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作者:林起笙      更新:2022-09-27 10:44      字數:3406
  第137章

    “三年前如此, 三年後,亦如此。”

    也許中間,他因為記憶全無, 失去過對她的情意。

    也曾因為絕情蠱的餘毒,對她無動於衷。

    可是, 再次相逢, 他還是會本能地,為她而心動。

    回憶可以蕩然無存,可情意, 卻不能。

    他的這番話, 也相當於是在坦白,三年前那樁無疾而終的婚約。

    這下, 不止是謝夫人怔住,便是一旁的鎮國公, 亦是難得的, 神情凝滯。

    緘默片刻,謝夫人率先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你是說,三年前你想娶的人, 就是昭陽公主?”

    謝言岐並無隱瞞之意,坦然頷首應道:“是。”

    謝夫人登時了然,“原來, 是這麽一回事……”

    她終於曉得, 為何他會對三年前的事情, 三緘其口。

    竟是因為他的這段過往, 不能同外人說道。

    三年前, 他們準備籌辦婚事的時候, 昭陽公主尚未回宮。

    如果真像外頭所說,她是長於道觀,又怎麽可能和他們家三郎,有著這樣的舊情?

    所以,他的絕口不提,並非無情。

    也並非始亂終棄。

    謝夫人沉吟片刻,也不好多問。

    畢竟,此事涉及到昭陽公主的過往,是皇室的秘辛。

    知道的越多,越是無益。

    她還沒來得及表態,旁邊的鎮國公,就忍無可忍地一拍桌案起身,走向靠牆的博古架,取下上邊的雞毛撣子,邁著氣勢洶洶的步伐去而複返。

    “你廢話這麽多,有什麽用?難道你深更半夜地擅闖人家閨閣,你就有理了?”說著,他就高舉起手中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朝謝言岐打去。

    謝言岐自知理虧,所以並未躲閃。

    久經沙場的武將,自然不同於他那位養尊處優的妹妹謝貴妃。

    這一棍子下去,隨著“啪”的一聲悶響,雞毛撣子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肩背,斷裂的同時,上邊的輕羽也是漫天飛舞。

    謝言岐幾不可見地蹙起眉宇,他伸手,拈去鎮國公身上沾染的一片羽毛,道:“父親大人放心,不該做的事情,我也並未過線。”

    況且昨晚,他也的確是去為她慶生。

    他也克製著,沒有由著她的刻意撩撥,到理智潰決的最後一步。

    話音甫落,原本就折斷兩截的雞毛撣子,也終是徹底斷裂:一半啪嗒落地,一半仍舊握在鎮國公手裏。

    鎮國公還沒解氣,可惜這僅剩的半截竹棍,實在難以泄他心頭之憤。

    他氣急地將竹棍扔甩在地,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最好是如此!”

    說著,他蹙眉打量跟前,身形挺拔的兒子,沒忍住地一陣冷嗤:“你就是仗著昭陽公主脾性好,就肆無忌憚地哄騙、欺負人家小姑娘!”

    聽見他這話,謝言岐不可避免地一怔,旋即,便是輕扯唇角,無奈地笑了。

    他倒是想有那個本事,去誘哄她。

    可惜,小姑娘遠不及當年好哄。

    昨夜他服侍她半宿,結果,他垂眸,對上她瀲灩春|光、泛著些微紅意的一雙眼眸。

    卻隻見她偎在他懷中,櫻唇翕動,嗓音軟糯含著幾分啜泣過後的啞,“確實……是滿意的。”

    說著,她的小手輕攥住他的指頭,有意無意地,在他掌心撓了一下。她輕咬下唇,遲疑著說道:“謝大人倒是挺有、做麵首的潛質……”

    他向她追問名分,誰曾想,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好在,他的公主殿下還是心軟,起碼,沒有對他置之不顧。

    思及此,謝言岐不禁笑得愈發無奈。

    他眼簾半垂,伸手拂去方才,落在身上的輕羽,道:“兒子自有分寸。”

    ……

    鎮國公府此行進宮赴宴的,除卻鎮國公夫婦和謝言岐,還有謝言嶺的遺孀藺蘭,和他的女兒阿穗。

    府中的女眷同乘一車,鎮國公和謝言岐則是策馬隨行。

    因著已經得知自家兒子和昭陽公主的事情,所以,在去往大明宮的途中,謝夫人一直拉著藺蘭的手,同她商議待會麵見皇後,應當如何幫著謝言岐美言。

    雖說她是有些嫌棄謝言岐的桀驁不恭,然而,那也終究是她自己的兒子,她的心裏,還是向著他的。

    既然他始終對昭陽公主念念不忘,放在心裏三年,那她就努力想辦法,試著幫他一把。

    馬車踩著轔轔轆轆的聲響,半個時辰以後,終是停在了皇宮西向的銀台門。

    此次的筵席來客眾多,席間繁花似錦、言笑晏晏。

    礙於男女之別,麟德殿西側的結鄰樓接待女眷,東側的鬱儀樓則為臣子的待客之所。

    東西二樓之間,是回廊相連。

    謝言岐送著謝夫人和藺蘭母女走到回廊盡頭。距離結鄰樓僅剩十步之遙的時候,他止步,和她們先行辭別。

    不經意抬首的瞬間,他似是漫不經心地,望向樓閣。

    結鄰樓外邊的芭蕉碧桐蔥翠,落下的碧影斑駁,影影綽綽地將樓閣之中的情景掩映。

    二樓的隔扇窗大開,應邀赴宴的命婦和貴女憑著欄杆而坐,眾星捧月地簇擁著,坐在中間的初沅。

    她的旁邊,是謝貴妃和長公主陪同。

    其時,也不知她們提到何事,忽然就傳來一陣笑聲。

    初沅也不禁持著手中的紈扇,掩唇而笑。

    如有所感,她垂下眼瞼,望向樓下的庭院。

    隔著稀疏的蔥翠芭蕉葉,正巧和謝言岐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遙相對望,謝言岐的眸中,亦是隱約浮現笑意。

    站在他跟前的藺蘭,率先注意到他的眼神。她也循著他的視線,扭頭望向結鄰樓的二層。

    可惜這時,初沅已經收回目光,正在專注聆聽長公主的話語。

    瞧著她清麗若入畫的側顏,藺蘭登時了然。

    臨到進門前,她站在台階回首,看向謝言岐,語帶調侃地笑道:“難怪先前給你安排相看,你不屑一顧。原來,你竟是看中了,最矚目的金枝。”

    謝言岐沒有應答。

    他一言不發地抬頭,望著二樓的衣香鬢影。

    這回,初沅沒有回首看他。

    須臾過後,他垂眸,轉動手上扳指,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不過,他若想折下金枝。

    屬實還有幾分困難。

    ***

    雖說今日的筵席是為初沅的生辰而設辦,她也因此收到各式各樣的禮物和祝賀。

    然而這一天下來,麵對著諸多的恭維和奉承,委實有些耗費精力。

    眼見得將要日暮,初沅終是忍不住,借著困乏的理由率先離席,到外邊去透氣。

    她踩著地上的晚霞,慢步走到結鄰樓後邊的闕亭。

    從這裏望過去,恰能瞧見對麵鬱儀樓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初沅憑欄而望,似是在瞧著那邊的熱鬧,又似是在怔怔出神。

    於是陪在她身邊的流螢,就拿著手裏的宮扇,撲打著蚊蟲。她看著憑靠鵝頸欄杆的初沅,問道:“殿下可是累了?”

    他們殿下大清早的就趕到宮中,接著便是各種難以推卻的酬應。想來,必然是深感乏累的。

    初沅略微頷首,又笑著搖頭,道:“能夠收到這麽多人的心意,再累,也覺得很高興。”

    流螢用宮扇揮了揮,笑道:“就是不知道陛下和皇後娘娘,會給殿下送怎樣的禮?”

    許是因為要給她準備驚喜的緣故,崔皇後始終未曾現身,聖人也在前殿,還沒來得及和她見麵。

    初沅唇角的笑意漸淡。她輕搖著手裏的紈扇納涼,沉默著沒有說話。

    隻希望她今天的快樂,能夠維持到最後一刻。

    正在她出神之際,一陣橐橐蛩音,忽然由遠及近地行進。

    初沅不免一怔,回首看向通往闕亭的那條小道。

    一旁的流螢忙是對著來人躬身行禮,“謝大人。”

    謝言岐一言不發地回她以頷首,隨即撩起衣擺,邁過亭前的幾步踏跺,徑直朝她走近。

    瞧著他的不期而至,初沅不禁有刹那的愣怔。顧及在場的流螢,她下意識地坐直,客套問道:“謝大人為何來此?”

    謝言岐也不避諱,坐到她旁邊的石桌前,笑著反問道:“殿下呢,又怎麽會在這裏?”

    初沅半垂著眼簾,轉動手中的紈扇,低聲道:“裏麵悶。”

    她這話,不難聽出幾分撒嬌的意味。

    借著石桌的遮掩,還有寬大的廣袖,謝言岐不動聲色地拉過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把玩。

    他問:“不開心?”

    初沅搖頭。

    有這麽多人的祝願,她怎麽可能會悶悶不樂?

    她隻是,有些忐忑罷了。

    這些時日,皇後一直閉關不肯示人,便是今日她的生辰,也未曾露麵。

    阿耶好像也是在阻止她和皇後見麵。

    再加上先前,突然出現的那位“兄長”。

    好像總在冥冥之中,提醒著她什麽。

    謝言岐看著她低垂的睫羽,心口突然有些發悶。

    當年的真相太過殘忍,他不想、也不願,讓她得知一切。

    於是他捏捏她的細指,笑問:“是在埋怨,臣沒有給殿下準備生辰禮?”

    聞言,初沅立時抬起眼睫,望向他。

    經他這麽一提,她才忽然想起,盡管他昨晚夜半而來,掐著時間為她慶賀生辰。

    可是,除了那些螢火蟲,還有一張毫無效用的婚書,他是半點禮物,都沒有送給她。

    反倒是連累得她雙手受累。

    知道還有在場的流螢,初沅心生恥意,微紅著臉頰,試圖掙脫他掌中的桎梏,“那、那你是要補給我嗎?”

    謝言岐箍著她的手腕,眼珠不錯地凝注著她,重複昨晚的話問道:“殿下想要什麽?”

    隻是,還沒等初沅回答。

    突然就有一個小宦官匆忙找了過來,站在闕亭的台階下,對著他們行禮,道:“殿下,皇後娘娘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