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起三
作者:古離      更新:2022-09-27 10:07      字數:4106
  第54章 情起三

    他這是發現了什麽?

    不太可能。

    好半晌, 謝寧終於鼓起勇氣地拿下許扶清的手,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麽,隻知他揉著自己的眼皮很不舒服。

    雖然力度不大,很輕。

    但卻能給她感覺自己是一隻被折斷翅膀的蝴蝶, 隨便地任人拿捏, 用腳一碾就沒了,謝寧不喜歡, 打從心底裏地排斥。

    更別提還有那麽多人看著, 她的臉泛起一層薄紅。

    氣的。

    不知為何, 謝寧至今還認為許扶清沒把自己當人,在他眼裏她跟其他人沒什麽兩樣,都隻是沒有意識的死物。

    不過死物應該也分等級的, 她興許劃到了別的等級上。

    可那又如何, 死物就是死物,怎麽能跟活生生的人相提並論,謝寧理智得很。

    況且,看衛之玠的反應,許扶清並不是單純地想要摸她的眼睛, 真是陰晴不定、琢磨不透的人, 謝寧很有自知之明,駕馭不了。

    好感值一時一個樣,堪比買熱門,股,票,跌宕起伏, 一不留神傾家蕩產。

    她不敢賭了,買隻慢慢穩定升值的股不香嗎。

    算了, 還是在保持好感值不掉到非負數的情況下, 對他敬而遠之吧, 肉,體,糾纏之類的,更是打住。

    之前冒出來的換攻略對象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傻子才會把攻略對象從衛之玠換成許扶清,這不是找死嗎,謝寧想著想著,語氣有些僵硬:“幹什麽?”

    等意識過來,已經收不回來。

    她暫且放棄掙紮。

    應如婉詫異地看向謝寧,顯然也聽出了語氣中夾帶著的私人情緒,爾後,又想通了,她跟許扶清的關係不一般。

    有時鬧鬧小脾氣情有可原。

    可是,揉揉眼皮有什麽值得鬧脾氣的?應如婉想不明白,但也知自己不該摻合進去,麵對男女之事,還是旁觀最為妥當。

    還有,她實在看不懂他們的互動,充滿古怪卻又異樣和諧,一些行為總是能出乎意料。

    久而久之,應如婉竟然習慣了。

    許扶清笑容還在,文秀溫和地笑著,眼神純淨得仿佛能洗滌人心,難得能看到一絲原本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年稚氣。

    謝寧看得眼睛微眯。

    果真是長了一張能騙人的臉。

    “想把你的眼睛挖下來,珍藏。”許扶清言辭輕緩,字字如珠子般滾進謝寧的耳朵,該死的,她差點想捂住他的嘴巴。

    聲音不大不小,卻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應如婉聽到這句話,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頂著他們投過來的各種眼神,謝寧努力地扯出個笑容,哈哈地打圓場,“小夫子,你又尋我開心了。”

    許扶清輕笑不語。

    而站著的衛之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坐回去,選擇靜觀其變。

    因為明白任何人都無法幹涉許扶清的想法,若是他下定決心的事,即便是掌教也沒法子,興許是愛屋及烏,柳如葉貌似極為偏愛許扶清這個弟子。

    這種偏愛自然惹人嫉妒。

    衛之玠皆看在眼裏。

    攬天書院裏麵的人也是尋常人,大多有七情六欲,他們也會合起來排擠看不順眼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許扶清都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笑的是,有人居然為了讓許扶清受罰,教唆一名女弟子去勾引他。

    結果,那名女弟子轉而爬上了幕後主使的床,兩人赤,裸著在房裏被柳如葉逮住,然後不講任何情麵地當著眾人的麵殺了。

    女弟子斷氣的那一刻,一隻蠱蟲從她體內爬了出來。

    那是能控製人行動的蠱蟲。

    衛之玠雖不會煉蠱,也不會用蠱,但曾在許扶清住的那間竹屋裏看過相關的書籍,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記得很清楚。

    所以謝寧能不能在許扶清手上逃過一劫,還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就在氣氛僵著的時候。

    林夫人整理好儀態,視線略略掃過許扶清的臉,落落大方地開口,腔調無疑是挑不出毛病的西京貴婦,“你就是許公子?”

    “正是。”

    許扶清落座了,坐在了謝寧旁邊的位置,勻稱的手指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薄唇微張,抿了一小口,由內而外散發著矜貴氣息。

    謝寧視線飄忽不定,無意間落到他拿著的茶杯上麵,渾身霎時發毛,偽裝的平靜表情出現破裂。

    糟了。

    那隻茶杯是她喝過的。

    茶杯邊緣尚留著淡淡的唇脂印。

    隻見許扶清轉了轉茶杯,又抿了一口,印有唇脂的那一邊不再是麵對著謝寧了,她瞪大雙眸,猜測此刻應該對著他的唇瓣。

    謝寧現在坐回去也不是,不坐回去也不是,開口提醒又不是,不開口提醒又不是,糾結得很。

    畢竟好像沒人注意到,她一提起就全都知道了。

    當沒看到吧,謝寧給自己洗腦。

    親都親過了,還在乎他喝她喝過的茶杯幹什麽,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似乎看穿了謝寧的困擾,許扶清狐狸眼含笑,指尖輕敲著茶杯,若有所思道:“謝寧很喜歡站著嗎?不累啊。”

    謝寧咬了咬牙,坐了回去。

    林少如一直默默地留意著林夫人的臉色。

    實話說,林少如從小就知道了自己是誰的替身——許扶清,西京有名的許府已逝公子許正卿和苗族女子秦姝之子。

    可他始終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她的親生兒子,為何吃穿用度都要按照許扶清的來。

    至於父親,他很是愛母親,不會因這等小事鬧,隻是,母親從來沒愛過父親,

    這件事林少如是後來才慢慢知道的。

    父親也是真的疼他這個兒子,縱然沒能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但林少如知道父親已經盡力了,他從來不怨父親。

    捫心自問,林少如卻是有點兒怨林夫人的。

    林夫人回到主座,聲線染上了一抹不宜察覺的激動,麵色卻如常,淡聲問許扶清,“敢問許公子是何許人士?”

    其實她壓根兒不知道許扶清是秦姝和秦玉的孩子,自始至終都以為他是秦姝跟許正卿的孩子。

    盡管許扶清長得跟秦玉很像,林夫人也沒往那方麵想。

    身為秦姝的好友,她知道對方有多麽討厭秦玉,連尋常見麵都不耐煩,不可能讓他碰的,更別說能接受亂,倫,生下秦玉的孩子了。

    而且秦玉是許扶清的舅父,兩人容貌相似也合情合理。

    畢竟秦姝和秦玉長得也挺像。

    說許扶清像秦玉也可以,說他像秦姝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林夫人雖然怨恨過秦姝搶了自己喜歡的男子,但還是相信她絕對不會背叛許正卿的,自認為足夠了解她。

    眼前之人乃是許正卿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啊。

    林夫人甚至想上前撫摸一下許扶清的臉,不止一次幻想過,若他是自己跟許正卿的孩子該多好,倘若如此,她死也瞑目了。

    林少如站在林夫人身邊,聽言下頜繃緊,卻沒說話。

    許扶清文質彬彬地放下茶杯,抬眼看林夫人,眉目似十分溫良,莞爾道:“我啊,我同林夫人一樣,是西京人士。”

    謝寧偷偷地瞟了他一眼。

    昨晚,她在林夫人的記憶裏見過許扶清,他們很久以前就見過一麵了,對方誤認他為秦玉,後麵還說抱歉,認錯人了。

    不過見過一麵是一回事,他記不記得又是另一回事。

    換作她也不一定記得,不對,是極可能不記得,路上隨隨便便遇到一個人,期間過了幾年,忘了才正常。

    像是能感受到謝寧悄悄地看自己,許扶清冷不防地偏頭。

    她急忙地收回視線,可改不了一緊張就會被唾沫嗆到而咳嗽的毛病。

    許扶清麵無表情地倒了杯茶,遞過去,大有謝寧不接就僵著的趨勢,她留意到還是剛才那隻杯子,伸出來的爪子頓了一下。

    印在杯子邊緣的唇脂印淡了不少,反觀他的薄唇卻紅了點兒。

    謝寧口幹舌燥,立馬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發現異常。

    是故意的嗎。

    她望著那隻杯子,不由得懷疑,為了不把事情鬧大,還是乖乖地接了下來,在他的注視下,心一橫地喝完整杯茶。

    許扶清見她喝完,轉回頭,垂下眼,側臉鼻子弧度很優越。

    在外人看來隻是夫子體貼弟子的小舉動罷了。

    喝完後,謝寧抿了抿唇,借著袖子的遮掩,心虛地用指腹把又沾了些上去的唇脂擦了擦幹淨,再把杯子放回桌麵。

    不知道是不是內心在作怪。

    她喝完許扶清遞過來的茶水,更渴了。

    林夫人還欲問些其他問題的時候,林少如搶先一步道:“衛公子,我今天聽說你去找了永樂街的大夫,可是生病了?”

    衛之玠反應迅速,回道:“並不是,我隻想去查一點兒事情罷了,對了,林老爺身體自前幾年便開始不好了?”

    林少如嗯了一聲,“是的,病情反反複複。”

    “林姑娘,平日裏伺候林老爺的侍女和小廝在哪兒?”衛之玠看口供,裏麵沒有一人提到過這個,著實怪異,“我有事想問他們。”

    林夫人顯然對此事興致不大,表現得漠不關心。

    絲毫不像是林老爺的妻子,反倒像陌生人一樣。

    林少如沉吟半刻,道:“伺候我父親的侍女和小廝都失足掉進井裏麵死了,就在我父親死後不久。”

    謝寧看著他,心想,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前一腳林老爺被人殺死,後一腳伺候過他的侍女和小廝就失足地掉井,無一幸免地死掉了。

    林夫人摁住太陽穴,似頭疼,“少如,我乏了。”

    林少如快步過去扶起她,接著,看似誠摯地向他們致歉:“抱歉,我先扶我母親回房了,此事改日再議吧。”

    等他們離開後,衛之玠忽然問許扶清:“許公子,你覺得怎麽樣?”

    許扶清思忖片刻,笑道:“不怎麽樣。”

    “……”謝寧真想給他豎起個大拇指,想了那麽久,居然隻說了句‘不怎麽樣’,莫不是戲弄人。

    時辰也不早了,衛之玠跟許扶清的交流似乎有固定模式,他聽懂了對方的意思,揮散他們回去休息。

    *

    鮮血從許扶清蒼白的麵孔流淌下來,滴答,滴答,滴答,落到已經沒了呼吸、像凋零到極致的花瓣的少女身上。

    她原本穿著一襲白衣,此刻染成了紅色。

    周圍散落著數不清的屍體。

    遠遠看來,仿佛兩人穿著緋色的婚服。

    良久,他訥訥地低下頭,毫無血色的薄唇輕輕地貼到少女涼到不能再涼的唇瓣上,一滴清淚從左眼溢出,順著臉頰滑落,砸到她纖細的脖頸上。

    “你怎敢,,怎敢這樣,,對我。”

    他俯低身,輕吻她流著血的胸口,喉結上下滾動著,將血液盡數吞咽下去。

    嗓音哽咽,“謝寧。”

    少年抬了抬頭,下頜沾滿血,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著,怔怔地停在虛妄的半空中,淚水滑過下頜,墜落。

    他緊緊地摟著她,仿佛要嵌入骨髓裏。

    旁邊的湖水麵上此刻倒映著一輪明月。

    等謝寧看清躺在許扶清懷裏的少女是自己的時候,立刻嚇醒了,看來改日一定要去拜一下佛才行,總是做亂七八糟的夢。

    什麽鬼夢,就不能做些令人開心的夢?

    她蹬了一下薄被子。

    應如婉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她坐著,也跟著坐起來,打了個哈欠,問:“怎麽了?你做噩夢了?”

    謝寧這才記起自己現在不是一個人睡,“對不起啊,吵醒你了,就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噩夢而已,你睡吧。”

    應如婉聲音微啞地應了聲,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謝寧睡不著了,想出院子透透氣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