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紅色繡花鞋一
作者:古離      更新:2022-09-27 10:07      字數:4451
  第42章 紅色繡花鞋一

    那道紅色發帶現在搭在了許扶清的手腕上, 謝寧坐了起來,搓了搓眼睛,發現應如婉躺在離他們幾步之遠的地方,胸腔微微一起一伏著。

    還在呼吸, 說明活著。

    而衛之玠和沈墨玉則不知所蹤, 正前方的木屋幾乎燒成一片灰燼。

    謝寧望著許扶清似笑非笑的臉,短指甲微微地嵌入掌肉。

    看到記憶的時候, 無論是處於什麽狀態, 她的眼睛是會有一點點不明顯的變化, 現在不確定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得試探一下。

    “你剛剛為什麽掰我眼睛?”

    問這個的時候,謝寧連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錯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事到如今, 不謹慎一點不行。

    卻見許扶清忽然詭異地彎起唇角,半張臉陷於暗色給予的陰影中,抬手摘下謝寧發上不小心沾到的雜草,“因為我覺得你的眼睛跟常人的眼睛好像不太一樣,想仔細看看。”

    謝寧心髒發顫, 口幹地問:“那你看出哪裏不太一樣了嗎?”

    透著寒意的指腹碰上她那一層薄薄的眼皮。

    少年輕輕地撫摸著, 視線卻落到燒得不成樣子的木屋,緩緩道:“沒有,興許是我多想了。”

    聞言,謝寧眼皮不受控製地一抖, 太險了,但身子終於不那麽僵硬了, 看了一圈快要泛起魚肚白的天邊, 天即將亮了。

    “衛夫子和沈夫子呢?”

    她看著他, 話到嘴邊的衛夫子和沈夫子都沒事吧趕緊改為這句話。

    許扶清坐在地上,背靠著大樹,一條腿伸直,單腿曲起,紅色衣擺層層地垂下,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麵,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繞著紅色發帶。

    “他們啊,下山買馬車了。”

    也是,若要離開此處,單靠走的話會吃力不少,買馬車不失為一個好選擇,謝寧得知衛之玠也安全,心總算徹底地放下了。

    木屋起火的原因,她猜他們應該不會追究,更不會深入調查。

    以攬天書院的做事風格,一旦達到目的便會離開,怕多生變故,完成不了委托之人委托的任務,是不會浪費時間查與任務無關的任何事。

    即使那件事曾經可能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謝寧站起來,走到應如婉身邊,不敢太用力地搖了搖她,見對方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不由得抬頭看許扶清。

    她離開應如婉,回到他附近,麵露遲疑,“她要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

    許扶清雲淡風輕地將一顆果子扔給她,懶懶地瞥了眼一如既往安靜的應如婉,不甚在意地輕笑著道:“三天後的這個時辰她自然會醒,你先吃了這顆果子吧。”

    三天後?

    太久了吧。謝寧努了努嘴巴,但也沒說什麽,自己還沒到能幹涉他決定的地位,

    果子表皮是青色的。

    謝寧單是看著都感受到牙齒有些酸。

    “謝謝。”她張開嘴巴,咬了一小口,果不其然,酸得不行,不過勉強能填一下肚子,折騰了一晚上,精力都耗得七七八八了。

    想了想,謝寧又禮貌地多問一句,“小夫子,你吃了嗎?”

    少年微微一怔,眼珠子定格在她臉上幾秒又挪開,表情像是掀不起波瀾的死水,卻還是溫柔地笑道:“吃了。”

    “哦,那就行。”

    謝寧耷拉下腦袋,乖乖地啃著剩下的果子。

    相顧無言,她耐不住尷尬,記起他掉下地的器皿,主動挑起話題,“你那些罐子是不是都沒撿回來?它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原本謝寧是替他撿起了一個,但後麵暈了過去,也就不知道還在不在,畢竟古人隨身攜帶的東西一般都蠻重要的。

    許扶清從袖中掏出被她撿起過的器皿。

    謝寧看向它,咽下最後一口果肉,“還剩下這個嗎?”

    “都撿回來了,挺重要的。”他像是遲鈍半拍地回答她上兩個問題,兩指轉動著小小的器皿,“隻不過這個是你替我撿回來的罷了。”

    撿回來就好,謝寧還真有點兒擔心許扶清怪罪自己。

    因為如果不是她拉扯他的話,那些器皿也不會掉出來。

    雖說自己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要把他從大火中救出來,但誰知道他那古怪的腦回路會怎麽樣想她。

    謝寧坐在離許扶清不遠不近的位置,指甲摳著小塊樹皮來打發時間,隨意地一問:“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啊?”

    許扶清打開罐蓋,蠱蟲乖巧地在裏麵待著。

    由於距離和角度問題,她壓根看不清裏麵是什麽,又怕冒犯對方,並沒有故意地探頭過去看,還是坐在原位。

    “蠱蟲。”

    他笑容溫潤有禮,一字一頓道:“這些都是裝蠱蟲的蠱罐,我用血養了許久的,對我來說,比不少東西重要。”

    謝寧摳小塊樹皮的手一頓,原來裏麵裝的是蠱蟲。

    得知此事,她還算平靜,畢竟自己一早就知道許扶清是煉蠱人,他父母皆是苗族人,對蠱蟲蠱術等等熟悉到不得了。

    不會才奇怪呢。

    “用血養的?都是用別人的血嗎?”謝寧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對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八卦得很。

    少年搖了搖頭,指尖撚著手中蠱罐的罐壁,“不一定。”

    “有時候我也會用自己的血喂它們,但大多數時間是用別人的。”

    說這話時,許扶清緊緊地盯著她。謝寧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他口中的那個別人,在以後她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提到蠱蟲,他的興致貌似很高,不待她問又繼續地說下去,“但這個蠱罐裝的蠱蟲一直都是用我的血來喂,這種蠱蟲隻能用一種血來養,半途不可更改,否則就沒用了。”

    謝寧目光停到許扶清手上的蠱罐。

    “這種蠱蟲是不是最厲害的那種?”

    小時候謝寧看過有說到過苗族蠱蟲蠱術的電視劇,對這些古老卻又充滿神秘感的蠱蟲蠱術充滿興趣,八卦心一起,她一時都忘記他真實的性格是什麽了。

    此刻的兩人像尋常人那樣閑聊著。

    “對啊,我一開始也以為一定要用心頭血來喂養的蠱蟲是最厲害的。”許扶清輕輕嗬了一聲,蒼白麵孔染著笑,眼底微泛涼薄不屑,“可等我養了後才發現,這種蠱是最無用的。”

    情蠱於他來說無用。

    在學會煉蠱後,許扶清把書上有名的蠱蟲一一煉一遍,上麵曾寫道,最難煉的蠱莫過於情蠱,而情蠱又是最容易控製人心、最難擺脫的一種蠱。

    蠱蟲並不是萬能的。

    既然存在下蠱,那就存在解蠱,其實要想煉蠱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煉出難解或根本沒有辦法解掉的蠱,情蠱便是。

    是以,他煉了。

    其他的蠱,許扶清都用過,去折磨人,唯獨這情蠱從未用過一次。

    謝寧在不少小說裏見過心頭血這個詞,就連狗血的虐戀文也有,比如挖心頭血去救人什麽的等等,盡管不知道要怎樣取,但直覺告訴她肯定很難。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處的位置,不會是直接拿刀劃破皮膚取血吧。

    “既然你都用心頭血養過了,丟掉也可惜,留著也未嚐不可。”謝寧順口說。

    許扶清緩慢地把罐蓋蓋回去,狐狸眼彎彎的,煞是亮,似一塊能倒映人心的難得琉璃,卻抿著薄唇,好半晌沒開口說話。

    正當謝寧準備問是什麽蠱時,衛之玠他們回來了。

    衛之玠拉著一匹馬,沈墨玉牽著一輛馬車。

    “你眼睛好了?”衛之玠暫且拴好馬匹,猶豫了一下,彎腰抱起應如婉放進馬車內,然後看著謝寧已摘下紅色發帶卻沒什麽傷痕印記的雙眼問。

    謝寧一噎,“嗯,好了點兒。”

    末了,她又補一句,“其實它傷得也不嚴重,就是小傷,就是敷著藥容易好,我才會蒙住眼睛敷藥的。”

    衛之玠看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許扶清,又看了一眼謝寧,嗯了一聲,“眼睛好了便好,日後行事也方便不少。”

    “許公子,我們現在下山吧。”他對許扶清說。

    許扶清從地上起來,隨意地拍了拍衣裳的灰塵,笑得溫和,脾氣貌似很好地回:“好。”

    驅馬車的是衛之玠,沈墨玉騎馬,他們三個則需要坐在馬車裏麵。

    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謝寧看見了站得有些遠的老婦人,她牽著那名把自己認作女兒的女子遠遠地望著他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許扶清仿佛沒看到,自顧自地上了馬車。

    一開始謝寧並不是疑心重的人,在這裏待久後,看誰都會多留個心眼兒,不再敢輕易地相信別人。

    難怪說環境足以影響一個人。

    木屋著火一事,謝寧個人認為不是意外,極有可能是人為的,有人想要他們被大火燒死在木屋裏麵。

    可會是誰?

    是老婦人,還是神智不清的女子呢,謝寧想不透。

    許扶清蒼白清瘦的手指撩起馬車的側簾,順著她的視線草草地看了一眼,語氣平淡,“謝寧,你還站在外麵作甚,你可是想留在此處?”

    怎麽可能,鬼才想留在這兒,謝寧忙應了一聲,立馬踩著木板踏上馬車,行動過急,進去後身子微微一歪。

    少年及時地扶住她的手腕。

    他低聲地笑道:“小心點兒啊,你這樣莽莽撞撞的,真像,,老鼠呢。”

    居然把她比作老鼠,謝寧心底涼颼颼的,也不知許扶清對老鼠有什麽情結,喜歡掐死它,又將它留在身邊,直到發臭發蟲。

    謝寧僵著脖子點點頭,“嗯,我以後會小心點兒的。”

    “來。”許扶清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秀美的眉眼微抬,聲音響在她耳畔,輕得像一陣清風,“你過來這裏坐。”

    應如婉此刻靠躺在角落裏。

    見謝寧一動不動,許扶清笑,“怎麽,謝寧你厭惡跟我坐在一起?”

    “不是。”

    她心一橫,一屁股地坐下去,本就濃鬱好聞的鬆木香從四麵八方地侵蝕過來,“我以為小夫子平日裏不喜旁人胡亂接近呢。”

    “謝寧你又豈會是旁人啊。”許扶清笑了笑,又突然地轉移話題,轉得謝寧措不及防,“以後我們還會回來的。”

    謝寧怔愣。

    前半句說得還真是好聽,盡管一聽就是假的,不過好聽的話誰不愛聽?但後半句還是算了吧,若是有選擇,她可不想再來這裏了。

    於是謝寧隻是焉焉地哦了聲。

    *

    馬車駛到西京後已經過了四天,應如婉端坐在馬車內,連呼吸都放得很輕,許扶清正閉目養神,謝寧單手掀著車側簾看外麵的街道。

    很快,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許扶清似乎能感受得到,在馬車停下的前一刻掀開了眼,揭開另一麵車側簾,眼神像是沒有聚焦地看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什麽也沒有,隻有一棵樹。

    謝寧聽到動靜,回頭看他,而他又放下了側簾子,改為掀開車正簾,馬車適時地停了,恰好方便下去。

    衛之玠把玉笛交給了還在西京並沒有回攬天書院的柳如葉。

    這是第一次,攬天書院的掌教想要親自送東西給任務委托之人,愣是一貫冷情的沈墨玉也感覺到一絲與眾不同。

    這次的任務委托之人也許跟掌教那些鮮少人知曉的過往有關係。

    不過他謹記著自己的身份,不該問的不會多問一個字。

    柳如葉拿到玉笛臨走前告訴他們攬天書院接到了下一個任務,替人殺一個人,還是在西京,所以照舊地交給他們完成。

    一般來說,殺人的任務隻需要交給攬天書院的任一夫子或弟子便可,但由於此次的殺人任務比較特殊——殺人對象並未確定。

    所以需要多幾個人協助,盡早解決。

    說話期間,柳如葉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到謝寧臉上。

    謝寧感到莫名,悄悄地用手摸了一把臉,懷疑自己是不是沾上了不幹淨的東西,不然的話,柳如葉為什麽這麽頻繁地看她?

    莫不是柳如葉又在打什麽主意,可她暫時並沒有什麽值得對方利用的地方啊。

    晚上。

    他們來到了下一個任務委托之人的府邸。

    府邸很大,看得出是西京較為富有的人家,但怪異的是卻沒有守門之人,而且建在很偏僻的地方,遠離繁華的西京街道。

    門前掛著兩隻紅到不能再紅的大燈籠。

    紅色的光線灑向門前,籠罩著他們每一個人。

    謝寧腳像是長了根兒似的不想往前走一步,一看到這種顏色的燈籠,在山林裏的不好記憶紛紛湧上來。

    難怪小時候姥姥跟她說紅色既是最喜慶的顏色,又是最恐怖的顏色。

    哢吱,漆紅色的大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一雙紅色繡花鞋跨過門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