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滅口
作者:滄海一鼠      更新:2022-09-26 10:26      字數:2378
  第八十章 滅口

    宋迷迭絕望地在心裏哀鳴了一聲,下一刻,僵冷的手指被另外一隻手死死捏住,指甲摳進肉中,帶來一絲微痛。

    身體朝上竄出幾尺,她被一個和自己一樣冷的軀體環住,腦袋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胸口。

    “元尹,,”眼皮耷拉下來的前一刻,她看清楚他的模樣,於是喚出他的名字,唇邊溢出一聲她自己聽了都覺得惡心的嚶嚀。

    ***

    “腦袋又磕到了,本來就傻,又總是反複受傷,真的變成傻子了,可怎麽辦?”

    聽到祁三郎的聲音時,小傻子終於蘇醒了,含混咕噥幾聲,似是對他的言辭表示不滿。

    祁三郎蹙起眉頭,單手撐起宋迷迭上半身,手掌略微用力,在她後背一拍,助她把含在口中的水吐出。宋迷迭深吸幾口氣,勉強將眼皮子撐起,目光惶措著四處轉悠,似是在尋找什麽。

    終於,她看清了身邊的劉長秧,於是手伸過去,抓住他的袖口,生怕他丟了似的,“殿下一切安好吧?”

    氣息危淺,仿佛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滅。

    “宋迷迭,”劉長秧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眼睛裏卻像點了兩把能將人灼痛的火,“我說過的,你不要事事都擋在本王麵前。”

    夭壽了,祁三郎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心裏暗罵一句,轉頭去看小師妹,卻見她還是一臉懵懂,顯然什麽也沒聽明白,什麽也記不得了。

    他摩挲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眼角卻忽的瞥見劉長秧目光下滑,落在宋迷迭的胸口上方的位置。於是一掌過去將劉長秧推了個趔趄,順勢將自己的外袍脫下,蓋在宋迷迭的肩膀上。

    “好你個登徒子。”現下也顧不得上下尊卑,祁三郎把宋迷迭護在身後,手指用力朝劉長秧指了幾下,準備將這不知禮義廉恥的小子好好訓斥一番。

    可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幾聲鳥叫,啾啾囀囀,三聲高,兩聲低,雖清脆婉轉,卻像一把利刃,把寂靜的長夜劃開了一道口子。

    祁三郎猛地豎起耳朵,“寒煙在叫咱們,”他的目光順著涓涓細流飄向前去,眼角瀉出一縷寒光,“不知道她發現了什麽。”

    說完,把宋迷迭攙扶起來,另一隻手扯住虛弱的劉長秧,三個人歪歪扭扭,順著蜿蜒的溪流,朝前堂的方向跑去。

    莫寒煙站在前堂和後院之間的天井裏,現在,每一間屋子都被她和劉長秧的兩個護衛點上了燈,橘黃的光從那些大敞的門和窗子裏流瀉出來,在院中交匯融合,化成一團混沌的氤氳。

    “都死了,”莫寒煙衝跌跌撞撞跑過來的三個人輕輕點了下頭,細眉間愁雲籠罩,“被毒氣熏死的,全家上下四十三口,一個沒剩。”

    ***

    篝火熊熊,把圍在旁邊的四張臉映得通紅,宋迷迭、劉長秧和祁三郎雖然已經換上幹衣服,卻依然被凍得時不時打個噴嚏,咳嗽幾聲。可即便如此,卻沒有人願意到不遠處的孫宅留宿,即便是見慣了生死的校事司的三人,也不想待在那兒。

    那裏處處彌漫著死氣,每一張床榻上,都挺著僵硬的屍體,四十三口人,就在一夜間橫死,從孫家家主孫寅,到下麵的仆從,一個不少,其中,還包括白天裏見過小啞巴。

    宋迷迭抽了一下鼻子,想起那孩子怯生生的臉孔,忍不住眼角一酸,手指在眼睛上蹭了蹭,卻沒有說出話來。校事司的人,幹得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活計,刀子上的血跡從未幹過,哪裏還會有閑工夫心軟和自責?她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若是被祝洪看見,一頓棍棒教訓自是免不了的。

    於是低著頭努力把心裏的悲哀壓下去,抬頭時,卻看見一左一右遞過來兩塊手絹,一塊是莫寒煙的,另一塊,竟然是劉長秧的。

    宋迷迭一時間不知該接哪一塊,隻得把兩塊絹子都扯過來,在眼角上各蹭了蹭,咳嗽一聲,方才道,“師兄師姐,你們怎麽追到這裏來了,不是要去回稟肖將軍嗎?”

    祁三郎“嗤”了一聲,手中木棍撥弄篝火,聽著爆裂聲響起,方道,“你師姐啊,擔心你遇上凶險,所以還未回到禹陽就改了主意,折返回來想去追你們。哪知山上岔路多,我們走錯了路,好在遇到了另外一隊人馬,這才在他們的指引下找到你們。”

    說到這裏,搖了搖頭,“算你們運氣好,我闖進後院,就見那水中波潮翻湧,潛下去便看到你們兩個,所幸救人及時,否則,你和殿下就要淹死在密道中了。”

    說完,目光在劉長秧臉上一瞥,嘴唇動兩下,欲言又止,隻撿了根木柴去翻麵前的火堆。

    劉長秧知道祁三郎在想什麽,不僅沒有半點愧色,反而好整以暇地看他,臉皮之厚,表情之欠打,連一向以沒臉沒皮自居的祁三郎都自愧弗如。

    宋迷迭沒發現兩人的異常,朝莫寒煙身邊湊了湊,“師姐,我們進入孫宅時,裏麵一片死寂,沒有半點人聲,我想,當時孫家人已經中了毒煙,而那個放毒煙的人,又利用小啞巴把我們引入祠堂。”

    莫寒煙眉心鎖緊,“那個人是誰,為何要將孫家滅門?”

    “為了滅口,”劉長秧的瞳孔被火光映得明晦不定,“擄走褚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一條線,尼姑庵,孫家,都是這根線上的一環,環環相扣,一個出了問題,就會牽連到整體,所以,要把孫家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宋迷迭瞪大眼睛,“殺人的是妙真在尼姑庵見到的那個男人嗎?可是他既然已經準備要把咱們引入水牢殺死,又為何要靠滅孫家滿門呢?”

    劉長秧目光幽沉,冷笑一聲,“隻為保一個萬無一失,宋迷迭,你看,咱們不還是逃出來了嗎?”

    一直在靜心聆聽的祁三郎忍不住“嘖”了一聲,將手中撥火的木棍扔下,起身望向遠處如墳塋一般死寂的孫宅,“摸不清你們的底細和深淺,為保萬無一失,幹脆把孫家人全殺了,可是這孫家人是他的同夥,他竟然下手毫不留情。”

    劉長秧也隨之站起,抱臂看向前方,眼角溢出一縷寒光,“狠自然是狠的,可依我看,他之所以要殺人滅口,是因為他幹的是腦袋拴在褲腰上的營生,一旦被發現,恐怕要被判極刑,甚至,株連九族。”說完,瞥一眼祁三郎,“大才子,你說說看,他是做什麽的?”

    祁三郎本就對劉長秧沒好氣,咕噥道,“我想不出,還請殿下指點一二。”

    劉長秧揚起眉毛,“本朝自建立以來,一共刮過十三個人,這十三人中,謀反謀逆者五人,惡逆者三人,大不敬者四人,內亂者一人,可我實在想不明白,他是犯了什麽罪,可以於上述幾人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