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探
作者:滄海一鼠      更新:2022-09-26 10:26      字數:2101
  第八章 夜探

    可是即便她已經如此小心了,走出幾步後,腳尖卻還是冷不丁踢到了一樣東西,那東西發出嬌懶的一聲“嗯”後,就地翻了個身,又無聲無息的了。

    竟然是個人。

    宋迷迭受驚不小,忙蹲下身來,眯眼去看那被她踢了一腳,但似乎已經又一次睡熟了的,,人。

    是個女人,尖而小的下巴,水潤的紅唇,眼睛雖閉著,卻也不減其姿色。可是這樣的一個美人,卻是沒有穿衣服的,赤身躺在白玉地板上,睡得安穩,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

    宋迷迭見過漂亮女人,卻沒見過不穿衣服的漂亮女人,心中難免忐忑,於是嚇得別過頭,躡手躡腳朝旁邊爬去。然而手腳並用朝前爬了幾步,腕子便又觸到了一樣東西,細瞧去,竟也是一個美人,一樣的一絲不掛,玉體橫陳。

    這美人似在夢囈,閉著眼,唇畔輕啟,“殿下,殿下的嘴唇好軟。”

    宋迷迭脖子後麵浮起一片雞皮疙瘩,她使勁朝前吹了口氣,將那些嫋嫋白煙吹散,終於看到,擋在她麵前的,是怎樣壯觀的一幕:五六個美人以各種不同的姿勢躺倒在地上,各個都是冰肌玉骨,秀色可餐,那些由玉體組成的起伏不定的山峰,就像她看到的窗外的山脈,但比起那石頭山,又不知香豔了多少。

    宋迷迭“嘖”了一聲,心中剛生出的一點羞臊很快被煩躁取代:這麽多人擋在前麵,那她豈不是要“翻山越嶺”才能走到那張大榻前嗎?萬一哪個被她的動靜弄醒了,自己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傻子好處,恐怕就在於擅長化繁為簡,麵對此等盛景,想的卻是跋涉山川的艱難。

    可就在她盤算著怎麽才能繞開前麵的重重屏障,走到床榻前時,上方的梁柱上忽然傳來極輕微的一聲響動,嚇得她頭皮炸開,險些蹦將起來。

    宋迷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上看了一眼,這一眼,卻讓她的心重新落回肚腹中。

    雕花的梁柱上臥著一隻貓,正在梳理一身油亮皮毛,尾巴尖上下敲打著梁柱,悠閑得狠,似乎根本不願浪費時間多看她一眼。

    宋迷迭抒出一口氣的同時又撇了撇嘴:這宮殿裏,有香爐錦緞,有美人橫臥,有妖貓在梁,都是至陰至柔之物,哪裏像一個藩王的寢殿?轉念一想,在長陵的時候,她就聽師傅說起過,景王劉長秧窮奢極侈,夜夜笙歌,果真如此,倒是和這間寢殿稱得很。

    隻是,他到底是不是自己今天在穀底見到的那個人呢?那個叫元尹的男人,難道就是景王嗎?

    宋迷迭記得那個人的臉,那張臉,就像水中月,掌中沙,想握住的時候便化了,散了。這樣的一張臉,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之與“奢侈荒淫”四個字聯係起來的,而這,就是她夜探景王府的原因,她是個半傻,執拗,一根筋,想不明白的事情,便要一次次確認。

    宋迷迭衝梁柱上的貓做了個“噓”的動作,雖然那畜生從頭到尾都沒將她放在眼裏,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知會它一聲,以防它忽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從天而降,弄出不可挽回的動靜,壞了她的好事。

    貓還是沒理她,宋迷迭於是又一次爬著前行,小心翼翼越過一具具呼吸均勻的身體,腦袋被女人們身上散發出的香氣熏得有些昏沉。

    終於,在穿越了崇山峻嶺後,她來到了那張大榻旁邊。宋迷迭輕輕掀開幔帳,手指小心翼翼攀住床沿,最後,慢慢地將腦袋探出床沿。

    她看到了那張臉,就和在山穀中見到的一模一樣,長眉秀挺,直落鬢角,眼窩深邃,窪下去一點,像穀底那汪看不透的深潭。看人時,似含著嫋嫋情絲,輕易便讓人沉溺其中。

    宋迷迭像被這雙眼睛抓住了,口中不自覺道出兩個字來,“是你。”

    眼睛動了一下,微波漾開,眼底仿佛沉著幾束荇藻,隨波漂漾。

    “我是誰?”他說,笑了一下,於是那張臉登時便生動了,美得不可方物,和地上那些女人的美仿佛隔著一條長長的銀河。

    聲音卻是低低的,和清秀的長相有那麽一點不符,好聽是好聽,可宋迷迭卻感覺一陣寒意順著她跪在地上的膝蓋骨一路張揚上來,將她的天靈蓋震得都疼了。

    他醒著,他竟然醒著,而她,現在才發現。

    宋迷迭,你可真是個大傻子。在得出一個長到十八歲才發現的結論後,宋迷迭一團漿糊的腦袋瓜子裏卻忽的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她自己覺得巧奪天工的念頭來。

    她決定以靜製動。

    “你是景王劉長秧,是我在穀底見到的那個人。” 眼睛眯起,她笑了。

    劉長秧輕怔,眼底荇藻不再漂動,映在水麵上,變成眼瞳的黑影,“你在穀底看到我做什麽了?”

    這下換成宋迷迭愣住了,她一清醒過來,腦袋裏便隻有那張臉,所以隻急著想確認一下,這男人到底是不是劉長秧。而至於他做過什麽,至於她是如何受傷的,這樁樁件件哪一個都比她一心所念的這件事重要得多,可她卻偏偏不記得了,不光不記得,甚至直麵他時,連問都沒想問一下。

    “我不記得了。”宋迷迭老老實實地說真話。

    劉長秧輕哂一聲,聽得她心裏發毛,忙不迭去摸自己額頭上的皺皺巴巴的蝴蝶結,還以為他是看到了她傻兮兮的樣子,所以才忍不住笑出聲來的。

    “你在裝傻啊?覺得本王很好糊弄?”說這句話的時候,劉長秧以肘支榻,微微抬起上半身。宋迷迭這才發現他穿的比地上那些女人嚴實多了,一件白綢中單從脖子籠到腳腕,腳上還套著足衣。

    “他們都說我是真傻,隻有你說我是在裝傻。”宋迷迭心裏有點高興,眼睛亮起來,像兩點星辰。這麽多年,她總被人傻子傻子地叫,早煩了,可麵前的這位景王殿下,卻似乎認定了她不傻,因為隻有聰明的人才能裝傻,而傻子,隻能裝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