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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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乎 更新:2022-09-27 09:43 字數:3521
第64章 生悶氣
所有人頓時都朝季別雲圍去,少年什麽也不顧,直直穿過庭院,坐在了門前台階上。雙手拄著那柄長刀,盯著地麵不動,似乎有誰將他惹到了似的,那眼神像是在殺無形的人。
氣氛有些令人生寒,最後還是徐陽先開口,問道:“怎麽自個兒回來了?”
季別雲開始扯身上的鎧甲,不耐煩地胡亂扔到一邊地上,答道:“跑到一半,突然覺得去了也幫不上忙,就回來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在氣什麽。
明明聽到那消息的那一刻,他滿心隻想要飛奔直懸清寺,趕到觀塵身邊。然而等他聽見路上人們的議論,左一個陛下已起駕右一個賢親王也趕了過去,就覺得自己很是沒用。
他去了又如何呢?恐怕都無法見上觀塵一麵,更別說安慰人了。
季別雲眼皮一抬,從眾人身上挨個掃了一圈,抬了抬下巴指向卓安平,眼神看著的卻是戴豐茂。
“他怎麽來了?”
戴豐茂將小崽子一把推了出來,“自己說。”
卓安平一咧嘴角,開口道:“營裏無聊,想出來找將軍玩。”
隻擅離軍營一條便夠罰的了。
季別雲握著劍柄的手更加用力,語氣還算平靜:“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回將軍,馬上就十六了。”
方慕之在一旁看得又來氣了。說這小孩粗魯吧,偶爾叫人時還知道用“您”,也知道該如何回季別雲的話。但大多數時候,那樣子看了真叫人想動手。
“十六,不小了。”季別雲視線一轉,指了指戴豐茂腰間那把刀,“把那刀拿著,雙手舉過頭頂,到院子正中先站半個時辰。”
卓安平嘴一張,季別雲就又補充道:“違抗一次加一刻鍾。”
“不是違抗,”小崽子視線瞥向方慕之,“我想要那位哥哥監督我。”
方慕之被那聲“哥哥”叫出一身雞皮疙瘩,眼睛頓時睜大了,扇柄指著那崽子,“你你你……”
“行了,”季別雲又開始分配,“難得他想被人管著,辛苦少爺一次,回頭我搞一筐桃子送你。”
“我稀罕你那點桃子嗎?”方慕之抗議道,“我是客人!你怎麽能如此折磨我!”
季別雲裝作沒聽見,看向一旁還圍著的小廝們,不耐道:“說半天了,不是有桃子嗎?在哪兒呢?”
小廝們作鳥獸散,院子裏頓時空曠了許多。
季別雲站起身來,“徐兄,戴豐茂,你們跟我過來。穀杉月,你也過來。方少爺,你就在簷下陰涼處坐著,我待會兒讓人給你沏一壺茶。”
幾句話把所有人安排好,少年眉眼含戾地轉身朝裏麵走去。
眾人難得看見季別雲這副想殺人的模樣,不服氣的也都把氣憋了回去,其餘的也一言不發地照做。
季別雲拿著刀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在院內的石桌旁坐下。抬眼一看,兩大一小都站在他對麵,像是罰站似的。
剛好剩餘的石凳還有三個,他招呼三個人都坐下,視線繞了一圈最終先停在了穀杉月身上。
“這幾日在宸京還習慣嗎?”他問道。
穀杉月點了點頭。
小姑娘自從住進季宅,季別雲就沒看見過對方,也不知穀杉月成日裏都做了什麽,去了哪裏。
如今麵對穀杉月時,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起柳風眠,態度也和緩了些,又問:“現在還想去當證人嗎?”
穀杉月又點了點頭。
季別雲頓了頓,“到時候可不止我們三個人盯著你,朝中上下各位官員,說不定還有皇帝,都會看著別人審你,你想好了?”
少女終於開口:“想好了,一直都沒變過。”
他點點頭,沒有想阻攔的意思。
穀杉月年紀雖然小,但心性堅定,主意也大,他沒什麽勸告的必要。隻是等到這場風波結束後,穀杉月的去留是個問題。總不可能一直住在季宅,又不是府上仆人又不是他親戚,等到穀杉月長大了恐怕對她名聲不好。
季別雲看了看徐陽與戴豐茂,這兩人都有些凝重,但徐陽臉上竟有種慈愛的表情。
他心力交瘁,不想去管這些奇奇怪怪的人了,轉而對穀杉月問道:“事情結束之後,你是要留在京城,還是回充州找你養父母?”
少女如今穿的衣裳尋常了許多,料子算不上好,但整個人清清爽爽,再不見鳳玉樓內的哀怨。
“我這幾日出去過,街角有一家酒樓在招學徒,女子也可。”穀杉月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我想做廚娘,在宸京立穩腳跟之後把養父母一家接來。”
季別雲有些怔愣。
這小姑娘的生命力旺盛到超出他預計,充州曾發生過的那些事,對穀杉月而言似乎並沒有成為負擔。能放下那些苦痛朝前走,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他有些恍惚,被徐陽搶先開口:“好啊,好,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那家酒樓看看,給你作保也成。那家酒樓老板人不錯的,據說也是位女子,你去那兒再合適不過了。”
季別雲發現了,徐陽這人有些父愛泛濫,明明還不到而立之年,這副模樣卻怎麽看怎麽像操心小孩的長輩。
再回想起自己從充州回京,尤其是從病中醒來時,徐陽那做派不像是他兄長,反而跟他爹似的。
……他身邊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神奇。
“還沒說你呢,”他對著徐陽開口,“今日要勞煩你,再抄一些訴狀。不必用長絹了,也不必模仿筆跡,就謄抄在紙上,每頁紙抄寫一段。”
徐陽慈愛的笑意僵在嘴角,“……又要抄多少份?”
季別雲不太走心地笑了笑,殘忍答道:“多多益善。”
徐陽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克製不住打人的衝動,卻又被理智與禮數束縛了手腳,憤憤地站在那裏,仿佛下一瞬就要從頭上噴出火來了。
“多謝徐兄,多謝多謝。”他抱拳,仰起頭討好地看過去,“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麽盡管跟我提,隻要我能滿足的,一定答應你。”
徐陽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又坐下。
剩下的就隻有戴豐茂了。
前些時日皇帝封賞,戴豐茂也從副尉升至校尉。明明早上那會兒還氣勢洶洶,這時候卻顯然有些緊張,眼睛瞟著一旁的花草,喉結不時滾動。
季別雲將語氣放得極其和善,“你別緊張啊,不是什麽壞事。”
戴豐茂一臉狐疑,“……你不是這個語氣,興許我還信些。”
他毫無誠意地笑了笑,開口道:“給我搞一把弓來,要硬弓,今夜就要用。”
“什麽?”戴校尉與徐陽對視一眼,都察覺出不對勁來,“你要弓做什麽?”
“管那麽多做什麽,照做就好了,反正不會害你。”季別雲站起身來,拉住徐陽胳膊往屋裏拖,“徐兄可不能偷懶,現在就開始抄寫吧,我盯著你。”
徐陽掙脫不得,被拉著往房內走去,回頭求助般看向一大一小,卻也隻收獲了兩雙無能為力的眼神。
“你又發瘋了!”他喊道,“觀塵師父去世了你也發瘋,你能不能安生一些!”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事季別雲便輕笑一聲,冷冷回頭瞥過來。看得眾人打了個冷顫。
“過了明日我就能安生一段時日,你們最好祈禱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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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西斜,屋內書桌上擺了厚厚一疊紙張,徐陽苦兮兮地還在寫,季別雲在旁邊一邊研墨一邊啃桃子。
這脆桃是小廝們去集市上才買回來的,甜得很,季別雲吃了一口便停不下來,囑咐青霜再去買一筐回來,給方少爺備著。
卓安平那小崽子撂了好幾次挑子,被加罰到了現在,方慕之也一直在那兒守著。
季別雲已經把這兩人忘記了,垂眼看著徐陽新抄寫出來的罪狀,神遊天外。
“你腕上又沒傷,你怎麽不寫?”徐陽不幹了,將筆擱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他回過神來,啃了一口脆桃,吃下去之後才開口答道:“字跡。我怕被認出來,你寫的話總要隱蔽一些。”
“其他人呢?戴校尉不也可以寫?還有方少卿呢?”徐陽沒好氣道。
“沒必要把方少爺牽扯進來,戴豐茂嘛……他連字都認不全,”季別雲瞥了徐陽一眼,“別掙紮了,就你最合適。”
徐陽平複了一會兒心情,終於接受了自己是個冤大頭的事實,提筆蘸墨,問道:“所以你決定要在今晚動手了?這些訴狀你打算如何用?”
季別雲磨墨的動作很是豪放,那墨錠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鋤頭棍棒,專用來發泄用的。
“你真是越來越囉嗦了,專心抄你的。”他敷衍道。
徐陽知季別雲不想多說,是因為不願將別人牽扯進去,也沒生氣,隻道:“在擔心和尚吧?”
“沒有。”少年硬邦邦答道。
“聖上方才都起駕前往懸清寺吊唁了,不知會不會頭腦一熱,將國寺給取締了?”徐陽故意激他。
“更好。”季別雲冷冷道,“沒了懸清寺,觀塵無處可去,我就將他收留進季宅,給我當家養和尚。別的事一律不管,隻管每日替我念經祈福,我豈不得了便宜沾了光?”
徐陽眯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道:“你可真夠變態的。”
季別雲差點被桃子嗆住,彎腰咳嗽起來,卻聽見外麵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頭兒!你要的弓來了!”
這是戴豐茂的聲音。
“季別雲!你欺人太甚!我不管那小兔崽子了,你自己的兵自己收拾!”
這是方慕之的控訴。
“東家!有您的帖子!”
這是青霜在傳話。
三道聲音接連傳來,季別雲想了想,最終決定先理會青霜。
他走出了房門,問道:“哪家遞的帖子?”
正巧那三人都邁進了院內,徐陽也從屋裏走了出來,青霜本不願當著外人的麵回話,季別雲道:“沒事,你隻管說。”
青霜隻好將那帖子呈過來,答道:“是禦史中丞段家的,邀您今夜赴宴。”
作者有話說:
補上周二請假缺的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