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作者:崔驚鵲      更新:2022-09-22 22:22      字數:10388
  第068章

    嚴槐沒等太久。

    就在家族比試即將結束時,他接到了李國延的電話。

    “李處。”

    素來冷靜的他竟也開始緊張。

    李國延沉穩的腔調難掩激動,令人振奮的話語落在耳邊:“就在一分鍾前,我們查到的所有邪修窩點,悉數搗毀清剿。”

    “龍霖市……”

    “多虧了戚大師,並無多少損傷。”李國延感佩非常,“嚴槐,可以行動了。”

    嚴槐破天荒地笑起來。

    “好。”

    他欣喜於這場勝利,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親臨現場,沒能親眼看到戚前輩滅殺邪修的英姿。

    一旁的管家相當會看眼色。

    他見嚴槐神情泛喜,適時道:“少爺,比試場那邊還等著呢。”

    嚴槐將手機放入衣兜,轉身大步走去。

    比試場上正在進行最後一場對戰。

    這是魁首之戰。

    對戰的兩人都是旁支的弟子,主家的弟子早就被淘汰了,連前三名都沒摸著。

    看台上,嚴奉均神色平靜。

    右手邊一位旁支主事笑嗬嗬道:“今年弟子們都表現不俗,有幾個天賦是真不錯,竟然在比試前紛紛進階六級,我記得上一屆也就嚴槐一個六級吧?”

    另一人頷首道:“看來這次玄門大比,咱們嚴家不必擔心了。”

    好幾個六級,還用怕其他門派嗎?

    嚴奉卿忽然笑了一聲,語調極慢,似乎生怕別人聽不清。

    “家主也這樣想嗎?”

    看台上一靜。

    主家這次連前三名都沒有,臉麵是丟盡了。

    嚴奉卿這是故意在嗆家主呢。

    “隻要姓嚴,隻要能為家族爭光,都是咱們嚴家的好弟子。”嚴奉均笑眯眯道,“奉卿家中的弟子都是天縱之才,想必明年玄門大比,他們肯定能大放異彩。”

    嚴奉卿扯出一個冷笑。

    他可不信嚴奉均被旁支打壓還能這麽高興。

    正在這時,比試場上的對戰終於分出勝負。

    拔得頭籌的正是嚴奉卿這一支的弟子。

    觀眾席上掌聲雷鳴。

    唯有主家觀眾席氣氛低落。

    甚至有一位年輕的參賽弟子掩麵哭了起來。

    他原是主家最讓人看好的人選。

    他才十九歲,已經是五級二階,算得上難得一見的天才了。

    可與他同齡的對手,都在比賽前紛紛突破到六級。這無疑給尚未上場的他帶去巨大的壓力。

    而在比試時,被對手壓著打的感覺更加讓他自信心崩塌。

    如今比賽結束,主家沒有一個弟子入選明年的玄門大比,他們讓主家丟臉了,他們對不起家主和長老們的悉心栽培。

    主家這邊愁雲慘淡,有三支觀眾席喜笑顏開,還剩一家本就沒什麽實力,向來佛係得很,就在一旁看熱鬧。

    “今年也是奇了怪了,突然冒出來這麽多天才弟子,還都是旁支的。”

    “我看主家那邊好像有人哭了,看著真是可憐,不過說實話,今年主家確實丟臉。”

    “有什麽丟臉的?當年嚴槐哥一騎絕塵,比現在這幾個不相上下的六級不是風光多了?”

    “說到槐哥,槐哥人呢?剛才還在這呢。”

    “那邊!他又回來了!”

    眾人目光看去。

    比試結束,是時候該致辭閉幕,嚴槐回來的時機正好。

    他沉穩地踏上高台,環視全場,隻說了一句話。

    “今天的比試不作數。”

    全場嘩然。

    “什麽不作數?我沒聽錯吧?”

    “主家這是輸不起嗎?”

    “嚴槐,虧我還拿你當偶像,真是看錯你了!”

    “這就是主家的氣度嗎?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槐哥,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四家旁支的觀眾席議論紛紛。

    主家這邊全都懵了。

    雖然他們的確很丟臉,但也不至於直接不作數吧?

    他們還是輸得起的。

    看台上,包括嚴奉均在內,全都愣怔當場。

    嚴奉卿當眾嗤笑:“家主,這是何意?”

    其餘兩家獲得名次的也發出質問。

    “家主,嚴槐年輕氣盛,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家主,我看嚴槐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裏。”

    剩下一個看戲,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附和了一句:“家主,此事確實不妥。”

    嚴奉均:“……”

    他自己都懵著呢。

    這小子想搞事也別搞出這麽大事啊!

    一句話,得罪在場所有人。

    比試場中局勢極為緊張,所有人都在等嚴槐一句道歉和解釋。

    嚴槐動了。

    他伸手從兜裏掏出一隻遙控器。

    所有人:???

    眾目睽睽下,嚴槐按下按鈕。

    觀眾席驟然發生變化。

    五個區域的觀眾席,全都亮起了陣法罩,還是八級陣法!

    這種陣法能將人困住,但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裏麵的人除非破陣,否則無法出陣。

    陣法是放在符籙裏的,一種合成符,被嚴槐提前安排在觀眾席。

    這是謝攬洲畫出來的。

    剛才的遙控器並非正常的遙控器,上麵設定了程序,隻要他按下去,合成符就會瞬間啟動。

    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將人搞傻了。

    沉寂片刻後,一人拍案而起,怒喝道:“嚴槐!你瘋了嗎!”

    嚴槐遙遙看他一眼,說:“安靜。”

    八級陣法想破也破不了,而且看台上還有幾個大佬在,想必嚴槐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觀眾席的弟子們安靜下來。

    但看台上的大佬平靜不了。

    心中有鬼的自然不願嚴槐繼續下去,竟不管不顧,直接朝嚴槐擊出一道劍光。

    嚴槐反應神速,腕上桃木劍瞬間變大,擋住氣勢洶洶的劍光,並將其刺破碾碎。

    眾人驚呼。

    出手的主事已經是七級一階的修為了!

    嚴槐就這麽輕飄飄一招擋住,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那人驚愕一瞬,問:“你竟然已到七級!”

    全場嘩然。

    在家族所有弟子心中,嚴槐的確是最令人矚目的存在。

    但他們沒想到,嚴槐竟然這麽快就升到了七級!

    那可是七級,能成為家主的存在。

    嚴奉卿笑意涼涼:“家主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嚴奉均故作淡定道:“都別激動,先聽嚴槐把話說完。”

    出手的主事隻好坐下。

    剛才那一擊可以解釋為衝動,再來一次估計嚴奉均不會放過他。

    嚴槐廢話不多說,掏出一份名單,交給管家。

    “念。”

    管家不敢忤逆,語調高昂地念了起來。

    咦?怎麽越念越不對勁?

    這些都是三家旁支的弟子,包括比試前幾名在內。

    那三家陣法罩內,不少人神色開始驚惶。

    最弱的一支依舊在看熱鬧。

    “那幾個怎麽在抖?”

    “這名單怎麽了?到底什麽意思啊?”

    “我說今年座位怎麽變動了呢,原來在這等著。”

    “對,我來的時候還以為主家不待見咱們了呢。”

    “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名單念完,管家看向嚴槐。

    嚴槐聲音沉冷:“以上名單,皆與邪修相關。”

    這些被點名的人,全都是嚴奉卿及另外兩個旁支的弟子。

    家中弟子與邪修相關,那主事的人呢?

    比試場瞬間炸了。

    “邪修?什麽邪修!”

    “你憑什麽說我們跟邪修勾結?證據呢!”

    “嚴槐,輸不起就輸不起,別搞這些有的沒的。”

    “放屁!老子清清白白,從沒跟邪修勾結過!”

    看台上,嚴奉卿從容淡定,其他兩位主事都麵露驚色。

    嚴奉均同樣驚訝。

    他並不知道,嚴槐竟一聲不吭幹了這樣一件大事。

    但正如場中所言,證據呢?

    嚴奉卿麵露嘲弄,“主家的心胸和氣魄,我今日算是真正領教了。”

    “嚴奉均,你不會真是輸不起,故意給咱們按個罪名,好挽回你這個家主的顏麵?”

    嚴奉均收斂神色,雙目沉沉地看向右手邊的主事。

    家主的威勢壓得對方不得不低下頭。

    “我嚴奉均不喜歡搞這些鬼蜮伎倆。”他看向嚴槐,“我同樣不認可空口無憑,嚴槐,拿出證據來。”

    嚴槐說:“調查處研製出一種檢測設備,凡是服用過邪修藥丸加速進階的天師,凡是被種過傀儡符的天師,都能被檢測出來。”

    他轉身凝視看台上的嚴奉卿。

    “就在剛才,休息室內有位管事暴斃,全身生機和靈力瞬間消失,變成一具幹屍。”

    嚴奉卿神色劇變。

    “幹屍?為什麽突然變幹屍?”

    “我就說今年比試場變動不正常,現在果然出事了!”

    “嚴槐!放我們出去!你想給主家挽回顏麵也不能這樣吧!”

    陣法裏的三支弟子繼續吵鬧叫囂。

    嚴槐麵不改色道:“有什麽話,等進了調查處再說。”

    眾人:“……”

    嚴奉卿緊緊捏著輪椅扶手,神色陰沉道:“嚴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當真要讓家族的人進調查處接受審訊?”

    “最先進調查處接受審訊的不是你嗎?”嚴槐與他對視,絲毫不懼。

    嚴奉卿:“……”

    他現在是個廢人,空有七級修為,因腿部經脈受阻,很難使用術法。

    他看向另外兩位主事。

    另外兩位主事原本是六級,近期才突然突破到七級,境界本就不穩,剛才其中一人“衝動”之下擊向嚴槐的劍光淺薄得很,連嚴槐都比不上,更何況七級三階的嚴奉均?

    他們可不敢跟嚴奉均父子正麵交鋒。

    兩人心虛地低下頭,啥也不敢說了。

    嚴奉均神色愈發扭曲。

    他低啞著聲音道:“嚴奉均,你今日將他們送入調查處,就不怕來日他們不認你這個家主?”

    三支真要聯合起來鬧,主家再強也吃不消。

    一個家族不能說團結一致,最起碼不能搞內訌,要不然很容易被外麵的勢力趁亂打壓。

    嚴家是玄門第一世家,這個位子不知多少家族覬覦。

    即便是為了家族利益,主家也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嚴奉均看向嚴槐。

    父子二人隔空對視片刻,達成某種默契。

    嚴奉均說:“我宣布,從今日起,嚴家家主之位由嚴槐擔任,我將閉關清修,不問俗務。”

    眾人尚未表露驚愕,比試場就進來一隊人,他們穿著調查處的製服,手裏拿著小巧的檢測儀。

    嚴奉卿和另外兩位主事麵色倏然灰敗。陣法裏的三家弟子們,全都露出倉惶的神色。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的天師協會都在進行清除暗子的行動。

    監察小組在檢測儀的協助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上至協會會長,下至低級幹事,都有邪修組織的暗子。

    那些被種傀儡符的都已經成為幹屍,逮到的都是隻服用過藥丸的天師。

    被捉住時他們還叫囂著沒幹壞事,當在他們的住處搜到血腥藥丸時,一個個成了鋸嘴葫蘆。

    調查處在玄門內進行了一次大掃除。

    其行動之迅猛,清洗之徹底,在玄門各勢力中引發一場地震。

    天師協會的蠹蟲被抓後,調查處便向所有在冊天師發去消息,通知他們於固定時間前往調查處進行檢測,如果沒有主動前來檢測,調查處將根據相關條例進行強製執行並予以處罰。

    一些宗門和世家尚在猶疑時,嚴家第一個站出來,主動接受檢測,竟當真檢測出與邪修勾結來往的人員,人數還不少。

    玄門嘩然。

    第一世家都緊跟調查處腳步了,他們還有什麽可反抗的?

    如果說嚴家的舉措隻是讓他們變得乖順,歸元宗的聲明就讓他們徹底死心了。

    歸元宗全體天師悉數接受調查處的檢測!

    緊接著,傅家、周家、玄清派等全都發出公告,進入全員檢測模式。

    至於衡風派,早在蔡吉身死、餘瀾之等幾位長老被抓後,就已經在調查處的監管之下。

    衡風派內,所有長老和弟子都集中在宗門廣場上,排隊接受檢測。

    馮克是第一接受檢測的。

    他沒有被種傀儡符,也沒有服用過藥丸。他理應高興的,可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衡風派掌門參與邪修組織,借宗門之勢,給邪修組織打掩護。衡風派史長老為邪修煉製血腥藥丸,殘害無數孩童,甚至有不少正義的天師都被他們暗害。

    馮克腦子混亂不堪。

    他從小就入宗門修煉,師父餘瀾之是他最敬愛的人,其餘長老都是他敬重的前輩,他是掌門大弟子,在師父和長老閉關清修時,他兢兢業業管理宗門事務,教導師弟師妹們修習術法,卻原來,從未觸摸到宗門的本質。

    “師兄,咱們衡風派不會被取締吧?”有弟子站在他身後,小聲問道。

    馮克搖搖頭,啞聲道:“我也不知道。”

    剛才大戰時,宗門弟子們幾乎全都看到了。

    不論是戚泉斬殺邪修還是蔡吉動用禁術害人成幹屍,不論是掌門和長老勾結邪修,還是被調查處拷住,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馮克一時間不知該感激師父還是憎惡師父。

    師父教授他玄門術法,背地裏卻又幹著殘害無辜生命的惡事,但同時,師父和長老們卻沒有讓宗門弟子成為傀儡抑或是讓他們服用藥丸。

    實在是矛盾割裂。

    檢測全部結束,除少數幾個沒去參戰躲在宗門的長老被檢測出來,其餘弟子都狀況正常。

    馮克長舒一口氣。

    他狠狠心,壯著膽子走向進行檢測的調查員,禮貌問道:“你好,請問檢測完成,我們還能繼續留在宗門裏嗎?”

    調查員說:“暫時先留在宗門,沒有允許不要出門,具體情況再等通知。”

    現在各地都在忙著檢測,數據還要匯報到總處,等總處發布指令。

    對於涉案門派的處理,具體的章程還沒出來。

    馮克:“好的,多謝。”

    龍霖市調查處。

    戚泉坐在休息室鞏固修為,靈生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戚泉本來還想勸他出去,可不管怎麽說,青年就是低著頭不動,非要跟她待在一處。

    執拗得很。

    戚泉無奈,隻好任由他留下。

    抓捕犯罪嫌疑人的事情都由調查員們去處理,她擊殺蔡吉和數名九級邪修,已經完成了任務。

    但蔡吉的魂體還得送去龍京市接受審訊。

    打坐完畢,已經是下午三點鍾。

    戚泉起身出了休息室,靈生亦步亦趨。

    “前輩,修煉結束了?”沈暉一直等在休息室門口,見她出來,立刻起身問道,“現在回龍京嗎?”

    戚泉頷首,問:“唐棉呢?”

    “她在戰鬥中突破了,正在進階,咱們可以先回龍京。”

    他和唐棉都參與了激戰,他雖沒突破,但也有所體悟,離突破也不遠了。

    戚泉:“好,回龍京。”

    車子於晚上抵達龍京市調查處。

    李國延親自站在調查處門口迎接他們。

    對這次清剿計劃的最大功臣,再怎麽敬重都不為過。

    戚泉剛踏入調查處,就收到了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都神情激動,拍紅了手掌,為這次的勝利竭力喝彩。

    她眼尖地看到謝攬洲也混在人群裏,跟著大家一起拚命鼓掌,興奮的神情溢於言表。

    他是默默背負二十年的無名英雄。

    李國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禁笑了。

    “謝天師同樣是大功臣,等案子全部結束,處裏會進行一次表彰大會。”

    戚泉頷首,問:“去審訊室?”

    “對。”李國延收斂笑意道,“可能存在遺漏的基地,還有那個幽靈,我們沒有查到。”

    幾人進了審訊室。

    戚泉將蔡吉的魂體從桃木牌中放出來,用靈力捆上審訊椅。

    李國延親自審問,戚泉旁聽,靈生不願離開,主動承擔記錄員的工作。

    “我後悔了。”蔡吉嗬嗬冷笑,“我應該在你出生時就殺了你的。”

    他精心布局多年,差一點就要成功,卻被戚泉阻攔,而今變成一縷魂魄,怎能不恨?

    他恨極了!

    戚泉:“你膽小如鼠,就算時光倒流,讓你回到那個時候,你也不敢殺我。”

    如果能殺她,蔡吉早就下手了,怎麽可能因為她隻是個嬰兒就放過她?

    不過是不敢冒險殺害大氣運之人罷了。

    至於之前讓人圍攻她,也隻是因為她的氣運已經回歸,她已成勢,具有自保能力,天道不會太過偏向她。

    如果她身具氣運,卻依舊無法在蔡吉手下存活,天道隻會對她失望,並尋找下一個氣運之人。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她在出生時有新手保護期,蔡吉要是殺她,會遭受極大的反噬和懲罰。

    蔡吉平凡的臉露出不甘。

    “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一個個都有大氣運,我隻能做個雜役,一輩子當個低級天師?”

    在天才輩出的第一大宗,身為一個低等的資質普通的雜役,確實會讓人產生巨大的不平衡。

    但這不是為非作歹的理由。

    李國延已經從尹逸那裏得知蔡吉的生平。

    他開口道:“四十年前,你在上一任掌門離世後,選擇離開歸元宗,是從那時候起,通過禁術建立天齊組織?”

    蔡吉兀自冷笑,並不答他的話。

    戚泉狠狠紮他一刀:“其實就算沒有我,你也成不了人仙。”

    “不可能!”蔡吉恨恨道,“如果沒有你的阻礙,我今天已經成了人仙!都是你害的!你們這些所謂的天才,從來都這麽虛偽!惡心!”

    “你反應如此激烈,說明你很清楚這一點。”戚泉慢條斯理道,“你不過就是想賭一次,賭贏了,你成人仙,賭輸了,你依舊是玄門等級最高的人皇境巔峰,誰也不能奈你何。”

    蔡吉自嘲:“我耗費這麽多心力,用了這麽多年,才成為人皇境巔峰,而你,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經……你叫我如何甘心?”

    “甘於平凡,也不失為一種樂趣。”李國延道,“人生很短暫,但在有限的時間內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會讓生命變得更加飽滿充實。”

    蔡吉輕蔑道:“這種話,也就你這個沒有任何資質的人能說得出來了。你沒嚐試過道法,沒體驗過玄妙,自然無從理解修士偉大的追求。”

    “我的確不懂,但歸元宗上一任掌門比你更懂。”李國延再次引出話題,“你是前掌門身邊的雜役,必定知曉他的神通,他當年離八級境界不過一步之遙,卻因壽命到頭,隻能帶著遺憾去世。”

    蔡吉冷哼:“你以為他沒想過給自己延壽嗎?我的禁術還是從他手裏那本禁術書裏學到的,他隱瞞了所有人,不敢讓人知道他曾動過的心思,但還是被我發現了。”

    “所以你就拿著禁術書離開了歸元宗?”

    “他死了,我難道還要留下來參觀尹逸的登位大典嗎?”

    “尹逸雖不是掌門弟子,但他是宗門首席,他繼任掌門合情合理,你為什麽對他成見這麽深?”

    “成見?”蔡吉冷笑,“我不過一個雜役,哪能對宗門首席有成見?”

    戚泉一針見血:“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會哭訴自己曾經經曆的不公和痛苦,你這倒是純壞,挺與眾不同。”

    “……”

    蔡吉本來還有點想哭訴的,現在一點也不想了。

    “既然你不想聊曾經的宗門生活,那就聊聊你的‘發家史’,四十年來,你總共建立了多少基地?”

    蔡吉哼笑:“之前就聽餘瀾之說,有人親臨龍霖市和龍塘市,被九級陣法擊退了。你們不會真的隻知道這兩處吧?”

    他笑得很歡,“你們放心,就算我死了,我手下那些人還會繼續做這些生意的,隻要是人,都抵擋不了快速進階的誘惑。”

    李國延從容道:“很不巧,就在今天,我們同時搗毀了三十處窩點,抓獲數千名犯罪嫌疑人,解救不少無辜孩童。”

    “經過各地調查處的審訊,我處已獲悉陰婚案的全部生意網,已經著手連根拔起。”

    雖然數千名犯罪嫌疑人裏大部分已經被蔡吉的禁術變成幹屍,但依舊從少數外圍的低級成員口中挖出不少信息。

    天齊組織的運營網裏既有邪修也有普通人。低等級的外圍邪修和普通人是沒資格被種傀儡符的,所以僥幸逃過一劫。

    別看外圍人員等級低,他們知道的或觀察到的秘密並不少。

    蔡吉終於變了臉色。

    “你這是在詐我!”他色厲內荏道,“你們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查到三十處!這不可能!”

    李國延迎著他質疑的目光,語調低緩道:“龍霖、龍塘、龍潭、龍溪、龍渠……”

    他每念出一個地名,蔡吉的表情就扭曲一分。

    可就算念完所有,蔡吉還是不願相信。

    “三十處,一天內同時搗毀,你是在逗我嗎?”他搖搖頭,“調查處和玄門的戰力加起來都不可能的。”

    李國延道:“看來是嚴奉卿沒跟你匯報。”

    “匯報什麽?”

    “合成劍符。”李國延耐心解釋,“隻要在各地調查處設置合成劍符,同一時間擊毀陣法,就可以一網打盡。”

    蔡吉這才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麽。

    他在出洞府前,修煉到了關鍵時候,並沒有關注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後來戚泉擾他進階,他不得不飛離洞府,與戚泉對戰,根本沒工夫去了解陣法是如何被破的,下意識就當是戚泉這個人皇境劈碎的。

    但是現在,李國延跟他說什麽合成符?

    他雖是雜役,但也聽說過合成符,那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

    李國延繼續刺激他:“戚總顧問製出合成劍符,可以遠程攻擊。”

    蔡吉愣住。

    他盯著戚泉,喃喃道:“你果真是天道寵兒,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九級陣法是你親自布置的?”戚泉忽問。

    蔡吉:“是又如何?”

    戚泉道:“你的陣法天賦不算差,如果認真修煉,或許會成為一位受人敬仰的陣法師。”

    “嗬,陣法師,修為提升不了,就算有陣法天賦又怎麽樣?一輩子都達不到高級。”

    陣法等級會受修為限製。

    李國延說道:“你擺不出來,可以研究理論,教別人去做,同樣很有意義。”

    蔡吉:“我自己的成果,憑什麽便宜別人?要是別人欺我修為低,直接搶去了怎麽辦?”

    “……”

    其實玄門中不乏點了偏門天賦的修士,他們本身修煉速度慢,但在其他道法上頗有建樹,甚至著書立作,傳世後代。

    要不然玄門那些典籍是怎麽來的?

    真正修煉升級的大概沒太多時間研究這些。

    戚泉忽道:“你就算不交代,調查處早晚也能發現遺漏的窩點,那些窩點已經不成氣候。不過……”

    “不過什麽?”

    “你的天齊組織,為他人做了嫁衣。”

    蔡吉不解:“什麽叫為他人做嫁衣?”

    “幽靈。”李國延接著道,“你培養器重的網絡高手,同時也是別人手下的幽靈。他既然能瞞過我們,自然也能瞞過你。”

    蔡吉眉心一跳,故作淡定道:“你們什麽意思?不會是沒抓到幽靈,想通過我找到他吧?別想了。”

    他倒不是有多愛護幽靈,他隻是單純想給調查處添堵。

    “知不知道塞壬群?”李國延問,“通過符紋和言語的暗示,控製人的精神,讓人自願獻祭生命,比你屠殺的手法要高明得多。”

    “高明?”蔡吉是相當有勝負欲的,嗤笑道,“這算哪門子高明?”

    “自願獻祭生命,成就鬼王,但這種手段相當隱秘,在你大張旗鼓的虐殺下,顯得很沒存在感。”李國延故意激他,“也就是說,他躲在你的背後,企圖借用你的罪行掩蓋自己,甚至用的還是你培養出來的幽靈。”

    鬼王之說,李國延一開始根本沒想到,要不是戚泉跟他提了這個可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鬼術。

    但想要成為鬼王的是誰,在哪,調查處現在一無所知,隻能沿著塞壬群的線索去查。

    幽靈就成了關鍵人物。

    蔡吉:“……”

    他不想相信李國延說的話,但又忍不住去懷疑。

    戚泉輕緩道:“你就真沒想過,為什麽你一個雜役,能接觸到那些禁術書?”

    “我是清理掌門居所時,不小心發現的,我、我……”

    蔡吉越解釋越陷入自我懷疑。

    他在掌門身邊那麽多年,掌門什麽時候丟三落四過,更別提將禁術書這種不能為外人知的東西遺留在住所。

    他動了禁術書,掌門真的不知道嗎?

    難道,他其實也身在局中?

    蔡吉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設定。

    他可是離人仙一步之遙的人皇境巔峰,是玄門最頂尖的存在,他怎麽可能隻是一枚棋子呢?

    但記憶中被他刻意忽略的漏洞,卻在不斷提醒他,事實可能並非如他想象的那般。

    李國延趁他即將崩潰之際,忽然問道:“你曾驅使過鬼仆,給一位名叫丁集的佛修送過禁術書嗎?”

    戚泉給秦若摘除傀儡符後,秦若透露過丁集從一隻鬼手裏拿到禁術書,從此加入邪修組織。

    這一點本就存疑。

    當初丁集修為低下,那鬼連他都打不過,又是如何擁有一本玄門禁術書的呢?

    “什麽?”蔡吉麵露茫然。

    “你是否驅使鬼仆,給丁集送過禁術書?”李國延再問一遍。

    蔡吉:“丁集是誰?我為什麽要給他送禁術書?我從沒給人送過。”

    他拿到的東西,隻能是他自己的。

    這種事他沒必要說謊。

    戚泉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問:“傅九歌和謝攬洲認識嗎?”

    蔡吉冷笑:“這種小輩,我該認識嗎?”

    “可你認識我。”

    蔡吉神色一滯,“你什麽意思?”

    “你如何算出來我是你成仙路上的阻礙?”

    蔡吉:“自然是根據玄學命理推演出來的。”

    “你於四十年前離開歸元宗,我於二十二年前出生,你難道在我出生前就推演出這些?”

    蔡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是根據什麽推演的?”戚泉道,“禁術書?”

    蔡吉不說話了。

    他沒有天賦,自然不擅長推演之術,知道戚泉是阻礙,蓋因禁術書裏明確提及。

    想要通過禁術修煉成人仙,必須提前鏟除某種命理的人,這種人會成為修煉路上最大的阻礙。

    那命理甚至精確到具體的出生地點和時間。

    他當時覺得這書邪門,心中尚存疑慮,但在真正等到戚泉出生時,他就將其奉為圭臬。

    他吩咐人使計換掉孩子,企圖改變戚泉的命運。

    他恍惚猶疑的神情已經表明一切。

    李國延說:“歸元宗前掌門精通推演之術,是當時玄門最為頂尖的推演大師。”

    “所以呢?”蔡吉嘴硬。

    李國延:“你既然不認識傅九歌和謝攬洲,又為何派人圍殺他們?”

    “圍殺?”

    “二十年前,他們查到龍湖市窩點的線索,在龍湖市窩點附近遭遇埋伏,不是你提前設好的局?”

    蔡吉天賦雖不佳,記性還是相當不錯的。

    “我不記得這回事。”

    李國延:“……”

    同一時間,嚴奉卿所在的審訊室傳來消息。

    “李處,嚴奉卿交待了,他的確收到了代號幽靈寄來的信件,信件上提及謝攬洲查到了線索,並讓他除掉謝攬洲和傅九歌。他先是調派人手圍攻謝攬洲,再使計引誘傅九歌去龍湖市。”

    李國延接到消息,看向蔡吉道:“二十年前,嚴奉卿收到幽靈傳給他的指示。”

    “不可能!”蔡吉脫口而出,“幽靈今年才十七歲!”

    二十年前哪有幽靈?

    他說出後,突覺魂體生寒。

    事情的真相似乎跟他以為的越來越遠了。

    李國延幾乎已經確認:“幽靈早就存在,它隻是個代號,隻要能傳遞信息的都叫幽靈。”

    二十年前,電子產品尚未完全普及,幽靈傳遞消息用的是信件,新時代的幽靈用的是網絡技術。

    蔡吉神色扭曲:“二十年前,我沒發過指令,我也不認識那兩人,我經常閉關修煉,很多事情並非親力親為。”

    戚泉直言道:“你才是那顆最大的棋子。”

    “不,我不是。”蔡吉內心有什麽開始崩塌,“我怎麽可能會是棋子?”

    “你既然沒有給過別人禁術書,又沒有發過圍攻謝攬洲和傅九歌的指令,為什麽丁集會獲得禁術書,幽靈會給嚴奉卿發出指令?”李國延毫不留情擊潰他的心防。

    “包括禁術書上對戚大師的推演,也是故意讓你看到的。”

    蔡吉:“……”

    【大佬,那背後之人,為什麽要害靈生爸媽呢?】係統聽到這裏很不解。

    戚泉推測出一個可能。

    【如果他想要逆天而行,作為一個推演大師,他首先要推演的是,他要走的路行不行得通。

    他先算出了我,因此開始製定計劃,暗示並引誘蔡吉入套。

    等他壽命到了盡頭,利用某種禁術逃脫輪回,躲在蔡吉身後,暗中積攢力量。

    但某一天,他又推演出靈生的出現。天生靈體是個不確定因素。要麽成聖,要麽成魔。

    靈生如果生在傅家,天賦出眾,有父母和家族的愛護,勢必會成為眾人敬仰的天才,順遂的人生更有可能造就聖人。

    這樣的天道寵兒,對鬼怪來說,是最大的克星。

    但如果成魔,那將是另一種結局。】

    係統悚然問道:【什麽結局?】

    戚泉目光投向靈生。

    他將殺掉丁集,離開山洞,踏上毫無人性的屠殺之路,成為玄門最令人忌憚的魔頭,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為背後之鬼贏得更加充足的時間。

    直到,鬼王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