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起風
作者:
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993
第57章 起風
空氣中香煙的氣味很淡, 大概是因為陳綏掐煙掐得快。
聽見他的問題,聞喜之稍微有點意外。
還以為,他會問她離職申請的事。
“他是我在京大的學長, 人很好,沒有誰會不喜歡,但僅限於朋友之間。”
沒有想著要故意說謊話氣誰,聞喜之簡單解釋了下。
“哦。”陳綏眉心舒展, 麵色稍霽, “走吧。”
“去哪兒?”
又要加班?
陳綏瞥她一眼,克製住抬手碰她腦袋的動作, 語氣很淡:“吃飯。”
“我約了多多。”
“知道。”
“那……”
聞喜之轉眼反應過來:“她也約了你嗎?”
陳綏不置可否,自顧自走在前麵。
聞喜之不再問,跟在他後麵往樓上走。
到了地方才知道, 原來錢多多組的局不僅限於她們兩個人, 把馮怡然周靜韓子文孫一鳴都叫上了,加上他們總共七個人。
包間門一推開就聽見裏麵熱熱鬧鬧地不知道在聊什麽,看見他們進門, 話題轉而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
“終於來了!好久不見啊陳綏大忙人!”
“之之同學也是好久不見了!”
“兩位都是稀客啊稀客,來來來, 快坐快坐!”
……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幾人各自在錢多多和韓子文旁邊留出了個空座位, 恰好挨著。
聞喜之走過去在錢多多旁邊坐下, 陳綏自然而然地挨著她在旁邊的空座位上坐著。
上次湊這麽齊還是七年前, 此時大家已不再是當年的少年少女,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下來, 說話不像年少時帶著羞澀, 多了些世俗的圓滑。
當年還害怕陳綏, 如今卻纏著他問這些年在國外的經曆。
“去的哪個國家啊?讀的什麽大學?當年走得也太突然了,韓子文都不肯告訴我們。”
“就是,韓子文守口如瓶,像藏著個什麽秘密。”
“不隻韓子文啊,孫一鳴不也是問半天就會裝傻?”
“我哪有啊,我是真不知道!”
“哎哎哎,不是我不肯說啊,我這不是……”韓子文偷偷瞥一眼聞喜之,“總之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嘛。”
陳綏倒是難得好說話地回答了大家的問題:“去了瑞士,讀的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學的地海洋科學相關的專業。”
聞喜之沒說話,保持著平靜的表情默默聽著,對他學了什麽並不意外。
他離開前的那兩個月,偶爾他們也會聊到以後想學的學科專業,他說他喜歡海洋科學,以後想從事海洋環保方麵的工作。
所以,後來她填報高考誌願,第一誌願就是京大物理學院的海洋科學係裏的專業。
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們確實都學了當時心裏所想的學科專業,隻是,他是為了他自己,而她,是為了他。
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學,而他,去了學科排名全世界第一的大學。
聞喜之想,也許當時他那麽輕易地出了國,隻是想逐夢。
早就知道他是自由不羈的風,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她年少不懂事,總以為喜歡就可以迎萬難。
曾經覺得孫亦薈試圖馴服一頭狼太天真,如今才發覺,天真的是自己。
誰能抓住一陣風呢。
偏偏她以為,風可以為自己停留。
可是,風一停留,就不再是風了。
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言笑晏晏,除了聞喜之之外,其他三個女生抓著陳綏不停地問他國外的事。
“聽說瑞士風景很好適合養老啊,還沒去過,真的假的?”
“那邊的人長得好看嗎?”
“怎麽當時走那麽突然啊,跟保密行動似的。”
“談過幾個女朋友?”
聞喜之夾了一隻蝦放碗裏,用筷子剝蝦殼,驀然間聽見旁邊的人說了兩個字:“沒有。”
手一頓,好奇什麽沒有?
錢多多問的那些問題她都沒聽太清楚,一直在走神,抓心撓肝地想知道答案,就聽陳綏又補了一句:“一個也沒有。”
“不是吧,居然——”
“帥哥美女們讓一讓,菜又來了!”
兩個男服務員端著大餐盤進來,聞喜之剛好坐在門口對著的位置,要從她這兒上菜。
別人上得急,從她跟錢多多中間穿過去,她隻得朝陳綏旁邊歪了點身體讓位置。
頭頂被人揉了下,聞喜之轉頭看,陳綏麵無表情地鬆開手:“頭發碰我嘴上了。”
“……”
今天是錢多多組的局,她這些年做銷售經常在飯桌上酒桌上混,早已習慣招呼大家吃喝。
眼下上來幾道壓軸大菜,她將剛剛的話題拋諸腦後,轉而介紹起這幾道菜來。
聞喜之心裏發癢地想,陳綏說的那句“一個也沒有”,到底是什麽沒有?
女朋友?
應該不是,他分明談了戀愛,韓子文親口說的,而且剛剛他說一個也沒有,韓子文並沒有開玩笑地反駁或者揶揄。
吃完飯,幾人轉道去酒吧玩。
韓子文提起陳綏也要開酒吧,目前正在裝修中,元旦開業。
錢多多捧場:“哇,那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去玩了?”
“到時候來玩,綏哥會搞活動。”
“沒問題沒問題!酒吧叫什麽名字?在哪個地方?”
“SW酒吧,地址回頭我微信發你。”
“SW酒吧?”錢多多捕捉到個關鍵點,“這名字有什麽含義嗎?”
韓子文搖著骰子晃來晃去,臉色微微不自然:“不知道哎。”
孫一鳴解圍:“可能是英文單詞首字母?嗐,不重要。”
“噢……好吧。”錢多多似信非信,“之前讀書那會兒陳綏和之之不還因為被誤會早戀而全校通報嗎,我還以為這個W是——”
說到這裏,看見聞喜之表情有點不太對,又怕氣氛尷尬起來,錢多多笑了下:“光喝酒多沒意思啊,來玩遊戲!”
“誰輸了誰喝三杯!”
“瘋了吧。”韓子文笑,“到時候全倒下了誰來收拾殘局?”
“那就……一杯?”
“行行行,反正我們三個男的是沒問題,就看你們幾個女生能不能行。”
玩的都是些小遊戲,猜謎劃拳比骰子大小,半小時下來就屬韓子文喝得最多,暈暈乎乎地往沙發上一靠,擺擺手:“不喝了不喝了。”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喝了些,都沒了剛開始的氣焰:“不玩了,歇會兒。”
聞喜之今晚運氣還不錯,一次沒輸,一滴酒都沒碰,隻喝了一大杯檸檬水。
錢多多今天出差回來也有點累,這麽一圈下來不嚷嚷了,坐在那兒看舞台上的男模扭腰拽屁股。
可能喝了點酒有點上頭,看著看著她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之之,這都不行,還得是上次我帶你跟然然去那會所看的男模才有勁,一看就賊會做。”
聞喜之正端著杯檸檬水在喝,一聽她這大膽的話嚇得水嗆喉嚨不停咳嗽。
旁邊一隻修長的手捏著紙巾一角遞過來,她接來擦擦嘴,聽見他在問:“哪個會所?”
“啊,就梧桐路那邊兒的金迷會所。”錢多多自然以為在問她,流暢地接了話,“不過那是富婆會所,男模比較多,你問這幹嘛?”
沒等陳綏回答,打著酒嗝又接上一句:“你該不會現在男女通吃吧?”
“……”
聞喜之確認錢多多有點醉了,剛剛看她喝了不少,現在說話也足夠大膽,她都想上去捂嘴。
偷偷觀察陳綏的反應,沒成想他也轉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哦,改天去見識見識。”
“……”
在酒吧裏待了挺久,散場時大家酒已經醒得差不多,直犯困。
聞喜之作為唯一一個沒喝酒的人,將他們一一送上出租車。
一轉身,陳綏靠在那輛黑色大G車門旁邊盯著她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麽。
“我給你叫個代駕?”聞喜之走過去,查看他的精神狀態,“或者你自己叫?”
陳綏把車鑰匙拋過來:“加個班。”
“要幹嘛?”
“給經理當代駕。”
“……”
聞喜之係上安全帶,從車內後視鏡看他兩眼,本著早也是死晚也是死的心態,小心翼翼地試探:“陳經理,今天您看郵件了嗎?”
“嗯?”陳綏把座椅往後放了些,整個人極度放鬆地仰靠著,聽見這話側目瞥過來一眼,聲音低低的,“你是指今天什麽時候?”
“下班前後?”
“沒有。”
聞喜之淺淺地鬆了口氣。
又聽他問:“你發郵件了?”
“……嗯。”
“哦。”陳綏懶懶地閉眼,“郵件講了什麽,你口述一遍。”
“……”
那不是當麵找死。
聞喜之啟動引擎,假裝無事發生:“沒什麽重要的事,明天您上班再看也行的。”
“聞秘書。”
“您請講。”
“我現在在加班,請你認真對待工作。”
“……”
聞喜之半晌沒應聲。
等開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才有些豁出去了的感覺:“一封離職申請。”
說完這話,開始等待宣判。
等了半天,旁邊那人也沒有半點反應。
聞喜之轉頭看,陳綏靠在椅背上,側臉朝著她的方向,安靜地睡著了。
車燈光線晦暗,使得他臉部輪廓線顯得沒有那麽鋒利,變得模糊柔和了些,戾氣也隨著眼睛閉上而消失大半。
這瞬間,她有些恍惚。
上一次看他這樣睡著的模樣,還是在七年前的課間。
後麵有車喇叭的聲音在響,綠燈已亮。
聞喜之從回憶裏抽身,不願再多想,繼續驅車前行。
忘記問陳綏要回哪兒,把他送到了望江酒店。
車停了一陣,他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聞喜之隻能拍拍他胳膊:“經理,到了。”
剛要抽回手,猛地一下被抓住。
手背貼上熟悉的滾燙掌心,連帶著心都忍不住顫抖。
聞喜之整個人一激靈,轉頭看,對上捕捉獵物般充滿侵略性的銳利雙眼。
“陳、陳綏?”
那雙眼一下變得柔和,緩緩閉上。
手卻不肯鬆,抓著她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揉了揉。
像是睡夢中的呢喃:“聞喜之……”
聞喜之一瞬心軟,差點隨著他這聲喊而妥協。
轉瞬卻又清醒:“陳經理,到了。”
陳綏沒反應。
聞喜之懷疑他在裝。
興許他在國外就是這麽騙別的小姑娘的。
“陳經理。”聞喜之提高聲音,“到了。”
“哦。”陳綏睜開眼,眼裏一片清明,分明就是醒了的樣子,哪裏瞧得出半分困倦,“知道了。”
抓著她的那隻手鬆開,他揉揉太陽穴,擺擺手:“你走吧。”
聞喜之正要動,又被他叫住:“等會兒。”
陳綏推開車門下車:“開車走,明早開去公司。”
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說完就走,進了酒店。
接連兩日,陳綏都沒提到那封離職申請的事,也不知道是忙得忘記看郵箱,還是壓根兒就懶得看,或者看了假裝沒看見。
公司的規定,她申請離職要先經過他的批準,其次再走其他的流程。
他這麽一副根本不提的姿態,聞喜之也拿不準他什麽想法。
這天周五,正想當他麵直接提,剛開了個口:“陳經理,我——”
“聞秘書,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聞喜之立即恢複工作狀態:“您請講。”
“臨時約了個客戶見麵。”陳綏抬手腕看了眼時間,“就現在,你收拾下,跟我一起去。”
“好的經理。”
風風火火到了地下停車場,聞喜之坐上駕駛座開車,轉頭問陳綏目的地。
剛剛陳綏一直在打電話,她也沒機會問客戶叫什麽名字,對這個客戶一無所知,不能做出任何職業判斷。
陳綏輕飄飄丟下幾個字:“金迷會所。”
聞喜之一愣神,到底還是什麽也沒問,驅車前往。
金迷會所在梧桐路,聞喜之隻來過一次,是去年冬至。
那天錢多多剛談完一個大單子,人逢喜事,豪氣地一揮手,請她跟馮怡然去金迷會所見世麵。
錢多多之前跟一個富婆客戶去了一次,給聞喜之和馮怡然吹牛,說裏麵的男模個頂個好看,身材全是一流,看一眼都要流口水的那種性感撩人。
那天聞喜之心情欠佳,也挺想找個地方逛逛,欣然前往。
果然,裏麵男模個個一米八五以上,大冬天穿背心,露出漂亮的肌肉線條,見到客人嘴比蜜還甜。
聞喜之還聽說,金迷會所的另一半也開在梧桐路,叫紙醉,同一個老板,隻不過紙醉都是男人去的。
眼下也不知道陳綏說的客戶是男是女,聞喜之想想為了保險還是多嘴問了下:“是男客戶還是女客戶“””
“女客戶。”陳綏撩起眼皮從後視鏡裏瞥她一眼,“怎麽了?”
“沒,如果是男客戶的話感覺去紙醉好一點。”
“你還挺了解。”
沒多久開車到了地方,聞喜之轉了一圈找到停車位,陳綏在打電話,聽內容應該就是那個女客戶。
把車停好,聞喜之在前麵帶路。
陳綏電話沒停,難得和顏悅色,跟那邊的人有說有笑,不像以前讀書那會兒總是拽得二五八萬屁話不說。
聞喜之猜想他這些年在國外確實是風生水起,拿捏女人的心比從前還要輕而易舉。
進了金迷會所,按照陳綏自己預訂的包廂找過去,女客戶隨後就到。
聞喜之去開門,三十左右的女客戶,明眸皓齒,美豔動人,風情萬種,性感卷發,烈焰紅唇。
說實話,看著像那種很會玩的跟富豪老公各玩各的富太太。
聞喜之掛上職業微笑,恭敬地請她進來。
富太太身後還帶了個男助理,年紀輕輕二十來歲,跟聞喜之互相點頭示意。
兩位上司要談合作,聞喜之原本在一旁跟著,富太太看她兩眼,笑著誇了句:“陳經理這秘書真漂亮。”
陳綏淺笑:“還是沈太太更有風情。”
聞喜之也適時進退有度地謙虛一下又誇兩句回去。
這位沈太太指指一旁年輕的助理,對她說:“我這助理沒來過這邊,不太熟悉,勞煩美女秘書帶他出去轉轉。”
這是要把人支開。
聞喜之很有眼色地應下,帶著她的助理出去。
等人一走,門一關,沈太太把腳往包廂內茶幾上一擱,裝不下去了。
“你無不無聊,我就休這兩天假還要陪你演戲,沈明該對我不滿了。”
“那我這不是找不到像姑姑你這樣既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客戶了嗎?”陳綏替她倒茶,“出來玩玩不也挺好的,我可聽說這兒的男模賊帶勁,給你叫兩個?”
“滾。”陳榆拿起一旁的抱枕就砸了過去,“追個女生有沒有這麽費勁的,沒用。”
“她不讓我追。”
“不讓你追你就不追了?”
“她辭職信都擱我郵箱待幾天了。”
“活該。”陳榆冷笑,“愛情上麵的蠢蛋就該吃愛情上的苦。”
“……你能不能有點兒長輩的樣子?”
“我就比你大七歲謝謝。”
“真不知道沈明怎麽受得了你。”
“我漂亮聰明,娶到我是他的福氣。”
陳綏懶得跟她扯這個,看著時間,聞喜之才剛出去幾分鍾,卻已經叫人覺得度日如年。
真放心讓他跟這麽個女客戶待在這種地方?
“別看了。”陳榆斜了他一眼,“就算要回來也不是這時候回來,一個合格的秘書不可能這麽不懂事。”
陳綏端著酒杯喝了一口:“沒想這個。”
陳榆一副看穿他的表情,倒是沒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換了個話題:“現在頭還痛不痛?”
“不痛,跟正常人沒兩樣。”
“那就行。”陳榆仰靠在沙發上一副放鬆的姿態玩著手機,“別指望你那混蛋老爹,他跟陳宜那混蛋關係好得很,我說兩句他都嫌煩,不知道那狐狸精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真惡心。”
“沒指望他。”陳綏無所謂的表情,“但他也別指望我手下留情。”
陳榆忽地放下手機轉頭看他:“證據找到了?”
“差不多。”陳綏挑眉,“快了。”
“陳宜是真的蠢,在黑市找的人,業務能力不好也就算了,居然還能留下把柄。”陳榆“嘖嘖”搖頭,“你真是混蛋到閻王爺都不肯收,那車都撞成那樣了,你居然昏迷一年還醒了過來。”
說到這裏,她十分好奇:“哎,這位醫學奇跡,請跟我講講,到底是什麽強大的意誌力促使你成為植物人一年後還能醒來?”
陳綏轉頭看向窗外,剛剛聞喜之從那裏走了過去,如今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是什麽讓他醒了過來?
也許是,那些無法醒來的夢境裏,他隻看得見那道背影。
心有不甘,怕忘記她的臉。
明明徹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她能忘記他。
到最後,鬼門關前走一遭,回頭望望,看見一雙哭紅了的眼。
那扇門,是怎麽也不甘心踏進去了。
作者有話說:
陳榆:本姑姑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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