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夢寐

  許芊芊眼神空洞的捂住心口，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隻覺得悶悶的，堵得很難受。

  感覺到臉上的冰涼，她摸上去，一手濕潤。

  有血，還有淚。

  宴沉死了，心痛嗎？

  若是不痛，為何流淚？

  許芊芊撲到那副小棺材上，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陷在一個又深暗又冗長噩夢裏，男子臉色蒼白，冷汗淋漓。

  他的嘴微微蠕動著，不知道在呢喃著什麽，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嘶聲喊了出來。

  “芊芊！”

  “大人！您終於醒了！”龔有為大喜。

  胸口傳來一陣絞痛，宴沉不適的皺眉，喉嚨幹得快冒煙，嘶啞著開口：“我……沒死？”

  無力的仰躺著，出神的看著床帳。

  當時他的確是想讓芊芊出氣，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坦然接受，這是他該得的報應。

  但內心深處也隱隱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她會心軟，會下不了手，希望她還愛著他……

  宴沉苦笑，他沒有死，不知道這樣芊芊有沒有一點消氣。

  龔有為神色複雜，那把刀正正插在心口，他也以為大人死定了，沒想到……

  “是，您還活著，搶救的時候，大夫們發現您的身體很特別，您的五髒六腑位置與常人相反。也就是說，您的心髒在右邊！這種情況極少！”

  居然，心髒在右邊ybdjybdj？

  宴沉臉上浮現驚訝之色。

  龔有為本以為宴沉是賭一把，既讓許芊芊出了氣，自己又不會真的死去。

  但此刻看他的表情，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心髒在右邊。

  可見那時候，他是真的萬念俱灰一心求死。

  龔有為也沒想到許芊芊真的狠狠捅了下去。

  當真是恨到極點了。

  “什麽時候了？”

  “您已經昏迷三天了！”

  宴沉喘著氣問：“芊芊呢？”

  “還待在那屋裏，抱著小少爺的棺材，不吃不喝……”

  他艱難撐起身子，三天不吃不喝怎麽行？

  “我去看看！”

  “著火了——！”

  驚慌的尖叫聲和淩亂的腳步聲四起。

  宴沉和龔有為一驚，下意識的朝外麵看去，窗外有隱隱的火光閃現，那個方向……

  “快，快潑水！那間房裏還有人啊！”

  “翠翠姑娘在裏麵！”

  這話一出，虛弱不堪的宴沉幾乎是跳了起來，跌跌撞撞跑出去。

  許芊芊掃落房內的酒壇，到處潑灑。

  她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最後一個支撐她活下去的人都沒有了。

  不如早點下去，說不定還能見到孩子。

  聽龔有為說，宴沉沒有死，他的心髒在右邊。

  但是沒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既然這都死不了，那就是他的命。

  許芊芊也不想再糾纏下去。

  房間很快熊熊燃燒起來，她扒伏小棺材上，仿佛是跟孩子緊密地貼著。

  她不想活，就連原本的屍體和孩子的骸骨，都不留一點給宴沉。

  “芊芊——！”

  杜鵑啼血的嘶喊身破空而來。

  “大人您不能進去啊！火太旺了……”

  “讓奴才們去吧！”

  借著東風，火勢蔓延極快，令人看不清屋內的情形。

  幾個侍從想披著濕被想衝進去，卻屢屢被凶猛的火舌給逼退。

  宴沉回光返照一般，力大無窮的甩開拖著他的幾個侍從，竄入火場。

  龔有為一看急了，扯過一條棉被潑上水，也跟著跳了進去。

  “芊芊，芊芊——”

  宴沉的聲音嘶啞得難聽，不停的喊著，間或咳出一口血。

  火太大，怎麽也看不清方向。

  許芊芊感覺到他進來，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厲喝道：“宴沉，我恨你！死也不會原諒你，你別跟過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和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宴沉本想如果救不了許芊芊，大不了跟她一起葬身火海。

  可她連同歸於盡的機會都不屑給他！

  他僵在原地，腳掌踩在滾燙的地上，也渾然無覺。

  龔有為將濕被覆上他，一手攬著，朝外麵跑去。

  剛踏入院子，著火最嚴重的那間房就轟然倒塌……

  少頃，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加上外麵潑的水，火勢很快就小了。

  宴沉癱倒在地，像是被抽走活氣的傀儡。

  還有什麽，比得而複失更殘忍的？

  當廢墟被清理完畢，什麽也沒找到。

  許芊芊將自己的曾經和現在，燒得一幹二淨。

  宴沉已經失去了知覺，在許芊芊再次走了的那一刻開始，他也跟著死透。

  也許是老天懲罰他，傷口再度撕裂，加上淋雨，命懸一線，他還是挺了過來。

  而且他的身體很是硬宴，比那些日日人參鹿茸甚至煉丹、特別怕死的人更長壽。

  多年後，都記不清歲數了，宴沉盼啊盼啊，終於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他謹記著許芊芊說的“你別跟過來”，就真的不敢提早去那邊。

  熬了一輩子，到了要走的時候，他滿懷期待。

  宴沉躺在病床上，發現自己開始呼吸困難，他滿足地笑了。

  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年少的自己去許家的靈堂吊唁。

  “哥哥，我沒有娘了……”

  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感覺呼吸順暢了一些後，宴沉張開眼，就看到一張含著淚的清麗小臉，委屈巴巴。

  宴沉蹲下來，與她平視，擦了擦她臉頰的淚痕。

  “你不要這麽看著哥哥，我會心疼。”

  他看不得這雙眼裏出現小心膽怯的情緒。

  他的芊芊，天生就該驕傲，恣意。

  小心翼翼將她摟入懷中，輕拍安慰。

  宴沉無比幸福地笑了起來。

  回到最初是他畢生的夙願。

  如果這是夢境，就讓他一直沉睡下去，不要再醒。

  在夢寐以求了一輩子的美夢中，宴沉心滿意足地停止了呼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