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起風
作者:四沂      更新:2022-09-27 11:17      字數:4884
  第19章 起風

    回到家裏, 孟佩之跟聞潤星在樓下看電視,一部古早狗血劇,孟佩之邊看邊罵:“這人也太壞了, 怎麽能這樣啊。”

    她生來就是一副心軟的好脾氣,不是特別會罵人的人,最最過分也不過一句:“這人怎麽這麽壞啊。”

    聞喜之隨她,卻又不完全隨她, 在她的好脾氣上多了一些屬於個人的原則。

    但有一點她們是相同的——

    作為家裏的姐姐, 都很懂事,可以主動為了某些和諧犧牲自己。

    孟佩之下麵還有弟弟和妹妹, 可能因為她這個做姐姐的太懂事,弟弟妹妹個性都很明顯。

    弟弟孟培安為了追逐自己的夢想義無反顧地參了軍,妹妹孟沛沛是個不婚主義者, 周遊各地絕不回家。

    孟佩之這輩子唯一做過的叛逆事就是從西州遠嫁到了南華, 為這一直於心有愧,覺得弟弟妹妹不懂事,她這個做姐姐的也沒能陪在父母左右, 實在不孝。

    所以,十歲那年, 聞喜之替她去了西州, 一去五年。

    完全不同的氣候, 足夠陌生的城市, 不算特別熟悉的外公外婆, 離開從小生活十年的城市, 離開爸爸媽媽和弟弟。

    這些, 對於當時隻有十歲的聞喜之而言, 是一件足夠可怕的事情。

    可是, 她沒有更好的選擇。

    當時她麵臨的選擇隻有兩個——

    孟佩之回西州陪父母,她跟聞珩一起成為沒有媽媽陪的小孩。

    她和聞珩之一去西州陪外公外婆,剩下的一個留在父母身邊快樂長大。

    也許個性張揚的小孩總是會得到更多的關注,而聞珩就是那個從小就會得到更多關注的小孩。

    所以,聞喜之想,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選擇被放到西州,或許這個人是自己才會皆大歡喜。

    這些年,她是常常被誇懂事聽話的小孩,沒有挨過罵,也沒有挨過打。

    也因此,好像被蓋了章,做不了一點點離經叛道的事情。

    可能人越缺什麽就越想要什麽,越想要什麽就越會被什麽吸引。

    見到陳綏的第一眼,聞喜之在他身上感覺到了自己缺失的那股勁兒——

    不為任何人折腰,也絕不會委曲求全。

    天地大,他自逍遙。

    她對他好奇,充滿探索欲,想要靠近他,了解他,剖開他充滿野性的外殼,了解他內心深處的本質。

    從在小巷裏看見陳綏左邊側臉浮腫起來的巴掌印那一刻起,聞喜之沒有停止過想他被打的理由。

    能這樣在他臉上留下這麽重的巴掌印的人,可能隻有他爸。

    可是,他已經沒了媽媽,爸爸也被人搶走,為什麽還要挨打。

    孟佩之見聞喜之回來,問她吃不吃夜宵:“廚房熱著呢。”

    聞喜之回過神,笑了下,說吃一點。

    其實不太餓,但已經準備好了,她不餓也會吃一點,免得辜負準備夜宵的人。

    管廚房的馮姨端了夜宵出來,燉的芸豆豬蹄湯,聞喜之喝了小半碗,跟父母說了晚安,背著書包上樓。

    聞家每個房間都會配一個小型的醫藥箱,以備急用。

    聞喜之回到房間把那個醫藥箱找出來,在百度上搜索消除巴掌印的方法,對比著在醫藥箱裏找能用的東西。

    紅花油和乳膏。

    聞喜之兩個都打開聞了聞,選擇了味道相對而言沒那麽刺激的乳膏,在手上試了一點,裝進書包裏。

    第二天去學校,自然沒有見到陳綏。

    午休時,聞喜之去極光台球廳找他,在外麵徘徊好一會兒,猶猶豫豫沒敢進去。

    不知道他的巴掌印是不是已經消了,自己這樣找過來,好像有點多管閑事。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讓別人看見他被打成那樣。

    聞喜之想著,轉身離開。

    很巧,在他們總是偶遇的那條小巷,她又遇見他。

    不知道從哪裏回來,手裏提著一個袋子。

    等走近了,才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藥膏味,將平時的海鹽薄荷味都完全掩蓋。

    聞喜之不露聲色地看他的臉,恢複挺快,浮腫已經消了,隻留下印記還沒完全消散。

    也看得出來,這一巴掌用了足夠大的力氣。

    不等她說些什麽,陳綏隨著她的視線摸摸自己的臉,又看向她:“看什麽,我臉上有花?”

    聞喜之:“看你有沒有毀容。”

    “哦。”陳綏不以為意地挑眉,“讓你失望了——”

    “依舊帥得讓人神魂顛倒。”

    “……”

    聞喜之視線落到他手上提著的袋子裏,才看清裏麵裝著一些藥:“去醫院了?”

    “是唄。”

    “哦。”聞喜之放心了,“行吧,我先回學校。”

    “等會兒。”陳綏扯住她肩上那塊兒校服布料,“你大中午來這兒幹嘛?”

    聞喜之麵不改色:“找聞珩吃飯。”

    陳綏:“怎麽,你倆不熟?”

    “?”

    “沒個電話號?”

    “……有。”

    “打個電話不就得了,以後少來這兒。”

    聞喜之不懂:“為什麽?”

    陳綏鬆開捏著她校服的手指,垂眼瞥她,一本正經:“有瘋狗。”

    “……”

    我看你才是這裏唯一的瘋狗。

    陳綏再回到學校那天是萬聖夜,2013年10月31日,10月的最後一天。

    學校沒放假,但有不少人蠢蠢欲動地化了萬聖節的妝容,換了裝扮,沈一加吃個晚飯的時間就逮了十個人。

    教務處的廣播響徹學校每一個角落,警告大家不準奇裝異服,否則記過。

    聞喜之吃完晚飯回來,在走廊上碰到幾個漏網之魚,戴著發套和小醜麵具,忽然從洗手間竄出來,嚇她一跳。

    往後退兩步,不知踩到誰的腳,後背撞進人懷裏,頭頂響起一道很低的聲音:“我操……”

    最後那個“操”字低得像一聲氣音。

    性感又耳熟。

    聞喜之聽得一愣,慌忙退開,轉頭一看,居然是陳綏,有些驚訝:“你怎麽在我後麵?”

    “怎麽,這路我不能走?”

    “不是……”聞喜之低頭看了眼他白色鞋子上一點灰色的鞋印,“我怎麽都沒發現。”

    陳綏懶懶地瞥她一眼,從她身邊走過去:“眼神不好。”

    “……”

    聞喜之追上去,跟在他旁邊:“抱歉,踩了你的腳。”

    “是挺抱歉的,剛買的鞋。”

    “我給你紙,你自己擦擦吧。”

    “留著自己擦眼淚。”

    “……”

    一路回到教室,正好在教室後門門口撞見要出去的孫亦薈。

    孫亦薈看見他們倆一起出現,臉色變了又變,忍了又忍,一言不發地從聞喜之身邊擠了過去。

    像是在發泄什麽情緒,力氣很大。

    聞喜之沒料想到她這動作,被她一擠,沒站穩,整個人撞上陳綏。

    陳綏虛虛地抬手扶了下她胳膊:“你有點兒虛啊妹妹。”

    “……”聞喜之站好,看了眼孫亦薈的背影,“我惹她了嗎?”

    陳綏沒應聲,進了教室。

    聞喜之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間又想起之前偷聽到他跟孫亦薈的聊天,再聯想起剛剛孫亦薈的眼神,確定一件事——

    孫亦薈還真喜歡陳綏啊。

    先前她還以為孫亦薈隻是單純看不慣自己搶了她的第一名,所以才處處看不慣自己。

    現在看來,可能是嫉妒她跟陳綏做了同桌?

    “……”

    一周都不一定見得上一次的同桌,有嫉妒的必要嗎。

    聞喜之回到座位上,錢多多偷偷塞過來一個東西:“貼貼嗎?”

    聞喜之好奇地拿在手上看,一片透明的塑料,上麵印著稀奇古怪的圖案。

    “這是什麽?”

    “假紋身貼紙。”錢多多小聲說,“今天不是萬聖節嗎,學校又不放假,咱們偷著樂一下。”

    “你還敢啊?主任都抓了不少人,剛剛全校通報批評呢。”

    “放心,加勒比海盜又不來教室裏抓人,不要太誇張的話,老師們都不會管的。”錢多多對這事兒頗有經驗,“信我好了。”

    聞喜之看著錢多多臉上貼的黑色藤蔓,從眼角到鬢角,對這話信了大半。

    她沒貼過這個,在裏麵選了半天,挑了一個小巫女貼在右邊側臉,對著手機照了下,還挺好看。

    想了想,又貼了一個南瓜在額頭中心。

    轉身問陳綏:“你要嗎?”

    陳綏不知盯著手機在看什麽,聽見她喊,一抬眼,看見她這副模樣覺得好笑:“裝鬼呢?”

    聞喜之眨眼:“對啊,萬聖節裝鬼。”

    “……”

    聞喜之盯著陳綏這張難得沒受傷的臉,劍眉星目,一瞬正氣,一瞬邪氣,高挺的鼻梁側翼打下一小塊兒陰影。

    他長得很白,皮膚沒有什麽瑕疵,算得上白玉無瑕,卻又沒有半點秀氣。

    聞喜之低頭,在貼紙裏找到一個身披長袍的巫師,撕下來,遞過去:“這個跟你挺配的。”

    陳綏瞥了眼她遞過來的手,又瞥了眼她,輕嗤:“幼稚。”

    “……哦。”

    聞喜之落寞地往回收手:“我隻是——”

    一陣力道拽住貼紙另一側,阻止她往回收手的動作。

    視線裏,一節冷白手指捏住了貼紙另一端,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隔著一點短短的距離,快要跟她的指尖碰上。

    “煩死了。”陳綏從她手裏抽走那張貼紙,“又想哭是吧?”

    聞喜之:“……?”

    誰要哭?

    疑惑地抬眼看,陳綏已然將那張貼紙貼在了左邊側臉,巫師身披黑色長袍,頭戴尖尖小帽,拿著法杖朝著她的方向點著。

    陳綏頗不耐煩:“貼了,別哭個沒完,沒紙給你擦眼淚。”

    “不是,我沒要哭啊。”聞喜之解釋了一下,“我為什麽要哭。”

    “哦,你說是就是唄。”陳綏從課桌裏抽出本書低頭翻看,“看書了,別打擾我,自個兒悄悄哭。”

    “……”

    有毛病吧。

    孫亦薈從洗手間回來,習慣性朝教室後排靠後門的座位看,遠遠看見聞喜之跟陳綏臉上貼著同款的紋身圖案。

    心裏酸澀難忍,回到座位上還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一整節課,她都不能專心學習,下課鈴一響,立即出了教室,直奔教務處辦公室。

    聞喜之做完一道有難度的大題,看了眼時間,隻剩不到兩分鍾就要上課,急急忙忙跑出去上洗手間。

    她習慣去走廊右邊的洗手間,出了門就往右邊跑。

    沒兩步,看見沈一加從走廊那頭過來,忽地想起自己臉上的紋身貼紙,怕被抓到通報批評,調頭就往左邊跑。

    南華一中的洗手間男左女右,中間一道牆隔著,走廊右邊的女洗手間在不靠教室的外側,走廊左邊的女洗手間卻在靠教室的裏側。

    聞喜之每次去走廊右邊的洗手間習慣了,從沒來過左邊的洗手間。

    恰好快要上課,也沒什麽人來洗手間,門口沒人,聞喜之到了後也沒多想,直接往不靠教室的外側洗手間衝了進去。

    下一瞬,尖叫聲響起:“啊——”

    聞喜之捂住眼睛,聲音顫抖著:“你、你、你變態啊!”

    陳綏麵色如常地提上褲子,打開水龍頭洗手,從鏡子裏看她。

    “你還不出去?”

    “這是女生的洗手間啊!你為什麽在這裏!”

    聞喜之捂著眼睛控訴,語氣委屈,聲音顫抖,情緒崩潰。

    “……”

    男生的洗手間跟女生的不一樣,女生的一進門是洗手池,往裏是帶隔間的廁所,男生的一進門則是洗手池和小便池,往裏是帶隔間的廁所。

    陳綏瞥了眼她麵前的小便池,擦著手,語氣淡然地喊她:“睜開眼看看你麵前是什麽。”

    “你先把褲子穿上!”

    “……穿上了。”

    聞喜之低頭,手指張開一條細縫,懷疑自己看錯,又鬆開一根手指。

    一秒、兩秒、三秒……

    五雷轟頂的錯覺。

    這是……男生的洗手間?

    聞喜之又想尖叫,上課鈴恰好“叮鈴鈴”地響起。

    韓子文從裏麵的廁所扒著門框探出頭:“那什麽……我能先出去嗎,上課了。”

    陳綏“啪”一腳把裏間的門踹上,隔斷韓子文的視線:“等她先走。”

    轉頭瞥聞喜之:“還不走?”

    聞喜之反應過來,立即轉身就要跑,又想起什麽,急匆匆道:“沈主任過來了,不知道來幹嘛的,最好把臉上的紋身貼紙洗掉。”

    說完再也不敢停留片刻,逃命似的跑得飛快,鑽進了旁邊的女洗手間。

    敲門聲“篤篤篤”地響起,韓子文在裏麵喊:“哥,綏哥,我能出去了嗎?”

    “門沒鎖。”

    韓子文一把推開門,看見陳綏站在鏡子麵前研究左邊臉上的紋身貼紙。

    “這個用水一搓就掉。”韓子文說,“你試試,我先回去了,大魔王的課。”

    韓子文也跟逃命似的跑得飛快,安靜的洗手間裏轉瞬隻剩下陳綏一個人。

    陳綏盯著那紋身貼紙看了會兒,什麽也沒做,就那麽留著,直接出了洗手間回教室。

    聞喜之進了女洗手間心還跳得飛快,上完廁所出來在洗手池洗紋身貼紙,捧了水往臉上弄,指腹一點點搓。

    倒是都搓掉了,卻搓出一片紅紅的印記,有點疼。

    但管不了那麽多,萬一沈一加是過來抓人的,疼一點也比被通報批評好。

    上課鈴已經響了有一會兒,聞喜之不敢耽擱太久,跑著回了教室。

    一進門,沒看見沈一加,卻看見教室裏空了幾個座位,其中就有錢多多的。

    心裏有種不好的直覺,聞喜之心不在焉地在凳子上坐下,擔心他們是不是被沈一加抓走了。

    臉上洗掉紋身貼紙的地方微疼泛熱,聞喜之揉了下,下意識轉頭去看陳綏有沒有洗掉貼紙。

    一轉頭,看見他的臉,洗手間看見的那一幕就忍不住跳出來。

    “!”

    聞喜之飛快地收回視線,臉一陣一陣發燙。

    作者有話說:

    陳綏:被看的是我,不知道你在叫什麽。

    紅包已經準備好啦,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