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起風
作者:
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683
第51章 起風
高三學習任務繁重, 原本的三節晚自習變成了四節,要到晚上十點半才放學。
所以,聞喜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空再去看一場煙花。
聞珩在樓下的花園裏喊她:“要不要下來玩仙女棒?”
“要。”
聞喜之把吃了一半的月餅放下, 擦了擦手拿著手機跑下去。
仙女棒是買煙花送的,聞珩說這是女生玩的東西,全給了她。
“自己在這兒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走幾步, 又轉身, 意有所指似的,加了一句:“這兒太亮了, 你去那邊亭子裏放完再回來。”
聞喜之拿著一大把仙女棒過去,放在亭子裏的石桌上。
坐下往回看,才發現這邊離別墅有段距離, 聽不見那邊在說什麽。
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突如其來——
她想給陳綏打電話。
剛剛那條消息還沒回, 陳綏也沒追問。
聞喜之猶豫了一小會兒,撥了語音電話過去。
響了兩聲,被接聽。
電話那邊傳來呼嘯的風聲, 聞喜之那句“中秋快樂”沒先說出口,問他:“你在哪兒?”
“回家路上。”
陳綏的聲音夾雜在風裏, 有些模糊不清。
“你在外麵?”
“嗯, 剛從普寧寺那邊回來。”
“你去跟外婆過中秋了嗎?”
“算是, 你在幹什麽?”
“玩仙女棒。”
他好像很短促地笑了聲, 也許沒有。
車窗升上去的聲音, 風聲被阻隔。
聲音低低沉沉的, 這次聽清了, 他在嘲笑她:“你小孩兒啊。”
“……”聞喜之不跟他計較, “我爸昨天找你說什麽了, 你沒回答我。”
“誇我長得帥,說我很聰明。”
“……騙誰。”
“愛信不信。”
他大概想抽一支煙,打火機在手裏點燃了又滅,“嗤嗤”的聲音不斷響起。
聞喜之想象著他把玩打火機的樣子,不知不覺中也模仿著他的動作把手裏聞珩的打火機不斷點燃又熄滅。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隻剩下打火機重複點火的聲音。
聞珩上樓遇見孟佩之,被叫住:“你姐呢?我去她房間找沒人。”
“玩仙女棒唄。”
“你怎麽沒一起?”
“我沒那麽幼稚。”
“我看你才是最幼稚的,天天鼻孔都翹到天上去了,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拽什麽。”孟佩之嫌棄地拍了他一下,“遲早被人打。”
“哪有您這樣咒兒子的?”
“走開,懶得跟你瞎扯,我去找你姐,這大晚上待在外麵不怕被蚊子咬啊?”
孟佩之錯過聞珩身邊去找人,被聞珩一把拉住胳膊:“她都多大人了,有蚊子不知道打啊?我餓了,想吃您住的陽春麵。”
“自己煮。”
“我要自己能煮幹嘛還麻煩您啊。”聞珩把她脖子一勾,親昵地將人往廚房帶,“我的好媽媽,求求了,煮碗麵吧。”
另一邊的涼亭裏,聞喜之手機彈出來條微信:【差不多得了,回來吃麵,媽煮的。】
雖然不知道這句“差不多得了”什麽意思,聞喜之還是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在這兒躲太久,再不回去可能會被懷疑做什麽虧心事。
把仙女棒往亭子裏的小櫃子一塞,起身準備走人:“小十叫我回去吃麵,不跟你聊了。”
“行,什麽時候再一起看場煙花?”
“再說吧。”
短暫的中秋假期結束,高三的學生又恢複了忙碌的學習生活。
孟佩之說現在晚上放學太晚,怕聞喜之一個女生回家不安全,聞珩又一天到晚亂竄見不著人,靠不上,從中秋收假後就開始讓家裏的司機每天接送聞喜之上下學。
聞喜之一開始沒多想,過了幾天想下了晚自習去看看砣砣卻接到司機老徐的電話說已經等在校門口時才反應過來——
應該是怕她真的早戀。
南華今年的秋天好像來得特別早,九月下旬空氣就已經開始泛涼,聞喜之坐上車,開著車窗,風有點刺眼睛。
然後,她光明正大地流著淚。
老徐在車內後視鏡裏看了她好幾眼,擔憂地問:“大小姐,心情不好嗎?”
“沒有,徐叔。”聞喜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就是吹了冷風眼睛不舒服,所以就會流淚。”
老徐是有聽說她眼睛不好,一直在看醫生,聽見這話立即勸說:“那把車窗升上去吧。”
“嗯。”
聞喜之把車窗升上去,仰靠在後排座椅上,閉著眼睛,假裝睡覺。
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明明已經很小心,甚至連表白也沒有,隻想著等高考之後再確定關係。
為什麽會有人這麽無聊,偷拍汙蔑舉報,打破一切原有的和諧。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因為喜歡一個人影響自己的學習,從來想的都是讓那個人一起變得更好,為什麽這也是不被允許的。
轉眼臨近國慶,放假前有一次月考。
考試前沒有任何人知道,這次考試成績會影響後來的座位表安排。
國慶收假後,月考成績下來,班會上,吳悠拿著成績單,宣布要按照這次的考試成績調整座位。
教室裏一片嘩然。
聽見這消息的一瞬間,聞喜之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安排是針對她來的。
轉學來一年,座位從來沒有變過,現在突然宣布這樣的安排,很難讓人不懷疑,別有用心。
成績單依舊是由學委孫亦薈發放。
聞喜之從來沒有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成績單過,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一拿到手就先去找陳綏的名字。
沒有。
中間他常出現的位置沒有。
前麵也沒有。
往後,在最後一行,她終於看見了他的名字。
陳綏,缺考。
聞喜之不敢置信地又確認了好幾遍,然而每一科對應的單元格裏,都印著同樣的“缺考”兩個字。
那些天陳綏都沒來學校,考試他們也從來都沒在同一個考場,所以,那時候她是不知道的——
陳綏沒有參加這次月考。
直到現在,成績單發下來,吳悠宣布要按照考試成績更換座位的這一刻。
她才知道。
吳悠一向是個執行能力很強的人,他說要換座位,就開始換。
錢多多轉身抱住聞喜之的手依依不舍,直嚎:“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之之。”
但座位安排下來,她在聞喜之後麵,旁邊就是馮怡然,立即又開心了:“努力沒有白費!能夠靠近喜歡的人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努力,靠近喜歡的人嗎?
聞喜之拿著自己的東西,回頭看一眼陳綏空著的座位,去了第一排。
講桌兩旁各一個座位,大家戲稱“左右護法”,大多數是用來給不聽話的學生坐的。
而現在,聞喜之坐了其中一個座位。
所以,她在想,她好像也變成了一個不聽話的學生。
一個需要被老師放在眼皮子底下監督的壞學生。
晚上放學回家,司機徐叔依舊早早等在校門口來接,提前發了消息給聞喜之。
聞喜之上車,探出車窗望向極光的方向。
她都有點記不清,上一次去是什麽時候。
已經很久沒有跟陳綏聯係過,聞喜之點開跟他的微信對話框,對話消息還停留在中秋那晚,他發來的那一條:【什麽時候再一起看場煙花。】
當時她沒有回複,在亭子裏玩仙女棒的時候跟他打電話,結束時他又問了一遍。
她怎麽回答來著?
“再說吧。”
如今,聞喜之想了想,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什麽時候再一起看場煙花?】
等了幾秒。
CS:【這不是問你呢,反過來問我什麽意思?】
好像總是這樣,他不太主動發消息,但每次她發消息,他卻回複很快。
所以,她也分不清,他是想跟她聊天還是不想。
聞喜之忽略這個問題,又問:【你怎麽沒來參加學考?】
CS:【有點事。】
芝芝莓莓:【什麽事?】
CS:【你真想知道?】
芝芝莓莓:【你說啊。】
陳綏拍了張照片過來。
白色的病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袖口挽至臂彎,露出一截白到病態的小臂。
聞喜之看得心裏一緊,打字的手都在抖:【你怎麽了?】
CS:【沒什麽大事,住個院而已。】
短短兩個月,他住院兩次。
聞喜之顧不得許多,揚聲喊老徐:“徐叔!去市二醫院!”
老徐嚇一跳:“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我有同學住院,我去看望一下。”
“好好好。”老徐那顆心放下來,“就離這兒最近的那二醫院對吧?”
“嗯。”
車停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聞喜之轉了錢讓徐叔去附近找家飯店吃夜宵,老徐沒收,但確實離開了。
“不能待太久哦。”
聞喜之應下,在醫院門口買了幾顆蘋果提著去找陳綏。
按照他給的病房號找過去,這人已經坐了起來,手機在手裏無聊地轉著,盯著門口的方向。
見到她出現,笑起來,往後一靠:“你真來了啊。”
“嗯。”聞喜之盯著他仔細看,觀察他的外貌,觀察他的狀態,“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大事兒,急性腸胃炎結束沒兩天闌尾炎犯了。”陳綏無所謂地挑了下眉,“還行,給我緩了兩天。”
“噢。”聞喜之心裏鬆了口氣,“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要不是沈明攔著我早走了。”
“……”
“那你應該吃不了蘋果。”聞喜之把蘋果擺在他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擺著吧。”
“你擱這兒給我上供呢?”
聞喜之看了眼,好像擺得是有點奇怪,忙拿下一顆:“這樣就不像了。”
“怎麽突然想起給我發消息?”
提起這個,聞喜之心情跌落到穀底:“班主任換座位了。”
陳綏表情微怔:“怎麽換的?”
“按照這次的月考成績。”
“哦。”陳綏抿了下唇,“那我——”
“你還是以前的座位。”聞喜之忽地眼睛一酸,“我現在在講桌旁邊。”
“那不挺好的。”
“……?”聞喜之定定地看著他,“真的嗎?”
“好好學習唄。”
“……”聞喜之心頭一梗,“知道了。”
把那顆蘋果重新放回去:“祝你早日得道成仙。”
說完轉身就走,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陳綏沒叫住她,回頭看了眼被她擺成供果似的蘋果,扯著嘴角笑了下:“小氣。”
而後,微笑的弧度消失,再也笑不出來。
手機響起,陳榆打來電話問:“你還能不能行了?犯太歲呢,在醫院住下了?”
“是啊。”陳綏拿了顆蘋果在手裏把玩,“指不定是犯了哪路太歲,趕明兒去普寧寺上柱香燒點紙,請個大師化解下。”
“你可別扯了,一扯就沒邊。”陳榆叫了停,“跟你說那事兒想好沒有?”
“嗯……”陳綏看著手裏紅紅的蘋果,想起那一雙總是泛紅的眼眶,“再讓我想想。”
“她爸給我打電話了。”
“嗯。”
“你外婆怎麽樣?”
“還行。”
“我這邊醫院已經聯係好了,讓她趁早過來吧,越晚越不好。”
陳綏沒應聲。
等了許久,陳榆不耐:“算了,懶得跟你浪費時間,明天還有手術,我先睡了。”
晚上睡覺前,聞喜之決定再也不要理陳綏,連他發的微信消息問她到沒到也沒回。
夜裏翻來覆去沒睡好,半夢半醒之間,總感覺陳綏又給她發了消息。
撐著犯困的雙眼,摸過手機打開看。
居然真發了。
CS:【還沒到呢?】
CS:【聞喜之。】
CS:【疼死了。】
那顆昨晚剛決定要硬起來的心,在看到這幾條消息的那一刻,沒出息地又軟了下去。
也顧不得此刻是半夜三點,回消息過去:【聞喜之沒有疼死,聞喜之睡得很好。】
發完這條消息,那顆焦躁不安的心才好像終於找到了著陸點。
手心一麻。
陳綏居然在這時間,秒回了她的消息。
CS:【陳綏疼死了。】
聞喜之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咬著食指指關節,有點想笑。
看起來,好像在跟她撒嬌哎。
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一條消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好半天,發出去一句:【活該。】
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合適,打算撤回。
正要點,陳綏發過來一條語音。
聞喜之把聲音關小,偷偷點開聽。
這是他發給她的第二條語音,聽起來卻和第一條一樣,隻有三個字:【聞喜之。】
難道後麵還有?
聞喜之等了會兒,卻沒等到下文,忍不住發消息過去:【?】
CS:【叫你呢,沒聽見?】
芝芝莓莓:【聽見了,叫我幹嘛?】
CS:【就叫叫你。】
聞喜之哼了聲,學著他的樣子,壓低聲音,小聲喊他的名字,發過去。
陳綏很不要臉:【多叫兩聲。】
芝芝莓莓:【……你不會多放幾遍?】
CS:【不是睡挺好的,這怎麽還半夜醒了?】
聞喜之不肯承認是因為他:【起夜。】
又問:【你怎麽沒睡?】
這次等了會兒。
CS:【被自己帥醒了。】
芝芝莓莓:【……有病。】
CS:【確實。】
聞喜之對他的厚臉皮無言以對,發過去一句:【睡覺。】
手機一丟,不再理他。
隔了幾天,聞喜之在教室裏碰見陳綏。
看上去已經大好,就是比從前瘦了點兒,但精神還不錯,像從前似的。
他還是坐在原先的位置,旁邊的座位空著沒人坐,就像是班裏憑空少了個人。
短短兩個月,像是過了很久。
看著陳綏變得更鋒利的臉部輪廓,聞喜之忽然間想起去年在孔子廟前替他求的那支下下簽。
後來她又問他要了一百塊,重新替他求了十支,七上兩中一下,以為把那支下下簽蓋了過去,現在想來,似乎並沒有。
聞喜之難以形容這一刻的感覺。
這莫名其妙的感覺。
她總覺得,好像還沒完。
然後,她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去找吳悠換座位。
“為什麽?”吳悠表示不理解,“第一排坐著不好?看黑板不是更方便嗎?”
“太吵了。”聞喜之麵不改色地撒謊,“我喜歡原先的座位,沒人吵我,陳綏也天天不來上課,沒人影響我思考,現在我隻覺得頭大。”
吳悠自然不可能答應。
“那我下次可能會考很差。”聞喜之張口就來,“現在我已經快崩潰了,這個位置很壓抑。”
“……”吳悠頭疼,“把你安排在那兒,不隻是我的意思。”
果然。
聞喜之點頭:“我知道,但我就想坐回原先的位置,我習慣了,而且我也每次都考第一名,沒有任何人能影響我的成績——”
“除了我自己。”
吳悠拗不過她,揮揮手:“去吧。”
聞喜之當著全班人的麵將自己的東西搬回原先的座位時,錢多多在心底大喊了一聲:“勇士!”
陳綏趴在課桌上睡覺,她把厚厚一摞課本“啪”地一下懟到課桌上,吵得他皺著眉醒來,張口就要罵人。
視線聚焦,看見她的臉。
語氣幾分意外:“聞喜之?”
“嗯。”聞喜之坐下,整理東西,“是我。”
“右護法”陳綏還沒睡醒的樣子,懶懶的,趴在課桌上,臉對著她,“咋回來了。”
“因為不想當右護法了。”
隻想當你同桌。
陳綏笑了下,習慣性抬手來碰她頭:“你挺牛啊,悄悄跑回來的?”
“光明正大。”聞喜之瞥他一眼,“跟班主任申請好了。”
陳綏轉過去,臉埋進胳膊裏。
好半晌,“嗯”了聲。
他沒再說話。
聞喜之有點難過。
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陳綏。”她喊,“你可以不要再翹課了嗎?”
跟我一起考京大吧。
等了很久。
久到她以為陳綏睡著了不會再理她。
他卻忽然轉過頭。
“沒打算再逃課了。”
作者有話說:
陳綏:……
沂沂來了,這章也給大家發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