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起風
作者: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632
  第73章 起風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

    韓子文嘴角的弧度僵住, 聲音戛然而止,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偌大的休息室裏,隻開了沙發那麵牆的一盞壁燈, 橙黃的光氤氳著,模糊地隻照亮那一小片地方。

    像上世紀九十年代舊電影的畫質,皮質沙發上,兩道人影上下重疊著, 姿勢親密。

    很恍然的一瞬間, 他似乎都能聽見接吻的水聲和難耐的哼聲。

    這、這、這……

    韓子文頓在原地,頭皮發麻, 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馬上退出去還是繼續留下。

    沙發上,欲念深重的陳綏敏銳地察覺到門口的動靜,迅速扯起一邊外套將身下的人遮住, 偏頭怒喝:“滾出去!”

    “哦、哦、哦……”

    韓子文嚇得回過神, 立即退出去。

    跑兩步,又轉回來將門拉上。

    體貼又慌亂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越來越遠:“繼續繼續!我什麽也沒看見!”

    隨著房門閉合, 休息室內的光線更加暗下去,壁燈的光像燭火, 孤零零的光落下來。

    陳綏胸口還起伏著, 人卻清醒大半, 理智恢複, 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

    這個吻是不能再繼續了。

    他低頭看, 漂亮的姑娘乖乖地躺在他身下, 睜開眼望向他時, 眼眶裏落了昏黃的光亮, 迷迷蒙蒙的, 水潤撓人。

    真的很草。

    陳綏掀開遮住她臉的外套,大拇指重重碾過帶著水潤光澤的嫣紅唇瓣,指腹下軟得不可思議,叫人覺得愛不釋手,想更用力地碾。

    “小流氓。”

    他低低罵了一句,翹著唇角笑起來。

    也不知道這姑娘是怎麽每次喝醉都能這麽瘋的,倒也還好,都在他麵前。

    嗯,陳綏覺得自己,勉強算個正人君子。

    “起來。”趁她醉著,陳綏肆無忌憚地伸手捏她軟乎乎的臉蛋,“送你回家。”

    聞喜之想掙開他捏臉的動作,沒掙開,但好在他很快鬆開了,灼熱的手掌心輕輕貼她臉:“聽見沒有?”

    “嗯……”聞喜之側著臉往他手心湊,主動用臉去貼他的手心,“陳綏……”

    聲音又低又嬌,軟乎乎的像貓在叫。

    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頂不住,陳綏渾身骨頭都麻了,口幹的感覺又湧上來,嗓音因此變得有些啞:“別這麽叫我。”

    “陳綏……”像是聽不懂,她偏偏要這麽叫,雙手朝他伸過去,“抱。”

    “……”陳綏在她額頭按了一下,“下次別喝醉了。”

    回回喝醉了隻會折磨他。

    抓住她兩條胳膊撈起來圈在自己脖頸上,陳綏將她打橫抱起,走至門邊,順手把她的包也撿上,從酒吧的側門出去,上了車。

    聞喜之在副駕上睡得很安靜,一點兒也不鬧騰,跟她上次喝醉比起來真是乖很多。

    每次等紅綠燈時,車停下來,陳綏就一邊輕輕敲著方向盤一邊安靜地偷偷看她。

    也不知道,今晚把她送回家以後,他們是不是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但她是聞大小姐,是驕傲的千金大小姐,說走就走,叫她那麽多聲也不會回頭。

    也就隻有喝醉的時候,會一聲聲地喊他的名字,會親他,讓他覺得,過去這麽久,她也還是喜歡他。

    這一路開得很慢,陳綏從來沒有開車開得這樣慢過,無論是出車禍之前,還是出車禍之後,他拿到駕照開始,就從沒有開車慢過。

    從前是喜歡挑戰極限,喜歡刺激,後來是為了證明,自己根本沒有因為那場車禍而留下什麽後遺症,他還是他,沒有任何不同。

    一開始恢複開車,也是怕的,怕不知什麽時候斜地裏又會衝出來一輛車將他撞了,但卻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能怕。

    即便不再像從前那樣猛,至少也得做個正常人,正常地開車,甚至,要比別人開得更好。

    這條路最好沒有盡頭。

    他想起那條孤獨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底,孤獨綿長,如果此時在那條公路上就好了。

    整個世界,除了他們倆,空無一人。

    就算她一直睡著,不和他說一句話,隻要他一轉頭,就能看見她在自己身邊,就足夠。

    但有目的地,總是會抵達的。

    盡管一直開得很慢,保持著最低限速,像剛拿到駕照上路的實習司機一樣慢,也還是到了橙陽嘉苑外麵。

    陳綏抬眼從後視鏡裏瞥了下旁邊,聞喜之還睡著,他便悄無聲息地開車繞著橙陽嘉苑轉了好幾圈。

    最後一圈轉回來,他將車停在路邊。

    很想抽一支煙,但聞喜之在,他隻能撚撚手指,將這個念頭壓下去。

    其實他該叫醒聞喜之的,但他一直都沒開口。

    就這麽坐在車裏僵持著,好像待一秒就賺一秒,一聲不吭,連動靜都不敢發出一點。

    也不知過去多久,旁邊終於有了點動靜。

    聞喜之轉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打了個嗬欠,軟綿綿的聲音問:“在哪兒呀?”

    轉頭看見亮著的“橙陽嘉苑”四個大字的燈牌,低頭喃喃:“哦,到家了嗎。”

    陳綏低低地“嗯”了聲,沒再說話。

    明明舍不得跟她分開,卻自我摧殘地連轉頭看她一眼也不,側頭望著車前方。

    夜不算深,筆直的雙行道兩旁齊刷刷地亮著冷白的路燈。

    車來車往,車窗降下來一點,不時會有很響的車輪碾過的聲音,也許是私家車的引擎在響。

    車尾燈紅的黃的白的,漸行漸遠,變成模糊的光圈。

    冷風鑽進來一點,夾雜著車尾氣,不好聞,卻又叫人清醒。

    聞喜之不說話,陳綏也沒打算主動開口講點什麽,車內安靜到有些詭異。

    他抬手打開了車載音樂,播放器隨機播放了一首《我懷念的》,正好是那年七夕,他在明江大橋上用口琴吹的那一首。

    溫柔女聲緩緩在車廂內流動,老歌的調子總是格外動人心弦,輕易就將人的回憶拉到那天。

    那天的暴雨突如其來,浪漫的七夕節,少年少女躲進橋下,偶遇了謙虛內斂的樂器大師。

    一場雨中瀑布下的小型音樂會因此產生。

    潺潺水聲做伴奏,水霧彌漫的江邊橋麵雨中瀑布做背景,被困的人群做觀眾,英俊耀眼的少年大大方方地吹奏一曲《我懷念的》。

    也許那天的日子很浪漫,也許那天的氛圍太完美,也許那天他的口琴吹奏得太動人。

    捧場的掌聲響亮,勇敢的女生上前要跟他合影。

    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表達清楚意思,卻被他笑著委婉拒絕。

    聞喜之回想起那畫麵——

    少年眼睛彎彎地朝她看來,嘴角促狹的笑意藏不住:“可能不行哦。”

    被他拒絕的女生失落地“啊”了聲,不肯放棄地問:“為、什麽啊?”

    “因為——”

    他仍舊笑著,眼裏溢出很耀眼迷人的光彩,朝她點點下巴,像在宣示主權:“她看著我呢。”

    然後離開,她差點被人撞倒。

    他趁機牽住她的手,再也沒有放開。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衝動湧上來,她近乎表白一般告訴他:“陳綏,明年我想考京大。”

    一晃這麽多年,聞喜之依舊不確定,當時他有沒有聽懂自己這句話裏的意思。

    可能有些悶,聞喜之將自己這麵窗戶完全降下來,車窗邊倒車鏡裏映出一張小巧美麗的臉。

    風一直在吹。

    順滑的黑色長發不斷被撩起來,倒車鏡裏那張清麗的臉被頭發模糊大半,也遮住她看起來像要落淚的眼。

    忽然就想起,跟陳綏第一次遇見。

    聞喜之笑了下,趴在車窗邊沿,閉上眼睛,感受晚風輕撫,開口打破沉默:“陳綏,其實那天我並不是被你嚇哭的。”

    陳綏依舊沒有轉頭看她,但卻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嗯”了聲:“後來也不是。”

    “好笨呐。”聞喜之繼續笑,“我怎麽會那麽膽小。”

    “是,你膽兒不小。”

    “我叫你陳妥,為什麽不生氣?”

    “犯不著。”

    “陳絞絲旁妥,如果你生氣就好了。”

    生氣的話,就不會再繼續招惹你了。

    “大小姐任性,應該的。”

    任性,應該的。

    聞喜之閉著眼,忽然眼眶一熱。

    從來也沒有誰,跟她說,覺得她任性是應該的,好像所有人習慣了她懂事,就覺得她本就是那樣的,也該一直那樣。

    她不再說話,怕泄露什麽。

    陳綏望著車窗外來來往往一晃而過的車燈燈光,車裏音樂播放器自動切到下一首歌,是那首《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都該很美好——

    倘若你在身旁。

    今晚結束,以後她都不會在他身旁。

    春夏秋冬,都不會再好了。

    外套口袋裏冰涼的打火機外殼被握到溫熱,沾上一層細細的汗。

    陳綏握著打火機,用力到手指泛白,心口沉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依舊沒敢轉頭看,像這些年,躲在人潮洶湧的街,不敢喊她的名字,一樣不勇敢。

    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窒息的感覺。

    他仰著頭,後腦勺抵上座椅靠背,修長的脖頸青筋凸起,喉結隱忍地滾動。

    勇敢的一直是她。

    是他錯過了。

    那口壓抑的氣被緩緩呼出來,陳綏睜開眼,昏暗的車廂裏沒有開燈,隻剩下不時閃過的車燈燈光泄進來。

    那雙總叫人看不清的深邃黑眸裏,再也藏不住任何情緒,後悔、絕望、不甘,一覽無餘。

    “聞喜之。”

    他不甘心地叫了一聲這個此生難忘的名字,像事成定局後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在垂死掙紮。

    “煙花還想看嗎?”

    聞喜之趴在車窗邊沿,閉著眼,眼角滑落一滴淚,落進地麵,消失不見。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反話。

    她說:“不想。”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酒醒了,陳綏並不覺得意外。

    外套口袋裏的打火機被掀開了蓋子,小砂輪被摩擦過一輪,燃了火苗,灼燒著他的指尖,被他按滅。

    疼痛使人難過,使人恐懼,也使人清醒,使人心生反骨,變得更勇敢。

    勇氣又積攢一輪。

    他問:“和我一起去看,也不想嗎?”

    這次,聞喜之沒再回答。

    她重新坐好,升上車窗,側頭,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離開。

    陳綏仍舊沒有轉頭看。

    但是他不看,餘光千百遍,清楚地看見她走了,甚至沒跟他說一聲再見。

    原來真的就隻到這兒。

    有些事情,遲了就是遲了。

    三魂七魄,像被人抽走了。

    陳綏坐在車裏,沒有動,像是沒有力氣再開車。

    或者是,從此以後,他不知道應該再開車去哪兒,去找誰。

    似乎當初拚命克服恐懼重新開車上路的意義,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了。

    不知過去多久。

    車窗被敲響。

    陳綏順著聲音轉頭看,離開的人去而複返。

    車窗上,映出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像深不見底的空曠山穀傳來一聲回音。

    在這一刻,會有心跳驟停的感覺。

    但轉瞬,他不動聲色地降下副駕那邊車窗,語氣平淡:“東西落車上了?”

    聞喜之站在車窗外,靜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片刻,又點點頭。

    陳綏若無其事地在她坐過的位置上掃了一眼,沒看見任何東西。

    “什麽東西?”

    等了好一陣。

    聞喜之看著他,眼裏毫無醉意,十分清醒。

    “那杯龍舌蘭。”她頓了下,“我隻喝了一口。”

    “一口不會醉。”

    陳綏看著她,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聞喜之看上去似乎有些無奈,低頭呼了口氣:“你怎麽這麽笨啊。”

    “我裝醉的,看不出來嗎?”

    陳綏依舊直直地盯著他,沒有反應。

    聞喜之繼續無奈:“反話聽不出來,氣話也聽不出來,我喜歡你,是不是也看不出來?”

    “從前和現在,都隻喜歡陳綏。”

    “等你這麽久,追我一下也不肯嗎?”

    話音剛落,安全帶的卡扣“哢”一聲脆響,陳綏胡亂地一扯,猛地推開車門下來。

    暗夜裏,他的目光像山林裏的狼看獵物一樣攝人心魄,牢牢地鎖住目標,步伐堅定也急促。

    聞喜之側身,看他帶著一身不容抗拒的氣勢繞過車頭朝她奔來,胳膊從她臉側穿過,抵上車身,將她困進身體與車身之間。

    屬於他的海鹽薄荷香將她困住,高大的身軀帶著壓迫感貼近,頭低下來,呼吸粗,重,喉結滾了又滾。

    開口時,嗓音低啞,語氣發狠:“聞喜之,別玩我了。”

    灼熱的呼吸壓住了風的冷,聞喜之抬頭看他,望進一雙烏雲壓城的深邃眼眸裏,心跳劇烈。

    “陳綏,你是笨蛋嗎?”

    陳綏雙手撐著車身,頭更低下來,幾乎要額頭相抵,唇快靠近她的。

    語氣溫柔如呢喃:“再說一遍。”

    “你是笨蛋嗎?”

    “不想聽這個。”唇瓣快要挨著,仿佛一張一合都會不小心摩擦到,“上上句。”

    “忘記了。”

    “不準。”

    “你怎麽這麽霸道。”聞喜之偏頭不看他,唇角微翹,“就不說。”

    陳綏捏著她下巴轉過來,被她表白過,他好像又變成很自信的陳綏。

    “不說親你。”

    他的呼吸熱熱的,噴在臉上有些癢,叫人覺得臉上發燙。

    聞喜之不敢看他的眼睛,隻盯著他的唇看,薄薄的唇,唇形很好看,很適合接吻,親起來也特別舒服。

    不管是親他,還是被他親,都叫人覺得,欲罷不能。

    “從前和現在。”她遵從心意重複著,“都隻喜歡陳綏。”

    陳綏的呼吸變得緩慢,像是努力克製著什麽,追根問底:“誰喜歡陳綏?”

    “我。”聞喜之鼓起勇氣看他的眼睛,“我喜歡陳綏。”

    “你是誰?”捏著她下巴的大拇指重重地摩挲著,“說名字。”

    聞喜之的心跳越發劇烈,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胸腔裏衝出來。

    音調拔高:“聞喜之,聞喜之喜歡陳綏。”

    像某種開關等到了正確的密碼。

    陳綏再也沒克製,抓著她胳膊一拉,拽到懷裏,拉開車門,把她按進去,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座椅被放平,霸道又強勢地壓下去,捏著她下巴,重重地吻。

    比任何一個吻都更激烈,瘋狂占有的吻,仿佛要把人吃掉,強勢地侵占她口腔裏每一個角落,掠奪她每一寸呼吸。

    後腦勺抵著座椅靠背,聞喜之渾身發軟地承受這個吻,手裏的提包抓不住,“啪”一下掉落在座椅下麵。

    沒人去管,腰上覆了雙滾燙的手,隔著衣服也叫人渾身顫栗。

    呼吸被阻隔,像漂浮在虛空,隻能勉強伸出兩條細長的胳膊環住眼前人的脖頸,以此來保證自己不會墜入深淵。

    那雙手像是要把她按進身體裏,死死地抓著她,卻不叫人覺得痛。

    舌頭和嘴唇都被親得發麻,快要失去知覺,脖子也仰得發酸。

    嘴角被咬了一口,傳來一陣酥麻的刺痛。

    也許流了血,又被輕輕地舔掉。

    這個暴風雨般狂烈的吻終於緩下來,變成很溫柔的親吻,不再局限於她的嘴。

    漸漸地,落在她的額頭、眼睛、鼻子、耳朵、臉頰、脖頸、頸窩……

    一切露在外麵的地方,都逃不過被親吻的命運。

    被憋久了,聞喜之終於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貪婪地喘氣,胸口劇烈地起伏。

    貼著他的,若即若離。

    姣好的曲線,漸漸被壓住。

    耳朵傳來濕熱的癢,他的吻叫人無力招架。

    整個人都被牢牢鎖住,陷進真切又溫暖的懷抱裏,無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看不見,但能感覺到,他的大拇指指腹輕輕重重地在耳後摩挲著,那塊兒肌膚都在發燙。

    他貼著她的耳朵,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鑽進耳道裏,又熱又癢,叫人渾身顫栗。

    “聞喜之,跟我戀愛。”

    “嗯。”

    作者有話說:

    陳綏:嗯,女朋友

    沂沂來了,這章也給大家發二十個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