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深究

  　　帝都信息樞紐大廈, 升往113樓的電梯中，透過單向透視玻璃，紀嶼可以一覽無遺帝都的上方。

  　　許久未見的帝都發生的改變不算大, 仍然平穩地前進著。這顆星球在短短的時間內大廈越建越多, 也變得越來越繁華，每天都有無數人報著遺憾離開，亦有無數人懷抱著憧憬來到。但無論是來或去, 都對這座龐大的星球的脈動沒有任何影響。

  　　它仍然在數以萬計的年歲裏, 孤獨地繼續著自己的公轉和自傳。

  　　圍繞著天空中央是空中第一棧道，上麵飛速劃過數量疾馳中的懸浮車, 藍紫色的火焰在尾部拖拽出流星般的尾軌。

  　　帝都廣場, 一片巨大的人造湖, 蔚藍的湖麵碧波蕩漾。旁邊有著不少遊客, 背包的、打扮精致的、形色匆匆的。

  　　一陣悠揚的歌聲響起，湖心中，九道超大噴泉柱猛地從湖麵拔地而起, 噴散的水霧在驕陽下折射出絢麗的彩虹，橫跨在湖麵上空, 白色的和平鴿從雪白的大理石上一躍而飛，如鯉魚般躍過這座美麗的虹橋, 在湖麵上投下自由而恣意的身影。

  　　不少人被這漂亮的景色吸引得停下匆匆的腳步, 舉出終端拍照。

  　　這一切, 對於紀嶼來說, 都是以前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但再次看到, 一種久別重逢的觸動席卷了他的內心。

  　　曾幾何時, 他也曾經在煙雲般的晚霞中停下腳步, 隨意地坐在大理石板上, 撐著臉放鬆地欣賞噴泉，偶爾拿著碎食投喂雪白的鴿群，感受這一天靜謐而美好的時光。

  　　在踏入帝都的那一瞬間，紀嶼沒有任何感覺。而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有了重回故土的真實感。盡管物是人非。

  　　但不算太晚，至少他還能看見彩虹，看見太陽。

  　　紀嶼摸上自己的脖頸，那兒並不幹淨，觸手冰冷。但上麵不再是用來約束的執令之環，而是用銀鏈穿起的戒指，由葉鞘親手戴上。

  　　“在想什麽，怎麽不太開心。”耳畔傳來葉鞘問詢的聲音。

  　　他的碎發落在淩厲張揚的眉眼，顯得懶洋洋的，嘴角微揚，一幅心情明媚的樣子。每次看向紀嶼，綠眸就像碧水一樣蕩開層層疊疊的笑意。

  　　好心情是會傳染的，即使冷清如紀嶼，都被他帶得心情好上幾分。

  　　紀嶼放下手指，給葉鞘描述了一番自己剛才看的景色。

  　　“是嗎。”葉鞘偏過頭，隻見湖心一片平靜，隻有數道波紋在晃。

  　　紀嶼有些惋惜，“剛才還有彩虹和白色鴿群，很漂亮，可惜你沒看見。”

  　　葉鞘也有些可惜地“嘖”了一聲，但很快就彎起綠眸道：“沒關係，以後我們可以有無數的時間來看。要是你喜歡，我們還可以在寢宮裏建造一片人工湖，弄個更大的噴泉，旁邊種滿，，”

  　　“對了，阿嶼，你喜歡什麽花。”說到這，葉鞘好奇地問。

  　　紀嶼想了想，“桔梗吧。”

  　　“好，那就種滿桔梗，每年六月到九月，花期一到，肯定很漂亮，”

  　　，

  　　“叮咚”一聲，電梯到達113樓。

  　　這裏是帝國最高權限機構，由人工智能瑪雅控製。

  　　來往的無數巨大屏幕上方正不斷地飄過一連串綠色的數字，四周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冰冷的機器精密的運轉聲，不停歇地記錄著來自帝國的一切信息。

  　　半空中，人工智能瑪雅以半身虛擬的蟲族形象出現，看不出性別。

  　　一道來自上方的幽藍光束依次掃描過他們全身，在瑪雅冰冷的機械音“判斷無任何危險型武器”之後，最右邊的通道亮起綠燈。

  　　幽藍的光束落在葉鞘他綠色的虹膜上。

  　　四周傳來立體的混合機械音，似無數個機器人冰冷無任何感情的聲音同時開口說。

  　　“一級權限已開啟，歡迎您，尊貴的三皇子殿下，裏麵請。”

  　　通道的大門向兩邊打開。

  　　“去看看。”

  　　紀嶼隨著回頭詢問的葉鞘點頭，兩人隨即踏入。

  　　經過重重檢測，來到最裏麵，是瑪雅的終端形態。

  　　冰冷的金屬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出神性般的冷漠。

  　　事不宜遲，紀嶼打開終端，在上麵輸入了流霜二字，在眾多同名中找到流霜的履曆，調出來。

  　　這無疑是一份優秀的履曆。

  　　流霜出生於次都星的一個貴族家庭，算不上有權有勢，但是殘留的財富足夠讓普通平民望塵莫及一輩子。

  　　他的雄父名為拉曼，一位B級雄蟲，柔美漂亮。貴族的當權者菲爾在他18歲的時候就迎娶了他，成為拉曼的雌君，並為他誕下了兩隻A級雌蟲。

  　　而流霜的雌父夏河是第一軍區的少校，在34歲的時候嫁給拉曼並成為他的第三位雌侍，在之後的一年中為拉曼誕下了流霜。

  　　檔案上，流霜在出生的一刻被判為等級為B級的雌蟲。

  　　“按理說他雄父為B級，雌父為A級，流霜的出生等級應該為A級。”紀嶼指了指檔案上顯示的流霜等級。

  　　“什麽情況下才會影響到雌蟲的出生等級？”

  　　葉鞘頓了一下，“一般來說，是懷孕期間的雌蟲沒有受到雄蟲足夠多的信息素安撫，或者這個雌蟲是被迫懷上的這個孩子，那麽等級就會發生跌落。”

  　　“可是。”紀嶼搜出，“是夏河主動遞交的申請成為拉曼的雌侍，應該不存在你說的第二種情況。”

  　　紀嶼猜測道：“所以，流霜的雌父雄父關係也許並不融洽？”

  　　葉鞘輕“唔”一聲，修長的手指扣上屏幕，菲爾的資料便在眼前展開，“也許，是菲爾不願意呢。畢竟沒有任何一個雌蟲能夠容忍自己的雄蟲對另一隻雌蟲好。”

  　　“況且，即使他的家族式微，也到底留存著一份傲慢。夏河平民出身，又是軍雌，拉曼並不要求他辭掉軍隊的工作。所以夏河一定是經常往返戰場和家庭之間，這一點就應該很不為菲爾所喜。”

  　　紀嶼拉出菲爾的圖片，一個長相俊朗，眉眼壓得很低，看起來掌控欲很強的雌蟲。

  　　流霜的家庭組成清晰起來。

  　　雌父在家庭裏沒有地位，雄父也不怎麽在意流霜的到來。一個B級出生的雌蟲，在家族裏麵的待遇可想而知。

  　　紀嶼同時注意到，流霜的幾個哥哥從小到大上的都是最好的貴族軍校，並且在15歲考進帝都軍校的王牌專業，一路順風順水，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反觀流霜，從小便讀的次一等的學校。盡管成績不錯，每門課都維持著優秀，但是同學和老師的都說他是一個陰鬱孤僻的孩子，在家族中根本抬不起來。

  　　從菲爾每次參加貴族聚會都不帶上他便可見一斑，流霜無論是在家庭還是在媒體中都活得像一個透明人。唯一能夠讓流霜露出真正笑顏的，恐怕隻有他常年奔波在外的雌父了。

  　　而在流霜14歲這一年，成績卻突然斷崖式下跌。在這一年，正好是帝國南部爆發了星獸潮，第一軍區奉命圍剿，夏河犧牲在了這一場戰爭中。

  　　也是這一年，家族因為獸潮損失了很多工廠，很多工人也在獸潮的鐵蹄之下化成了肉醬。一時間，賠償損失的金額瞬間讓菲爾不堪重負，欠了很多債。

  　　看到這裏，紀嶼隱約覺得有一些不對勁。

  　　再怎麽說，夏河也是一位少校，星獸潮雖然爆發的時候非常恐怖，但對於經過專業訓練的軍隊來說，卻不至於嚴重到直接犧牲掉一位少校。

  　　他仔細搜索夏河的記錄，發現他雖然是平民出身，但是非常努力和認真，少校這個職位是他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但是就是這麽一份全是軍功的履曆中，卻多了一份記過。

  　　紀嶼注意到，記過的日期正是星獸潮爆發之時，夏河因為不遵守規章製度，擅自離崗，帶領著隊員去了另一個對方驅趕獸潮，最終導致許多不必要的傷亡出現。

  　　而他去往的這個地址找出來一看，竟然正是菲爾的家族工廠集結地。

  　　葉鞘長眉微抬，“也就是說，菲爾為了避免出現損失，威脅夏河前去工廠的位置驅趕星獸。卻沒想到這次星獸的強度意外地大，夏河所率領的部隊如同螳臂當車，最終釀成大禍，他也因此被剝去了職位，最終死在戰場上。”

  　　“八九不離十。”紀嶼往下翻了翻，看見的就是夏河因為這次所犯錯誤被撤銷上校職位，貶為前線士兵，最終戰死沙場。

  　　紀嶼靜默片刻，“流霜他知道真相嗎。”

  　　“我覺得應該不。”葉鞘看著眼前才搜出來的次都星的發布會新聞，最角落一位柔美的雄蟲攔著一臉深沉的雌蟲笑得很開心，正是拉曼和菲爾。

  　　葉鞘嘴唇勾了勾，沒什麽情緒的視線落在這兩個人身上，“阿嶼，找到引蛇出洞的方法了。”

  　　紀嶼明白他的意思，流霜害第三軍區如此地步，他同情夏河，可一點都不可憐流霜和菲爾。

  　　“先等等，再接著往下看。”

  　　“，夏河死了之後，流霜的成績飛速下滑。可在一年之後，他卻以A級全優的卓越成績考上帝國軍校，在校成績單非常好看，幾乎門門滿績，之後他便加入第三軍區成為一名士兵。”

  　　“，他的等級是怎麽突然轉變的？”

  　　紀嶼找到他15歲那年的體測，在之前，流霜的各項數據均為平均值，卻在這一年2月，各項數據像開了掛一樣生長。

  　　檢測醫院給的解釋是，流霜正處於幼蟲期向成蟲期的過渡段，所以身體出現這樣的差異是非常合理的。

  　　但紀嶼並不是很信服這個理由，要知道這個時期，流霜正處於人生最大的悲痛中，前方幾乎是地獄模式，沒有精神崩潰就算了不起的事情了，怎麽可能突然等級爆發。

  　　紀嶼忽然紅眸一凝，“嗯，這裏？”

  　　“怎麽了。”葉鞘偏過頭來，他本來就和紀嶼挨得極近，這一轉散發著幽香的發梢輕輕擦過紀嶼的側臉，癢得紀嶼短暫地分了一下神看向他側過來的線條鋒利完美的下頜線，內心輕嘖一聲。

  　　故意的。

  　　他毫不客氣地指腹擦過雌蟲漂亮的下巴，微潤的指腹觸感冰涼，葉鞘瞬間微微眯起綠眸，指尖不由自主蜷了一下。

  　　卻見紀嶼已經越過他，細長的手指觸上屏幕，一臉正經地指著上方的兩份體檢報告，示意他看流霜的雌蟲性激素，兩份體檢報告中明顯存在差值。

  　　突變成A級之前，流霜的雌蟲性激素和普通青春期的雌蟲一樣，處於平均偏高的水平；而第二份報告，流霜的性激素卻突然下降，明顯低於平均值。

  　　葉鞘摩挲了一下指尖，輕笑一聲看向屏幕，“嘖，這差距也太大了，普通注射信息素可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紀嶼同意他的觀點，“不錯，更何況他這個階段，雌父剛死，他還處於幼蟲期。精神海在這種悲痛之下肯定會產生陰霾，說不定還會有漏洞。這已經不是市麵上那些稀釋的信息素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你是說。”葉鞘捏了捏指骨，語氣意有所指，“有雄蟲在為他治療？”

  　　紀嶼輕點頭，“沒錯，而且我懷疑是米歇爾。”

  　　他調出另一份錄像。

  　　畫麵中，英俊高大的雌蟲身著白色西裝，低頭深情地吻在身下抬頭的雄蟲嘴唇上。雄蟲漂亮嬌豔的臉蛋染上紅暈，仿佛正沉醉在新婚的喜悅之中。

  　　這一對新人正是幾年前的尼斯和米歇爾。

  　　“在同階段的時間，尼斯和米歇爾結婚之後開始了他們的蜜月，而他們的第一站，正是次都星。當時尼斯所掌管的第一軍區，首要轄區就是次都星及其周圍星係，並且尼斯的家族也定居在次都星並和菲爾的家族有一定的生意往來。”

  　　“你的意思是，米歇爾在次都星遇上了流霜，並為他療傷。”

  　　葉鞘劃著屏幕，一目十行，“唔，那這麽正好說通，以米希爾A近S的等級，使流霜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突破B級，確實是可能的事情。”

  　　紀嶼垂下眸子，幽藍的屏幕映進他幽靜的瞳孔中，“並且我懷疑，他之所以會救流霜的原因，就在於他在這之前就已經看中了流霜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