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起風
作者: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5560
  第21章 起風

    洗完澡, 聞喜之坐回書桌前,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解鎖,點開微信。

    沒有。

    陳綏沒有回她微信。

    他們的微信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發的那個表情包上, 顯得她傻傻的。

    聞喜之趴在書桌上,食指戳戳陳綏的頭像點開。

    不看大圖時,晃眼一瞥,就像是一張純黑的圖片, 什麽也沒有。

    點開大圖, 一瞬間多了很多細節。

    隱隱約約,窺見黑暗裏星星點點的光。

    手指按住圖片縮放, 星星點點的光看得微微清楚一些——

    很遠很遠的燈塔,光落在海風輕拂的海麵上,深濃夜色裏一點不明顯的波光粼粼。

    月亮躲了起來。

    聞喜之不明白陳綏為什麽會用這樣的一張照片做頭像。

    看起來像是在百優海拍的, 就在南華, 去年夏天她還去過一次,也是夜裏,看見了這張圖上麵的燈塔。

    那天晚上, 也沒看見月亮。

    聞喜之退出陳綏的頭像大圖,百無聊賴地研究他的個人資料。

    微信名是CS, id是一串簡單的英文字母和數字的組合——

    CSST970620,110619

    裏麵藏著他的名字縮寫和生日, 另外的兩個字母和那串像日期一樣的數字, 聞喜之猜不出來是什麽。

    往下, 是陳綏的個人簽名——

    Life is a game of inches,

    聞喜之忽地一愣。

    人生是一場小遊戲。

    他的簽名, 竟年少氣傲至此。

    又拽又不屑, 囂張狂妄, 對命運這種事, 似乎沒有半點敬畏之心。

    手機震動了下。

    聞喜之回過神, 退出陳綏的個人資料,看見一條來自他的微信消息:【你倒是拜。】

    拜什麽?

    過了兩秒,聞喜之才反應過來他這條消息什麽意思。

    【給您拜個早年,jpg】

    【你倒是拜。】

    頑劣的少年。

    聞喜之撇撇嘴,在表情包裏找到一張捧著三炷香跪拜的卡通人發過去。

    他回得很快:【得,我成你祖宗了。】

    聞喜之吸氣:【祖宗早入土了。】

    CS:【不好意思,複活了。】

    芝芝莓莓:【……】

    想起那一大袋吃的,聞喜之問他:【那些好吃嗎?】

    CS:【送人了。】

    芝芝莓莓:【送誰?】

    CS:【一群餓狼崽。】

    還真是一群狼。

    翌日周五,聞喜之早上剛進教室就發現錢多多在幫她同桌整理東西。

    轉學來一個半月,聞喜之還沒搞清楚這個男生叫什麽名字,他話很少,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都安靜地自己呆著,不跟任何人交流。

    這會兒錢多多幫他把書都裝進紙箱裏,問他:“你真要轉學啊?”

    “嗯。”

    “行吧……”錢多多抿唇,“祝你前程似錦。”

    男生說了聲“好”,抱著自己的東西離開。

    錢多多轉頭跟聞喜之開玩笑:“瞧,我們倆現在都沒同桌了。”

    聞喜之想了想:“我還是有的。”

    錢多多瞥了眼陳綏空著的座位,撇嘴:“跟沒有也沒什麽區別。”

    “……”

    還是有的。

    晚自習時,陳綏回了學校。

    聞喜之發現他好像總是在晚自習的時候出現,還真挺像狼,都是夜行動物。

    隻是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回來。

    在他的身後,韓子文抱著一摞書探出頭,笑著打招呼:“嗨美女,又見麵了!”

    又見麵了。

    聞喜之回憶起上次跟他的見麵,好像就是昨天——

    在男洗手間。

    “……”

    這一聲“好巧”,聞喜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勉強笑了下,說:“你好。”

    連自我介紹都省略。

    韓子文是自來熟的性格,絲毫沒有剛轉班過來的尷尬,指著錢多多旁邊的空座位問:“這位同學是剛轉學走了吧?我問了吳悠悠,他說今天咱班裏有個同學會轉走。”

    聞喜之看了眼錢多多,猶豫著點頭:“是。”

    “行,那我就坐這兒了。”

    韓子文抱著一摞書走到錢多多跟前,禮貌又客氣地笑:“這位同學,能讓我進去下嗎?”

    錢多多看見他跟陳綏一起來的,不敢惹,立即起身:“好的!”

    動作幹脆利落,嚇得韓子文誇張地往後退了小半步:“還以為你要揍我。”

    錢多多:“……”

    哪兒敢。

    陳綏不耐地喊:“得了,滾去搬你的東西,別擱這兒跳。”

    聽見這話,韓子文直接彎腰隔著錢多多的課桌把東西放到那張空的課桌上,轉身又跑出去,沒多會兒把剩下的東西一起搬過來,這才進去坐下。

    跟陳綏不同的是,韓子文話比較多,短短一節課,老師在上麵講,他在下麵講,把前後左右的人全都認識了。

    而陳綏,他趴在課桌上睡了一節課。

    聞喜之懷疑,他是專門回來給他朋友帶個路撐個腰,順便睡個覺。

    聞喜之刷了一節課的競賽題,下課後打算繼續,錢多多敲敲她課桌,使了個眼神,示意她出去。

    雖然不懂錢多多想幹什麽,聞喜之還是放下筆跟她去了外麵。

    “哇之之!那個韓子文,他怎麽比我還能說!陳綏為什麽不管管他啊!”

    “你們是不是認識?他說又見麵了,你們肯定見過吧?能不能叫他少說點話!”

    “……”聞喜之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叫什麽,你可以跟他說叫他不要那麽多話呀。”

    “我不敢……他是陳綏的朋友啊,我不敢惹他。”

    “也沒那麽可怕的,陳綏又不吃人。”

    “他要吃人還好一點!他不吃人我才覺得折磨,一點點地折磨。”

    “……”

    聞喜之覺得她這樣說不好:“陳綏對你做過什麽?”

    “沒做過什麽啊。”

    “那你這麽說他幹嘛啊。”

    “可是……”錢多多愣了下,“傳聞中他就是很可怕嘛,就是個惡魔啊。”

    “不要聽別人怎麽說。”聞喜之趴在走廊上,看著遠方墨藍色的夜空,“你要自己去了解,耳聽為虛。”

    “但是……”錢多多學著她一起趴在陽台上,“那不就是以身犯險了嗎?”

    “他又不會犯法,你別怕。”

    “……”

    他要真犯法,就晚了啊。

    因為錢多多,聞喜之無可避免地好奇,關於陳綏的那些傳聞,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

    怎麽可能,全都是負麵的。

    十幾歲的青春時期,男生有一副好骨架、好皮相、好身世,已經足夠讓女生喜歡。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一股電影裏那種很受小女生喜歡的壞壞的勁兒。

    而且,他以前好像還是學霸。

    就是怎麽看,都會是學校裏的傳奇人物,而不是,傳聞中的惡魔。

    人人對他隻剩畏懼,毫無欣賞。

    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聞喜之想找出這個誤會的根源,但暫時沒有頭緒。

    因此,她決定在課間四處溜達。

    課間的校園,是八卦滋生地。

    聞喜之溜達了兩天,沒聽到陳綏的,倒是聽到了百八十個聞珩迷妹對他的崇拜:“我的媽,怎麽會有聞珩這麽十項全能的帥哥啊!上天真的很偏心!”

    “我是真的會很愛!嗚嗚嗚嗚嗚嗚嗚可惜他把我的情書丟進了垃圾桶。”

    “我的也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生,連丟東西的動作都那麽瀟灑帥氣!”

    聞喜之:“……?”

    會不會有點太瘋狂了。

    聞珩……雖然是挺優秀的,但是,也沒必要,丟了她們的情書,還能覺得他丟情書的動作很帥……吧?

    隻是這麽一來,聞喜之就更加不明白——

    聞珩長得帥,家世好,骨架優秀,學霸,在學校裏全是迷妹對他的吹捧崇拜。

    陳綏相對於聞珩,也就缺了一個學霸現在時,可他過去也是學霸,不至於差距這麽大,怎麽就全是負麵的傳聞。

    若要說他打架太凶殘才導致這樣的局麵,可是聞珩也絲毫沒收斂,高一一年,光她聽說的,聞珩就因為打架鬧事被請了好幾次家長。

    所以,在她心裏,他們倆其實沒什麽差。

    可是,在大家心裏,卻是天差地別。

    一直到立冬那天,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2013年11月07日,立冬。

    聞喜之吃過晚飯回學校,聞珩打電話給她,讓她去食堂,說今天晚上的桂花糕不錯,給她留了一塊兒,讓她過去拿。

    啃著桂花糕從學校的花園小徑那邊慢慢往教室走,忽然聽見陳綏的名字。

    聞喜之抬眼一看,前麵兩個女生手挽著手,靠得好近,其中一個女生說:“反正你就這麽傳,越誇張越好。”

    另一個女生小聲問:“真的沒事吧?萬一陳綏知道了,會不會報複我?”

    “你放心,他一向懶得管這些事,根本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你隻要別當他麵說就沒事,這又不是第一次,你還不了解啊?”

    兩個女生說著已經走出花園小徑,往右邊轉,走上校道,聞喜之這時才看清其中一個女生的側臉——

    之前在泰元城的飲品店,陳宜身邊坐著的那個女生,跟他關係匪淺,還拿紙親手幫他擦身上的咖啡。

    聞喜之追上去,倆人已經不知道拐進了哪裏不見蹤影。

    她咬下一口桂花糕慢慢嚼著,回味著她們剛剛的談話內容。

    雖然沒聽見她們要傳什麽話,但大概能猜到,是關於陳綏的負麵傳聞。

    所以,陳綏的那些負麵傳聞,都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操縱的?

    不過一節晚自習的時間,聞喜之去洗手間,就聽見了陳綏的名字——

    從不同的人口中。

    “聽說陳綏在外麵搞大了別人的肚子,拉著那女生去醫院打胎,女生不願意去,他就親自動手,一腳踹掉了他自己的孩子。”

    “那個女生太可憐了,聽說還是被他強迫發生關係的,是個職校的女生,都好久沒去學校上課了,被他踹一腳,流了好多血,120去拉的人。”

    “不是吧,陳綏怎麽越來越恐怖了,現在都開始對女生下手了?”

    ……

    聞喜之在廁所隔間把這些離譜的傳聞聽得一清二楚,比在錢多多那裏聽到的還要誇張十倍百倍。

    從隔間出來,那兩個女生還在裏麵,兩個挨著的隔間關著門。

    聞喜之沒走,就在隔間門外等著。

    衝水的聲音響起,最裏麵的隔間門打開,孫亦薈從裏麵出來,看見她時恨不得翻個白眼,急匆匆離開。

    聞喜之懶得管她,握著手機等麵前的兩個隔間開門。

    片刻後,兩扇門同時打開,出來兩個女生,看見聞喜之也沒多想,還以為她在等著上廁所。

    正要走,聞喜之將人叫住:“等會兒。”

    兩個女生沒以為在叫她們,腳下沒停,聞喜之提了點聲音:“我說等會兒。”

    那兩個女生好奇地轉過頭來:“怎麽了?”

    “你們剛剛在裏麵聊什麽呢?”

    兩個女生覺得她莫名其妙:“隨便聊聊,怎麽了嗎?”

    聞喜之眼神銳利地盯著她們,語氣冷淡:“在別人背後說閑話?你們親眼看見了?”

    “什麽啊,搞不懂你在說什麽東西,莫名其妙的。”

    兩個女生皺眉不耐,轉身欲走。

    聞喜之一伸手,拽住其中一人手腕。

    她從小學武,力氣不算小,加上本就有意阻攔,手下沒怎麽控製力道。

    女生被他拽得手腕發疼,尖叫著想甩開她:“放開!神經病啊你!”

    聞喜之晃了晃手裏的手機:“造謠誹謗是違法的,你們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已經錄下來了,你們要是再亂講讓我聽到,我就讓你們的人生檔案上多個汙點。”

    盡管她長了一張單純無辜柔弱小白花的臉,手機也並沒有來得及錄音,但這麽嚴肅起來,從小練武的那股氣質就一瞬間顯現,很能唬人。

    兩個女生又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不太懂什麽法,膽子也小,聽她這麽說,自然害怕,忙低頭軟了語氣:“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也是聽別人說的,下次不會了。”

    聞喜之不是那種抓著不放的人,更何況這倆也不是始作俑者,聽她們道了歉就鬆開手放人走。

    末了還要替陳綏說一句:“不要從別人的口中去了解一個人,換個人遭受你們這種流言蜚語,受不住自,殺,你們都是加害者。”

    兩個女生忙不迭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對不起對不起。”

    三節晚自習,這個傳言就像發酵了一樣,越傳越廣越誇張。

    就連錢多多去了趟洗手間回來,也忍不住跟聞喜之說:“哇不是吧,剛剛我去洗手間聽到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她們說陳綏……”

    吧啦吧啦說完後,錢多多抿唇猶豫:“雖然陳綏看起來挺凶的一個人,但是,應該也不至於像他們說的,那麽壞吧?”

    當然不至於,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聞喜之心裏這樣想著,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能讓這流言停止。

    放學回家,聞喜之感覺整條路上的人都在說陳綏強迫了一個女生懷孕,並且親自踹掉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滿世界都是關於他的流言蜚語,捂住耳朵好像都能從指縫裏鑽進去。

    如果,她對陳綏沒有一定的了解和信任,就在這樣漫天的流言蜚語侵襲下,一定、一定會相信,陳綏就是那樣的人。

    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是。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世人皆愛八卦,卻鮮少會在八卦的時候去深究事情的真實性,更不會在意,會因此給別人帶去多大的痛苦。

    聞喜之回想起在洗手間裏那兩個女生的樣子,覺得這個世界如果沒有道德禮法的約束,真的會壞透了。

    出了校門,聞喜之目標明確地去了極光台球廳。

    到了院子門口,她站在霓虹閃爍的光下,才想起來,自己是有陳綏微信的。

    隻是,自從那天晚上加了好友後聊了幾句,後麵就再也沒有聊過天。

    聞喜之抬頭看了眼院子裏麵,每個台球廳好像都亮著燈,也不知道陳綏在不在,幹脆給他打電話。

    響了幾秒,陳綏接起來。

    “聞大小姐。”

    平時低沉的嗓音通過手機電流傳進耳朵,莫名地讓人覺得耳朵裏麻酥酥的。

    聞喜之挪開手機,掌心蓋住耳朵揉了揉,重新把手機放到耳朵邊上。

    原本氣勢十足地要來告狀,此時聲音卻不自覺軟了下去:“你在哪裏。”

    “有事?”

    “有。”

    那邊頓了頓。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聞喜之等著他說話,懷裏忽然砸下來個東西。

    下意識接住一看,是朵粉白相間的茶花,塔型重瓣,層次分明。

    她認得,這是茶花中的珍品,十八學士。

    聞喜之順著花落下來的方向抬頭看。

    今日立冬,紅磚圍牆上爬山虎的葉片已經枯萎凋落,露出一片錯雜的枯藤。

    陳綏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紅磚圍牆上,左腿隨意地垂落,貼著牆麵,右腿側麵曲著搭在牆頂。

    恣意散漫的坐姿,右手胳膊肘搭在右腿膝蓋上,小臂自然垂落,旁邊閃爍的霓虹燈光照亮他冷硬腕骨。

    廣袤無邊的黑色夜空從他身後圍下來,像一件巨大的披風。

    “聞大小姐。”

    陳綏低頭看著她,夜色模糊他臉上的表情,卻藏不住他的聲音。

    低沉悅耳,從頭頂的斜上方落下,跟懷中手機裏的聲音相重疊。

    “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此意欲何為?”

    聞喜之仰頭看著他。

    今夜缺月。

    但又不缺。

    他坐在那裏,就是清風朗月。

    那些不好聽的話,一時間說不出口叫他聽見。

    愣了幾秒,白癡地問:“你在幹嘛?”

    陳綏看著她這副傻樣,喉間逸出聲笑:“修花剪葉,好過冬。”

    他說著,隨手一拋,又砸了朵花到她懷裏。

    “好好一姑娘——”

    “怎麽看著那麽傻。”

    作者有話說:

    陳綏:傻。

    來領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