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了解
作者:南間      更新:2022-09-27 19:30      字數:3358
  第39章 了解

    四下寂靜, 江念晚怔了瞬,而後驟然皺眉反駁:“你胡說什麽!他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徐綺明明是被他家那個小廝……”

    “京中現下都這樣傳言。有人曾見過,帝師與那小廝曾有交談。公主若是不信, 我也無話可說。”江效聲音倒是很誠懇。

    江念晚搖頭, 目光篤定。

    “是謠傳。帝師那樣的人,就算厭棄誰, 也絕不會用這樣的手段,”她聲音帶了冷意, 看向江效,“也望世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這是詆毀。”

    江效瞧清她的神色, 微怔,而後低頭笑了。

    雖南鄭無詳盡規定,但外戚不拿實權乃自古慣例。他為著九公主親自求了父王, 甘願一生不圖高官, 隻拿安穩爵位求個平淡, 甚至被父王斥罵胸無大誌隻有兒女情長, 罰他在府中跪了半日。

    他明明已經做了這樣多,他以為能等到九公主看見他的付出, 可她眼裏還是隻有一個帝師。

    “公主竟對帝師這樣信任。我倒是想問問公主, 我出身王府, 若論做駙馬, 又比他差在哪?”見江念晚要退開, 江效心底情緒翻湧,驟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那天雨夜, 我明明瞧見公主從鏡玄司裏哭著出來, 帝師這樣傷公主的心,公主為何還對他有這般信任?這樣孤注一擲的情深,值得嗎?若他骨子裏真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公主又該如何自處?”

    江效難得語氣這樣激動,江念晚愣了許久,而後欲甩開他的手,斥道:“你放開我!這些事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和我沒有關係?”江效反問,而後道,“現下所有人都知陛下有為公主安排婚事的心思,公主這樣任性,最後打的是陛下和慎王府的臉麵,公主難道不知道嗎?公主心性天真,有些事自然看不清楚,我理解。可是帝師以一介外室之子的身份能走到今天,你真以為他如看上去那般純善正直嗎?你又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老帝師明明身體康健,卻一朝家中遭了橫禍,自此自請去澄山寺自修,將帝師一位讓於他。且不說此禍是否與他有關,就說這樣對他有大恩的人,他上位以來卻幾乎從未前去拜訪過。他兄長陸懸安在吏部十年無一過錯,卻自他上位後就頻頻被抓住錯處打壓磋磨,最後硬是給下了大獄,被詔獄那些人折磨得幾乎連骨頭都不剩下。陸執作為陸家的人,也照樣沒為他求情半句,你敢說這其中沒有他的參與嗎?”

    “你真以為帝師身上會是清白的嗎?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公主真的知道嗎?”

    江念晚看著他,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這些事,她都是不清楚的。

    她隻知道,她認識的那個陸執,向來幹淨清正。

    看向她的目光,每每都最溫和。

    江念晚緩緩搖頭,音色拘著冷意:“你不必同我說這些,朝堂上的事我也聽不懂,我也不想管旁人如何看他。我眼裏的陸執,不是你口中說的這種人。我江念晚若是看中一個人,就完全信任他,我隻用自己的眼睛去認識他。旁人說的,都不算。”

    直視著江效的視線,她直截了當道:“世子以為,這樣在背後說他人的惡言,難道就是君子所為?”

    侍從為了給他們留出地方,無一人在近處隨著。江效握在腕上的力度不算小,江念晚甩不開,她瞧出他眼底蘊著的些許怒意,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

    “五哥哥——”

    江念晚呼喚的話音未落,忽然從後竄出一個人影。

    他二人皆嚇了一跳,江效下意識鬆了手,卻被一個小女孩撲到懷裏。

    江念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著,站在一旁也傻了眼。

    侍衛們慌忙間趕過來,瞧見那姑娘抱緊了世子,紛紛麵麵相覷,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江定肅聽見江念晚喊她,也走過來查看情況,卻瞧見了這樣一幕,登時冷了臉。

    “敢問世子,這是何意?”

    江效臉色因這變故也驟然紅起來,忙將懷中那女孩推開,急急忙忙道:“放肆!”

    那女孩卻泫然欲泣,絲毫不怕似的,隻紅著眼眶道:“效之哥哥,翎兒可算找到你了。”

    江效原本神色繃得很緊,聽見這姑娘的自稱,眉梢卻稍抬了幾分,有些怔愣。

    江念晚瞧出端倪,問道:“世子認識?”

    “這……”江效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直接道,“這許是我母親恩人家的女兒。不過,白家小女十歲就走失了,眼下這個人……”

    他忽而想起什麽,驟然伸手拉起小姑娘的袖口。

    一塊如血蓮模樣的不規則紅色胎記映入眾人眼簾,江效愣了半晌,隨後不可置信抬眼望去:“你真是意翎?”

    “意翎?”小女孩麵色似有些不解,隨後抱上他的手臂,聲音裏帶著哭腔,“我隻知道我是翎兒,別的都不知道……我也隻認識你,效之哥哥。”

    她身後的老婦氣喘籲籲地追趕過來,瞧見這麽多貴人在場,嚇得雙腿一軟。

    而後奔著江效的方向道:“請貴人千萬恕罪,翎兒就是知道了世子殿下今日會來這兒,所以說什麽也要來瞧瞧,我怎麽都攔不住!翎兒自被我家收養後日日口中隻念叨著您,老身也不知是何故,隻求殿下看在翎兒年幼的份上,原諒她這一遭吧。”

    她隨後又瞧了眼江念晚的方向,更是戰戰不知所措,隻道:“若是誤了貴人們的好事,老身真是萬死也難辭。”

    說罷就要拖拽著白意翎離開。

    卻被江定肅叫了住。

    江定肅近來被當成太子教養,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倒是多了好些,這樣一喚,就讓那二人齊齊軟了腿跪下。

    “還望世子給我九妹妹一個解釋。”他神色雖淡,聲音卻很有分量。

    江效心中同樣矛盾。

    聽這老者的話中,意翎是被她們家收養了,而且還失去了記憶,隻記得他一個人。但白家已經尋了這個小女六年,白家夫人又是自己母親的救命恩人,他若就讓她這樣走了,豈不成了不恩不義之輩。

    可眼下有陛下的賜婚在即……

    “你若不說,我也自會查。”江定肅冷道。

    江效一時無言沉默。

    尚公主不是小事,今日的事又被江定肅所知,定然會追究到底。

    他手指幾乎泛白,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十幾年前,臣的母親同惠妃娘娘出遊時,曾走失跌落懸崖,是讓當時在山下摘野菜的白家夫人救了一命,而後臣母得知白家老爺乃是舒州知府。”

    “舒州,也正是我外祖的故鄉。憑借著這點緣分白家與慎王府便漸漸熟識起來,母親為感念白家,當初又見白家夫人有了身子,便指腹定下了親事,然而幾年後白家老來所得的這個獨女走失,這件事怕勾起白家傷心,也沒再提過。”

    江定肅皺了下眉,而後輕抬眼看向他:“這麽說,這個白家姑娘與你不僅是青梅竹馬,還有指腹為婚的約定?”

    四周陷入一陣沉默。

    江效靜了片刻,低眉答道:“……是。”

    江定肅點了頭,沒說什麽,隻對江念晚道:“小九,咱們回去。”

    江效心口一震,下意識喚道:“殿下,那畢竟是過往。”

    “你還想怎麽?今日的事我不追究已是給你留有情麵。我南鄭的公主,怎會嫁與一有婚約之人?”江定肅微側過臉看他,淡道,“今日之事我會如實向父皇稟報,想來父皇也會諒解,不會怪罪慎王府。世子不必再送了,還是好好處理自己的家事吧。”

    江效麵色微白。

    江定肅認定他這是家事,也就是定下此事再無轉圜餘地。

    白意翎輕輕攥上他的手,溫軟眉眼中帶著愧疚:“效之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啊?”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江效心底一軟,朝她搖了搖頭。

    而後看向江定肅和江念晚的背影,沉沉地歎了口氣。

    *

    長雲殿中。

    “公主自回來後就有些心神不寧,是怎麽了?”香蘭遞過來一杯李子渴水,關切道,“陛下不是已擱置了賜婚,要為公主另尋佳婿嗎?”

    江念晚輕輕搖頭,江效的話卻在腦中揮之不去。

    她不想對他的了解還不如一個外人。

    有些事,還是要親自問問才好。

    潦草地將杯盞中的渴水飲盡,江念晚出了長雲殿,朝鏡玄司走去。

    到了地方正巧瞧見曹選急匆匆地向裏走,似乎再和他稟報什麽事情。

    陸執沒耽擱,也隨即動身從內室走出,卻瞧見了垂著眉眼的小姑娘。

    “公主。”他目光落在她的神色上。

    “你忙啊。我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你,”江念晚極力使自己的神情不太突兀,狀似平常地問,“那個,徐家的長女,是……是你殺的嗎?”

    曹選步伐一頓,陸執似乎神色也滯了瞬。

    片刻後,他稍彎下身,目光如往常溫和,緩道:“我現在有要事要處理,晚上回來再同公主解釋,好麽?”

    他沒有否認。

    江念晚怔了瞬,喉間幹澀地滾出一個音:“嗯。”

    陸執輕垂眼凝著她,眸底帶著些不明情緒。

    他總是不希望她知道這些事的。

    她認識的那個他,身上總是含霜履雪般的幹淨。

    而不是狠厲偏執、枕戈飲血、不擇手段的自己。

    他也一直覺著,隻有身上最幹淨的那一麵,才能與她相配。

    他正注視著她,卻見小姑娘像是鼓起勇氣,忽然抬起臉朝他笑了一笑。

    聲音裏沒有懼意,隻有信任。

    “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