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謠言
作者:應橙      更新:2022-09-27 10:56      字數:5494
  第9章 謠言

    周末說好去冰室吃冰到底沒吃成。

    林微夏趴在床上玩手機看見柳思嘉發來雙手合十跪地的表情,不由得笑出聲,指尖在對話框裏打字並點發送:

    【安啦。】

    周末照例是在姑媽水果店幫忙,林微夏剩下的時間則用來做作業。周日晚上,林微夏洗了個頭,打開窗戶,用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趴在床上繼續看上次沒看完的《小婦人 》,一陣青檸檬的澀香味飄進來。

    水珠順著半幹未幹的濕發滴到棉質的睡裙上,泅濕了一小片後背,林微夏正看到喬對男主勞瑞說:

    “你看我,相貌平平,笨拙古怪。”

    “但我愛你,喬。”

    林微夏正要看女主的反應時,旁邊的手機發來嗡嗡的震動聲,點開一看,是方茉發來的消息:

    【微夏,你看了校內網論壇沒,已經炸成一鍋了。】

    林微夏回:【啊,怎麽了。】

    方茉:【班盛和柳思嘉!天,你周末都不上網的嗎?】

    隨即方茉發來一條微博的鏈接,林微夏沒有微博賬號,以遊客的身份登錄進去,ID名為五彩斑斕的黑po 了一張照片,文字是:今天。

    是一張藍色的遊泳池照片,視線延出是落地窗外蘋果綠的庭院,白色的澆水管不停地往外冒著水。

    而照片中露出一截少年寬闊流暢的肩線,冷白的後頸棘突明顯,透著散漫的氣息。男生正在水下,背脊壓在遊泳池邊,正在休憩。

    一截日光正好打過來,透著一股朦朧的痞欲感。

    評論裏的ID林微夏大多不認識,拇指按著平屏幕往下滑:

    A:【這是班盛家吧,我家剛好在那塊。】

    B:【啊啊啊啊,思嘉你去班盛家啦。】

    C:【牛逼,柳思嘉,我記得班盛從來不讓人進他的遊泳池。】

    D:【快在一起吧,沒人能比你倆在一起更般配了。】

    ……

    手機再次發出嗚嗚嗚的震動聲,方茉發了一排[激動][激動][激動]的表情並附言:

    【這樣看,班盛好帥哦。終於再次見到他遊泳了,以前那事還以為他不會——】

    人在某一時刻,會產生一種先天的直覺,林微夏眼皮重重一跳,問道:【以前什麽?】

    消息發出去後,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林微夏喉頭一陣發緊,用力地盯著屏幕,最後發了[敲打腦袋]的表情:

    【沒什麽啦,記錯了orz】

    次日,周一,熱度比上一周下降。

    林微夏一來到教室剛坐下,柳思嘉便背著手走過來,坐在她對麵,她的眼睛比以往更亮。

    “sorry,你知道的,周末我——”柳思嘉唇角的弧度不由得上挑,停了停,語調盡量平穩,“但我有個禮物給你,諾,拆開看看。”

    林微夏接過來,盒子拉開,是一個書包,黑色的日係軟皮書包,做工精致,既可以手拎也可以雙肩背,風格複古又俏皮。

    書包中央有個經典的logo,學校大部分家境優渥的A生都在背,價格不菲,這個款式在深高很流行。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林微夏推了過去。

    柳思嘉仰著頭,馬尾垂下來,正在做她的下頜收緊運動,伸出一根手指推了回去:

    “不行,這是我周末放你鴿子的賠禮,再說了我給自己也買了一個,就想著跟你用情侶款的,你不要,我一個人用多丟臉。”

    高中生標榜友誼都是明目張膽的,學校裏女生和另一個女生要好會穿同樣的衣服,會背一樣的書包,用一樣的文具盒,這是女生間的傳統。

    用一樣的東西,說明兩個人是好朋友。

    林微夏睫毛動了一下,語調認真:“謝謝,我會好好用的。”

    “對了,微夏,周末我去班盛家了,我們兩個更熟了。”柳思嘉的眼尾上挑,溢出一點興奮。

    林微夏打開習題本正在對答案,頭也不抬,語氣正經:“看來愛神丘比特射中你們了。”

    “好啊,連你也開始笑我了——”

    像是預料到柳思嘉下一秒的動作,林微夏撤離凳子急忙往後退,手裏還拿著紅色的水筆,然而柳思嘉早已伸手撓到她的腰。

    林微夏十分怕癢,不受控製地發出咯咯的笑聲,麵對柳思嘉的步步逼近,她撒腿就要跑,卻轉身撞進一個人的懷裏,對方後退了一步,怕她摔倒,順勢拉住了林微夏的手臂。

    最先聞到的是對方身上飄來淡淡的煙草味,混著烏木調。腦袋撞在對方寬闊胸膛上,男生的骨骼正在生長發育期,蠻橫生長且有些咯人。

    映入眼簾的是有著挺括布料的製服,視線所及之處的左邊戴著的銘牌刻了個“班”字,林微夏一個激靈,心漏了一拍,立刻後退。

    班盛看著她,也在同一時間鬆了手。

    距離拉開,林微夏看見班盛的校服胸口留下了紅色的圖案,正是她手裏拿著的紅色水筆傑作。

    “抱歉。”林微夏開口。

    恰逢柳思嘉追了上來,在看見班盛的那一刻,笑容明豔:“早啊。”

    “微夏不是故意的。”她整個身體擋在林微夏麵前,擋住了班盛的視線。

    林微夏見狀退開,不知道柳思嘉說了什麽,兩人一起出去站在了走廊上。學生陸陸續續拎著早餐走進教室,距離早讀還有一段時間,林微夏拿出一隻白色耳機戴在左邊的耳朵上在寫作業。

    其實耳機裏麵根本沒有聲音,她不想被打擾的時候就會戴耳機。

    方茉這個時候突然回頭,拍了拍林微夏。後者拿下耳機,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以示疑問。

    她的皮膚很白,烏黑的頭發柔順地披在身後。方茉一瞬間覺得林微夏長得好像隻貓,安靜又好看。

    “怎麽了?”林微夏問。

    方茉回神,衝她示意往窗外看,語氣豔羨:“他們兩個人跟拍偶像劇似的。”

    順著一塊方格玻璃看過去,柳思嘉穿著校供服,雙手背在身後,張揚大膽地仰頭衝班盛說話,男生穿著簡單的校服,單肩拎著黑色的書包,喉結上下滑動,散漫地靠在牆邊。

    確實很養眼。

    然而班上的一部分女生眼神幽怨地看著兩人,眼神快要把柳思嘉射穿。

    須臾,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回教室,班上的談論聲漸響,紛紛向他們投去的曖昧眼神。柳思嘉對此跟周末那條微博底下的評論態度一樣,不理睬,不回複,任由他們發散,兩人在一起的傳聞愈來愈烈。

    謠言最沒有真實性。

    但抓住了人神經的興奮點,內心會去相信他們想信的。

    班盛沒出來說過一句話。

    他一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課間,教室又是鬧哄哄的一片,幹什麽的都有。林微夏坐在椅子上,旁邊聊天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臥槽,班爺你這校服上的啥玩意,誰膽這麽大在你這畫愛心啊?”邱明華一臉的震驚。

    班盛整個人埋進椅子裏,聞言懶散一瞥,衣服上潦草的水筆沾了幾筆,確實像個潦草的愛心,他哼笑一聲,似意有指:

    “大概是某隻無情的野貓。”

    林微夏心一緊,手指捏著的書頁差點扯碎,隨即她走了出去,打算去辦公室抱作業。

    校服水筆事件隻是一個小插曲,班盛和林微夏沒再發生過交集,林微夏也會主動避開他。她的直覺,班盛這個人很危險,能躲則躲。

    但不知道班盛是不是故意的,隻要她和柳思嘉在一起,他就會讓柳思嘉過去,讓她一人落單。

    畢竟他隻要站在那,稍微抬下手,再高傲如柳思嘉也會心甘情願地跑過去。

    一開始林微夏還覺得是巧合,次數多了,她就有點感覺是班盛故意而為之了。

    周三傍晚,兩人要去籃球社練習,所以她們打算留校吃飯。校內冷飲店,林微夏穿著校裙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站在窗口點單:“老板,兩杯鹹檸七。”

    柳思嘉則站在桐樹底下躲太陽,一手正煽著風。

    南江的熱,連空氣都是滾燙的。等了好一會兒,鹹檸七製作完成。林微夏舉著兩杯鹹檸七眼睛彎彎轉身下意識去尋找柳思嘉。

    結果一眼看見班盛雙手插兜站在那裏,略微低下一點兒脖頸同她說話。

    柳思嘉站在遠處對上她的視線,眼含歉意。

    這飯是吃不成了。

    心底不可能沒有失落感的,林微夏強行壓下心裏的這股感覺,仍衝她溫柔一笑。林微夏轉身向校門口走,打算去吃餛飩。

    林微夏從口袋裏摸出白色耳機戴在左邊的耳朵上,呷飲了一口鹹檸七,清爽感溢滿唇齒,她正走著,一隻長臂伸了過來探向她耳側烏黑柔順的長發,直接順走了她的耳機。

    林微夏扭頭一看,是她的同桌寧朝。

    寧朝隻聽了不到三秒,發現耳機裏什麽歌也沒有,麵無表情地把耳機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牛逼。”

    林微夏被他受驚的表情逗笑,她發現寧朝這個人,除了穿校服就是穿粉色的T恤,甚至都不帶重樣的。

    她懷疑寧朝有一衣櫥的粉色T恤。

    “你很喜歡粉色?”林微夏問。

    寧朝哼唧了一下表示默認,還說:“當然,那是你同桌的幸運色。”

    他說著說著撇見林微夏右手端著一杯鹹檸七,左手還拎著一杯打包的冰飲,便側過去搶她的手裏鹹檸七。

    寧朝並不是要喝,隻是單純想要逗她。他覺得這姑娘永遠一副淡然溫和的模樣,想要看看她臉上出現別的表情。

    她的情緒太克製了。

    林微夏下意識地踮起腳尖去搶寧朝手裏高舉著的冷飲,可他一會兒換到左手邊一會兒換到右手邊,兩人很快鬧了起來。

    從班盛的角度看,兩人的姿態有些親密,寧朝比她高一個頭,手臂時不時碰到她的肩膀,林微夏渾然不覺,最後還被寧朝把鹹檸七放在圍牆上的舉動給氣笑了。

    暖色的殘陽拉長兩人的影子,透著不容打擾的美好。

    班盛眼底的眸色一瞬變沉,“嘎嘣”一聲嚼碎了嘴裏的糖,然後直接吞了下去,撇下一句話:

    “想起來有事,先走。”

    情勢急轉直下,柳思嘉不知道為什麽班盛的氣壓驟然降低,擱下一句話就走了。

    這樣她算什麽,心底發酸。

    但這是開始。

    僅是一周之內,學校就有人傳班盛周末爽了柳思嘉的約,消息愈傳愈烈,傳柳思嘉被甩了,班盛另有鍾情對象,跟高年級的學姐搞一起了。

    而坐實這個傳聞的是柳思嘉新的一周沒來學校上課,一直都是請假的狀態。

    林微夏打電話過去,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她也從班主任那裏要來柳思嘉的地址,在放學後登門拜訪,她卻閉門不見。

    林微夏很擔心,怕她會出什麽事。

    柳思嘉那麽要強的一個人,能讓她變成這樣,擊垮她自尊的恐怕隻有班盛了。

    林微夏決定去找班盛。在班上找他太過惹人注意,她知道班盛不會在籃球社出現,聽說他從來不跟不熟悉的人打球,但基本上一周有兩次次他會在4號籃球館同李笙然他哥一起打籃球。

    這還是方茉在體育館值日時撞見的。

    傍晚,林微夏去了4 號籃球館,遠遠地便聽見籃球拍動地板的聲音,班盛穿著一件紅色的球衣正在運球,寬鬆的衣服將少年的肩背襯得更寬闊堅挺,緊實的手臂線條流暢。

    班盛站在三分球外,骨節清晰的手指牢牢地抓著球,跳起投籃,手肘伸直,球做了一個拋物線運動,掉進籃筐裏。

    李屹然渾身跟沒長骨頭一樣,仰躺觀眾席前的台階上,旁邊放著一罐空的啤酒罐。他癱睡在那裏,身上散發著折墮放蕩的氣息,還不忘點評班盛的球技:

    “還行,要不學長教你兩招?”

    班盛囂張地回了個中指。

    林微夏站在那裏,李屹然她有所耳聞,高三生,大他們一屆,是李笙然同父異母的哥哥。雖然是高三生,但一直把酒鬼的稱號延續得很好,同時他又是出了名的心算很厲害。

    人們對於天才都有異常的容忍度。

    學校裏的老師隻能睜一眼閉一眼。

    林微夏開口:“班盛,我有事找你。”

    班盛回頭,他額頭上綁著一根發帶,襯得眼睛更加深邃淩厲,汗珠順著利落的下頜滴到鎖骨上,視線極快地從她身上略過,回:

    “沒空。”

    在他再次背過身之前,林微夏呼吸輕微急促,強調:“五分鍾。”

    班盛看了躺著的李屹然一眼,一直閉著的李屹然慢悠悠地睜開眼,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撈起一旁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故意使壞:

    “阿盛,來找你的這麽多位妞中,就屬這位最正。”

    班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無聲施壓,後者聳了聳肩走了。

    場內隻剩下他們兩人,班盛看著她,忽然把手裏的球扔到林微夏懷裏,緩緩說道:

    “過我一個球,算你贏。”

    林微夏下意識地接穩球,思索片刻便點了點頭。她不會打籃球,被柳思嘉拉進籃球社也隻是湊數,她的運動細胞一般,但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林微夏拍了一下籃球,開始運球,班盛橫亙在她麵前。林微夏帶著球,她一投,班盛都不用跳起來,仗著比她高一個頭的身高優勢,長臂一伸毫不費勁就把她的球攔了下來。

    她換了個方法——假投球,舉著籃球在他麵前虛晃,以求趁他不備時換個方向投球,可班盛根本不接她的招,再次將林微夏的球擋了回去。

    無論林微夏怎麽想方設法地投球,班盛都能預設到她下一個動作。偏偏他這個人散漫極了,一副爺陪你玩,隨你怎麽鬧的架勢。

    十多分鍾下來,林微夏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白嫩的臉頰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運動的關係,微微泛紅。

    班盛抬了抬眉骨,低下脖頸慢悠悠地轉了一下手裏的護腕。

    一雙琥珀色的眼珠輕輕轉動著。

    籃球再次拍到地板,林微夏抓著球沒有任何預料直接衝到了他麵前,班盛剛好低著頭,一張清純的臉撞入漆黑的瞳孔中。

    林微夏整個人快到貼到他麵前,抬起眼睫看著他。從班盛的角度看,她的皮膚很白,瞳孔剔透且亮,漆黑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她的眼睛呈扇形打開,是很漂亮的杏眼。

    兩個人的距離無限拉近,呼吸一緊一慢,互相縈繞。

    班盛聞到了她身上有一種清甜的水果味,喉結上下滑動,感到一瞬間的癢。

    林微夏睜眼看他,專注得好似眼睛裏隻盛得下他一人,語速緩慢但很認真:“原來你眼睛下麵有一粒痣。”

    是一粒,不是一顆。班盛那粒痣長在左眼下麵的臉頰處,靠近鼻梁,很小,給原本冷淡的五官添了點欲,附在那裏像一小塊陰影,也更蠱惑人心。

    平時基本沒人看出來,

    但她發現了。

    班盛一瞬間的愣怔。

    林微夏趁機側過身子,抱著球用力一擲,籃球貼著籃筐慢悠悠地打了個轉,最後落了下來。

    輕輕鬆一口氣,林微夏眼底恢複清明,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操場後側的水池過道上,修長的手扣在水龍頭上,指節弓起,淡青色的血管更加明顯,水龍頭擰開,白色的水柱往水槽底下衝,砸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班盛弓著腰低下頭,正在胡亂用冷水抹臉,水珠飛濺。林微夏站在一旁,開口:

    “為什麽要耍思嘉?答應又爽約。”

    給人以希望和期待,又將人狠狠摔到穀底。

    這就是班盛。

    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班盛抬頭,他的頭發濕漉漉的,高挺的眉骨上還沾著水珠,筆直的視線將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語氣緩緩:

    “那得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