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配骨四
作者:古離      更新:2022-09-27 10:07      字數:3850
  第33章 配骨四

    許扶清指尖劃過謝寧的手背。

    像一條冰冷滑膩的白蛇, 一開始緩慢地爬動著,一旦尋找到最佳時機便會快速地行動,一舉蠶食掉人。

    他不顧別人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笑, “謝寧,我發現每次你抓住別人的手之時, 眼睛都會變得不太一樣呢, 為何?”

    冰涼指尖沿著少女的手背一點點地從指縫微微插,入, 又在一不留神間抽出。

    似很是疑惑地試驗著。

    謝寧對上許扶清有說不出古怪的笑容,匆匆地收回手,垂下來的衣袖遮住了手背, 心跳得極快, 生怕被識穿些什麽。

    他太聰明、敏感了。

    其實握手後讀取記憶這段時間很短的。

    雖然看到的東西不少,但那些記憶會播放得極快,也不會明顯,所以外人看來一般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跡。

    就算是許扶清也隻是感受到她的眼睛跟平日裏不太一樣罷了。

    “是嗎?我不知道。”謝寧衝許扶清訕訕地笑了笑,一副無辜的模樣, 挑不出半點毛病。

    死活不認, 他也找不到證據。

    “我若幫你救出她們,你便要給我傭金,你可答應?”許扶清不再沿著那個話題說下去,話鋒一轉, “這是我第一次接非攬天書院頒布的任務呢。”

    這樣說來是她的榮幸了?謝寧抿唇,見衛之玠和應如婉他們都眼露好奇地靜靜地看著自己, 又不是很自在。

    少女的聲音很小, “傭金多少?不, 傭金是什麽?”

    “還沒想到。”少年想了想,“以後再說。”

    謝寧:“……”也行吧,反正也不會比拿身體去喂蠱蟲更慘了,她心理承受能力日漸強大了。

    夜晚深不見底的黑被竹屋裏紅得恐怖的燭火吞噬掉。

    老婦人確認自己兒子遺體並沒有受損後,大怒道:“許公子!老婦是好心邀您過來參加大婚,您卻放任這些人亂來,這是何意?難不成您還因為當年的事記恨老婦?”

    “可老婦那時都是按吩咐辦事,您如何能怪老婦?”

    說到最後,她想起了許扶清的狠辣,逐漸放緩語氣,“許公子,看在我們族人尊您一句公子的份上,還望您這次回來不要找我們的麻煩。”

    當年的事。

    謝寧想,應該就是要還是小孩子的許扶清和衛之玠給秦姝殉葬一事了,她們墨守成規地一定要殺了他們。

    卻一點兒負罪感也沒有?

    她看著老婦人因憤怒而扭曲醜陋的嘴臉,覺得有幾分惡心。

    “當年的事?”許扶清彎腰,單手給謝寧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髻,語調溫順到不可思議,“你不提,我都忘了。”

    感受著他動作的謝寧忍不住偏了偏頭,癢。

    可許扶清怎麽能忘了,她認為如果是自己經曆過這種事,這輩子都忘不了,反而極可能留下心理陰影。

    也難怪他對所有人無情,畢竟所有人對他也無情。

    話落,許扶清半張臉藏於陰影之下,轉而問了謝寧一個很是莫名的問題:“謝寧,你喜歡家裏人陪你,還是一些素不相識之人陪你?”

    太突然了。

    她腦子轉得有點兒慢,但還是遵循內心道:“自然是家裏人。”

    許扶清離開謝寧,唇角帶著微笑地拿著那罐水銀朝老婦人緩步過去,紅色發帶垂落,映得麵孔病白,溫和地開口。

    “我想,你的兒子最想一直陪著他的人應該是你呢,何須要別人去陪你孤單的兒子啊,要我幫你嗎?”

    罐蓋被打開。

    滿當當的水銀暴露在眾人視線範圍。

    老婦人不知所措地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想到他以前做過的事,心七上八下,“許公子,您,您到底想幹什麽!”

    陶罐離她越來越近,老婦人終於知道怕了,朝其他人喊道:“你們還不快些過來幫忙,愣著作甚?”

    謝寧握了握緊拳。

    她不是怕許扶清受傷,而是怕他們全死,,

    許扶清笑意不減,柔聲地問準備上前幫忙的男子,說話很慢,讓他們聽得無比清晰,“你們也想下去陪她的兒子啊。”

    下一瞬,男子皆被家中長輩拉住。

    那些長輩不少是見證過當年殉葬一事的人,年輕一輩也許不知道許扶清的殘酷無情,他們可是一清二楚,懼意刻在了骨子裏。

    要知道他當年才八歲,八歲便能拿金釵殺人了。

    現在呢?豈不是更甚。

    老婦人見此,渾濁的眼珠子轉動得極快,不知想到什麽,眯了眯眼對謝寧說:“姑娘,你把她帶走吧,今日的一切當作沒發生過。”

    話間一頓,她跪在地上,向許扶清叩首,眼神卻變幻莫測,“還望許公子留老婦一條賤命!”

    對方妥協得過於突兀,謝寧皺了皺眉。

    *

    新娘子跟著他們從竹屋裏走出來。

    童,女、童,男皆是這兒的孩子,剛才便回自己家了,唯獨她是外來人,被山下的家裏人賣到此處,無處可去。

    走了一段路,新娘子眼圈微紅地望著許扶清欲言又止,“許公子,小女子在此謝過您的救命之恩。”

    許扶清好看的眉微揚。

    “啊?謝我作甚,你要謝就謝她吧。”他看著謝寧,麵上染著一如既往的淺笑,“若不是她想救你,你就死了。”

    “小女子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

    聽了許扶清的話,新娘子轉身麵對謝寧,“但不知姑娘可否暫且收留小女子一晚,時辰不早了,山林迷霧大,小女子也不熟悉這兒的路。”

    謝寧猶豫了片刻,偏頭看許扶清,木屋是他的,可不可以留對方住一晚,她說了不算,也沒資格答應。

    “你若想答應便答應吧。”

    許扶清扔下這句話便往前走。

    走在最後的衛之玠目光在許扶清和謝寧的背影之間徘徊,總覺得他們兩人的關係匪淺,不像一般的夫子和弟子,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

    午夜,謝寧睡得正熟,一股淡淡的藥味倏地鑽進鼻腔。

    她困倦地掀開眼兒,見許扶清側坐在床榻邊,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腕,睡意瞬間消得七七八八,“小夫子?”

    不是在做夢吧,謝寧縮回手。

    許扶清又拉了過去,力度輕卻不容置疑。

    “你醒了。”他聲音很是柔和,聽著很舒服,視線沒什麽情緒地掃過她被砸成青紫色的手腕,輕笑著,“還說沒事,都被砸成這樣了。”

    謝寧聽得一怔,許扶清居然是為了這個而來。

    她還以為他半夜又要發瘋,然後想來折騰自己,沒想到錯怪對方了。

    今天經曆這麽多,太困太累了,再加上昨晚也沒怎麽休息,謝寧一回到房間就吹滅燈倒床睡了,都忘記手腕被大紅色燈籠砸過。

    也就沒做任何處理。

    而那名被他們救回來的新娘子不知受到了什麽驚嚇,不敢一人待著。

    應如婉知道謝寧很累,於是讓她先回房間歇息,自己則留在另一間房間陪新娘子過夜,橫豎是女孩子,沒什麽顧忌。

    現下房間的燈火被點燃了。

    “額,還可以,不疼的。”謝寧借著暈黃的燈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這種淤痛不碰它是不會有感覺的,謝寧在現代也經常磕著碰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種,直到看見皮膚上的一片青紫。

    許扶清聽了她的話,垂下眼睫。

    他用指腹沾了些藥,塗抹上去,又抬起眼跟她對視,“你總是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受傷,我不是很開心,甚至有些討厭。”

    這句話乍一聽會產生誤解。

    誤解他憐惜著她。

    現如今,謝寧完全摸不透許扶清對自己的想法了。

    他討厭她敷衍他,他討厭她撒謊,他討厭她對別人好,他討厭她觸碰別人,這些放到正常男子身上,謝寧有理由懷疑對方大概是有那麽一丁點的喜歡自己,至少也會是有一絲絲好感的。

    可放到許扶清身上。

    不是的。

    無論是他在原著裏所展示出來的人物形象,還是她跟他相處期間感受出來的——許扶清不懂喜歡為何物,也從來不需要。

    他習慣孑然一身。

    或許是因為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沒被人喜歡過的緣故。

    所以他不懂。

    也許許扶清不希望自己總是受傷的原因是怕她一不小心就死掉了,無法履行心甘情願地喂蠱蟲的諾言吧,怎麽看都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謝寧低頭看著許扶清為自己擦藥的手指,精致得像藝術品,近乎完美,她慢半拍地回道:“我以後會小心的。”

    末了又補上一句,“盡量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哎,敢情她的身體也不屬於自己了。

    許扶清擦完藥了,腰背坐得挺直,渾身散發著矜貴的高門氣質,眉眼染著一抹薄薄的笑意,看起來人畜無害。

    “如若你再在這半年內受傷,那我便殺了那些令你受傷的人好不好。受傷了,會瘦,我的蠱蟲也是,它們一旦受傷就連血也不想吃了。”

    謝寧瞪大雙眼,大可不必!

    這事兒哪能說得準。

    不是,他這是把她當蠱蟲養了?不過他的蠱蟲確實都挺胖嘟嘟的,一看便知尋常的日子滋潤得很,吃了不少東西。

    可,她是人。

    不是蠱蟲。

    見謝寧許久沒回答,許扶清麵上笑容微斂,長睫輕顫,緩緩道:“怎麽,謝寧可是覺著我說得不對,不合你意了?”

    “那若是你在這半年內令我受傷了呢?”謝寧為了讓他收回這番話,故意這樣問,“難不成你要自己殺了自己啊?”

    誰知許扶清冰涼的手伸過來,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在謝寧困惑的眼神下,他將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脖頸,另一手撐著床沿靠得更過來,狐狸眼彎彎,倒映著她的眼底竟有一抹興奮的向往。

    “那謝寧便殺了我,用劍、用毒、用掐這些都可以。”

    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謝寧又被許扶清蠱惑了。

    轉念又猛地想起十歲的他快要被灌水銀那一刻說的那句話,那時他說他不想死在他們的手上,既然如此,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被她殺。

    更何況,許扶清不能死。

    不能。

    他死,她也會死,不過她死,他倒不會死,係統給出的規則就是這麽不公平。

    反正他們三個現在是一體的。

    衛之玠不能死,許扶清也不能死,,隻要他們其中一個死,跟著死的隻會是她。按原著的劇情發展,他會想殺衛之玠。

    理由不詳,作者在前半卷沒提,可能會在後半卷補上。

    倘若以後劇情發展那個地步了,謝寧自然要阻止,必須得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隻是,她真的能阻止得了嗎?

    謝寧想得入迷,暫時忘了回答許扶清所說。

    許扶清又輕輕撫過她曾被他敲過的手背,上麵已經不紅了,“謝寧,我想到了傭金要什麽了。”

    “什麽?”

    幾秒後,一道嶄新的紅色發帶蒙住了謝寧的雙眼。

    他帶了鬆木香的呼吸落到她耳垂。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