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廢

  　　每到春節, 上京一貫的，有濃厚的年味。這幾天停了雪，溫度小幅度回升, 鎏金調的暖陽拋落在身上, 顧筠抬手擋著前額, 杏眼微眯, 後悔自己沒有戴墨鏡出門。

  　　昨晚，母親發微信給她, 讓她今天找時間過去城南公寓一趟，說有事要和她商量，還讓她別把笑笑帶過去。

  　　顧筠吃完中飯, 找了個理由就從家裏溜了出來, 臨走前被顧笑攔住，小丫頭眼裏冒著小星星, 臉都快笑爛了, 衝著她擠眉弄眼：“是不是去找姐夫啊？”

  　　顧筠白她一眼：“你還管起我來了？”

  　　顧笑嘿嘿一笑, “姐你最近真是越來越傲嬌了，果然啊，擁有霸總寵愛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呢~”

  　　顧笑對這個姐夫非常無比滿意，本來隻是七分滿意, 收到趙璟笙發來的大紅包之後, 七分直接升級成滿分。

  　　顧筠譏諷顧笑見錢眼開, 見利忘姐, 伶牙俐齒的顧笑頂了回去：“姐你不能這麽說。你想啊, 姐夫對你妹妹都這麽大方, 那對你肯定更是掏心掏肺啊！要看一個男人品性怎麽樣, 就得看他是不是把你的家人當作他的家人, 還有，肯不肯為你花錢！這真是太重要了！姐你可千萬別不花他的錢，就是要瘋狂花他的錢，讓他知道你可是不好糊弄打發的千金大小姐！當然啊，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我發四！”

  　　顧筠無言以對，甚至覺得這丫頭說的有點兒道理？

  　　但轉念一想，趙璟笙變態到連她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預訂了，這種男人怎麽可能在乎錢不錢的，他的錢都夠他子孫幾代揮霍了。

  　　反觀她，真的是太慘了，太慘了。不會這輩子折在趙璟笙手裏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他還要來抓她吧？

  　　他真的有這麽喜歡她嗎？

  　　她得找機會把那三百多萬給退回去，這錢收得她心慌慌。

  　　，

  　　到了公寓，鄭淑言正把冰箱裏的水果拿出來泡著，餐桌上還有吃過的碗筷沒來得及收拾，她沒想到女兒這麽早就來了。

  　　顧筠換了拖鞋，把大衣脫了搭在掛衣架上，看見母親忙著收拾餐桌，也挽了袖子過去幫忙。

  　　“咦？中午有誰過來嗎？”顧筠把喝過的兩個酒杯端起，倒著放進洗碗機裏。

  　　鄭淑言笑了笑：“你羅阿姨來過，上次你和笑笑挑的那兩塊牛排我給煎了。”

  　　“羅阿姨來了？牛排煎就煎了啊，媽，您該不會就這點小事要跟我商量吧！”

  　　顧筠當然知道羅阿姨是誰，趙崇霖的母親。

  　　鄭淑言笑了笑，想到羅菲給她說的那些話，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慢了幾拍。顧筠把盤子和碗都扣進洗碗機裏，一抬頭，發現媽媽正看著她，像是有話要說，又很猶豫。

  　　“您這是怎麽了啊？”

  　　鄭淑言神色幾分為難，似乎在斟酌著該怎麽說才不會傷女兒的自尊心，忖度過後，她輕言細語：“筠筠，崇霖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都不跟媽媽說？”

  　　她最近半年都在國外，除了兩個女兒和娘家人以外，基本上不與其他人聯係，消息自然不靈通，這件事若不是羅菲告訴她，她怕是會一直瞞在鼓裏。

  　　顧筠眼皮跳了跳，“是羅阿姨跟你說的？”

  　　鄭淑言點點頭，“筠筠，，你不想和崇霖在一起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顧筠的眉心有微不可察的痕跡，她知道這件事瞞不住，有些後悔自己太猶豫，她應該主動跟母親坦誠。

  　　“媽，，既然你都知道了，，”

  　　顧筠的話沒說完，鄭淑言像是得到了答案，心頭一陣揪疼，她有些急切地打斷顧筠的話：“傻孩子，我還以為是為了什麽，崇霖找你爸拿錢了沒有及時補上，這是他的錯，你羅阿姨都跟我坦誠了，也保證回去肯定會好好批評崇霖，但女兒啊，婚姻這一輩子肯定不是絕對完美的，男人隻要對你好，不犯原則性錯誤，很多事情就沒必要斤斤計較那麽多，凡事都容不下以後日子怎麽能過得和和美美呢？”

  　　“你羅阿姨說啊，崇霖已經給你爸補上了三個億，剩下那一個億她自己拿錢出來補上，讓你啊，安安心心的訂婚。”

  　　顧筠聽得有點頭暈，一時半會兒理不清為什麽母親會說出這麽一大段話。

  　　怎麽聽上去是說，她是因為趙崇霖找父親借錢沒補齊，所以才要退婚的？讓她安安心心？所以，在她們眼裏，她退婚隻是一種變相討債的手段？

  　　“不是，媽！我不是因為他不肯及時把錢給我才退婚的啊！我怎麽可能用退婚這種事當作討債的手段啊！”

  　　顧筠久蹲之後突然站起來，一時有點頭暈目眩，隻覺得眼睛閃過一道黑色，久久都緩不過來。

  　　鄭淑言焦急地去扶顧筠，語氣全是心疼：“好了好了，媽沒有別的意思，你這孩子，怎麽反應這麽大啊。乖寶，先去客廳坐著休息會兒，這裏媽媽來弄就行。”

  　　顧筠坐在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兒，把媽媽剛才一番話顛來倒去想了好幾遍，事情的前因後果逐漸清晰起來。

  　　一定是羅阿姨跟母親說了什麽，為了給他兒子開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所有的事都歸根到錢上來。但凡把事情歸結成為債務問題，就能輕飄飄揭過趙崇霖做的那些醜事。

  　　隻是債務問題的話，錢到位了，一切就能握手言和。

  　　但她和趙崇霖之間根本就不是什麽債務不債務，是他這個人的人品，性格，方方麵麵都有問題！

  　　她太了解自己的媽媽，耳根子軟，性格柔，凡事都是自己扛，老好人一個，隻要大家能和和氣氣一團，她的底線一退再退也甘願承受。

  　　是啊，底線一退再退，大家都和和氣氣高高興興了，隻剩她一個人犧牲，一個人默默的在無人處舔舐傷口。

  　　現在還要來讓她也學這一套處事方式嗎？

  　　“好點兒了嗎？筠筠，喝點果汁，補充維C。”鄭淑言忙完了廚房的衛生，給顧筠榨了一杯橙汁端過來。

  　　顧筠接過喝了一口放下，明明是最喜歡的味道，最讓人心動的味道，可咽在喉嚨裏卻像一把幹沙。

  　　“媽，羅阿姨到底跟你說了什麽？你別瞞我，都告訴我好不好？”

  　　鄭淑言猶豫過後還是點頭，把她知道的大致描述了一遍。顧筠聽後，一口氣差點哽在肺裏。

  　　完全就是顛倒黑白，把趙崇霖做得那些雞鳴狗盜的事，說得那些侮辱人的話全部省略過去。

  　　“筠筠，我看小霖這人真的挺不錯的，相貌又好，說話做事都挺溫柔的，不像那些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顧筠握著玻璃杯的手用力，骨節泛出帶青色的白，“媽，既然都說到這裏了，那我就不遮掩了。我不是因為什麽錢，我單純是覺得趙崇霖這人人品有問題。先不說他找父親拿錢補窟窿眼這事兒，羅阿姨告訴你沒？他這次為什麽出事為什麽急需錢？根本不是什麽公司運轉上出了問題，趙家這麽大一艘船，你覺得能差這幾個億嗎？是他自己監守自盜的事兒被銀行查了出來，惹怒了趙伯伯，趙伯伯把他的經濟來源都斷了，讓他自己找錢填上。你覺得一個人能在工作上做出這些事，會是什麽君子嗎？”

  　　“這就是偽君子啊。”

  　　顧筠說話很難不帶情緒。

  　　鄭淑言沉默了片刻，心中的天平在來回傾斜，一麵是二十多年的好閨蜜一麵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兩人的話截然不同，她不想看著一樁好好的姻緣走到兩邊都痛快的結果，但也不希望自己女兒被一些風言風語所誤導。

  　　思考過後，鄭淑言緩緩道：“筠筠，有沒有可能你是誤會了？有時候看事不能光看表麵，羅菲告訴我，小霖這次的事，很有可能是他弟弟背地裏栽贓陷害，為了在這一次的董事局換屆會把他給踢出去。聽說他這個弟弟挺厲害的，性格也狠，你羅阿姨都不知道在他弟弟身上受了多少氣，好多次都打電話跟我哭訴。”

  　　鄭淑言輕言細語的跟顧筠分析整件事，態度很軟，語氣也很溫柔。可話音剛落，顧筠就倏地站了起來，語調揚高，果斷反駁：

  　　“不可能。趙璟笙絕對不可能做這種栽贓陷害的事！羅阿姨為了偏袒自己的兒子真是什麽胡話都肯說！”

  　　若說趙璟笙蟄伏已久，隻待致命一擊，她信。若是趙璟笙心狠手辣，連兄弟都不放過，她也信。若說趙璟笙為人傲慢，睚眥必報，她也信。

  　　但若說他為了把趙崇霖踢出董事局，而故意潑髒水，玩陷害這一套，她不信。

  　　趙璟笙那樣驕傲的，不可一世的男人，不屑用這種爛招去對付一個人。

  　　趙崇霖這種媽寶男，根本不配當他的對手。

  　　鄭淑言這下是徹底的愣住了，怎麽提起趙崇霖的弟弟，筠筠會這麽激動？而且聽上去似乎是和這人很熟的樣子？

  　　“筠筠，你這孩子，說話怎麽這麽不禮貌呢？還有，，你和小霖的弟弟認識？”

  　　顧筠正情緒激動，鄭淑言一句話，她瞳孔急劇收縮，猛然反應過來。

  　　她竟然無意識地，站在了趙璟笙這邊，不想有人說他的不好，更不想他在自己母親心中是負麵的形象。

  　　“不認識。”顧筠垂下眼，避開與母親的視線交流，她緩了情緒坐下，“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

  　　隻有她知道自己的心髒，跳得有多快，多洶湧。

  　　“寶貝，你別不高興。媽媽不是怪你，媽媽的意思是，訂婚宴這事兒要不再緩緩？你和小霖兩人再接觸接觸？說不定你就又覺得他不錯了。”鄭淑言也是一臉愁容，女兒這麽叛逆的模樣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

  　　顧筠徹底沒有胃口把剩下的橙汁喝完了，語氣很低落：“我就是覺得趙崇霖這人有問題，我和他再怎麽培養也培養不出感情的，為什麽你寧願相信閨蜜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

  　　她頓了頓，繼續說：“而且什麽是原則性錯誤呢？難道在你們眼中，一個男人隻要沒出軌，就是好男人，即使感到不舒服了也要得過且過下去嗎。”

  　　不，她不這麽認為。

  　　她不要忍受一段讓自己不舒服的婚姻，不論到了哪一步，她都有拒絕和退出的權利。

  　　，

  　　從母親家出來後，顧筠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低落，就連裴珊約她去平日裏最愛的甜品店吃新品蛋糕，她也很敷衍。

  　　吃完甜品，裴珊被沈時如接走了，顧筠一個人去了周圍的商場裏轉悠，接到趙璟笙電話的時候，商場裏的大鍾剛剛報完六點整。

  　　今天是大年初四，商場裏人流量不小，大多都是闔家出動，來吃飯看電影的，也有不少小情侶，手挽著手，一人一杯暖呼呼的奶茶，開心地討論著等會兒要吃什麽，剛剛看的賀歲片很搞笑之類的家常話題。

  　　顧筠落了單，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幾分孤寂。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後把手機舉到耳邊，“喂，，”

  　　細細弱弱的一聲，夾著些委屈，聽上去軟糯糯的。電話這頭的趙璟笙折了眉心，聲音幾分肅：“心情不好？”

  　　顧筠倒是沒想到他這種看上去對凡事都不上心的男人，居然還挺細心，她不過說了一個字，他就從語氣裏聽出她情緒有異。

  　　“還好，有一點。”顧筠不喜歡遮遮掩掩，都被人聽出來了，她也實話實說。

  　　趙璟笙抬手看了眼腕表，“你在哪？”說完，他看了眼一邊的周秘書，示意他去安排車。

  　　趙璟笙正在一個飯局上，逢年過節，酬酢來往比往日多出不少。收到示意後的周秘書驚訝，小聲問：“現在就走嗎？老板，，才開席不到半小時，，”

  　　哪有人來飯局不到半小時就走人的啊？桌上一圈坐著的都是大佬，還有幾位是趙璟笙的長輩。

  　　趙璟笙眯眼，冷笑地看了眼周秘書。

  　　周秘書縮了縮肩膀，趕忙打電話給司機，讓人來接。

  　　電話這頭，顧筠報出自己的位置，“我在國金。”

  　　“好，等我。”

  　　找到顧筠的時候，她正坐在商場一樓的公共休息椅上，四周是琳琅滿目的各色奢侈品門店。

  　　商場裏暖氣開的足，女人手邊擺放著脫下的大衣外套，身上隻穿一件暗紅色旗袍，極致的剪裁掐出她雲霧一樣柔軟的腰身，渾圓的臀尖裹在紅絲絨裏，隔遠看像一隻漂亮精致的鈞窯紅釉瓷瓶。

  　　漂亮的東西理所當然吸引人，更何況顧筠是屬於扔在人群裏會發光的那種漂亮。

  　　來來往往不少人經過，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朝顧筠投去各色目光，有驚豔，有欣賞，有害羞，有躍躍欲試。

  　　趙璟笙隔得遠，也一眼就看見了她。臉上冷淡的神色鬆了幾分，微微繃住的下頜線也柔和起來。

  　　正在此時，有一群結伴的年輕男孩從顧筠身邊經過，邊竊竊私語安邊一步三回頭，也許是想搭訕討個聯係方式，都已經走過了，其中一個男生還是沒能按耐住，又折返回來，走到顧筠麵前。

  　　趙璟笙一如既往的麵色淡漠，步調不緊不慢地朝那一抹濃稠豔麗的紅色走去，直到視線裏出現一些令人不愉悅的雜物，一雙桃花眼倏地陰沉下去。

  　　，

  　　“小姐姐，你好。”

  　　顧筠正低頭刷著朋友圈，頭頂有聲音傳來，她放下手機抬頭去看。

  　　是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孩，陽光的笑容裏還帶著一些羞澀的稚氣。

  　　“你好，有事嗎？”顧筠禮貌微笑。

  　　“小姐姐，我，，”男孩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發，清澈昂揚的聲線裏帶著忐忑，“我能不能加個你微信啊？”

  　　顧筠一愣，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整個人就被一件帶著餘溫的大衣給包裹住了。

  　　紅色的旗袍被埋藏在了灰色的大衣裏，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高級木香縈繞在顧筠的鼻尖，她側頭一看，趙璟笙就站在邊上，慍著一張臉，深黑的眸子望不到底，看上去是發火的前兆。

  　　他不鹹不淡地看了眼男孩，眼風裏藏著戾氣，不過一眼而已，他收回目光，轉去看向顧筠，“二十分鍾而已。”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顧筠沒聽懂，紅唇微微翕張，露出一點點瑩白的齒尖。

  　　趙璟笙這宣告主權的作風很強勢，男孩退了兩步，心裏控製不了地流露出對男人的懼意，但雄性的本能讓他不想在愛慕的女生麵前露怯。

  　　男孩試探著詢問兩人的關係，“哥，你是，，”

  　　“我隻給你一秒鍾滾。”一聲哥直接掀起了趙璟笙所有的脾氣，他幾乎是壓抑不住，聲音冷得砭骨。

  　　誰他媽是他哥。

  　　男孩明顯被嚇住了，連體內雄性自帶的鬥誌也被壓的分毫不剩，顧筠連忙出來打圓場，趙璟笙發火她是見過的，越是平靜，越是洶湧，她真的怕這男生出不了這商場。

  　　“不好意思啊，微信加不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顧筠朝那不知趣的男孩揮手，讓他趕緊走啊，還傻愣著做什麽啊？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危險的邊緣蹦迪嗎？

  　　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趙璟笙冷笑，男孩眼裏一瞬間的光亮他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

  　　“我是她老公。”

  　　男孩像泄氣的皮球，落荒而逃。

  　　顧筠無奈地睨了一眼趙璟笙，“他看上去就十八十九，你跟個小孩計較什麽？”

  　　不過是個愣頭青，趙璟笙這是做是什麽呢？完全不符合他高冷的人設。

  　　趙璟笙眼底泛著冷意，“你該慶幸他年紀不大。”

  　　顧筠眨了眨眼睛，歎了口氣，“其實搭訕問聯係方式這都挺常見的，大學裏一堆這種事兒，你這麽，，”

  　　“所以夫人經常被人要聯係方式。”

  　　“嗯？也不是經常，就偶爾會有，但我從來都不會給，誰知道來搭訕的男的是人是狗。”

  　　就在顧筠絮絮叨叨她的光輝戰績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男人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快要滴水了。

  　　趙璟笙抿著唇，下頜線微微繃緊，流暢的線條愈發鋒利，像一片薄薄的刀刃，他忽然單膝蹲下去。

  　　陡然間，居高臨下的男人蹲了下來，因為身高，即使是蹲下來，還是和顧筠持水平對視。

  　　“既然夫人這麽搶手，那之前的提議作廢。”趙璟笙不鹹不淡地開口。

  　　顧筠一愣，沒聽明白，“什麽提議？”

  　　趙璟笙那雙森寒的眼睛攫住她，顧筠有種被猛獸叼在嘴裏，不知何時會被一口吞下的惶惶感。

  　　“大學畢業之前不公開婚姻關係的提議，現在開始，作廢了。”

  　　你自找的。

  　　，

  　　作者有話說：

  　　筠筠：我隻是炫耀一下我很搶手，結果你跟我來這招？

  　　趙·自封筠筠老公·璟笙：嗬。

  　　ps：嗯，，某人這怎麽不算吃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