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海 正文完
作者:應橙      更新:2022-09-27 10:56      字數:5316
  第93章 大海

    再後來, 班盛正式以林微夏男朋友身份登門拜訪,他特意換了一套正式的西裝,將身上不羈散漫的氣息收斂, 兩手拎著滿滿的禮物上門。

    遇事一向巋然不動的班盛此時心底也有些忐忑,猶豫了一下敲的門。沒一會兒,有人走過來開門。班盛還沒說一句話, 姑媽看見他臉色一變,立刻把人轟了出去。

    姑媽邊趕人邊去:“你就是班盛吧,高中你送我閨女回家見過你一次對你印象還挺好的, 可我聽說大學她一直在倒追你,你還讓她受委屈了吧!把人拐跑寒假沒也見她回家……”

    話音剛落, “砰”的一聲,防盜門重重地關上, 險些夾到班盛的鼻子。

    林微夏在後麵攔都攔不住,有些置氣:“姑媽你幹嘛, 事情不是那樣的,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

    姑媽坐在沙發上正氣定神閑地喝著茶,聽到林微夏說話開始接腔:“我說你這孩子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啊,我這是在考驗他, 他要是連這點氣都受不了,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給他。”

    林微夏輕歎了一口氣, 想要下樓去找班盛,手裏握著的手機發出“叮”的一聲信息提醒的聲音,點開一看。

    Ban:【在家好好待著, 我在樓下站會兒沒事。】

    Ban:【我該的。】

    就這樣, 班盛在樓下站了五個小時, 從中午等到夜色降臨, 姑媽才給他開了門,但這也代表林微夏的家人接受了他。

    又一年盛夏。

    他們受邀作為校傑出人物出席深高的百年校慶。早上出發時,天氣昏熱,蟬聲像催眠曲,林微夏坐在班盛車裏,一路上眼皮不停地往下掉,然後睡著了。

    快抵達的時候,班盛沒把車開進去,他出聲叫醒她。林微夏迷迷糊糊睜開眼,在看到深藍一中四個鎏金大字的時候,視線一怔。

    恍若隔世。

    一下子想起好多人。

    想起他們哭過,笑過,鬧過,在大雨裏奔跑,逃課去海邊的一幕幕。

    兩人雙雙下車走進校園,身後不斷有穿著校供服,露出白皙小腿的青春又漂亮的女生抱著書從他們身邊經過,在低聲討論著新出的漫畫,偶爾穿插幾句對同校男生風雲人物的八卦。

    男高中生們的領帶打得隨意,一群人走在一起閑聊,遇見認識的女生總要幼稚得去拽一下女生的頭發,討來的是女生的追打,又死要麵子不肯承認是自己幹的。

    中二得不行。

    班盛和林微夏走在校園裏,因為兩人氣質長相都極為出挑,一路有學生們對他們頻頻側目。

    兩人先去見了他們的班主任劉希平,老劉的頭發白了一些,一開始沒有認出他們。直到林微夏出聲喊他,老劉才反應過來,然後問起他們的近況。

    他們已經畢業很久,林微夏成為了一名心理醫生,主要負責青少年成長和特殊兒童認知障礙這一塊,而班盛,不用他說,老劉早已知道,學校優秀代表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他。

    班盛畢業後進了京北一家聽覺醫學研究所,他帶領一支團隊一直致力於人工耳蝸等醫療器械的研發與運用,並獲得了多項發明專利,更新了國內人工耳蝸技術和提高國內自主語音編碼。

    “好好,你們都成為了很好的人啊。”老劉看著他感歎。

    “難得聽您誇我一回。”班盛懶洋洋地笑,還是那副不著調的模樣。

    校領導接待了他們這一幫人,班盛隻待了一會兒,躲了出去,人站在走廊上鬆散地抽著煙。

    沒多久,林微夏也跟了出來,一眼看到走廊盡頭,散漫伏在欄杆上身形挺拔的男人,襯衫袖子挽了一截,露出一截腕骨。

    林微夏走過去,說道:“老劉讓我提醒你,不要忘了一會兒的上台發言。”

    “躲得了麽?”班盛笑。

    “誰知道你,”林微夏眯眼回憶,“你不要忘了高三百日衝刺發言那次,你把老劉給氣到了。”

    確實,那個時候班盛抽走了領帶,銘牌也不戴,一副渾不吝的模樣在台上說了很短的一段話就走了。

    “那我先進去了。”林微夏轉身就走。

    結果班盛拉住她的手,把嘴裏的煙拿下來,說道:“一會兒我演講,你別亂跑,就待台下。”

    林微夏神色疑惑地看著他。

    “幫我拍照,所裏要用。”班盛語氣頓了頓。

    “沒問題。”林微夏笑著應道。

    深高的百年校慶上午十點舉行,廣場裏坐滿了烏泱泱的人,全都是年輕鮮活的麵孔,像初生的朝陽,現場還到了幾名記者。

    為了給班盛拍照,林微夏特地跟人借了一台相機,她坐在台下一個隱蔽的角落裏。校領導發完言剪完彩後,由校優秀畢業代表上台發言。

    太陽有些烈,熱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學生們到了發言後麵耐心耗盡,開始互相靠著對方的肩膀,低聲討論一會兒去食堂便利店買冰鎮飲料喝。

    班盛是最後一個出場的。

    “別睡了,班盛學長出場了。”有女生說道。

    “我靠,大拽哥啊,我可以。”有人接話。

    “長相蠱死我算了,真的帥。”

    “哎,你們聽說沒,那位學長高中一直在追一個女孩,哎一直沒追到,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林微夏坐在台下聽著沒有出聲,始終淡淡地笑著,看向台上的男人。他一身黑色西裝站在台上遊刃有餘地發表講話,喉結緩緩滑動,五官更加淩厲分明,與高中相比,多了一絲沉穩,但眉眼依稀透著少年氣,領口鬆散地解開兩顆扣子,是意氣風發,痞氣不羈的模樣。

    他先是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在做的事,然後表達了對母校和各位學子的美好祝願。到了自由提問環節就輕鬆了許多。

    “學長,你逃過課嗎?”有人提問。

    “逃過,”班盛出聲,慢悠悠補了句,“還是帶我女朋友逃的。”

    台下爆發出一陣笑聲,老劉先是歎氣接著也無可奈何地跟著笑了。林微夏也跟著彎起唇角,這時台下有一位記者適時發言,她問的問題專業許多:

    “學長,你好,我是小你兩屆的深高校友,你研發的那款叫‘聽夏’的人工耳蝸植入體,我也有了解,纖薄,並能處理各種環境的噪音和保護殘餘聽力這些優點不用說,我想問句題外話,背後有什麽故事嗎?”

    班盛語調漫不經心,防守著這位記者:“故事太長,以後有機會再說。”

    台下一臉八卦的學生“切”了一聲,一臉的失望,然後台上的班盛話鋒一站,語氣正經起來:

    “不過今天有個事,想請各位見證一下。”

    林微夏正認真舉著相機,正聚焦著一張英俊逼人的臉,班盛看向台下,底下嘈雜起來,他似乎在找人,一雙漆黑的眼睛撞向她的鏡頭,眼神筆直地看著她。

    心不受控製地縮了一下,然後跳得很快。

    很快,學校的投屏長焦移了過來,大屏幕上很快出現了林微夏的臉,片刻的驚慌,她今天隻化了一個簡單的妝,簡單的白T恤和藍色牛仔褲,隻是早上出門的時候抓了一下長發。

    “坐在觀眾席倒數第四排第三個眼尾下麵有個蝴蝶胎記的女孩,”班盛緩慢出聲,“幫我把她請上台。”

    眾人齊齊看過去,無數雙打量和豔羨的眼神落在林微夏臉上,她有些臉熱還有些頭皮發麻。早上出門的時候,班盛壓根沒有提醒過她要穿得漂亮一點兒。

    偏偏班盛站在台上還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還有心情開玩笑:

    “對,那位長得很正的女孩是我老婆,別看了。”

    台下爆發出一陣笑聲,瞬間開始起哄,無數聲音響起,林微夏被一幫學生擁到台上,她站在那裏,人都是緊張的,手心出了一層汗。

    抬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也回看她,兩人都沒有說話,台下安靜得不行。班盛笑了一下,看著她忽然開口:

    “林微夏,你不是魚缸,是燈塔。”

    他是一條孤獨的鯊魚,在海裏遊了很久,而林微夏是燈塔,照亮他的歸途。

    他們說著旁人聽得去雲裏霧裏的話,林微夏笑了一下,她聽懂了。

    班盛喉結滾動了一下,盡管他在無數大場合發表過感言,可這次卻有些緊張,他看著林微夏,語氣認真:

    “上周我在別的城市出差,忙到很晚才睡,早上起床的時候看見杯子裏擺著一根牙刷,忽然很想結婚。”

    “跟你。”

    台下再次沸騰起來,學生們嗷嗷叫個不停,在一片不絕如縷的尖叫聲中,班盛抬手擦了一下她眼角的淚,繼續說道:

    “早上出門的時候,你坐在我車裏整理補妝,有幾滴指甲油滴在車座位上,中控台放著你無聊時折紙鯊魚,車內全是你的氣息,那一刻,我隻想跟你共度餘生。”

    班盛單手從褲袋裏拿出一枚戒指遞過她麵前,在千人的台下看不到,但林微夏看到了他的指尖在抖,她眼眶一下子紅了。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人很混蛋,也經曆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也辜負過你,但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我的牙刷想跟你的擺在一起,想吃一輩子的芹菜炒牛肉,喜歡夏天勝過冬天。冬天會給你暖手,隻給你熱牛奶。”

    “你想要的,我都會拚盡一切,然後都給你。”

    “林微夏,我會永遠愛你。”

    觀眾席上原本是起哄看熱鬧的氣氛,這會兒感動得不行,有幾個人眼眶含著淚花,甚至還有人小聲地抽泣。

    林微夏站在台上泣不成聲,感動之餘又覺得幸好,幸好他們堅持到了現在。

    她笑著伸出手,戒指緩緩套了進去,眼睫是濕的:

    “好。”

    答應他的那一刻,台下的尖叫聲和鼓掌聲連連,小鳥受到驚嚇飛到樹梢上去,鳳凰花開得正豔,學校的棕櫚樹還是那樣繁盛。

    南江夏天的這一天格外漫長和灼熱。

    都在祝福著他們。

    下午的時候,班盛開車帶林微夏去了一趟海邊,去的就是當初他跟她表白的月亮海岸。

    車輪碾著細小的石子疾馳在公路上,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藍色,車頂緩緩收下來,鹹濕氣的海風吹了過來,涼涼的,很舒服。

    班盛放了一首叫《想去海邊》的歌,音量開得很大,曲調輕快,很應景,他不自覺地跟唱了兩句,聲音慵懶隨意:

    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帶你去海邊

    去留住這個瞬間在來不及挽回之前

    車子一路拐到海岸邊,椰風樹影,藍色的海與黑色的礁石連成一條線,班盛忽然加速,觸動車內音量按鈕,歌聲忽然大了起來,伴隨著海風,將她整個人包裹:

    能不能和你竭盡全力奔跑

    向著海平線

    餘暉消逝之前都不算終點

    那是我一直想要隻帶你去的海邊

    停好車後,兩人來到海邊,踩在毛茸茸的沙子上,有點磨腳,林微夏走近了一點時不時有漲潮的海水打過來,十分涼快,冰涼得不行。

    林微夏惡劣心起嘲班盛潑了一點水,班盛正抽著煙,水珠從天而降,猩紅的煙頭發出滋啦一聲,煙熄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

    班盛拎住她的後脖頸開始弄她,林微夏躲在他懷裏笑著連連求饒。

    他陪林微夏玩了一陣後,兩人沿著海邊往前走。

    班盛穿著一件黑色的體恤,始終慢悠悠地走在她前麵。此刻一輪火紅的太陽正懸在海麵上,熱烈的光打在他身上,少年的背影挺拔。

    夏天的海風涼爽,光也熱烈,林微夏心一動,出聲喊道:

    “班盛。”

    他習慣性地回頭看她,懶洋洋地應道:

    “在。”

    林微夏站在那裏,與他遙遙對視,一下子就笑了。

    一如高中班盛追她時某一個晚上,她最近被那個醉鬼父親頻頻打電話騷擾,不重樣的髒話罵著她,又因為晚上放學看到自己的單車輪胎被紮癟,感受到路過同學暗自嘲諷的眼神。

    心情差到了極點。

    也不想說話。

    林微夏背著書包獨自回家,在經過魚坦路旁邊那條巷子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

    九點四十分。

    下一秒,那家招牌油漆褪色的桌球室的門簾被掀開,男生略微低下筆直的脖頸走出來,他穿著黑色的衛衣,腳踝處的黑百合文身明顯,身上的危險感很重。

    不早不晚,每天晚上班盛都是這個點送她回家,一直都是跟在身後把人安全送回家就撤。

    林微夏心情不太好,徑直往前走。

    男生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嘴裏的話梅糖嚼得嘎嘣作響,一副壞痞子的模樣。

    那天林微夏不知道怎麽了,壓抑的心情到了一個爆發點,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盯著他,語氣疏離:

    “你跟著我幹什麽?”

    “送你回家。”班盛抬眼對上她視線,緩緩開口。

    林微夏倏地感到一陣煩躁,她第一次把不耐煩表現在臉上,語氣冷冰冰的:“別跟著我,很煩。”

    班盛臉上的表情晦暗下去,下顎線弧度斂緊,有一瞬間的無措,修直的身影立在那裏。

    林微夏收回在他身上的視線,直接往前走。

    走了一段話路後,身後的男生跟了上來,班盛選擇了走在林微夏前麵。

    她皺眉剛想出聲,男生像是預料到她回說什麽一樣,吊兒郎當地:“爺回的是自己家。”

    好像剛才他眼底劃過的黯淡是林微夏的錯覺。

    快到水圍巷時,林微夏要經過一條狹長的巷子,不湊巧的是,這條路的路燈壞了,眼前漆黑一片,看不清路,她的腳步頓住,心裏一陣慌張。

    男生依舊不疾不緩地往上走,修長的手臂隨意地搭在褲縫邊上。

    林微夏正不知道該怎麽辦時,視線正前方忽然出現一束白色的光,是他那邊過來的,塵埃浮動在光線裏,班盛始終沉默,用手機亮著電筒領她往前走。

    手機的最後一格電耗盡自動耗盡後。

    班盛從褲袋裏摸出一把銀色的打火機,發出鋒利的“哢嚓”一聲,虎口躥出一抹小小的火焰領著她往前走。因為打火機不能持續燃著,會有危險。

    火熄滅後,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彈開機匣,如此反複。

    夜晚很安靜,偶爾有穿堂風吹過,很涼,不遠處傳來汽車的鳴笛聲,班盛始終帶著她穿過那條黑暗的巷子。

    林微夏盯著男生被灼傷的虎口處,一片通紅,還起了水泡。

    他也沒說話。

    林微夏盯著前麵那道黑色的身影,懊悔對他發脾氣,輕聲喊他:“班盛。”

    男生下意識回頭看向她,也沒生氣,無條件回應:

    “在。”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遠處的海浪聲將林微夏的思緒拉回,海風裹挾著濃重的鹹濕味吹過來,像一杯打翻的青檸水,鼓起班盛黑色的衣擺。

    我喜歡他一身黑色衣服站在前方,像守護我的一道沉默影子。

    隻要出聲喊他,兵荒馬亂也好,風平浪靜也罷,任憑我;

    我的少年會永遠習慣性地回頭,

    然後隻看向我。

    我們是彼此的白天和黑夜。

    大海一直在,少年盛大的愛戀永不止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