇喝酒。

  　　金蠶索性把問霍家明的問題交了上去，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有問題，真的太老土了，當代人都是人家霍家明這種現實的想法。

  　　白芒抽到了一條問題：你的另一半家暴你你怎麽辦？

  　　白芒看著夏舞說：“忍著！”

  　　“好。”大家掌聲雷動。

  　　夏舞也抽到了一條問題：你願意為你愛的人做得最偉大的一件事是什麽？

  　　夏舞羞答答地看著葉桑說：“我願意為他洗手做羹湯。”

  　　“噫。”有女生撇了撇嘴，男生們倒是聽得很樂嗬。

  　　霍家明抽到的問題是：你的另一半和你父母發生矛盾了，你會幫誰？

  　　霍家明看了一眼金蠶，直接選擇棄權，自罰了一杯酒。

  　　大家頓時噓聲一片。

  　　葉桑當即向霍家明射去一道冷冷的目光。

  　　“該你了！”白芒把問題箱遞到葉桑麵前。

  　　葉桑拿出一張紙，上麵印著一連串的問題。白芒說就屬這張紙上問題多。

  　　1，你為什麽喜歡他/她？

  　　這問題，葉桑已經問過自己無數遍了。

  　　“沒有原因，就是喜歡，隻要她在，我的人生就不至於沒有意義。”

  　　2，如果，有一天他/她毀容了。天天不務正業遊戲人間。遇事驚慌失措，碰到困難就隻會哭哭啼啼，那你還喜歡嗎？

  　　這什麽幼稚的問題，一看就是女生問的。葉桑被逗笑了。

  　　“毀容了我就一直守著她，反正她也不會再被別的男人惦記了。她天天不務正業遊戲人間，我就陪她天天不務正業遊戲人間。”

  　　“遇事驚慌失措，碰到困難就隻會哭哭啼啼，所有的困難麻煩都交給我，讓她沒有機會驚慌失措，真的哭哭啼啼了我會一直哄一直哄，哄到她開心。”

  　　3，如果他/她得癌症了，你還會喜歡他/她嗎？

  　　“會。她活著一天，我愛她一天。她死了，我就隨她一起，到那邊繼續。”

  　　回答完了，他垂下眼睫，並沒有看周圍的任何人任何一眼。

  　　大家對這個回答相當滿意。

  　　掌聲太過於雷動以至於還掀起了一個小高潮。

  　　最後箱子被送到了金蠶手裏。

  　　她拿出最後一張紙，上麵寫著一個問題：愛上主人的跟班通常都是什麽結局？

  　　金蠶放下那張紙。直接端起桌上的酒。

  　　“誰問的？想知道答案的話，自己來問我。這杯我先幹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