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7歲年輕輕一個大男人，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怎麽會就得了癌症，還是晚期的。

  　　誰知道是不是這個金蠶妖怪施了什麽法術，或者用了和改視頻同樣的方式篡改了體檢報告。

  　　總之這體檢報告上說的，葉桑一個字都不信，一扭頭，出了院門直奔醫院。

  　　金蠶站在原地，目送著葉桑離開。

  　　伸手又摘下了幾片桑樹葉子，喂給手裏的蠶吃。

  　　順勢點了幾下那蠶的小腦袋，嘴裏喃喃地說：“這麽笨，你說，救不救呢？”

  　　****

  　　“夏舞，你看，王教授不在，葉桑又休假了，現在咱們組資曆最老的就是我了。你就跟著我吧，我給你分點不累的活。”

  　　白芒湊到夏舞身邊。

  　　今天小組算是群龍無首，沒人分活，大家都亂幹了。

  　　“用不著，我就跟金蠶幹一樣的就行了。”

  　　夏舞挪了挪身子，背對著白芒。

  　　“別啊。她那個活太危險了。一個不小心弄壞東西要擔責任的。”

  　　白芒看了一眼旁邊的金蠶，臉色逐漸難看。

  　　金蠶正在清理一件上半截在土裏，下半截露在外麵的青銅神樹。

  　　比之前出土的那棵小了不少，目測2米多高。

  　　越看金蠶的清理手法越不順眼。

  　　“真是看不下去了，我這暴脾氣。”

  　　白芒氣勢洶洶地朝金蠶走去。

  　　“金蠶，你注意點啊，這神樹身上的掛件多，稍不留神就有損壞的危險。必須純手工，一點一點清除掉泥土。你把那鏟子放下。純手工，純手工……哎我說話你聽見沒。”

  　　白芒擰著眉毛衝金蠶大聲嚷嚷。

  　　他覺得金蠶手太重了，看著柔柔弱弱個小姑娘，動作怎麽如此粗放潦草，大開大合。

  　　拿著小鋼鏟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土刨開了，根本沒有那種小心翼翼嗬護文物的感覺。

  　　你看人夏舞就很小心，隻用個毛筆大小的小刷子一點一點把土掃開。

  　　進度慢是慢了點，可是女孩子嘛，不就應該這樣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的嗎？

  　　雖然吧，還別說，金蠶刨土的位置精準又利落。

  　　恰好沿著這文物的最外層邊緣，既去了泥土，又沒碰到青銅器。

  　　就像自帶紅外線探測，知道土底下埋的東西的邊緣在哪裏一樣。

  　　可，那可是頂頂複雜又金貴的青銅神樹啊！

  　　不能隻憑心情這麽沒技術含量的挖！

  　　白芒嗬斥金蠶的聲音很大，跟開了大喇叭似的。引得其他隊員一陣側目。

  　　不過不管白芒怎麽喊叫，金蠶就隻當沒聽見，穩如泰山地隻專注自己手裏的活計。

  　　專注就會有收獲。

  　　幾個人半個月都清不出的一尊神樹，沒想到被金蠶一個人一下午就挖出來了。

  　　“一、二、三、起！”

  　　大家合力把神樹抬了出來。

  　　白芒見到自己第一次帶隊就出成果了，高興得很，臉色一轉，馬上大聲宣布：

  　　“今天活幹的不錯，超額完成任務，大夥提前收工。”

  　　“好啊好啊。”

  　　隊員們也都很高興，累了一天了，提前收工誰不高興。

  　　紛紛感謝白芒師兄為人仗義，帶隊有方。

  　　白芒在眾人一片恭維聲中逐漸膨脹，一轉頭，看見金蠶還在那刨土。

  　　隻見她正握緊鋼鏟，抬高手臂，看樣子是想往青銅神樹再下麵一層挖。

  　　“哎，你幹什麽？放下放下。你懂不懂規矩？”

  　　白芒大聲叫著，胖胖的身子邁著小碎步，衝過來就要去搶金蠶手裏的小鋼鏟。

  　　金蠶慢慢回過頭，臉上帶著幾分玩味的神情。

  　　沒人注意到，她的眼底有幾道紫光正逐漸匯集。

  　　就在那紫光將要亮起的一瞬，忽然一聲低沉有力的男音劃破了嘈雜。

  　　“白芒，住手。讓她挖。”

  　　白芒一轉身，發現是葉桑。

  　　他剛從醫院回來，穿著白色的防護服站在考古艙門口。

  　　“可，她這樣不符合流程……”白芒爭辯：“這哪能隨便挖，往下挖得上報，經過領導批準……”

  　　“你不用管，出事我擔著。”

  　　話沒兩句，卻字字鏗鏘，不容反駁。

  　　金蠶聽到這話，星眸微微一轉，眼底的紫光便慢慢淡去了。

  　　“行吧行吧……”

  　　白芒直覺感到葉桑今天心情不大好，好漢不吃眼前虧，白芒也不想惹他，乖乖收拾自己的東西走了。

  　　等白芒他們全都走遠了，金蠶這才開口。

  　　“回來了？”

  　　語調抑揚頓挫，還慢悠悠的，頗有幾分古代深閨大小姐的韻味。

  　　“金蠶。”

  　　葉桑頓了頓，忽然改了稱呼，

  　　“金蠶小姐。你別怪白芒，他一個大老粗沒什麽文化。昨晚的事他也什麽都不知道，要是對你不恭敬了，你別往心裏去。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你別對他下手。”

  　　葉桑蹲在挖掘坑邊上，一臉真誠地看著坑裏的金蠶，態度明顯的一團和氣。

  　　“放心，今天我已經殺過生了，要排也是明天的號了。”

  　　金蠶在挖土，答話時連頭都沒抬。

  　　這是什麽規矩，殺生還要限號？葉桑想起了那隻燒焦的麻雀。

  　　沉默了一會兒，葉桑蹲在挖掘坑邊上，把頭往下低了低，努力想看看金蠶臉上的表情。又試著說：“那能不能明天也別……”

  　　“早上你不是還說我是妖怪？妖怪哪有能商量的。”

  　　金蠶瞧他一眼，揚揚手，抖落了剛鏟出的一鍬土。

  　　葉桑注意到，金蠶往下挖的麵積不大，但是挺深。

  　　還挺記仇。

  　　聽到“妖怪”這個詞，葉桑沒搭話，隻是抬頭默默地看了一眼屋角，低聲說：

  　　“你知道嗎？這考古艙裏有八個攝像頭，外麵還有好幾個全景攝像頭和隱藏攝像頭，不是說話的地方。”

  　　金蠶抬頭，隨意瞥了一眼那些攝像頭，輕笑一聲，低下頭繼續專心挖土。

  　　葉桑秒懂。

  　　金蠶怎麽會看得起這些攝像頭，她可是連視頻都能操控的妖怪！

  　　不過，金蠶抬頭的當口，葉桑倒是注意到，她額頭上細細密密地出了一層薄汗。

  　　看到這個，男人憐香惜玉的本能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了，哪怕麵對的是個妖怪，隻要她是個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女妖怪，該憐惜的一樣不少。

  　　葉桑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挖掘坑旁邊，一個單手撐地，幹脆利落地翻身跳進坑裏，接過金蠶手裏的小鋼鏟。

  　　“你想挖哪兒？是這嗎？”他順著金蠶剛才下手的地方，替她繼續挖。

  　　真是一把好手，挖起坑來手法專業老道。金蠶滿眼藏不住的欣賞。

  　　“你不用求情。”看了一會，她收回視線直直腰。

  　　“我這輩子，碰見的淨是像白芒那樣對我的人，他就算客氣的了。真要全殺了，得浪費我不少力氣。”

  　　“你這輩子？”

  　　葉桑一邊挖土一邊陪她聊天，“你說的是3300歲那輩子，還是87歲那輩子，還是22歲那輩子？”

  　　雖然她說的3300歲什麽的他不信，但是順著她的話說總是沒錯的，至少不會惹怒了她亂殺生。

  　　“還不都是一回事。”

  　　金蠶也懶得深究了。

  　　不經意間，她目光落在一遝厚厚的醫院檢查報告單上，那是剛才葉桑放在發掘坑邊上的。

  　　她拿起來，一邊隨手翻看一邊問：

  　　“去了一趟醫院，想明白了？你倒是讓我挺意外，知道自己快死了，居然沒難過得哭起來。”

  　　“難過的時候都在醫院裏，過去了。”

  　　葉桑的聲音悶悶的，他低下頭，沉默了幾秒，然後說:“金蠶小姐……”

  　　這個稱呼讓金蠶莫名覺得好笑，打斷了他，“你為什麽總要在我名字後麵加個小姐？”

  　　第一次他說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看電視劇裏那個妖怪，就喜歡別人在她名字後麵加上小姐，顯得尊重。我以為你們妖怪都是這樣愛好。”

  　　電視劇剛陪白芒看完不久，葉桑腦海中的記憶還熱乎著。

  　　“隨便你吧。”金蠶歪了歪腦袋。明明都說了不是妖怪。

  　　繼續翻看手裏那些醫院檢查報告。

  　　肺部惡性腫瘤，胃部惡性腫瘤，肝部惡性腫瘤，脾部惡性腫瘤。每個部位的腫瘤數量都不止一顆。

  　　一共是五家三甲級的大醫院，診斷結果全部都一模一樣。

  　　金蠶心裏暗暗歎氣，命不久矣的年輕人。

  　　所以說，昨晚她果然沒有看錯。

  　　昨晚……

  　　那可真是個難得的血月驚雷夜。每隔一千一百年才能趕上一次。

  　　對於別人來說。充其量不過就是個自然奇觀，可是對金蠶這種情況來說，卻別有深意：

  　　複活！

  　　不是簡單意義上肉·體的複活，而是從靈魂到氣息全方位拿回自己能量的複活。

  　　為了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前前後後不知道做了多少安排和鋪墊，才能趕在最後一天，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名正言順地出現在三星堆，趕上這血月驚雷。

  　　按理說，看到她秘密的人，是不該留活口的。

  　　原本葉桑被她略施小計從值班室叫起來，驅散其它閑雜人等就算是完成任務了，乖乖回去睡覺也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可誰知不知道為什麽，根據葉桑幾次奔波往返於走廊的反應，金蠶終於意識到，他似乎是看到她了。

  　　因此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檢查來檢查去，遲遲不肯離開。

  　　難道她昨晚若隱若現狀如鬼魅那樣子，就那麽不可怕？

  　　金蠶也是納悶。

  　　起初，她以為是這血月驚雷對她衝擊太大，導致她能量虛弱撐不住了才會被看到。

  　　可後來才發現，問題並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這個男人的視力異乎常人。

  　　人類嘛，幾千年的曆史長河中，偶爾變異進化出幾個功能特殊的人物也是有的。

  　　隻可惜，視力再超常也沒有用了，他發現了她的秘密，她必須得殺了他滅口！

  　　當時在他胸口上那一擊，是剛恢複靈力之後，她驅使空氣打出的，目的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可誰知道自己竟能這麽不爭氣，事到臨頭居然下意識本能地收斂了力氣。

  　　心軟？

  　　不不不！

  　　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心軟，一定是因為吸取的能量還不夠充沛！

  　　金蠶當場就分析了自己沒能一招斃命的原因。

  　　不過葉桑吐血之後，她倒是感覺能量瞬間充沛了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還心生了疑竇，覺得複活莫不是還該借助點人血做引子。

  　　既然能量充沛了，那麽第二次出手擊殺他的時候，她就想試試高級點的招式，改成了閃電索。

  　　當時，金蠶驅使的閃電，如觸手一般蜿蜒著伸向葉桑。

  　　當閃電爬上這個男人胸膛的一刻，強光穿透了他的骨骼筋肉。

  　　像照彩超一樣，她看到了葉桑的五髒六腑。與此同時，也看到了那裏隱藏著的大大小小的癌細胞。

  　　驀地想起了三千年前的那個人—

  　　他的身體裏也是這樣的……

  　　那一瞬間，她忽然就不想殺了。

  　　算了，既然不想殺了，那就留下用吧……

  　　金蠶收回思緒。

  　　聽到葉桑一邊鏟土一邊說：

  　　“其實，我知道你一直盯著我是怕我說出你的秘密。你放心，我沒說，做筆錄的時候我就沒說。”

  　　金蠶睫毛微微動了動。

  　　做筆錄的時候她就在門口，裏麵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葉桑沒有說出去。否則他現在也不會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這挖土了。

  　　葉桑擦了把汗，趁機觀察了一下金蠶的臉色，感覺眼下算是個能說話的好時機，便一邊繼續挖坑一邊說：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別傷害人類，我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你也知道，我得了癌症，醫生說一個月以後我就會死掉。到時候這個秘密也會跟我一起死掉。永遠都不會被說……”

  　　“出去的”這三個字還沒出口，葉桑的鏟子突然停住了。

  　　這觸感，是底下碰到東西了。

  　　葉桑經驗豐富，他知道定是觸到了什麽青銅質地的東西。

  　　“這，怎麽可能。”葉桑立刻停手。

  　　“上次明明用儀器檢查過好幾回，下麵隻有土沒有東西了。”

  　　他記得很清楚，儀器測量結果和報告還是他親自發給王教授的。

  　　“不要停，繼續挖。”金蠶眼睛一亮，目光驟然變得炯炯有神。

  　　3300年過去了，她果然沒有記錯，一切也都沒有改變，就是這裏。

  　　葉桑起先猶豫了一下，後來一咬牙。

  　　挖!

  　　考古隊挖出新東西來是好事，再說從前先挖坑後匯報的事情也不是沒有，不算破壞組織紀律。

  　　金蠶坐在發掘坑邊上，一對細長筆直的漫畫腿輕快地蕩了幾下。

  　　就是這個，她已經看到那個熟悉的雷紋了。

  　　葉桑以前參加過隊裏舉行的挖坑大賽，是連續五屆的金獎得主。

  　　要說小心翼翼順著青銅器邊緣挖的話，那速度肯定上不去，但是就幹純挖土這種沒啥技術含量的活，他快得很。

  　　沒多久，金蠶指定的地點處，漸漸露出了一個青銅鑄造的直角邊。再挖，直角邊一路擴大，紋飾的模樣也逐一顯露了出來。魚鳥龍鳳，貔貅麒麟應有盡有。

  　　“好像是一口青銅棺木。”葉桑小心地掃開最上麵的一層浮土。

  　　露出一副巨大的雲紋。

  　　“開！”

  　　金蠶縱身一躍，輕飄飄落進發掘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