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貓貓

  　　那人仔細盯著她瞧, 想從冉如和的臉上找出些破綻來。

  　　比如，她在撒謊，她在包庇。也好有個正當的借口鬧著找事。

  　　為首的侍衛看起來一臉蠻橫，卻不是無腦之人。

  　　他知道連修遠最近和攝政王走得很近, 又在江南名聲很好, 不是個可以隨意招惹的人。

  　　雖然自家主子在京城的靠山和攝政王勢同水火, 現在到底不是公開鬧翻的時刻。

  　　他隻能對著冉如和下手，這小女孩就是前些日子跟在攝政王身邊的那個？

  　　是挺美，但除此之外, 也不知道攝政王看上她什麽了。

  　　冉如和勇敢的頂著他打量的眼神回看，她十分理直氣壯：“你們不去追, 在這邊盯著我有什麽用？”

  　　她篤定眼前人不可能在這對她動手, 陸明誠的侍衛也暗中跟著她呢。

  　　她雖然還是有點心虛, 但是跟在陸明誠身邊的這麽久，多少也把他的樣子學了幾分。

  　　騙騙旁人，是綽綽有餘。

  　　侍衛又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 見找不出個缺口，隻得訕訕離開。

  　　除了為首的那個以外，其他幾人還有猜測, 莫不是人真的跑外麵去了。

  　　他們絲毫沒懷疑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冉如和會撒謊，還十分堅定。

  　　隻覺得老大今日怕不是有點毛病，對這個小美人看那麽久, 想做甚？

  　　一行人匆匆離去, 連修遠吩咐了拍賣行裏的打手, 盯著點不要讓他們再來。

  　　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 冉如和佇立在原地不動。

  　　她看著有點像是被嚇到的樣子, 實際上一直在想, 這個女孩子為什麽要躲，他們那群看起來好凶的侍衛又是什麽來頭？

  　　連修遠也以為她是被嚇到，他拉著冉如和想帶她先去後頭。

  　　他知道小和可能心軟，於是轉身吩咐一句手下人：“等下把人帶過來。”

  　　冉如和呆呆的，像隻小呆鵝。完全沒了剛才態度強硬對著侍衛時候的樣子。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愣。

  　　連修遠領著她到後頭一間大屋子裏，讓她坐下，他親自沏了壺茶，倒給冉如和。

  　　“小和別怕。”

  　　他把茶盞放到她麵前，尋常能說會道如今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

  　　連修遠忍不住想，小和這麽膽小的性子，帶她出來見識這些，真的好嗎？

  　　明明攝政王也把她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按照他的上心程度，哪怕以後小和能坐到更高的位置，恐怕也什麽都不需要麵對。

  　　她隻要開開心心的，永遠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動物就好。

  　　冉如和搖搖頭，輕聲開口：“我沒事的。”

  　　她朝著連修遠笑了笑：“讓舅舅擔心了。”

  　　她其實也沒有看起來那麽膽怯，隻是不太習慣真正出聲，所以看起來有點害怕。

  　　她捧起茶盞，喝著熱茶，有點出神。

  　　如果方才是跟在陸明誠身邊，她應該會更理直氣壯叭？

  　　不是說舅舅不好，隻是在陸明誠身邊，就能無端的安心下來。

  　　就好像所有事情他都能搞定，替她遮風擋雨。

  　　她繼續楞楞地坐在椅子上，等有人將方才躲藏的女孩子帶到她麵前，她才回過神來。

  　　眼前的女孩子看著有些狼狽，比她剛被送到陸明誠身邊時還要狼狽。

  　　可能是方才躲藏的原因，她身上的衣衫被刮到，還沾了不少灰。

  　　她朝著冉如和和連修遠跪下來行禮：“民女秦琬，多謝二位大人救我。”

  　　冉如和有點不知所措：“不用這樣的，就是舉手之勞，你先起來呀。”

  　　上來就是對著她行大禮，她扭頭看一眼麵色毫無波動的舅舅，又驚訝的看回去。

  　　秦琬不肯，她執意跪在地上，明知道自己像是逼迫般，利用冉如和的心軟，可她隻能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通判在當地的權柄太大了，她除了躲藏在這裏，好像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連修遠對這類事情見多了，有一套他自己的處理方式。

  　　可是如今冉如和在他身邊，他也不好表麵看起來溫和，實際上出事過於冷漠。

  　　嚇到小和了可不好。

  　　她也該學著如何處理這些事情，就由著她來吧。

  　　秦琬語氣有點淒涼：“您不知道，聶通判執意想抬我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可我不願意，在他們上來抓我之前逃了出來。”

  　　她說著說著落下淚來，原先是想賣慘引得同情，哭著哭著便是真情流露。

  　　她是真的恨命運不公。

  　　秦琬道：“民女從前是安新繡坊的繡娘，那日被聶通判見到後，他直言要給我家裏人一筆錢帶走我。”

  　　“我不願，可家裏人為了弟弟，早早收下這筆錢，繡坊也趕走我，說他們無力和聶通判對著幹。”

  　　“求您二位庇護，我可以替您繡活回報。等過幾日他們放棄之後，我就離開這裏。”

  　　冉如和看著她，突然想到自己娘親，當年她被人看上，想帶走時，她也是這番不願意的心情嗎？

  　　她是不是也想有人幫她躲過這一劫，可是無人伸出援手？

  　　冉如和抿起嘴，有些為難。

  　　可這裏是舅舅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到舅舅的生意，她不太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求助的看向連修遠，眼神像隻脆弱的幼獸。

  　　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連修遠有點震驚，小和這麽心軟的嗎？被人說了幾句，就跟著可憐上了。

  　　他沉默片刻，終是開口攬下這件事情：“你和人去後頭，先住下。等外麵風聲過了，你就離開臨安城。”

  　　他喚來個小廝：“帶她去後麵，給她找間房間先住下。”

  　　秦琬本想再行大禮感謝，卻被攔下：“你起來吧。”

  　　冉如和頓了頓，繼續道：“你聽舅舅的，就先這樣吧。”

  　　她總覺得秦琬眼神有點怪異，像是防備著什麽。雖然舅舅開口說了收留她，但她也沒有鬆一口氣的樣子。

  　　反倒是聽到她說“舅舅”以後，看上去才放鬆些。

  　　冉如和疑惑的蹙眉，她這是，還有什麽隱情瞞著他們？

  　　“秦琬謝過二位大人大恩大德。”她堅持著行完這一禮，才跟著小廝出去了。

  　　等她出了門，腳步聲逐漸遠去，冉如和扭頭看向連修遠，語氣有點迷糊：“她、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們呀？”

  　　她思緒發散，猜測道：“會不會她其實和那些人是一夥的？故意來騙我們呀？”

  　　冉如和被自己這個猜測嚇到：“不會叭？”

  　　她語氣有點急促：“就這樣收留她會不會不好呀？”

  　　連修遠看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他笑了笑，像是想到小時候的自己。

  　　“沒事小和，她應該是有事情瞞著，但肯定不是和那些人一夥的。”

  　　連修遠一個人白手起家，見過太多人，揣測分析過太多人心。

  　　他看得出來秦琬仍有防備，但是也看得出她是真心想要離開那群人。

  　　“倒是小和，”他遲疑一陣，還是決定問一問，“你方才為什麽要替她隱瞞？”

  　　明明是膽小的性子，從不願惹事生非，卻仍舊願意幫她一把。

  　　冉如和垂眸，睫毛垂落在麵上，遮掩眼中情緒。

  　　她總不能和舅舅說，她是想到她那時候想離開陸明誠時，也是這麽樣的。

  　　她被紀嘉薇幫了一下，才能來到江南。

  　　如果那個女孩子也是想離開，那她也願意幫一下。

  　　她看起來有些低落，低著小腦袋，聲音也有點悶悶的：“我想到娘親，當時她如果也有人幫她一下，是不是就不用離開江南了。”

  　　雖然這樣也不會有她，她也不會遇見陸明誠。

  　　但起碼，娘親可以不用那麽早早離世，她可以在家人身邊，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連修遠也沉默下來。

  　　他想起姐姐當時堅決的態度，和已經不甚清晰的麵孔。

  　　他緩緩歎口氣，閉了閉眼，才朝冉如和道：“她當年是願意的。”

  　　如果不是姐姐自己願意，他們哪怕舉家遷移逃竄，也不會讓她跟著那些人走。

  　　冉如和驚訝的抬頭，看著連修遠：“昂？”

  　　連修遠笑意有點苦澀，看上去有些難過：“她當時，是自己偷偷找了那些人說了願意。”

  　　塵封在歲月裏的舊事，再被翻出來時仍舊使人難過。

  　　他也是幼時偷聽到父母吵架才知道的這事。

  　　仍然記得姐姐摸著他腦袋，笑著同他道：“小遠要好好長大噢！以後來京城看姐姐。”

  　　沒想到這一去，再難重逢，如今更是陰陽兩隔。

  　　連修遠收斂了情緒，不願意影響到冉如和。

  　　他換回先前的語氣，朝她道：“沒事小和，都過去了。”

  　　“現在能見到你，舅舅也很高興。”

  　　“走吧，我們去賬房看一看。”

  　　冉如和點點頭，跟著舅舅走出去。

  　　可她忍不住的在想，為什麽娘親要跑去說願意呢。聽外公說，當時家裏雖然窮苦，但也隻是清貧。

  　　雖然一窮二白，但也沒到揭不開鍋的局麵。

  　　不知道是不是外公美化了曾經，可是所有人都說，娘親不應該和人走的。

  　　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隱瞞著大家？

  　　，

  　　下午時分，冉如和又跑到陸明誠的園子裏，準備去偷偷嚇他一大跳。

  　　她最近有點黏陸明誠，不知道怎麽了，好像總想呆在他身邊。

  　　可能是直覺作祟，她總覺得有點不好的預感。

  　　這些支離破碎參雜在她的情緒中，讓她麵對陸明誠時，也矛盾極了。

  　　下人看到她過來，殷情的給她引路：“小姐，王爺在書房和卓大人，還有謝大人一同在書房議事。”

  　　麵對著這位最有可能成為他們主子的人，哪怕冉如和很好說話，也讓人絲毫生不起輕慢之心。

  　　冉如和好像沒怎麽意識到下人的態度變化，她總覺得和之前也沒什麽區別嘛。

  　　絲毫沒意識到幾乎是這園子裏所有人，都覺得她可能會成為攝政王妃。

  　　不過既然陸明誠在書房有事情，那她就不打攪他了叭，

  　　冉如和猶豫一下，對著人道：“你等他忙完了再和我說。”

  　　“好的小姐，”下人滿口應下，“您現在要去哪？”

  　　冉如和不知道，她想了想，決定好好逛逛這個園子。

  　　“你不用跟著我啦，我隨便逛逛。”

  　　她來這裏這麽久，先是被綁來，再是被陸明誠摁在床上，然後又和他生氣。

  　　好不容易好一點了，她又跑去舅舅家住了。

  　　都沒好好看過這個園子呢。

  　　下人雖然聽她這麽說，可是根本不敢離去。

  　　隻能遠遠跟在她身後。

  　　其中一人小跑去前院書房，通報她來的消息。

  　　冉如和慢慢悠悠的晃悠，她想著昨日陸明誠的話，她是不是要陪在他身邊過年呢。

  　　雖然他看起來有點大度，可是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嘛。

  　　她想到陸明誠的口是心非，一個人走在路上也笑出聲。

  　　他雖然有點別扭，但還是願意尊重一下她的想法。

  　　比之前用鐐銬把她困在床上，好多了嘛。

  　　所以她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冉如和走到一排小房前，她敏銳的聽到有輕微的貓叫聲。

  　　“喵——”

  　　聲音很輕，混在風聲裏，都讓她有些懷疑是不是錯覺。

  　　可是冉如和還是下意識的走過去。

  　　她走至門前，聲音愈發清晰，好多隻小奶貓的叫聲混雜在一起，怪不得能傳出來這麽遠。

  　　她悄悄推開門，走進去。

  　　一窩白色的小奶貓正在到處亂爬，吵吵鬧鬧的叫喚。

  　　一隻大貓臥在一旁，看見來人，原有些警惕的探頭，可是它盯了陣冉如和，見她毫無惡意，又放鬆下來，半眯著眼躺回去。

  　　小貓貓！還是一大群小貓貓。

  　　這裏有五隻小奶貓，都是通身雪白的樣子，看上去應該出生有些日子了，正是活蹦亂跳的年紀。

  　　是不是陸明誠說過要送給她的貓貓呀。

  　　冉如和猶豫一下，還是沒敢先去抱小貓。她聽說過大貓護崽，於是輕手輕腳走到大貓身邊，伸手想試探著摸一摸它柔順的長毛。

  　　這看起來應該是西域來的貓？

  　　眼睛湛藍，十分親人。

  　　沒過一炷香的功夫，冉如和就應該可以順著它的背，一路摸到它蓬鬆的尾巴去。

  　　大貓貓“呼嚕”幾聲，滿意的眯了眯眼。

  　　手感好好噢！冉如和對著貓貓開心的笑出來。

  　　門又被打開，帶進一陣穿堂風。

  　　陸明誠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本來想過幾天再給你送去的，你倒是自己找到了。”

  　　冉如和扭頭，神情有點驚訝：“咦？你怎麽來啦。”

  　　不是在和旁人議事嘛。

  　　剛好有一隻膽大的小貓貓爬到她手邊，冉如和看了眼大貓，看它毫無反應。

  　　於是伸手攏住小貓，抱起來給陸明誠看：“好可愛的小貓貓！”

  　　“是送給我的嘛？”

  　　她眉眼彎彎，看起來格外開心。

  　　她被陸明誠送了這麽多禮物，這是最喜歡的一個。

  　　陸明誠點點頭：“嗯，本想找一隻最可愛的小貓送去給你。”

  　　冉如和睜圓眼睛：“為什麽不能全都要呢！”

  　　“多可愛呀，你看！”

  　　“很吵。”陸明誠遠不如她激動，他隻喜歡一隻小動物，其他的就沒有興趣。

  　　“不如你可愛。”

  　　冉如和朝著他嗔怪的看過去一眼：“貓貓這麽可愛，不許說貓貓啦！”

  　　陸明誠怎麽，突然學會說情話了呢。

  　　她有點臉紅，低下腦袋去摸摸手上正在亂動的小貓貓。

  　　陸明誠坐到一旁，看著她和貓貓互動。

  　　神情莫名有些複雜。

  　　冉如和被貓貓吸引了關注，沒注意到他今日的情緒好像有點奇怪。

  　　她隻聽見陸明誠道：“小和，這幾日你就和貓貓玩。”

  　　“我有些事情要忙，恐怕會沒有空閑。”

  　　她好像沒意識到陸明誠話語裏微妙的意思，隻是點點頭應下：“好呀好呀。”

  　　“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啦。”

  　　陸明誠盯著她，眉眼沉鬱，壓迫的視線在她身上卻有幾分溫柔之意。

  　　雖然她無處可逃，但他還是願意稍微放遠一些籠子，由她自願，一步一步走進陷阱之中去。

  　　作者有話說：

  　　就是決定和誰過個年而已，陸明誠你至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