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起風
作者: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978
  第26章 起風

    揍她。

    應該不會。

    聽著陳綏這話, 聞喜之慌張中強裝淡定,按著他的膝蓋想要借力起身坐好。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原本被她按著的那條腿是曲著的, 膝蓋頂起來,此時卻一軟,忽地落下去。

    在這瞬間,全校忽然停電。

    人群小小的騷動。

    教室陷入黑暗。

    聞喜之眼前一黑, 隨著陳綏突如其來的動作一同猛地往下墜, 心口發緊。

    原本抓著他課桌的那隻手也鬆開,慌亂中想要在他身上抓住什麽。

    像是高空墜落, 不知落腳點,慌亂又渴望地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卻在這時。

    陳綏頂起另一條腿的膝蓋,做了她的落腳點, 轉瞬, 抵著搖搖欲墜的她往上抬。

    一點一點往上,像被拉長鏡頭的慢動作,

    柔軟的校服褲子布料隨著膝蓋靠近, 抵上聞喜之下頜骨那塊兒柔嫩的肌膚。

    帶一點若有似無的、不屬於她的體溫。

    隔著校服褲的膝蓋骨有種冷硬、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聞喜之仰頭看他。

    墜落山穀的半空中忽然被棵樹掛住的感覺, 聞喜之那顆心落了一半又浮上來, 驚魂甫定地看向近在眼前的陳綏。

    黑暗的教室沒有燈光, 為數不多的人群湧去外麵走廊, 空曠的教室隻剩他們兩個人。

    冬日近夜的昏暗暮光從陳綏身後的透明玻璃窗戶和敞著的後門打進來一點, 勉強照出他隱隱約約的身體輪廓。

    他還保持著先前的坐姿, 懶散隨意, 頭靠了回去, 後腦勺貼著牆, 微微歪頭看她,似笑非笑。

    眉眼間冷厲的氣質散了大半,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浪蕩氣。

    少年挺拔的身形陷在黑暗裏,側臉落一點暗淡的光線,勾出挺鼻的曲線和唇角微翹的弧度,側臉輪廓線鋒利明顯中,又透出一點兒模糊進黑暗夜色裏的柔和。

    矛盾、危險、形容不清。

    但,令人著迷。

    “砰、砰、砰……”

    聞喜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忽然變快的心跳,手心捏著的那塊兒校服褲子的布料被她捏得更緊。

    “你按疼我了。”

    陳綏打破寂靜。

    聲音低低沉沉,叫人聽不太出具體情緒。

    “之、之、同、學——”

    “男人膝蓋不能亂按,明白?”

    聞喜之不明白。

    因為他這不能亂按的膝蓋,此時正抵著她的下頜骨。

    而她雙手,各自揪著他小腿兩邊的校服褲子布料。

    看上去,像是抱著他的小腿。

    那顆聰明冷靜的腦袋忽然間變得混混沌沌,聞喜之近乎於癡傻地望著他,聲音輕輕地:“啊?”

    寂靜夜色裏,陳綏喉間逸出聲很輕的笑,抵著她的那條腿晃了晃:“聞大小姐,還不起來?”

    “頂得我腿酸。”

    “作為報答——”

    “以後幫我擦課桌凳子。”

    “記住了?”

    聞喜之被他那一晃,理智逐漸歸位,立即按著他起身勉勉強強坐好。

    想找點什麽事來掩飾自己的慌亂,拿起筆低頭打算算題,身旁傳來道藏著捉弄的嗓音:“沒電呢,看得清?”

    “……”

    像是得到某種指令,教室裏的所有燈一瞬間亮起,短暫的停電結束。

    世界重新變得明亮,一切都無處躲藏。

    聞喜之眨著眼適應光線,沒有答陳綏的話。

    錢多多跟韓子文這時才回來,跟走廊上的人一起走進教室,不知在聊些什麽,興高采烈的樣子。

    沒人在意剛剛發生了什麽,除了聞喜之亂掉的心跳。

    元旦那天會放假,因此,南華一中的元旦迎新晚會曆年來都很喜歡安排在聖誕夜這天。

    距離元旦迎新晚會隻剩下大半月,學生會各負責人已經開始緊鑼密鼓地籌辦起來,給各班文藝委員發通知,讓他們自己安排好班上節目的訓練,晚會前幾天統一彩排。

    高2012級19班除了聞喜之的劍舞之外,還有一個節目,聞喜之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節目居然是孫亦薈的。

    意料之外,孫亦薈看著那麽嚴肅正經的人,居然報了個唱跳的節目。

    馮怡然催了幾次,問她節目準備得怎麽樣,她總是說不用她擔心,她自己會表演好。

    “奇了怪了。”馮怡然私底下跟錢多多和聞喜之吐槽,“我就從來沒聽說過她居然還會唱跳,看也不讓我看,我都不知道她那節目會不會給咱班丟人。”

    錢多多無語:“她該不會知道你跟咱們玩得好,故意來整你的吧?”

    “哎,誰知道呢?我還能說她啊,她凶得要死,別人也不想出節目,我本來都打算自己上了,後來她要上,就給她了唄。”

    “要不你還是準備個節目吧?”錢多多不放心地提議,“萬一她到時候出個什麽幺蛾子,說不定直接給你玩失蹤,那怎麽辦?”

    “不會吧……”馮怡然苦著一張臉,“那樣我會被她玩死的。”

    “你覺得呢之之?”錢多多轉頭問聞喜之的看法,“你說孫亦薈怎麽想的?”

    聞喜之原本在埋頭刷題,順便聽著倆人的對話,此時被cue,抬頭看她們,想了下,搖頭:“我不太了解她。”

    “就不用了解,用你聰明的腦袋瓜想想,她到底想幹嘛?”

    聞喜之看了眼孫亦薈埋頭學習的背影,認真思索。

    她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孫亦薈是看她報了節目才報的?

    也許,孫亦薈把她當成了假想敵,處處都想勝過她。

    也有一種可能,孫亦薈想在陳綏的麵前表現一下。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這件事孫亦薈應該都挺認真的,不太像是那種會臨時玩失蹤的人。

    “可能她就是真的想為班級出一份力。”聞喜之笑了笑,“別想太多。”

    “不過然然多才多藝,應該也不怕她玩失蹤吧,隨時都能頂上。”

    錢多多點頭:“那是當然!”

    馮怡然挺害羞:“沒有沒有。”

    聞喜之把那支《越女淩風》練了很多遍,12月中旬時,周林燃記起她這事兒,特意打電話來問練得怎麽樣了。

    當時是晚飯時間,聞喜之剛回到教室準備刷題,接到他的電話有一點意外。

    外麵太冷,她就坐在教室裏接,跟他說自己已經練得差不多了。

    周林燃:“晚上回去跳一下我看看。”

    聞喜之一邊在筆記上圈重點一邊答應:“好啊,晚上回去跳給你看,幫我看看有沒有——”

    話說到這裏,陳綏忽然回了教室在旁邊坐下,聞喜之頓了頓,那邊周林燃問:“怎麽了之之?”

    “沒。”聞喜之低聲應著,把手機換到左手邊,右手拿著筆圈重點,“晚上回去再跟你打電話啊師兄,你幾點到家?”

    “十一點十分左右。”

    “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聞喜之定睛一看,哪裏圈了什麽重點,手裏的筆無意識地在筆記旁邊塗了一個黑色的亂線圈。

    難免有點懊惱,不想承認是因為陳綏突然回來而亂了陣腳。

    但又控製不住,偷偷轉動眼珠,用眼角餘光偷窺。

    不是月考前,沒有成績單要領,聞喜之找不到他會突然回來的理由。

    回來睡覺?

    剛這麽想著,陳綏就已經趴在了課桌上。

    “……”

    果然。

    聞喜之假裝不經意地轉頭瞥了他一眼,卻沒曾想,陳綏忽然轉了個向,朝著她的方向趴著。

    一瞬間睜開眼,將她的偷窺逮個正著。

    “你……”

    聞喜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睜眼嚇了一跳。

    “嗯?”陳綏表情冷淡,“我打擾你了?”

    “……沒啊。”

    “哦。”陳綏中指指腹在課桌上拂了一下,跟大拇指合在一起搓了搓,“還行,沒灰。”

    “……我擦過的。”

    “真聽話。”陳綏閉上眼睛,“我睡了。”

    “……”

    晚自習有老師來講課,聞喜之在第二節 課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陳綏從趴下睡覺後就一直沒換過姿勢,一直保持著麵朝她的方向。

    很好奇,他的脖子會不會酸。

    直到第二節 晚自習下課,陳綏終於醒來,聞喜之才看見他另外半張臉。

    被打了。

    有一小塊兒破了皮,往外滲血,連他的校服外套的袖子上都沾了血跡。

    可能剛剛並沒有那麽嚴重,是他一直那樣壓著傷口,才會導致現在傷口滲血這麽厲害。

    聞喜之飛快低頭在書包裏將他之前給的那盒OK繃翻出來,拿了兩個遞過去:“貼一下吧。”

    可能剛睡醒,陳綏看著她遞到麵前的OK繃發了會兒呆。

    聞喜之指指自己右臉同樣的地方:“貼這兒,你應該知道吧?疼嗎?”

    陳綏揉著太陽穴:“沒感覺。”

    頓了下:“看不見。”

    “……”

    聞喜之也顧不得那麽多,從包裏翻了一張酒精濕巾出來,朝他勾勾手:“過來點兒。”

    陳綏斂著眸子看她,沒動。

    “你過來點兒啊。”

    聞喜之伸手拽著他胳膊往自己麵前帶了點,把他腦袋轉過去,讓他右臉對著自己。

    “這個濕巾消毒用的,有酒精,可能會比較疼,你別叫。”

    陳綏感覺到耳畔臉側有輕柔的風,來自於聞喜之說話時的呼吸。

    近在咫尺。

    “哦。”

    他麵無表情地應了聲,轉瞬感覺到濕濕涼涼的酒精濕巾被輕輕地貼在了臉上,喉結忍不住一滾。

    聞喜之一手抬著陳綏下頜固定他的腦袋,一手拿著濕紙巾一點點輕輕地替他處理傷口的血跡。

    “實在疼的話你可以叫,但別叫太大聲。”

    陳綏很配合地張嘴,輕輕“啊”了一聲。

    短促地敷衍了她一下。

    “……你還是別叫了。”

    聞喜之擦幹淨血跡才發現,傷口其實沒有很大,跟陳綏之前受的傷比起來一點都不誇張。

    怪不得他那麽壓著傷口睡,還非說沒感覺。

    處理幹淨傷口,聞喜之把剛剛拿出來的兩個OK繃撕開給他貼上,意外發現,一個是芝芝莓莓的,一個是紅繩的。

    “好了。”

    聞喜之把用完的酒精濕巾等垃圾收起來放進腳邊的小垃圾桶裏,一抬頭,發現陳綏盯著她看。

    “看什麽?”聞喜之皺眉,“我弄疼你了?”

    陳綏沒說話。

    聞喜之想了想,從書包裏翻出感恩節那天錢多多給她的棒棒糖。

    原本有幾種味道,她吃得隻剩下一顆最喜歡的西柚味。

    忍痛割愛遞過去:“行了,吃點兒甜的,別疼傻了。”

    陳綏:“……”

    無話可說。

    默默接過那顆西柚味的棒棒糖,撕開外殼,糖放進嘴裏,外殼放聞喜之課桌上。

    “丟一下。”

    聞喜之:“你沒長手嗎?”

    “斷了。”

    “……”

    聞喜之不跟他計較,把糖紙丟進腳邊垃圾桶,陳綏忽然轉頭問她:“怎麽沒哭?”

    “……哭?”

    陳綏把那顆西柚味的棒棒糖咬得“哢擦哢擦”響,摸了摸貼OK繃的地方,若有所思:“看來確實不怎麽嚴重。”

    “……聽不懂。”

    有什麽聯係嗎?

    聞喜之不懂他什麽意思,眼看著快上課,準備換課本,才發現錢多多跟韓子文兩人幾乎用一模一樣的姿勢回頭看著她跟陳綏,一副震驚的表情。

    “你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吧?”聞喜之指了指陳綏,“他這樣都能睡著。”

    錢多多:“……”

    韓子文:“……”

    是挺不可思議的。

    晚上回家給周林燃打視頻電話跳那支《越女淩風》,聞喜之一遍過,得到他的誇讚:“舞劍有力,動作飄逸,銜接流暢,好看。”

    “沒問題了嗎?”

    “挺完美的。”周林燃笑,“到時候又得豔驚四座,我來看你表演行不行?”

    “好像是聖誕節,你確定你有時間嗎?”

    “我確定——”

    “沒有。”

    周林燃轉鏡頭給她看書桌上一大堆學習資料:“忙得要死。”

    時間不早,都是有早課的人,沒有聊太久就掛了電話。

    聞喜之邊洗澡邊想:元旦迎新晚會這種不強製要求去的晚會,陳綏會去看嗎?

    轉眼距離聖誕夜就隻剩下一周,馮怡然接到通知,學生會要求先簡單過一遍節目,就在周日冬至那天下午,去學校大禮堂。

    聞喜之周日中午吃過飯就帶了劍去學校。

    今天放假,學校裏除了住校生沒有太多人,馮怡然和錢多多先後到了,來看她的節目。

    “哇!”錢多多小心翼翼地摸上聞喜之手裏那把劍,“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真的,但沒開刃,別怕。”聞喜之遞給她看,“稍微有點重。”

    錢多多拿著劍,手往下墜了下:“確實有點重,這真能舞得起來?”

    這個問題錢多多很快得到答案。

    下午的粗排,錢多多跟馮怡然緊張又期待地在台下看著。

    主持人簡單報幕後,聞喜之拿著那把劍上台,行了個禮。

    危機四伏的音樂聲響起,台上的聞喜之立即起範,一招一式,行雲流水。

    雖然兩人看不懂劍,但卻能感覺到美,在台下雙手交握激動成一團。

    本來隻是個粗排,每個節目就是簡單走下流程就過,但台下的負責人一時間也看愣了,直到聞喜之表演完畢下台,才反應過來讓下一個節目繼續。

    “剛剛那女生哪個班的啊?”

    “高二19班的,聞喜之。”

    “就之前大家傳的那個跟陳綏——”

    “噓……你還敢說啊?我聽說她是聞珩的雙胞胎姐姐,優秀又低調,那些傳言百分百假的,也不知道怎麽傳那麽離譜。”

    “哦……確實,挺漂亮的,那劍舞得一看就學過。”

    ……

    聞喜之下台後,錢多多跟馮怡然激動地將她圍抱起來,不停地問她這個劍舞怎麽怎麽學那麽好。

    那邊孫亦薈也上了台,聞喜之一邊回應著一邊看向那台上,好奇孫亦薈會怎麽表演。

    錢多多跟馮怡然見狀也一同看過去,孫亦薈表演的居然是一首古風音樂,跳古典舞。

    可惜沒看多久,那邊負責人走流程讓過,下一個節目上台。

    距離元旦迎新晚會隻剩下兩天,不知誰傳開了聞喜之的節目,說看了她的彩排,絕美。

    一同傳開的,還有她是聞珩雙胞胎姐姐這個身份。

    一時間,許多人在課間慕名而來一睹她的容顏,甚至還有女生送她禮物,托她幫忙轉交給聞珩情書。

    聞喜之把那些情書拿回家給聞珩,聞珩轉手就丟進了垃圾桶:“你很閑?”

    “我隻是不忍心拒絕美女。”

    “嗬,你要是男的,絕對是花心浪子。”

    “哦。”聞喜之一把舉起劍,抵在聞珩胸口,“那就吃我花心浪子這一劍。”

    “……”

    聞珩推開她的的劍,無情嘲諷:“幼稚。”

    平安夜那天晚上,陳綏回了教室,韓子文跟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笑嘻嘻地喊聞喜之:“之之同學,聽說你明晚表演劍舞,絕美!”

    聞喜之笑:“都是別人亂傳的,我跳得很一般。”

    “嘖,謙虛。”韓子文回到座位上坐下,轉過來,“明晚我們看你表演去啊,是不是綏哥?”

    陳綏玩著手機,頭也沒抬:“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去?”

    “怎麽不去啊!你同桌表演節目,不得去撐個場子?”

    陳綏轉頭問聞喜之:“你需要?”

    聞喜之:“……不需要。”

    韓子文急了:“你怎麽能這樣問!你請人吃飯問別人餓不餓,人家說不餓,你還能真就不請了?”

    “不然呢?”陳綏挑眉,“上趕著請客,犯賤呢?”

    “那就不是一回事!”韓子文手裏比劃著,沒有更好的例子可以舉,“人家之之同學是女生啊,女生臉皮都薄,你不能這麽問!”

    “是麽?”陳綏轉頭瞥一眼聞喜之,又看向韓子文,“怎麽問?”

    “你就問,之之同學,明晚我可以去看你表演嗎?”

    “行。”陳綏轉頭重新問聞喜之:“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嗎,之之同學?”

    “……可以。”

    “哦,我不去。”

    “……”

    一劍戳死你。

    韓子文一拍桌子:“沒事,他不去我去,我去替你撐場子,我拿個喇叭喊你是最棒的!”

    聞喜之:“……有點誇張了文文同學。”

    “沒事。”韓子文一把揪住錢多多的校服外套,讓她轉過身來,“多多同學和我一起喊,對不對?”

    錢多多慫慫地點頭:“對。”

    聞喜之:“……我會加油的。”

    晚自習放學,聞喜之收拾東西離開。

    經過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一道聲音落在身後:“之之同學。”

    聞喜之停下。

    那人又問:“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嗎?”

    聞喜之轉身,陳綏倚在牆邊偏頭看她,頭頂應急燈幽綠的光落下來,照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很邪魅。

    回想起先前他的捉弄,聞喜之一口拒絕:“不能。”

    “哦。”

    陳綏忽然笑了起來。

    “那明晚——”

    “我非去不可。”

    作者有話說:

    陳綏:等著,哥來看你

    這章也送十個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