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作者:林起笙      更新:2022-09-27 10:44      字數:3610
  第四十七章

    梁威這人能在揚州城肆意橫行, 靠得不僅是永寧侯侄子的身份,還有他身邊的一群打手。

    這群人,或是地痞, 或是閑漢,整日跟隨梁威遊走催債, 動輒拳打腳踢, 練就了一身的蠻力。

    所以,他才能在宴會上的屠殺中全身而退,沿途來到了此地。

    梁威看著小臉煞白、宛若枝頭梨花荏弱輕顫的初沅, 笑得是愈發得意了。

    他在一群打手的簇擁之下, 一步接一步地逼近。

    極具壓迫感的腳步聲中,旁邊的十七緩慢抽出了陌刀, 沉聲道:“姑娘,勞煩你先回避。”

    聞言, 初沅掐緊掌心強作鎮定, 朝他望去,小聲叮嚀道:“十七,你可千萬要小心呀。”

    盡管十七的武功已是上乘,但被這十幾個發了狠的潑皮來回挑釁圍攻, 終究是顯得有些吃力,難以顧全兩頭。

    短兵相接,戰況膠著。

    初沅不敢靠得太近。她貼著嶙峋的假山極力回避, 雙手交疊緊捂嘴巴, 把所有的驚惶和懼怕都匿於齒關。

    就怕一個不慎泄露音節, 便成了十七的拖累。

    刀光劍影的對麵, 梁威得意洋洋地旁觀著。他把十七當做了謝言岐來出氣, 見十七還有反擊的餘地, 不由趾高氣揚地厲聲道:“打!把他給老子往死裏打!”

    一聽到這樣的命令,底下的人更加賣力,對著十七就是一陣圍毆。

    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十七招架得愈發艱難,就連身後悄無聲息地站了個壯漢,都未曾察覺。

    那個壯漢高舉手中棍棒,眼見得下一刻,就要朝十七的後腦勺揮去。

    這時候,初沅終是不能再置身事外。

    十七的安危要緊,她也顧不得其他了,撿起腳邊的一粒石子便扔向壯漢,顫巍巍喊道:“十七,小心啊!”

    話音甫落,那個壯漢也被石子砸中,痛呼出聲暴露了行蹤。

    十七眼神一凜,拎著手裏的陌刀便朝後砍。

    旋即鮮血四濺,壯漢轟然倒地。

    但也是因為初沅的這句提醒,梁威從興奮的報複中緩過神來,再次注意到了她。

    “初沅啊初沅……這就是姓謝的給你配的侍衛?怎麽就這點兒本事?看來,那個姓謝的也不是有多在意你啊!”

    說著,梁威繞過假山前的亂戰,優哉遊哉地向初沅走去,上吊的三角眼裏滲著駭人笑意,“初沅,你要是跟了我,我保管給你找一群比這還厲害的打手,時刻護著你的安危,不會再讓你受到這樣的驚嚇。”

    他每說一個字,初沅便不受控地後退半步。

    極度的驚恐之下,她求助地望向十七。

    然,試圖衝破重圍的十七尚未奔至她跟前,便又被緊隨的打手們堵住了前路。

    就像是她如何都觸及不到的希望。

    初沅駭懼地睜大眼,緩慢轉首,朝逐步逼近的梁威看去。

    一雙明眸淚光盈盈,顫悠悠地漾著驚慌。

    當真是,可憐極了。

    梁威的興致登時又高昂地竄起,伸出手,就想去拽她的細腕。

    可卻撲了個空。

    初沅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但她越是掙紮,梁威就越是激越,“你倒是繼續跑啊,你覺得你現在,還逃得過嗎?”

    再往後,就是樊良湖了。

    幾步之後,初沅足跟懸空,終是踩到了岸邊,再無退路可言。

    但十七還沒能從混戰中脫身。

    假山的另一邊,也不見來人。

    梁威大笑著去抓那溫香軟玉,誰知,就隻有一片衣袂從指間滑落。

    “砰”地一聲,靜謐的湖麵水珠四濺,漾開層層漣漪。

    瞬息間,湖水四麵八方地湧來。

    初沅無助地掙紮著,逐漸到了窒息的邊緣。

    梁威站在岸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大笑道:“原來你喜歡這樣玩兒!倒是省得老子把你洗一遍了!”

    他扯落腰帶褪|去外衫,也準備縱身跳下水,但還沒來得及動作,身後便亮起了火光。

    不遠處,訓練有素的暗衛步履齊整,舉著火把闊步而來。

    身形高大的男人背著光,利落的肩頸線條被火光勾勒得明晰蘊著力量,麵如冠玉,眉眼淩厲,半隱幽暗半映暖光,俊美得有些詭異。

    讓人分不清,這究竟是煉獄而來的凶煞修羅,還是突然而至的上位者。

    但梁威能肯定的是,他快到幾乎隻能覷見殘影的身形,絕非是常人。

    梁威隻感覺到身側的一陣涼風掠過,湖中便幾不可聞地響起了水聲。

    習武之人逖聽遐視,奚平看著謝言岐消失不見的方向,仿佛從這道水聲中,聽出了幾分詭異。

    他緊緊蹙了眉,旋即抬手,做了個暗示的動作。

    ……

    湖水沒過頭頂,初沅逐漸失去了掙紮的最後一點氣力。

    她緩慢地往水底下墜。

    就在這時,一雙手自下而上地穿過她的肘腋,舉著她往上送。

    但還沒有等她浮出水麵,那雙手便驟然一鬆,撤去了所有力道。

    她又失重地徐徐沉落。

    混沌的意識中,她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初沅艱澀地睜開眼,隻見粼粼的湖麵透進月光,一道熟悉的人影披著波光夜色,朝她遊來。

    緊接著,他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肢,攬著她往上浮。

    穿破水麵的那一瞬間,呼吸終是得以灌入喉腔。

    初沅緊緊勾著那個人的脖頸,胸|脯劇烈起伏,幾聲咳嗽之後,急促地呼吸著,“……世子?”

    謝言岐一言不發地抱著她鳧到岸邊。

    破碎的月光在湖麵漾起,他側臉沉肅,膚色冷白,濡濕的眉眼愈發深邃,蘊著深不見底的陰鷙,淩厲得有些陌生。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樣的謝言岐,初沅突然有些害怕。

    但上岸以後,他好像又無甚異常。

    便是對旁邊的梁威,都沒有給任何的眼角餘光。

    謝言岐接過奚平遞來的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從始至終,他都半垂眼簾,背著光,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任何情緒。

    他攏緊初沅身前的係帶,嗓音抑著低啞,言簡意賅道了句:“先走。”

    初沅輕攥他袖角,著急問道:“世子,您不跟我一起嗎?”

    難道,刺客還沒有解決嗎?

    謝言岐沒有說話,隻靜默地撥開她的手。

    初沅一步一回頭地被帶走,到假山後的小道上時,她終是看見他,緩緩轉過身,背對著她走遠。

    ……

    謝言岐邁著不急不緩的腳步,朝岸邊走去,每走一步,衣袂便滴答濺落水珠。

    梁威著急忙慌地穿好外衫,看了看被暗衛殺盡的打手,咬咬牙和他正麵對視,“姓、姓謝的,你要做什麽?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是永寧侯的侄兒嗎?”

    伴隨著他字字句句落下的,是謝言岐徐徐逼近的跫音,以及,錯亂落在地麵的輕微水滴聲。

    一個緩,一個急,節奏不一,卻無端亂人心跳。

    梁威突然難以說清,究竟是哪道聲音給他的壓迫感更強。

    終於,謝言岐在他一步之遠的地方停下。

    梁威不及反應,便被他踹了下去。

    好在梁威會水,落入樊良湖之後,他又很快鳧了起來,“姓謝的,你他娘的究竟要做什麽……”

    話還沒說完,謝言岐便半蹲下身,伸手打落他發冠,抓著他的頭發往下摁。

    梁威根本無力反抗,咕嚕咕嚕地在水裏掙紮著,很快,湖水便溢入了他的口鼻,將他逼到了窒息邊緣。

    謝言岐倒是極有耐心,每當他瀕臨閉氣時,又會將他拉起來,如是反複。

    從始至終,謝言岐的神情都可以稱得上是極為平靜,沒有一丁點的情緒。

    不一會兒,梁威便被他折騰的死氣沉沉,進氣多,出氣少,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謝言岐終是大發善心地扯著他的頭發,把他拖上了岸。

    梁威頭皮生疼,有氣無力地伏在地麵,卻還是不忘大放厥詞,“姓謝的,我要殺了你……”

    謝言岐單腳踩上他的後頸,狠碾兩下,沉聲道:“說,還對她做了什麽?”

    他這個動作,無疑是將梁威的命脈給扼住,逼得他不得不順從,“我、我什麽都沒做了!”

    也沒來得及去做。

    聞言,謝言岐極輕地笑了聲,“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話音甫落,梁威便被“砰”地一聲,踹到了假山旁。

    謝言岐走近扯起他的濕發,將他的頭往山石上撞。

    “浮夢苑。”

    砰——

    “刺史府。”

    砰——

    “方才。”

    砰——

    ……

    每細數一樁,梁威的頭便被狠狠地撞上一下。

    飛濺的血珠在他臉龐綴上一片接一片的殷紅,襯著被水洗過的冷白膚色,陰詭至極。

    “肖想她。”

    “你也配?”

    ……

    重物碰撞的巨響貫徹靜夜,來風帶著滿身的水珠上岸,回首循聲望去。

    但夜色藹藹,觸目之處皆是渺茫,什麽都瞧不真切。

    他微蹙眉宇,再次轉過頭。

    頓時僵住。

    岸邊,不知何時站了幾個黑衣暗衛,氣勢洶洶地圍著他。

    來風下意識地想跳回水中,然,身後亦是在悄無聲息間,被暗衛堵住了去路。

    奚平居高臨下站在岸上,垂眸睥著他,道:“潛在我們身邊很久了吧?總算是抓到你了。”

    若非世子囑咐他留意,他還真不知道,這人一直都在他們附近流連。

    “帶走。”奚平沉聲道。

    來風孤立無援,又無高強武功傍身,此般境況下,隻能由他們桎梏。

    他咬緊齒關,跟上了奚平的腳步。

    期間,一直在思索著該如何逃脫。

    ——他已經找到人了,到現在,絕不能身陷囹圄,功虧一簣。

    宮裏,還等著呢。

    但這群暗衛實在謹慎,隻要他稍有掙紮,便會加重力道錮著他,使他再無反抗的餘地。

    來風幾不可見地轉動著酸痛的手腕,終是隨他們止步於一座嶙峋假山前。

    男人半蹲山石旁,腳邊躺著個不知死活的人。

    聽到奚平的低喚,他緩緩抬眸,映在月光下的一張麵龐清雋似冠玉,眉骨挺秀。

    可他側臉的血跡,眼尾的猩紅,眸底的陰鷙,卻和這風流的長相,格格不入。

    來風借著月光,逐漸看清了他的麵容,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

    這是……情蠱?

    作者有話說:

    還要解決一個龐延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