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卟許胡來      更新:2022-09-21 10:42      字數:12385
  第83章

    “我在,便不能坐著看他被人誤會。”

    養心殿裏——

    宮侍們前來詢問, “皇上,已經亥時,安歇嗎?”

    “今夜怕是難眠咳咳。”司芸盤腿坐在窗邊軟榻上, 但她自己坐起來甚是吃力, 於是身旁放了個憑幾,手臂搭在上麵用以支撐身體。

    司芸麵前放了個棋盤, 指尖捏著棋子在跟自己對弈。

    她持白子,落在棋盤上, 再持黑子圍困白子。

    宮侍見她沒有安歇的意思, 這才立在一旁等著伺候。

    隻下了約摸三個棋子左右, 就聽到外麵隱約有聲音。司芸抬手抵唇朝窗外看過去,就見君後吳氏遠遠過來了。

    司芸不由眉頭輕皺, “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吳氏封完貴君後, 排場儀仗自然是比以前當貴君跟皇貴君的時候還要大,隻是如今這晚上走動都需要這麽多的人簇擁跟隨行了嗎?

    司芸厭惡地收回目光懶得多看,連原本下棋對弈的雅致都沒了。

    她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大氅, 歪靠在憑幾上垂下眼睫把玩手中棋子。

    “皇上。”吳氏行禮。

    “夜深了, 你來做什麽?”司芸掀起眼皮看他, 嘴角帶有譏諷笑意,“君後之位都給你了,你這個時辰再過來,總不能是因為想伺候朕安歇吧?”

    後宮之人能有幾個真心?為的還不是權勢跟地位。

    吳氏深呼吸, 臉上掛著僵硬笑意,“君後之位是皇上您親封的, 怎麽現在說的好像是我算計來的。”

    “不是你算計的, 是你那好姐姐吳思圓算計的,”司芸輕咳兩聲, 才繼續說,“你吳家的手,如今是越伸越長了呢,連司牧的新稅都敢去分一杯羹。”

    司芸笑,“朕該誇她有勇有謀呢,還是該罵她吃裏扒外?”

    吳氏眼睫煽動低頭聽訓,不敢多說。

    這些事情他又不知道,也聽不懂,司芸這會兒說給他聽分明是想撒氣,把在吳思圓身上受的氣撒在他身上。

    吳思圓如今扶持小太女,司芸不得不依仗她行事,明知道她可能“手腳不幹淨”亦或是“一心兩用”,但沒有十足的證據之前,她根本拿吳思圓沒辦法。

    吳家這顆大樹太大了,在朝堂上的根基也深,想要連根拔除實在是太難,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且吳思圓跟譚老太傅不同,前者是狼子野心,心中權勢過重,想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司芸抬手抵唇,肩膀輕顫咳了兩聲。

    但攔腰截斷卻是個不錯的法子。

    群龍無首,整個局麵就會猶如一盤散沙,到時候便可以重組了。

    見司芸咳個不停,吳氏湊過來,抬手輕撫她後背,瞧見她果真在下棋,便道:“皇上自己下棋無聊,不如我陪您手談一局?”

    “你?”司芸詫異一瞬,笑了,“你那棋藝朕看得明明白白,哪次贏過朕?也罷也罷,幹坐著也是等,跟你手談也是等,不如陪你玩玩。”

    宮侍過來收子歸納,然後將黑白兩罐棋子並列放在最中央。

    知道司芸喜歡白子,吳氏自覺將黑子棋罐拉到麵前。

    “吳氏啊,朕其實還挺喜歡你,”司芸下棋,輕聲跟他聊天,“你美貌,有才藝,尤其是沒心機,所有心思都寫在你這張美豔的臉蛋上,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咳咳。”

    “但是你隻適合當個得寵的貴君,有了桉桉也隻能是皇貴君。君後需要費腦子,但你沒有啊……”

    吳氏,“……”

    吳氏薄唇抿緊,抬眼瞪她,“謝皇上誇獎。”

    “朕說的是實話,若是後宮人多,若是後宮大印不在司牧手裏,吳氏啊,你可知你都死多少回了。”

    “你能活到今日,一是你長姐吳思圓的功勞咳咳,她穩坐前朝手握權勢,後宮之中無人敢針對你。二是司牧掌權,他清掃後宮穩定後方咳咳,所以有點心機的不安分的,比如柳氏,都被他拔掉了。”

    “尤其是最後一條,你沒腦子。你沒心機,不懂陰損手段,這才是你活下來的關鍵。”

    說這幾句話,司芸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完。

    “但如果沒有吳思圓,你也不是以吳家長子的身份進宮,朕對你還真能多出幾分縱容跟偏愛。”

    吳氏捏著棋子,聲音含糊著說,“那皇上現在是不喜歡我了?”

    司芸隻是笑。

    “也是,你愛的向來隻有你自己,”吳氏將棋子放在棋盤中,像是說氣話一般,“而我卻曾愛過你。”

    司芸身為皇室,相貌自然極好,沒生病前整個人更是慵懶散漫,自帶風流懶散意味,讓人心生喜歡。

    吳氏年少進宮,對司芸芳心暗許很是正常,甚至為了她跟其他人爭風吃醋。

    可惜宮中多年,再濃烈的感情都已經磨損耗盡,心如死灰,好在他還有個女兒。往後人生的每一步,他都是為桉桉在走,為桉桉而活。

    司芸道:“別說氣話,好好下棋。”

    這便是要轉移話題了。

    “我沒說氣話,”吳氏說,“是實話。”

    他蔥白般的指尖夾著的黑色棋子“啪”的聲摁在棋盤上,“不然,我也不會贏你。”

    司芸垂眸看,這才陡然發現吳氏布局已久,現在已經到了收子的階段。

    “你——”司芸驚詫地看著吳氏,咳了兩聲問,“你棋藝何時增進的這般快?”

    吳氏笑了,露出幾分年少時的得意傲慢神情,容貌在明亮燭光的映襯下甚是好看,“我愚笨無腦是真的,但我曾經喜歡你的心也是真的。”

    吳氏說,“我棋藝其實很好,連阿姐都不能勝我半子。但我以前喜歡你,所以次次敗給你,就為了讓你教我。”

    一些笨拙的、青澀的、討好人的手段罷了。

    他垂眸看著棋盤,有些感慨,“皇上,我為你故意輸,不是輸給你,是輸給年少的喜歡。”

    吳氏抬眸看司芸,眸光清亮依舊,“可今日我卻要贏,贏是因為身為人父的堅韌跟強大。”

    他話音落,司芸就聽見窗外有整齊的腳步聲走動,然後停下。

    這種腳步聲她之前在司牧兵圍養心殿的時候聽到過。

    司芸臉色瞬間變了,扭頭朝外看,吳氏帶來的人已經將養心殿圍住。

    剛才那些黑夜中跟在他身後的哪裏是宮侍,分明是禁軍們。

    如今朝外麵看過去,黑夜無星無月下,燈籠下偶爾看到的光亮是禁軍身上的盔甲。

    “吳氏,你大膽!”司芸伸手一指吳氏,因情緒激動,顴骨微紅,“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吳氏把棋子挨個收好,“皇上放心,我沒有弑君之心,我隻不過聽從長皇子的命令,來守著你罷了。”

    “司牧?”司芸瞳孔放大。

    吳氏笑,“看吧,你剛說完我沒有心機,便被我困住。皇上啊,你算計一生,如今眾叛親離一無所有,可曾有過一絲後悔?”

    他站起身朝窗外看,“禁軍已經出宮,你的算盤可能要落空了。”

    司芸嗆咳起來,一陣比一陣咳的凶,雙手緊緊握著棋盤邊緣才勉強撐住身體。

    吳氏跟身邊宮侍吩咐,“從今日起,沒有長皇子的旨意,任何人都不準進養心殿私自見皇上,包括太女司桉桉。”

    “是。”

    “你究竟所圖什麽?連君後之位都滿足不了你了嗎?”司芸側頭怒目看吳氏,眼底發紅。

    吳氏道:“圖桉桉,此生平安。”

    他以前想的的確是那把位子,想著桉桉當皇上他當太君後,可若是拿命換取此等身份地位,吳氏寧願放手。

    為父者,想來想去,最想要的不過是孩子能夠平安。

    司芸氣的呼吸沉沉,“好樣的咳咳,你們吳家一家都是好樣的。你姐是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也不是好貨!”

    她用盡所有力氣拎起棋罐朝吳氏砸過去,結果隻砸在吳氏腳尖前麵。

    司芸伏在棋盤上喘息,吳氏卻被麵前支離破碎的棋罐嚇得哆嗦,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伸手撫著胸口呼吸。

    他強撐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了,見目的達到,趕緊退了出去。

    他從養心殿離開的時候,禁軍已經出宮。

    此時譚府後門口——

    李衙役身著衙役服,抬腳上了台階,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麵前,伸手叩響門環。

    “誰啊?”門人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在門內問,“都睡了,有事明早再說。”

    李衙役道:“是京兆尹巡邏隊從這兒經過,我們方才在路上碰見一醉酒學生,說是譚博士的學生。”

    門人一聽跟譚柚有關,這才開門。

    李衙役聽見裏麵動靜,不由朝身後打了個手勢,立馬便有十人上前,一左一右各五人,貼著大門微微側身伺機而動。

    門打開一條縫,門人把頭伸出來看,“哪個學生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用手刀劈在後頸處昏過去。

    門人趴在門檻上,李衙役伸手用力推開門,眾人越過門檻腳步輕盈地進府。

    譚府也甚是警惕,這邊李衙役等人剛進來,那邊就有下人敲鑼報信,一時間火把四起府兵集合。

    可惜跟這些“衙役”們比起來,譚府府兵那兩下子就是花拳繡腿不值一看。

    “衙役”們沒殺人,隻將人打暈,然後直奔墨院。

    長皇子次次出宮,馬車後麵都會跟著一隊宮中侍衛,約摸十八人左右。此時聽見動靜,都守在墨院門口。

    李衙役率先衝過去,她本以為這些侍衛跟那些府兵一般,她一人能打暈三個,結果等交手後才發現不對勁。

    “是禁軍!”

    李衙役揚聲朝身後喊。

    司牧帶的侍衛,雖穿的是侍衛宮服,但卻是禁軍的身手。

    “衙役”們瞬間警覺起來,若是禁軍攔路,想進墨院那便棘手很多。

    先前一路衙役們都是赤手空拳,到了此刻,才把手搭在腰間的佩刀上,打算動真格。

    外麵聽著動靜是已經打起來了,屋裏的趙錦莉忍不住往門口走了兩步,眼睛試圖透過門板看到外麵的場景。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早已攥成拳頭,呼吸發緊,腦子裏一時間什麽都有,亂成一團麻。

    老太太也在屋裏,還有譚橙。

    平時姿態輕鬆的老太傅,今日神色格外嚴肅,目光跟趙錦莉一樣,都在朝外看。

    禁軍十八人,對方三十六人。禁軍雖有以一敵百的本事,奈何這群由趙家親手調教出來的“衙役”也不是尋常人。

    尤其是趙家打架從來不是靠魯莽取勝,李衙役從交戰中退出來,站在偏高的位置負責指揮。

    她們分出三十人跟禁軍交鋒,其餘六人找機會趁禁軍被纏之際,衝進墨院。

    院門口的燈籠被打掉,今夜更是沒有星辰月亮,光線昏暗之際,饒是禁軍都沒辦法做到攔截全部,總有遊魚找準縫隙從禁軍所組成的網裏鑽進院中。

    李衙役是將譚橙跟譚柚以及譚柚身邊的花青都考慮進去,這是院內能有的戰力。

    按理說進去六個才是萬無一失,可惜禁軍實在是太強,她們以一攔二甚是攔三,不給半分機會。

    最後加上李衙役隻先後進去四人,都是勉強進入。

    花青守在房門口,看見有人進來絲毫不覺得意外。畢竟上次街上那人都能以一抵四,想來這次來的也不是窩囊廢。

    “主子,人到了。”花青活動拳腳,衝著最先進來的人,率先躍下台階迎上去。

    屋裏老太太道:“門打開。”

    緊閉的房門打開,譚橙跟譚柚出來,一左一右站在廊下台階上。

    老太太跟司牧坐在桌邊朝外看,趙錦莉站在門內。

    後又進來兩人,譚橙跟譚柚對視一眼,姐妹兩人同時動手。

    譚橙等交手之後才開始皺眉,低聲問譚柚,“禁軍何時到?你我之力,撐不了多久。”

    譚柚表情也不輕鬆,“應該到了。”

    胭脂調兵從宮裏出發,現在差不多該到了。隻是人來之前,先要分出一隊人馬控製住司芸,以免宮中無人她搞出什麽幺蛾子。

    譚橙這才鬆了口氣,然而還未等氣息喘勻,就見李衙役進來了。

    京兆尹府的李衙役,很多人都不陌生,她每日帶隊在街上行走,維護街上治安跟秩序。既常見,又不顯眼。

    譚柚在院內微弱的光亮中瞥見李衙役的臉,眉頭擰的更深。

    “為何是你?”譚橙看她開口先問。上次她騎馬到岸邊,這人還在安慰她。

    李衙役沒理會譚橙的問題,見進來的三人被纏住,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就要往屋裏進。

    司牧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外麵,身邊沒有一個能用之人,完全是待宰的羔羊。

    李衙役剛抬腳,就被譚柚出手攔住。

    譚柚一人攔兩個,鼻尖沁出薄汗。

    就在這時,趙錦莉動了。

    她從屋裏出來,赤手空拳直接去找李衙役。

    瞧見是趙錦莉,李衙役動作遲緩幾分,險些愣住。

    “你怎麽在這裏?”李衙役問。

    趙錦莉像是憋著火氣,每一下的拳頭都又重又沉,“為什麽?”

    “祖父他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我們不是姓趙嗎?從小便立誌保國衛民,那現在又在做什麽?!”

    “謀逆嗎!”

    司牧的一些手段趙錦莉屬實看不慣,她行事堂堂正正,立身極正,不適應司牧的某些做法,但她從未想過殺了他啊。

    趙錦莉原本隻猜測可能是國公府出事了,心頭的弦繃緊,直到看見李衙役的那一瞬間,“啪”的下,弦斷了。

    李衙役是趙家的人,這事趙錦莉一直都知道,每年祭祀時,李衙役都在。

    看見她,無異於看見了祖父。

    趙錦莉感覺心頭信仰崩塌了,整個都有些崩潰,對眼前景象難以置信。她打法突然不要命起來,李衙役又讓著她。

    導致趙錦莉一腳踢在李衙役手腕上,將她的刀踢飛,自己飛身接住,等落地時手臂一揮,刀隨手腕轉動架在李衙役脖子上。

    “住手!”

    蒼老年邁的男聲在圓門處適時響起。

    院內“衙役”停手,李衙役攥緊的拳頭鬆開也放棄抵抗,唯有趙錦莉的刀還搭在李衙役肩上。

    趙錦莉順著聲音轉動脖子,能清晰的聽見自己骨頭轉動時發出的僵硬聲響。

    她眼前一片模糊水痕,搖搖欲墜,啞聲問,“為什麽?”

    老國公拄著一根顏色黝黑的陰沉木拐杖,兩手搭在上麵,視線從趙錦莉滿是淚痕的臉上移開,朝屋裏看。

    譚柚譚橙跟花青已經退到廊下而立,正廳中老太傅已經站起來,而她身後坐著的人是當今長皇子司牧。

    老國公抬腳往前走,從趙錦莉身邊擦肩而過,但未跟她說半句話。

    趙錦莉手抖到握不住刀,倔強地站著,餘光瞥見祖父越過她繼續前行,“咣當”一聲,刀掉在地上。

    也是老國公進來,外麵的局勢才看清楚。

    禁軍大隊已經到了,將門口所有“衙役”製伏,這會兒進來十幾人,拿下李衙役跟其餘三人,將她們三十七人押在一起。

    期間沒人管趙錦莉,任由她站在那兒。

    老國公進屋,司牧道:“坐下吧,聊聊。”

    門關上,隔絕裏麵一切聲響。

    庭院裏,花青活動手腳,疼得齜牙咧嘴。她本以為胭脂應該跟在眾人後麵進來,結果這一隊禁軍都進來完了也沒看見胭脂。

    莫不是宮裏出事了?

    花青攔著領隊,問,“胭脂呢?”

    “去吳府了。”領隊道:“趙家今夜其實是兵分兩路,一路朝譚府來,另一路的目標,是吳府。”

    “我們路上遇見吳嘉悅的長隨,她說吳府出事了。”

    吳府——

    趙錦鈺進入吳府如入無人之地,他看向站在庭院裏伸手護著身後吳主君的吳思圓,說道:“吳大人,你若自己過來,我便不動你吳府其他人。”

    “你放心,我的目標隻有你。”

    吳思圓沉著臉,看向前方穿著黑色夜行衣,身形清瘦的高馬尾男子,肯定的開口,“趙錦鈺。”

    她都已經躺下了,陡然聽說有劫匪,隨便扯了件外衫披上就站了出來。

    京城之中,怎麽可能有劫匪?

    尤其是京兆尹府負責夜間巡邏,每過半盞茶時間就會有一支巡邏隊經過。如果真有劫匪,剛進城門就已經被拿下了。

    吳思圓臉色刷白,還沒見著麵就猜到來的是趙家人。

    她推吳主君,讓他往後院躲。

    可吳主君哪裏願意,最後兩人被趙錦鈺堵在庭院裏。其餘的吳家人都被打暈在地。

    “你趙家有什麽目的,但凡你們說出來,我都能幫你們做到,”吳思圓試圖拖延時間,“何必非要來這出。”

    趙錦鈺圓圓的眼睛彎起來,“我們的目的是,要你的命。”

    他從腰間抽出軟刀,刀光直逼吳思圓,根本不給她多嘴的時間。

    吳主君抽了口氣,伸手抱住吳思圓胖胖的身子,“妻主!”

    “住手!”

    一匕首破空而來,帶著風聲,擦著趙錦鈺的臉頰而過,直接逼退他。

    趙錦鈺腳尖轉動,衣擺成圓,轉身躲開。

    等他再抬頭的時候,臉上的黑布已經掉落,吳府燈籠之下,映亮他那張甚是討喜可愛的臉。

    扔出匕首的吳嘉悅一愣,“趙錦鈺?!”

    趙錦鈺轉身看吳嘉悅,手指地麵,掌中軟劍一甩,聲音比劍光寒意還有冷上幾分,“滾。”

    吳思圓也來不及想為何吳嘉悅這時候會回來,連忙大聲跟她喊,“快跑,去譚府!快去譚府找救兵!”

    吳主君依偎在吳思圓身上,聲音都是抖的,“悅兒。”

    眼見趙錦鈺再次動手,吳嘉悅快步朝前奔來。

    她本就隔著一段距離,哪裏能來得及攔得住趙錦鈺,尤其是趙錦鈺身邊還有其她“衙役”出手攔她。

    隻剩短短兩步,已經近在咫尺,吳嘉悅卻被“衙役”們架住手臂,無論怎麽用力都不能往前半分。

    吳嘉悅眼睜睜看著自己母父被逼退在地,“娘!”

    她瘋狂掙紮,朝前伸手。她從沒有一刻發現自己是這麽絕望無助過。

    千鈞一發之際,胭脂輕柔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趙錦鈺,趙錦莉今晚回府了嗎?”

    他聲音如風般,纏住趙錦鈺的軟劍,攔下他的動作。

    胭脂抬手,有一隊禁軍進來,跟“衙役”們交上手。

    吳嘉悅趁機往下一滑掙開,彎腰從另一隻靴筒中抽出匕首,順勢往前就地翻滾兩圈,擋在了吳思圓身前,正好匕首架住趙錦鈺的軟劍。

    趙錦鈺劍改方向,吳嘉悅勉強招架。

    可她根本就不是趙錦鈺的對手。

    短短兩三個回合,她手臂跟腿上都是劍傷,或深或淺。

    但吳嘉悅始終站在吳思圓跟吳主君麵前,匕首橫在身前做出防守姿勢,眼睛直直看著趙錦鈺。

    時隔幾年,這還是兩人第二次對上。

    上一次的吳嘉悅落荒而逃對男子留下陰影,這一次的吳嘉悅半步不讓寧死不退。

    直到禁軍拿下“衙役”們,圍住趙錦鈺。

    吳嘉悅這才鬆了口氣,膝蓋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勉強用手撐住地麵才沒往前趴下。

    也是手撐著地麵,她才發現自己胳膊一直在發顫,手都是抖的。

    吳嘉悅吞咽口水,往後跌坐在地上。

    吳思圓從後麵伸手扶住她,上下打量,聲音都是哽咽的,“哪兒疼,傷著哪兒了?”

    吳主君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出來,隻抱著吳嘉悅的肩膀哭。

    “沒事,我沒事,他沒下死手,沒真想殺我。”吳嘉悅呼吸輕顫,盡量穩住自己,緩聲安撫身後兩人。

    她伸手不動聲色地扯著衣擺將膝蓋上的傷口遮住,麵上輕鬆,做出一副哪哪都不疼的輕鬆模樣。

    吳嘉悅現在才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眼裏那個穩如泰山形象高大的母親,那個高高在上的吳大人,也會慌亂哽咽,也會手足無措不敢碰她,生怕碰到傷口。

    身份好像一下子翻轉過來,她成了可以獨當一麵能夠依靠的大人,母親跟父親成了以她為重需要保護的孩子。

    吳思圓手掌蓋住臉,癱坐在地上,啞聲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剛才是想讓吳嘉悅跑的,什麽去譚府找救兵都是借口,跑的再快的救兵等趕來時她也都涼了。

    她隻是知道自己逃不掉,想給吳嘉悅一個借口,讓她跑,讓她帶著希望逃跑。

    可是,孩子長大了,長大了啊。

    吳嘉悅遲疑著將手搭在吳思圓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趙錦鈺已經被禁軍困住,見他把劍拿起來,劍尖方向對著他自己,吳嘉悅不由大喊一聲,“他想自裁!”

    禁軍頓時伸手捏住趙錦鈺的手腕,攔下他的動作。

    本來隻是想把軟劍纏在腰上的趙錦鈺,“……”

    吳嘉悅跟胭脂說,“他沒想殺我,不然我撐不過第二個回合。”

    吳嘉悅也是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才反應過來,都沒傷在關鍵之處,也都是些外傷。

    她後知後覺明白,在她翻身滾進來的時候,趙錦鈺應該就放棄了殺她母親的想法,所以每次軟劍都是對著她來的,沒再攻擊她身後的兩人。

    如果趙錦鈺抱著必殺之意,吳嘉悅根本沒機會攔他。

    “我阿姐呢?”趙錦鈺看向胭脂。

    胭脂道:“在譚府。”

    趙錦鈺眼睫垂下,雙手垂在身側,“我知道了,我跟你們一起去譚府。”

    他是想殺了吳思圓的,但看見吳嘉悅拚死滾進來攔他的那一刻,趙錦鈺想的是,吳家母女並未像傳言中那般已經決裂。

    事情也許跟想的不一樣,吳思圓也許跟他看到的也不一樣,說不定有隱情呢。

    既然趙錦莉被留譚府,趙錦鈺索性收手。

    他身後的衙役還在說,“小公子,吳思圓沒死咱們可怎麽跟國公交代,你可是立過軍令狀的。”

    趙錦鈺斜眼睨她,“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女子,我既沒上過戰場,更不是軍人,所以那不叫軍令狀。我這最多叫……”

    他想了想,找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道:“言而無信罷了。”

    “衙役”們,“……”

    趙錦鈺嘿笑,“反正你們打不過我,祖父也打不過我,我不聽話又怎麽了?我不是一直不聽話嗎。”

    眾人,“……”

    好有道理啊。

    胭脂帶這些人回譚府跟先行一步的禁軍大隊會合。

    等她們準備走了,吳思圓才問吳嘉悅,“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是提前發現了什麽端倪嗎?”

    “不是,”吳嘉悅搖頭,“我是回來有別的事情。”

    幸虧傍晚蘇虞多嘴提一句,問她當真不回來報喜嗎。

    吳嘉悅將這事擱在心裏,怎麽都掀不過去,最後吃完晚飯,索性又坐在馬車上朝吳府來。

    隻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過去,於是就讓馬車遠遠停在暗處,自己坐在車前靠著車廂看吳府門口的燈籠光亮。

    吳嘉悅昏昏欲睡時,看見有一隊京兆尹府的衙役從自家門口經過,然後就停在那兒不走了。

    吳嘉悅,“?”

    她緩慢坐直身子,本能的意識到不對勁。

    可能要出事了。

    吳嘉悅讓長隨駕馬車去皇宮報信,自己跟在後麵。

    好在長隨路上就遇見胭脂。

    胭脂拿兵符調兵,一小部分朝吳府來,大部分朝譚府去。

    為了知道吳府到底是什麽情況,胭脂也親自跟了過來,這才及時救下吳思圓一家。

    吳思圓劫後餘生的緩了一會兒,伸手拍拍吳嘉悅的肩膀交代,“我去譚府,你照看好你爹。”

    她連衣服跟頭發都來不及收拾,就披著個外衫叫上吳嘉悅的長隨,讓她駕車帶自己去譚府。

    吳思圓到的時候,趙家所有的“衙役”都被押在墨院裏。

    趙家姐弟倆並肩站在庭院中間,麵朝一扇緊閉的房門。

    吳思圓見事情已經結束的差不多,才徹底把提著的心放下,絲毫不講究地坐在廊下台階上,並問花青要了杯熱茶壓壓驚。

    今日之事鬧的這麽大,估計待會兒譚府門口能堵滿朝臣,到時候還需要她出去穩住局麵。

    至於屋裏的事情,不是她該過問的。

    屋裏在說話。

    老國公進屋後,跟老太太微微頷首,隨後看向司牧,“殿下。”

    老爺子今年都七、八十歲了,年輕時為圖方便也曾紮成高馬尾的滿頭烏發如今雪白如霜,用一根木簪挽在頭上。

    他滿臉皺紋,每一道痕跡都是歲月的滄桑,是大司的過去跟曾經。

    以前那個翻身上馬提槍殺敵的少年將軍,如今陰雨天氣時,連走路都要倚靠他手裏的這副陰沉木拐杖相助才行。

    他身上,所留下的病根都是年少時征戰沙場的傷,可他多年來,未曾抱怨半句。

    對於老爺子來說,這些不是累贅,而是功勳。

    他能撫著身上的傷口,一道一道的跟孫兒趙錦鈺說他的曾經,說那些金戈鐵馬的日子。

    可那時候太苦了,將士們苦,百姓更苦。苦到老爺子這般年紀了依舊不能釋懷,不願意再看見大司過那種日子。

    好不容易吃上白麵饅頭的人,哪裏再願意吃糠啃樹皮呢。

    從墨院圓門到這屋裏,短短一段距離,老爺子像是從年少走到了年邁。

    他坐在圓凳上,雙手搭著拐,“殿下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吧。”

    老太太坐在遠處,譚橙同她一起。

    司牧坐在桌子邊,身邊坐的是譚柚,對麵坐的是老國公。

    “我本想,您跟我父君交好,此舉是不是看在我父君的麵上在幫我皇姐。”

    老國公跟太君後年紀相差雖大,但其實關係極好,處的像是平輩的手帕交哥倆。原因是當初老國公出嫁前,曾在太君後娘家程家借住過一段時間。

    兩人也是那時候結下的情分。

    司牧抬手倒了杯茶,雙手捧著遞到安國公麵前,“但我越想越覺得,皇姐她不會值得您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趙家從來隻忠國,忠的是大司,忠的是百姓,而不是君主。

    趙家曾咬牙守城不退,為的不是遠在京城的君王,而是身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她們若是逃了,百姓怎麽辦?

    “殿下聰慧。”老爺子笑了笑,“她是不值得。”

    司芸是什麽德行,老爺子怎麽可能不清楚呢。當初她找自己的時候,老爺子是有他的打算,這才配合行事。

    今日之舉,既是司芸的意思,又不是司芸的意思。

    司牧道:“您既然誇我一聲聰慧,不如讓我猜猜您的目的。”

    老爺子微微點頭,“你且說說看。”

    “您起初派人刺殺阿柚,是在警告我跟譚府,莫要把手伸的太長,尤其是想重擊譚府。您覺得阿柚,是威脅,是我為虎作倀的幫手,日後定是禍患。”

    因為譚柚當時已經入職太學院,教的學生會更多。

    以後朝堂大部分官員都出自她門下,若是她有什麽想法,在朝上必然一呼百應,如同現在的譚老太傅。

    到時候他想打仗,譚柚定會幫他,朝上絕對是支持的聲音更多。

    除掉譚柚,便是提前剪掉他的左膀右臂。

    老國公道:“不錯,當初你皇姐說你活不過年後,你又對譚柚用情至深,她死了你定會受影響。”

    “正巧,她的想法跟我雖不同,但目的一樣,那就是派人除了譚柚。”

    兩人間心平氣和對話,沒有半分劍拔弩張。

    見這條猜對了,司牧繼續說,“上次一擊未成,您便蟄伏起來,因為您又更大的計劃,那便是今日。”

    “今天金榜出來,新臣選拔之際,您動用全部勢力想要除去我,是想為司桉桉掃平障礙吧?”

    “您知道皇姐不成器,知道我野心大想起戰事,為了大司為了百姓,為了不征兵打仗,您選擇在新臣入朝時,連我跟皇姐一同拔掉,為新皇清掃朝堂。”

    “今夜,您應該也派人去吳府了吧?”司牧垂眸道:“吳思圓是司桉桉的嫡親姑母,是我跟皇姐死後的依仗,她在,司桉桉便是傀儡。”

    為了不讓朝堂受重臣把控,老國公絕對會帶走吳思圓。典型的武將思維,擒賊先擒王。

    “我跟吳思圓都死了,皇姐隨後駕崩,朝堂雖會小幅度亂個一陣,但朝中有其餘可用的大臣在,又有新人入朝,她們相互製衡,沒有能像吳思圓這般拔尖的人物在,總歸不會出大亂子。”

    “且新帝年幼,隻要晉國不主動來犯,大司短時間內絕對不會想著打仗,是嗎?”

    “您做這些,其實沒有私心,僅僅是為了不起戰事。”

    司牧看向老國公,“您是為了大司不再像以前那般生靈塗炭,竟甘願將趙家最後的血脈都賠進去?隻為了讓大司再和平幾年?”

    他能理解老國公為何想殺了他,因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反對聲極大,沒有一件得人心。

    他像是話本裏的壞人,是最大的反派。

    在外人看來,他動翰林院不是為了選拔人才,而是排除異己。

    他動新稅,不是為國為民,而是想搜刮民脂民膏填充國庫,為日後作戰做準備。

    他毒“殺”親姐扶持司桉桉當太女,是因為他男子身份不好登基,所以需要個聽話的小傀儡。

    而他想征兵屯糧,更像是一個男子為證明自己的本事不比女人低,於是想擴充疆土彰顯自己的能力。

    可在老國公眼裏,大司像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這個孩子如今剛從重病殘疾中緩和過來,還沒享受幾天好日子,司牧就要將它再次掏空,讓它過上以前那種拿人命換城池的生活。

    沒經曆過戰事的人,是不會知道戰爭的殘酷。

    老國公這麽大的年紀了,夜裏都做不到完全沉睡,因為他習慣了時刻保持警惕,以防敵軍夜間來襲。

    他趙家,上下有四、五輩的人葬在了沙場,埋在了邊疆。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大司能享百年和平,為了身後百姓不再遭受流離顛沛之苦。

    她們聯合數十萬戰死的將士們,才堪堪用血肉身軀在大司跟晉國之間劃了一條邊界,換來百年和平。

    如今司牧為了一己私利,竟要揮兵北上。

    老國公哪裏願意呢。

    說他為了戰亡的趙家人也罷,說他為了大司也行,說他年紀大了看不得疾苦跟戰事也都可以,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如司牧所說,若是用趙家僅剩的血脈,能換大司幾年和平,也值。

    老國公緩緩點頭,“是聰慧,說的八、九不離十。”

    司牧反問道:“我這般聰慧,您為何還不信我呢?信我能讓大司變得更強更好。”

    “因為你屬實不像好人,”老國公緩聲道:“你性情乖戾,心機頗深,先是哄得譚府跟你結親,後又哄得吳思圓同你聯合。你若登基,我實在不放心。”

    司牧做的這些不像是帝王之道,方法過於偏激。

    可司芸更差,她就不是個及格的帝王。

    譚柚一直是安靜的聽著,到這會兒,才溫聲開口。

    她先朝老國公賠罪似的行了個晚輩禮,“您的話,我不讚同。”

    “您行兵打仗,最該懂得兵法,若是所有戰事都坦蕩行之,都擂鼓相邀,那哪裏有‘出其不意’的奇襲跟夜襲?難道您要說,以少勝多的戰事不光明?”

    “兵家行事,向來看中結果。如今還在路上沒到盡頭,您怎可輕易否定他的付出?”

    “殿下以男子身份執政,如您以男子身份帶兵,若是沒有狠厲手段,若是不拉攏重臣,如何服眾?如何用的動這些‘兵’?”

    譚柚聲音落下,屋裏一片寂靜。

    譚柚再行一禮,恭恭敬敬,“是晚輩唐突了,隻是我身邊之人,於公來說是長皇子,於私來說是我夫郎。無論如何,我在,便不能坐著看他被人誤會。”

    司牧怔怔地看著譚柚,薄唇輕輕抿起,抿出一道清淺笑意。

    世人誤解他也無妨,她願意信他就好。

    譚柚不僅信他,甚至站在他身前跟世人爭辯。

    她道:“哪怕說的不對,哪怕冒犯了您,我也想站出來為他說兩句。……晚輩再次給您賠罪。”

    “是譚家的好孩子,既知禮又敢說話,說的在理。”老國公讚許地朝老太太看了一眼。

    老太太笑,“又倔又護短,您見諒。”

    老國公道:“我也不是小氣之人,哪裏會跟一個晚輩計較。”

    “譚柚你也坐下,聽我把話說完。我又不是老糊塗,所以來之前做了兩手打算。”

    “若是今日譚府好進,那便殺了長皇子,按原計劃扶持太女。”老國公看著司牧,道:“若是譚府不好進,那便束手就擒將一切嫁禍於皇上。”

    所以趙家從一開始就說了,她們忠於皇上。

    “為何?”司牧看他。

    這個是司牧沒算計到的。

    他讓吳氏在宮中控製住司芸,不讓她亂了後方。讓胭脂來譚府時留意吳府動靜,如有不測,派人支援。又讓禁軍對趙家人不要下死手,生擒就行,因為這是老一輩僅剩的血脈了。

    老國公道:“因為你有頭腦,不是弑殺之人,心中有大義在。”

    沒有頭腦的長皇子,看不出他這步棋的長皇子,跟司芸一樣,不合格,留著終究是第二個禍害,不如殺了。

    老國公說,“禁軍未對趙家人下死手時,我便看出來你留了情分。”

    “若你心胸狹義,定會借今晚的機會滅了趙家,最後依舊能把一切嫁禍給皇上,你也多了一個奪位的正當理由跟借口。”

    “可你沒有,那時我才肯定,你不是一個會用戰事來證明自己的殘暴皇室。”

    “所以我來之前跟錦鈺說,我可以輸,但吳思圓必須死。”

    門外的吳思圓,“……”

    屋裏繼續道:“她左右逢源,不是良臣,不值得重用。我殺了她,為你日後鏟除障礙,你到時候盡可以把罪名按在趙家跟皇上身上,繼續做你的事情。”

    已經投誠的吳思圓,“……”

    司牧難得替吳思圓開口,“吳大人也有報國之心。”

    老國公“哦”了一聲,輕嗬,“沒看出來。”

    藏得太深的吳思圓,“……”

    “殿下,臣老了,這把老骨頭可能撐不了多少年了,臣私心裏,還是想看著大司好好的,想安心閉眼。”

    老國公笑,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揉了揉,今夜腿疼,說明可能又要下雨了。

    “臣不想人都躺在棺材裏,還惦記著大司戰事,擔憂著若是沒有人願意拚死作戰,輸了怎麽辦。”

    “我知道老的一輩該放手了,讓年輕人去闖蕩。可她們到底年少,還未成長起來,不知道能不能擔得起這份重擔。”

    但凡他年少些,但凡他腿腳利落能披甲掛帥,都不至於行此下策。他若還能戰,便能繼續守護大司。

    “是臣老了,人老了,心也老了,想安逸了。”老國公眼睛有些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我們當初也是這般走過來的,從年少到年邁,”老國公聲音蒼老年邁,啞聲道:“是該放手了,讓年輕人去闖。”

    司牧起身,朝老國公行了個晚輩禮。

    “我司牧,以司姓跟您起誓,我定會將大司變強,等兵強馬壯之時,才是開戰之日。”

    “您的使命已經完成,往後是要年輕人去曆練。”

    “您好好活著,如此才能看見大司的年輕人擔起大司的責任,才能真正安心。”

    燭光之下,老國公的眼睛慢慢婆娑起來,昂臉看著司牧,哽咽出聲,“那,那我等著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