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起風
作者:
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695
第42章 起風
極光的一樓有廚房。
聞喜之一直在默默觀察極光的布局, 有點好奇陳綏的外婆去了哪裏。
聽錢多多說,他一直是跟他外婆住的,但她來極光這麽多次, 一次也沒看見過任何老人。
“你一直是一個人住嗎?”
心裏所想,沒忍住問了出來。
陳綏走在前麵,高大挺拔的背影擋住她的視線,晚風吹得他寬鬆的無袖黑T恤微微鼓動, 完美的骨架顯得很好看。
聲音夾在風裏傳來, 輕飄飄的:“跟我外婆。”
“每月她隻在這裏待幾天,其餘時間都在普寧寺參禪。”
“那今天……”
“今天不重要, 隻是普通的一天。”
“……”
聞喜之沒再說話。
她這樣的局外人,沒辦法體會局內人的心情,也無法明白他們的想法。
老人又能怎麽辦呢, 白發送黑發, 女兒的忌日,外孫的生日,居然是挨著的兩天。
隻是。
為什麽陳綏的生日就要這樣淒慘。
別人的生日總是開開心心熱熱鬧鬧, 呼朋喚友對酒高歌,而他卻隻能被迫想起三年前生日那天日出黎明前, 在海邊找到他母親的遺體。
來到一樓, 去往後院, 側麵有一間打掃得很幹淨的廚房。
陳綏把沒怎麽吃的燒烤放在料理台上, 轉頭問:“想吃什麽, 冰箱裏的菜都能點。”
“啊?”聞喜之轉頭看了眼旁邊的淺灰色大冰箱, 咬唇, “不太好吧, 讓壽星給我做夜宵。”
“是老板給你做夜宵。”陳綏轉身, 虛虛地靠在料理台上,似笑非笑,“你好大的麵子。”
“那我看看。”
聞喜之走到冰箱麵前打開看,裏麵居然有很多新鮮蔬菜,冷凍倉裏也有幾種不同的肉類,意料之外的結果。
沒想到,陳綏那麽個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竟然會做飯,冰箱裏備著的東西也很齊全。
她扒拉著冰箱門轉頭看他:“你什麽都會做嗎?”
陳綏挑眉:“冰箱裏有的都能做。”
聞喜之看了眼時間,快到九點,她不能呆太久了,照著冰箱裏的食材點了一個番茄雞蛋麵。
“就這?”陳綏嗤笑,“你看不起誰?”
“不是,太晚了回家我媽——”
忽然刹住。
“那煮個米飯,炒個番茄雞蛋,嗯……再要一個尖椒雞,行不行?”
“要吃的食材都拿過來。”陳綏打開電飯鍋煮米飯,“然後去外麵找個房間待著。”
聞喜之把東西從冰箱裏拿出來放到料理台上,猶豫著問:“我能不出去嗎?”
“怕我下毒?”陳綏睨她一眼,上下一掃,意味深長的表情,“不至於。”
“……不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會做飯。”
“?”
“看起來實在太不像會做飯的人了。”
“……”
確實不像。
聞喜之越看越覺得,他像是來擺拍的。
洗菜切菜的動作漂亮到像是藝術行為,甚至連放調料的姿勢都那麽優雅,顛鍋的時候也像模特學了個樣子來表演。
身在廚房中,卻又不沾煙火氣。
冷白的膚色,即便是廚房的灶火也無法染指,看著還是又高貴又矜持的冷。
微低頭顱,脊背卻依舊挺拔,站得很端正。
他這人其實有些矛盾,隨時坐著或者靠著什麽東西站著的時候,就像渾身都是懶骨頭,一眼看去盡是懶散的勁,沒個正經樣,痞裏痞氣。
可他沒靠著任何東西的時候,脊背卻又挺拔到筆直,像站軍姿站久了一般,習慣性挺直著肩背。
聞喜之盯著他那兩條修長又結實有勁的胳膊看,用力的時候手臂的肌肉線條會變得很明顯,讓人很好奇,按上去是什麽感覺。
越想心跳越快,無法自拔。
她走過去,“啪”一下拍在他胳膊上。
陳綏轉頭:“?”
聞喜之心跳亂得一塌糊塗,卻麵不改色地撒謊:“我剛剛看你這兒有個蚊子,幫你拍一下。”
“蚊子呢?”
“飛走了。”
“……”
陳綏轉頭將鍋裏的番茄炒蛋盛出來,冷笑:“我看你就是待著無聊想打我。”
“……沒有。”聞喜之收回手,悄悄在身側握成拳,“真有蚊子。”
原來,真是硬的。
但又不完全是。
一點點軟,很熱,還滑滑的。
聞喜之轉身出去:“我還是出去等你吧!”
一口氣跑到前院,心都跳到嗓子眼,臉像火燙似的泛熱。
不敢相信,她剛剛居然做了件那麽流氓的事。
“啊……”聞喜之難為情地蹲在簷下,雙手捧臉,小聲嘟囔,“我怎麽能……”
陳綏做飯很快,除了聞喜之點的番茄炒蛋和尖椒雞還燒了一個黃瓜湯。
在正中心的那間台球廳裏吃的,一張小木桌,兩把椅子,麵對麵坐著。
頭頂白晃晃的燈光落下來,竟也少了點冷清,倒憑空多出幾分溫暖的氛圍。
陳綏洗了個臉過來坐下,臉和胳膊都是濕的,聞喜之抽了兩張紙遞過去:“擦一下水。”
他接過去,擦幹水,紙丟到垃圾桶裏,把旁邊的窗戶打開,涼涼的風鑽進來。
不是正對麵吹的,聞喜之沒難受,期待地看著他:“我能動筷子了嗎?”
“是這意思?”陳綏夾了一筷子雞肉放她碗裏,“暗示我?”
“……”聞喜之低頭咬著筷子尖偷偷翹了下唇角,“沒有。”
夾起雞肉放進嘴裏,鮮香麻辣,嫩滑爽口,鹹淡適中。
絕了。
還以為他做飯那麽漂亮,味道會很差,沒想到竟出奇好吃。
“挺香的。”聞喜之低頭夾了一筷子飯喂進嘴裏,“沒想到你真的會做飯啊。”
“不做飯不得餓死。”
聞喜之含糊地應了聲“噢”,後麵的話不知道該怎麽接。
她想起聞珩,聞珩也是會做飯的,味道也很好,但他是興致來了想做才做,不然誰也別想叫動他。
標準的大少爺脾性。
可是陳綏……
飯忽然卡在了喉嚨裏般難受。
可是陳綏,他本來也該是這樣的大少爺,恣意又任性。
他可以會做,也可以做得更好,但絕不應該是需要說“不做飯不得餓死”這樣的話的人。
生平第一次,聞喜之還沒見過一個人,就開始恨起來。
不,不隻一個。
他父親,他父親那個出軌對象,以及那個見過的,出軌對象的兒子。
他們破壞了陳綏本應該擁有的美好的一切東西,毀掉了他本該一路順遂燦爛的人生。
甚至不受控製地想到,陳綏還被他媽媽懷在肚子裏的時候,月份很大了,行動都困難,而他父親,卻因為小三早產編謊話出去陪產。
他會說什麽呢?
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戶,有很重要的業務,總之就是必須馬上處理,不能回家。
而他媽媽,也許還天真地相信那都是真的,即便自己夜裏因為孕後期難受也懂事得不敢打電話要一聲安慰,害怕打擾。
也許在陳綏出生後的那十幾年,他父親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要出差而夜不歸宿,實際上隻是出去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
到現在,他媽媽沒了,外婆因為難過不會替他過生日,而他父親,卻和小三以及小三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樂融融。
他一年一次的生日,卻隻能一個人收著空蕩蕩的極光發呆。
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是因為孤單嗎?
想著這些,聞喜之眼裏酸澀難忍,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碗裏,嚼碎的飯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
她想,她好像不得不承認,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喜歡上了這個對麵這個男生。
就像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裏所寫的那樣——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發覺自己開始愛上你時,我已走了一半路了。
他明明總是很凶,隻有在她哭的時候才溫柔,他也總是喜歡逗她欺負她,一點都不紳士,可她好像就是沒辦法不在乎他。
在乎到,一想到他可能會經曆過什麽樣委屈痛苦的事情,就忍不住替他難過,替他流淚。
陳綏沒什麽胃口吃飯,小碗裏的飯勉強吃到一半就不想再動筷子。
但他還是慢慢吃著,以免聞喜之一個人吃著不自在,這是舒桐教他的飯桌禮儀。
當他準備盛湯時,發現對麵的小女生埋著頭,飯也沒吃,肩膀抖動,麵前的桌麵上濕漉漉的全是水滴。
“聞喜之。”陳綏手伸過桌麵,五指指尖抵著她額頭抬起來,“你又在哭什麽?”
“我、我……”聞喜之抽紙擦淚,“我把辣椒抹眼睛裏了。”
“……沒看出來,生活裏這麽笨。”陳綏抽了紙遞過去,“去洗洗?”
“沒事了。”聞喜之擦幹眼淚吸吸鼻子,飛快地扒拉著碗裏的飯,噎住,又開始咳嗽起來,“咳咳咳……”
陳綏頭疼得揉了揉太陽穴,盛了碗湯推過去:“行了,別吃了,再吃指不定我明天就得成被告。”
“什、什麽被告、告?”
“菜裏下藥,謀財害命。”
“……咳咳……”聞喜之緩過那陣氣,端著湯碗喝了小半碗,順下去了,“謀吧,微信裏零錢都是你給的。”
“不是吧,照這麽說你的零花錢都是我給的,你得叫我聲——”
陳綏靠在椅背上笑得不行,眼裏流光溢彩,笑得很真心,右手裏把玩著一支黑色的金屬打火機,火點燃又滅掉。
“叫你什麽?”
“叫聲哥哥。”
“……想得美。”聞喜之把碗往他麵前一推,“去洗碗。”
“我煮的飯,你不洗碗?”
“我是你的客人啊,哪有讓客人洗碗的。”
“你真了不起。”陳綏起身,把碗摞在一起,抱著往廚房去,“行吧,尊貴的客人。”
聞喜之跟在他後麵,被他偏頭瞥一眼:“跟來幹嘛?”
“監工。”
陳綏懶得搭理她,小孩一樣。
幼稚兮兮。
從廚房出來,陳綏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
“來一把?”陳綏偏頭朝台球桌示意,“贏了我送你出去,輸了自己出去。”
聞喜之還沒跟他打過對手球,躍躍欲試:“來。”
“一局定勝負。”
“沒問題。”
聞喜之台球一向打得好,但陳綏更是厲害,兩人打得有來有往,不分上下。
最後各自剩下兩顆球,但聞喜之的球角度更刁鑽,很不容易進。
相反,陳綏的球則都處在很正常的位置。
聞喜之反手捏了捏馬尾辮,專心致誌地俯身試探著比劃進球的角度和位置。
某些時候,其實她好勝心很強。
可是這一點,鮮少有人發現。
陳綏悠閑地立在對麵看她,故意激她:“你行不行啊聞大小姐,不行趁早認輸。”
被這麽一激,聞喜之那股子狠勁就上來一大半,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打出一顆球。
紅色的球飛速滾動著,撞上球桌邊緣,彈回來,轉了個彎,繼續往前滾。
“啪”,順利進洞。
聞喜之一錯不錯地盯著那顆球進洞,立馬驕傲地揚起一張白淨小臉:“你看!”
陳綏誇張地“哇”了一聲:“好厲害啊。”
反倒給她弄得不好意思起來:“這顆球我必贏。”
又俯身,開始瞄最後一顆球。
也許是有點激動,亦或者真的太難,這顆球停在了洞口,沒能進去。
“你不行啊。”陳綏拿起球杆,俯身,修長的手指搭上台球桌,“該我了。”
聞喜之緊張地盯著他的球。
他的球真的很好進,明明剛剛都不用輪到她擊球就能贏,偏偏犯了規,這擊球權才落到她手上。
現在擊球權重新回到他手上,她已經是輸定了的結局,除非他放水。
可是,他會放——
還沒想完,“啪”的一聲,陳綏竟然把她那顆球給擊進去了。
聞喜之不敢置信地看著,沒想到他不僅放水,還如此明目張膽。
“記錯了。”陳綏睜眼說瞎話,“我以為全色球是我的。”
話落,球杆一丟,示意她去拿書包:“你贏了,兌現諾言,送你出去。”
“……”
太假了。
聞喜之沒敢深想他故意放水的背後意思,隻當他是紳士,怕她一個女生大晚上出去不安全。
背上書包,肩並肩走到小巷口等出租車。
旁邊巷子口的小超市開著,陳綏看了眼,讓聞喜之在外麵等著:“我去買包煙。”
聞喜之站在原地沒跟著,轉身看著他走進去,玻璃櫥窗裏不時看見他高而挺拔的身影,在貨架間穿來穿去。
沒多會兒,出來時一手拿著煙一手拿著水,走到她跟前,水塞進她手裏,又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顆棒棒糖,西柚味的,一同塞她手心。
“老板沒找零,塞了顆糖給我。”
“噢。”聞喜之撕開糖紙放進嘴裏,“好巧,居然是西柚味的。”
“鬼知道,順手拿的。”陳綏擰開瓶蓋喝了口水,看了眼時間,“這兒沒多少車,往前走走。”
聞喜之咬著糖含糊地“嗯”了聲,跟著他往前走,見他煙買了也沒抽,一直放在褲子口袋裏,不由好奇:“你怎麽不抽煙?”
“這會兒不想抽。”
“煙有那麽好抽嗎?給我也試試?”
陳綏忽地停下,聞喜之差點兒撞上他胳膊,見他低頭看來,有些不解:“怎麽了?”
“你也想抽?”陳綏睨著她,“抽什麽?抽你行不行?”
“……抽煙啊。”
“你一個女生抽什麽抽,見什麽都想試試,什麽毛病。”
“我哪有什麽都想試試,至少抽糞車從我麵前經過我就不想嚐嚐鹹淡。”
“什麽腦子。”陳綏又氣又笑,胸腔裏發出悶悶的震動,“誰會好奇嚐那玩意兒?”
“有。”
“?”
“砣砣。”
“……”
陳綏從褲子口袋裏拿出那包煙,一邊撕塑料封條一邊撩著眼皮看她:“真想試試?”
聞喜之點頭:“嗯。”
又期待地問:“你要給我嚐嚐嗎?”
“也不是不行。”
陳綏眉梢上揚,修長手指抽出來一支,卻沒給她,咬在嘴裏,含糊地喊她:“過來點兒,擋著風,我點火。”
聞喜之往他跟前靠了靠,盯著他嘴裏咬著的那支煙,好奇他那話什麽意思。
也不是不行,那就是行。
但他又隻抽了一支煙出來,根本沒有要給她的意思。
該不會……
水潤雙眸忽地瞪大,想到一個很不可思議的答案——
他該不會要咬著煙點燃,然後把嘴裏的這支給她吧?
臉一下燙起來,暈暈乎乎地想著,要真是那樣,接還是不接?
怔忡間,陳綏已經低頭攏著煙點燃。
右手甩了甩,打火機的火滅掉,掀起眼皮瞧她,藍煙繚繞,模糊眼裏神色。
“真要試試?”
低沉的嗓音裏帶了點兒啞,砸在耳朵裏莫名有些撓人的癢,聞喜之抿唇,也剛剛心裏的猜測而心跳砰砰。
“可以嗎?”
她盯著陳綏被藍煙模糊的俊臉,淩厲的輪廓似乎都跟著變得柔和。
空氣裏充斥著刺鼻的尼古丁氣味,風一吹,四散開,將她包圍。
陳綏忽地深吸了一口煙,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取下,上身前傾,低頭湊近她的臉。
“呼——”
一團充斥著濃烈尼古丁氣味的巨大灰白色煙霧從他嘴裏緩緩呼出,繚繞不斷,盡數噴向聞喜之的臉。
一張惹人生憐的小臉被籠罩,模糊著看不清五官位置。
聞喜之下意識閉眼,感覺到熱氣撲麵,鼻間的呼吸裏尼古丁濃度一瞬間變得很高。
喉間彌漫起一股癢意,強忍著,緩緩睜眼。
灰白色煙霧正在漸漸散去,陳綏的臉近在眼前,五官放大,漆黑的眸裏藏著她的倒影。
高挺的鼻尖近在咫尺,一動就要碰上似的近。
“砰砰……砰砰……”
心悸的感覺襲來。
“咳咳……”
她偏過頭咳嗽,側臉摩擦過他的鼻尖。
“嚐過了。”
陳綏的聲音很低,語氣很淡。
“味道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陳綏:下次換個方式嚐
前麵改成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後請假出來的,其他都沒動,不用倒回去看。
沂沂又又來晚了,這章也給大家發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