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殺人
作者:滄海一鼠      更新:2022-09-26 10:26      字數:3335
  第九十三章 殺人

    劉長秧眯縫起眼睛,“玉兒,你的意思是?”

    “光是處理幾個孩子,就有這麽多屬下出來幫忙,可六指被困島上時,卻無一人阻攔,除了一個提早部下的放火的漁人,而那人,也葬身在火海中,再無法從他嘴裏撬出什麽。”

    莊子嚴放下手中茶碗,神色肅然,“小姐說的是,此事確有蹊蹺,我手下的人順著六指這條線索查下去時,也是困難重重,抓人總是會慢一步,似是有人先一步通知,讓他的人提前逃走了。”

    “而且他命人放火,”褚玉的聲音放得很輕,“那麽大的一場火,若是沒有莊將軍及時趕到,我們都要葬身火海,連他自己,都無法逃走。所以六指明麵是死在宋大人手裏,其實,是自戮。”

    “他們在保留實力,”劉長秧若有所思,眼珠子幽黑一片,“犧牲六指?保全後麵更大的利益?”說著,他搖頭,輕聲道,“不會,邪教左道總是等級森嚴,教眾為了首領的安危,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連死都不怕。六指是他們的頭兒,又怎麽可能犧牲他自己?”

    “難道是他祖父?”褚玉喃喃著,目光落在豆大的燭火上,飽含疑慮,“六指說過,他的祖父已經死去多年,但又說,他現在聽命於他的祖父,聽命於一個死人?死人又如何會說話?”

    “邪理奇詭,或許,他口中的祖父,不過就是一個雕出來的桐木人,就與燈花婆婆一般,而所謂的說話,許是他心中的幻想,”莊子嚴思索著分析,“殿下不是還說過,六指說他經常聽到那個被他殺害的那個女孩的聲音嗎?或許他人已經瘋了,根本分不清現實和腦袋裏滋生出的瘋狂念頭。”

    “那莊將軍派人調查此案時,有沒有聽說過侍燈仙?”褚玉抬起眼角,看了莊子嚴一眼後,又瞧向劉長秧,重複了一句,“沒錯,就是侍燈仙。”

    莊子鵠愣了半晌,“侍燈仙?我倒從未曾聽過,他是誰?”

    劉長秧也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褚玉,“玉兒,你是從何處聽到這個稱呼的?”

    褚玉語氣滯住,許久,麵露赧色,囁嚅道出一句,“夢裏,夢裏聽到的。”

    ***

    莫寒煙在岩洞中被煙嗆到,這幾日一直於軍營中臥床休養,在祁三郎幾位湯藥的調理下才漸好了。

    這天,莫姑娘睡醒,覺身上爽快不少,於是也不喊人,自個穿衣下床走出營帳。

    外麵是一線長空天接水,幾隻沙鷗在天際翔舞,灑脫閑適。

    祁三郎和宋迷迭並排坐在一隻泥爐旁,一人執扇,一人添柴,正小心翼翼應付著爐中那團耀眼的火苗。旺了不行,熄了也不行,需以文火慢燉,輕熬兩個時辰,方才能治好莫姑娘的喉嚨。兩人每天為了這一鍋藥,不知要費上多少心力,就是在祝洪眼皮子底下練功,都未曾如此認真過。

    莫姑娘臉上沁出少有的笑意,想說話,又被聲咳嗽打斷,引得兩人同時回頭過來,臉上的表情比見鬼還要驚恐。

    “師妹,你怎麽自己出來了?”

    祁三郎想過來,又要顧著泥爐上的鍋子,左右為難,急出滿頭的汗。宋迷迭卻早已丟了扇子跑過來,兩手攬在莫寒煙腰間,轉過她的身子就朝營帳走,口中一疊聲的“快快快”,也沒快出個所以然來。

    莫寒煙握住她的手,腳踩住沙地不動,“哪裏就這般嬌氣了,今日感覺已經大好了。”

    莫姑娘力大無窮,哪怕是在病中也絕非宋迷迭能撼動得了的,她自知力有不逮,隻得可憐巴巴看著師姐,“真的,,好了?”

    莫寒煙拉了她的手在一張條凳上坐下,掃她一眼,又看向一邊扇扇一邊添柴忙得不亦樂乎的祁三郎,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好了,無礙了,這會子透透氣,就更好了。”

    祁三郎聽她音聲如鍾,心中石頭放下,口中卻仍在囉嗦,“這藥可不能斷,病去如抽絲,得好好將養。”

    莫姑娘點頭敷衍,口中卻道,“莊子鵠,他來得是不是巧了些?”

    祁三郎抹一把被煙熏黑的臉,“我同師妹想得一樣,這裏雖然是他的地界,他每日都親自駕艦巡航,可這次‘救駕’來得不早不晚,著實是太湊巧了。不過也正因為此,咱們才能脫難,否則,,”

    他想起那日莫寒煙被濃煙幾乎熏暈過去,還是心有餘悸,不過即便如此,兩人依然沒能將那放火之人救出,那人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要死,幾次三番掙脫他和莫寒煙的束縛,奮力衝向火海,最終被燒成了一截焦炭。

    他為何一心赴死?如果不死,難道後麵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在等著他嗎?

    “可是景王這一路都在我們的監視下,咱們並未發現景王私聯他人啊。”宋迷迭咕噥著,轉臉看向莫寒煙,“師姐,這莊子鵠是什麽人?難道也效忠於先皇?”

    莫寒煙未說話,祁三郎已經搶先答道,“怎會,效忠先皇的人早已被整肅得不剩幾個,現在能留下來的,還能身居要職的,怎敢追隨劉姓?”說完,輕聲一笑,“莊子鵠和景王見麵的事是一定要稟明師傅的,但這件事在聖上麵前尚能說得過去,最要緊的一件,是景王私自出詔,此事一旦向聖上稟明,景王可就真的無法脫責了。”

    宋迷迭深以為然,“要先告訴肖將軍嗎?”

    祁三郎“嘿嘿”笑,“校事府辦事,什麽時候輪得到肖闖點頭應允了,我早已通知咱們的人去向師傅稟明此事,這幾日,應該就到長陵了。”

    宋迷迭掰著指頭數日子,“咱們出詔已一月有餘,算起來,也就兩三天,師傅就能收到消息了。”

    話未說完,懷中忽然多出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卻是沈知行在景王府刻下的“遺言”。

    莫寒煙眼角餘光微漾,絲絲縷縷,落在宋迷迭身上,“沒找到屍骨,這東西暫時無用,迷迭,你先把它收好。”

    ***

    風把夜刮得更冷更長,枯葉打著旋飄下,剛落地,便被馬蹄踩得粉碎,隻留下一片寂寥的“哢哢”聲。

    馬背上的人為了趕路,已經兩天未眠,現在,卻被這聲音驚醒,打了個哆嗦,後頸的汗毛不知怎的,一根根直立起來。

    是枯葉的悲鳴嗎?

    他將身上皮的襖裹得緊了些,一邊催促馬兒快跑,一邊望向身後。

    一地焦黃的葉,像一張黃毯,又像一條河,黃色的水,漸入深泥漸到州。

    “哇嗚,,,哇嗚,,,”

    頭頂一陣梟鳴,像小孩子的笑聲,穿透層疊葉片,他猛地抬頭,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蜷伏在枝葉中,隨風微晃,輕得,好像真的隻是一團影。

    可他知道不是,於是低喝著命馬兒前行,可跑出十餘丈,再抬頭,那團影子依然蜷於樹影間,仿佛他方才隻是在原地打轉,絲毫未動。

    不對啊,他分明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難道真的是一團影嗎,遊蕩在樹冠間,無聲無息,好似縷幽魂,來去無蹤。

    心中震蕩,跨下的畜生仿佛也感受到了,馬兒忽然發出一聲長嘯,肌肉虯結的脊背上下顛簸,四蹄卻甩得更快,踏著枯葉碎屑,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恰好前方山路陡然下行,他一個不妨,手指被顛得鬆開韁繩,腳脫開馬鐙,整個人朝後仰去,跌落在一團卷起的枯葉間。

    “籲,,籲,,”

    來不及爬起來,甚至來不及顧及後背的疼痛,他口中便高喚馬兒停下,可那馬兒仿佛有鬼在背後追著一般,撒開四蹄,朝山下狂奔而去,隻將他一人留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背後有什麽東西飄然落下,那團影子終於不準備戲耍他了。

    心頭的寒意好似噴湧的冰泉,叢叢冒起,將他從腳趾凍到牙關。

    是誰?不知道,他手上沾過太的血,從平民布衣到皇親貴戚,就連那尊貴無比的瑾親王的首級,都是被他親手砍掉懸掛於府門上的。

    讓他猜測自己的仇人,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可還是不準備束手就擒的,他的手摸向腰間,朝後猛揮出去的時候,一把銀亮的錐子便朝那黑影撲去了,像無數隻鋼爪,紮向那人的麵門。

    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在他的一生中,這把銀錐曾多次救他於危難,被刺中的人,會痛得生不如死,最後,隻能一點點摳掉自己潰爛的臉皮。

    可他等了許久,背後卻沒有動靜,得手了嗎?為何沒有聽到那熟悉的呻吟聲。

    於是梗著脖子慢慢回頭,眼前還是隻有那條落葉鋪就的長路,如黃泉之水,要將趟入之人,帶向九獄陰司。

    可是沒有人,那團影子又飄走了,好像真的隻是一縷幽魂?

    心中稍安,他不怕鬼,至少,不似怕人那麽怕,惡人遠比惡鬼可怕,他自己就是掛明牌的惡人,自是比旁人更了解這點。

    呼出一口氣,他轉過頭,眼睛瞟向前方的那一刻,看到了一雙眼,雖罩在兜帽之下,卻仍有微光在裏麵閃動,像跳躍的星。

    緊接著,耳朵聽到清晰的一聲“嘶拉”,不是從外麵傳來的,而是從他自己的身體裏傳過來的,從喉嚨傳過來的。

    “你是,,你是,,,”

    嘴巴裏含滿血沫,說話便含混不清了,恰好一陣風吹過,掀掉那人的兜帽……

    他過於驚詫,於是用了最後的力氣,拚命想說出那幾個字。

    嘴巴被一根冰涼的指頭堵上,那人彎下身,目光灼灼,悉數落在他已經沒有血色的臉上。

    “我是過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