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眼睛
作者:滄海一鼠      更新:2022-09-26 10:26      字數:3067
  第一百二十章 眼睛

    說完,又是冷冷一笑,“殿下自然是不會懂的,兒女私情於你們這些人而言,不過是權力爭鬥中的調味劑,有了,自然錦上添花,沒有了,也不過是供你們午夜夢回時,偶爾傷春悲秋一番罷了。”

    “可多亮於我,卻比生命還重要,我可以為了他,做盡我能做之事,哪怕是將靈魂和肉體全部奉出,也不後悔。”

    塔及活動了一下手指,她發現自己的力氣回來了一些,於是耐心地等待著,一旦體本力恢複,她便會撿起地上的長刀,將它刺向劉長秧的胸膛。她絕不能嫁給他,哪怕多亮死了,她也不會棄他而去。

    而唯一不背叛多亮的方法,便是殺掉麵前的這個男人,這也是她最初來禹陽的目的:在知道呼揭要將自己許配給景王後,她便欲將劉長秧置於死地,那日去都護府,她就是衝著劉長秧去的,怎奈無意中撞破肖闖的“幽會”,便隻能先拿那大將軍祭刀。

    “本王,好生羨慕公主。”

    許久後,落進她耳中的,卻是這麽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劉長秧從軟榻上起身,目光卻落在案幾,那盞被風吹得微微搖曳的燭火上,“本王羨慕公主可以為了自己所愛之人赴湯蹈火,舍生忘死,更羨慕公主寧負天下不負卿的勇氣,”他清雅的麵龐上浮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這些,都是元尹心所向往,卻苦求不得的。”

    說完,見塔及疑惑地打量自己,他嘴角輕輕牽動一下,神色恢複如常,負手道,“公主難道不好奇,我布下神醫局將你引來所為何故?”

    塔及此時方想到這一層,心中不由大驚,方想說話,又聽他道,“藥需對症,且將軍墓中的那味靈藥,經年累月,早已失去了效用,多亮服下,又怎能痼疾痊愈?”

    這話仿佛一粒石子,砸在塔及的心間。

    “你引我來究竟有何目的?”她去看劉長秧的眼睛,卻發現那裏麵沒有不屑和揶揄,反而含著抹淒惻。

    劉長秧微笑,“自然是為了一樁要事。”

    塔及冷笑道,“要事?除了多亮,天塌了於我而言都算不得要事。”

    劉長秧直視她的眼睛,“我已經尋到藥方,並配出了醫治多亮痼疾的藥劑。”他說著從袖口中拿出一隻小小的玉瓶,直接遞到塔及眼前。

    塔及愕住,下一刻,卻一把抓過那瓶子,緊貼在自己胸口,睃眼道,“你若是騙我,你景王府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

    劉長秧聽了這話卻是不惱,一旁的尉遲青倒忍不住了,哼一聲道,“若是假的,我尉遲青提,,提頭見你。”

    說完,見塔及公主仍然將信將疑,冷笑道,“不瞞公主說,咱們的人專程去了你,,你們薪犁,找到了多亮記錄下他的病,,病症,又遍尋大燕最,,最負盛名的醫官,確診之後,對症開,,開方,據方尋藥,幾乎踏,,踏遍大燕大半國土,才將這方子上,,上的草藥找齊全了。”

    “總共就,,就配出這麽一,,一瓶,公主若是不信,還給我們殿,,殿下便是。”

    尉遲青說著伸手便要奪那藥瓶,卻被塔及公主閃身躲過,尉遲青皺皺眉,剛準備再出手,塔及卻已經單手撐起尚未恢複的身子,雙膝著地“咕咚”朝劉長秧跪下。

    “我心裏明白,殿下自不會讓我白得了這藥,不過既然它能救多亮,那麽從此刻起,我這條命就是殿下的了。”她磕頭跪拜,虔誠地像在對神明祈祝。

    尉遲青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嚇了一跳,斜睨劉長秧,卻發現他並沒有請公主起身的意思,隻抱臂看她,眼中的悲憫卻更深了。

    “呼揭將你嫁於我,是為了對我多加一重鉗製,也是為了更好地控製我,這一點,公主應該也想到了吧?”許久,他輕聲道出一句話,對接上塔及倏地抬起的目光時,又加了一句,“可我不想娶你,還有另一樣緣由,這緣由,同公主不想嫁我的原因是一樣的。”

    塔及忽然想明白了,這位金尊玉貴的景王殿下費盡心力尋方問藥,費盡心力設局引自己前來,原來也和自己一樣,是為了一個“情”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到連這樣一個出生在權力旋渦中的人,都無法獨善其身。

    於她,更是如此,,

    “我知道該怎麽做,”塔及微笑著看他,異瞳染上一層潮意,美得近乎妖冶,“我知道用什麽來報答殿下了。”

    聽到這話,劉長秧忽然麵露難色,尉遲青卻愈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們你來我往,在打什麽暗語,可是他方想發問,卻見塔及伸出兩指,猛地抓向自己的眼睛。

    “噗”的一聲,她掌上多了兩顆眼珠,裹滿了血汙,再也無法綻出勾魂攝魄的光彩,也再無法看到自己的愛人。

    劉長秧嘴唇翕動兩下,還未說出一個字,塔及已經喘著粗氣先他一步道,“殿下無需自責,我早已想過,這次沒有景王,下次,他還會將我許配給什麽端王康王,索性我自己一了百了,斷了他的念頭。”

    她痛得抽了口氣,接著道,“我殺了那麽多無辜,尤其,尤其是喬麗,她待我這般好,我卻,,挖了這雙眼,雖不能贖去我身上的罪孽,但多少能彌補一些,我也心有所慰。”

    “還有那個傻子,他總覺得自己身體殘破,配不上我,現在,我也同他一樣了,他心中的顧慮,想必,,想必也能打消了。”

    塔及說著,用力將手中的眼珠子拋向地上,像甩去了某樣與生俱來的桎梏,然後,她用兩個血淋淋的眼窩望向劉長秧的方向,衝他微笑,“塔及,感謝殿下成全。”

    劉長秧輕輕闔上眼睛,稍頃,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瞠目結舌的尉遲青,“把止血藥給公主敷上。”

    尉遲青如夢初醒,“哦”了一聲後,手忙腳亂地去拿早已備下的止血藥,將蘸了藥的白布纏在塔及眼窩上的時候,他才驟然想明白劉長秧讓自己提前備下這藥的原因。原來,他早已猜到了結局,所以才能思慮得如此周全。

    尉遲青在心中咂舌:此般算計謀略,當真是他這等凡人一輩子都難以匹及的,隻是他有此等心機,為何一遇上宋迷迭,就變得大而化之,不計後果了呢?

    正想著,塔及卻已經站了起來,一手緊握藥瓶,跌撞著朝門的方向走去。

    “公主且慢,”劉長秧叫住她,走到案邊吹熄燭火,屋內一暗,埋伏在外麵院牆上的曈曈黑影便現出身形來,劉長秧微微一笑,“這場戲,還請公主配合我們演完。”

    ***

    宋迷迭和莫寒煙趕到都護府的時候,隻見高牆內火光衝天,亂成一片,宋迷迭扯住一個認識的參軍詢問內情,那人見是校事府的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原來從頭到尾都沒有這麽一位神醫,肖闖自然也沒有複生,而在人來人往的鬧市中,從馬車裏滾出來的那個人,是和大都護肖闖長相極為相似的,連聲音也幾乎一樣的,他的一位堂弟。”

    “大都護身首異處,真凶卻一直沒有抓到,肖夫人於是聽了景王的建議,設了一場局,希望以此引凶手現身。”

    “景王?肖夫人難道不知景王和大都護是敵非友,竟聽取他的建議?”莫寒煙大為不解。

    那參軍於是道,“內宅婦人,對這些官場上的事本就不關心,再說了,那景王是直接找到了大都護家中出謀劃策,咱們這些人一概不知情,也是今晚布下防控後 ,才知道是這麽回事。”

    “為何大都護不死,便會引得真凶現身?”莫寒煙沒想明白內中緣由,細眉毛微微蹙起。

    “景王說,凶手手段殘忍,行事果決,明顯就是衝著咱們大都護來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未將將軍置於死地,定會再次上門。”

    “他今晚上門了,”宋迷迭望向都護府裏的一片亂象,舔了舔嘴唇,“但你們還是沒有抓到他。”

    參軍臉上浮上一層赧色,“那人武藝超群,且,,且早已謀好後路,我們追擊他的時候,竟然遇到多處突發火情,還有幾個兄弟,被他不知何時布下的暗箭所傷,所以,,所以最後還是讓他給跑了。”

    莫寒煙眉頭又緊了一緊,“可看到他的模樣了?”

    聽了這話,參軍臉上的愧色一掃而空,忙答道,“看到了看到了,濃眉方臉,相貌威武,結實得活像鋼樁鐵柱。”

    第二日,當祁三郎看到滿城張貼的“鋼樁鐵柱”的畫像時,嘴角輕撇,衝身旁兩個師妹道,“肖闖背主之事,看來是已經坐實了,否則,肖家人也不會在他死後,對劉長秧的言聽計從,對我們卻未泄露分毫,把咱們當傻子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