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頭
作者:觀乎      更新:2022-09-27 09:43      字數:2875
  第10章 木頭

    四人臉上俱出現意外之色。季別雲不禁皺眉,在場之人隻有他是最清楚的,鄭禹當時明顯是被淬了毒的暗器擊中,任三歲小孩來看都不會認為是自戕,何況大理寺還有專業的仵作。

    三司這樣倉促結案太過奇怪了。

    而且這麽明目張膽地遮蓋實情,非高位之人不可能辦到。

    或許此事真的與丞相有關。

    賢親王點了點頭,將侍衛揮退。他用眼神掃了一圈另外三人,看見他們的神情,“三司會審竟也有糊弄人的時候,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徐陽接話道:“對啊,鄭宅家仆夜半捉賊,怎麽會是自殺呢。”

    王爺的目光看向觀塵,一個出家人對這些事不發表看法也是情理之中。他又看向另一邊的少年人,季別雲也低著頭,似乎沒有話要說,真真是少年老成般的穩重。

    “罷了。”他甩了甩衣袖,“懸清寺守衛我也檢查過了,此處無聊的緊,還是回去好了。”

    季別雲放下茶盞,準備跟上,卻被賢親王抬手止住。

    “季遙留下。”

    他驟然抬頭,一臉疑惑。

    “我最近也不出行,把你困在王府怪折磨人的。不如你留在懸清山散散心,借此機會想一想要不要入我右衛。”

    賢親王沒給他機會辯駁,將觀塵叫了出去,一行人便又沿著來時路回去了。

    觀塵路過季別雲時放慢了腳步,低聲道:“施主留步,貧僧稍後便回。”

    之後沒再管少年人如何抗拒,便隨著賢親王往外走去。

    王爺把其他人都打發到十步之外,隻讓觀塵跟在旁邊。

    二月的山風依舊帶著寒意,明望抬頭望了望被風拂過的樹葉,狀似隨意道:“你托付給我的這個後生,有些危險啊。”

    高大的僧人垂眸看著青石板,沒有作聲。

    “你當初說要去靈州修繕寺廟,我便覺得不對勁。覺明住持年事已高,又隻有你一個徒弟,你不在懸清寺坐鎮偏偏跑去偏遠之地修廟。”

    明望低沉地笑了一聲,有些無奈,“等你修書一封回來我便明白了,原來是為了一個人。帶他回京不夠,還讓我給他謀一個官職。觀塵,我不信人真能斷了六根,便也不拿出家人那套說辭框住你。我隻說一點,你就算心懷欲,望,卻也不該變成那種汲汲營營的俗人,你得高明一些。”

    賢親王說這番話時,觀塵一直沒有停下撥弄手中的佛珠,其中幾顆珠子上的裂縫在指縫間若隱若現。

    他麵上毫無波瀾,沉默了一會兒卻道:“貧僧不是為了季別雲這個人,隻是為了一個念想。”

    剛才說了那麽多話,苦口婆心地勸,結果這人竟然隻關注那一句。明望氣得連風度都快繃不住了,實在恨鐵不成鋼,“你跟我反駁這個做什麽!我剛才那番話的重點是這個嗎?你……”

    他指著觀塵的鼻子,片刻後猛地放下手來,“勞什子高僧,簡直是個榆木腦袋!是,季遙的確是個好苗子,我也是真的有心讓他入我右衛,可他的心根本不在這裏。你先自己去問季遙,把他底細弄明白了,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麽事。弄不清楚就別來找我,不然本王可不敢接手。”

    說罷怒氣衝衝地往前走去,嘴裏喃喃著。走了兩步之後又覺得一走了之不解氣,倒轉回來當著觀塵的麵壓低聲音罵道:“他剛來沒兩天,鄭禹就死了,那可是禮部侍郎,朝廷命官!萬一三司會審真查到他怎麽辦,陛下那裏我要怎麽交代?”

    “此案不見得是他做的。”觀塵看著發怒的賢親王,冷靜問道,“三司那邊,王爺出手了?”

    明望快被氣死了,他忘了後麵還跟著一堆人,脫口而出罵道:“放你娘的屁!”

    他不顧觀塵的臉上明顯露出了驚訝之色,恨不得動手,最終卻隻是憤憤地看過去。

    “我會摻和朝中之事嗎?定是牽扯到哪個大人物了才被壓了下來,好運氣可不是次次都有的,你就慶幸吧。”

    明望以為這榆木腦袋至少得聽進去幾句吧,往日連那麽高深的佛經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沒道理這會兒突然變傻了。

    誰料觀塵卻道:“即使真是季遙,他行事穩妥,也不會留下把柄的。”

    賢親王忽的愣住,而後抬手一指,怒喝道:“滾滾滾!”

    後麵跟著的眾人遠遠看見王爺發怒,本就心驚膽戰,這會兒聽見一聲怒喝紛紛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麽事。徐陽甚至把手都放在了劍柄上,隨時準備衝上來。

    明望瞪了觀塵一眼,轉身就走。

    僧人留在原地,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恭送王爺。”

    一行人從觀塵身邊經過,或明或暗地都瞥了他一眼。

    徐陽停留了片刻,悄聲問道:“怎麽吵起來了?”

    觀塵沒有回答,隻是又行了一禮。

    “徐陽!跟上!”

    聽見賢親王的聲音,徐陽渾身一抖,趕忙跑了過去。

    待人都走遠了,觀塵才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王爺對他有知遇之恩,此番生氣也是怪他不愛惜羽毛。可不管論跡還是論心,這些事他是必須要做的。

    他撚了一會兒佛珠,等心完全靜下來才回到禪房。

    本以為少年會待不住,說不定已經跑了,沒想到他回去時季別雲正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喝茶。見他回來了,也隻抬了抬眼,“你這兒的茶挺好喝的。”

    觀塵站在門口沒進去,垂眼避開了少年窺探的目光,道:“貧僧帶施主去客房。”

    “我不需要去上柱香嗎?來都來了,總要給佛祖帶點見麵禮吧?”

    他回想起在靈東寺時,季別雲也從未去過佛殿,更遑論進香拜佛。

    這又是在故意逗他了。

    觀塵不知少年這個愛好因何而起,卻也隻能答道:“施主不必勉強自己。”

    季別雲哦了一聲,放下茶盞,跟著僧人走出了小院。

    客房似乎在另一個方向,觀塵領著他走上了一條岔路,剛拐過彎,麵前便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台階。

    兩人踏上石階,山風在此處更加囂張,吹得季別雲不得不攏緊了外袍。

    他感覺到觀塵的情緒比賢親王離開之前更加沉悶了一些,雖然前後都是那副不愛說話的樣子,但相處久了,他能夠從觀塵的神態動作裏看出一點內在的情緒。

    是被賢親王罵了嗎?

    王爺今天說是來懸清寺視察右衛,其實也是為了將他留在這裏吧。雖然表麵上給了一個體麵的理由,但季別雲能感受到自己被拋下了。

    可是他不在乎。別人對他舍不舍棄那是別人的事,他隻是不希望有人因他受到牽連。

    然而季別雲這麽個從小到大的倔性子,讓他主動挑明實在有些困難,他隻會偷偷摸摸地從其他地方加倍補償。

    “那個,”季別雲清了清嗓子,“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他從懷裏拿出一方扁扁的錦盒,回首遞給觀塵。

    “之前說要來謝你,空口感謝怪沒誠意的,剛好前日預支了工錢,給你買了這個。”他不太自然,眼神閃躲著,“我如今尚且買不起什麽紫檀木黃花梨,見你手上這個都磕破了,所以就買了便宜木頭做的……你要是嫌棄也別當著我的麵說出來。”

    觀塵站在下麵三四級的台階上,要仰頭才能看著他的眼睛。僧人露出略微愕然的神情,伸手接過錦盒,卻又多看了他一會兒才低頭打開。

    盒子裏放著串佛珠,一看便知成色不好,但觀塵伸手撫上去,久久沒有動作。

    季別雲有些慌了,跳下兩級台階,著急道:“你還真的嫌貧愛富啊?不應該啊。”

    觀塵抬頭,唇邊漾著不明顯的笑意。

    “那串佛珠的裂痕是在三個月前磕撞出來的,貧僧那時候想換卻猶豫了,覺得沒有哪串新的佛珠有這個機緣。”

    他鬆了口氣,笑道:“佛珠也能有機緣?”

    僧人點點頭,將他送的手串拿了出來,緩緩地套在了自己腕上,之後又將舊的取下來放入錦盒中。

    “或許那時貧僧等的,就是此刻的機緣。”

    作者有話說:

    有預感小雲可能會挨罵,我先在自己頭上頂一口鐵鍋,文案上的強強不是騙人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