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競折腰(35)
作者:蔡某人      更新:2020-03-31 20:23      字數:4561
  正始十一年最新章節

  聽見這話,嘉柔倒清醒了,抿著嘴地笑,推他一把:“大將軍快去呀,說不定,她想招大將軍當羌王呢!”

  這麽一打趣,桓行簡狠狠在她臉上掐了下:“慣的你說話越來越放肆。”嘉柔笑著往裏邊躲了躲,眼簾垂下,手指無聊揪著被角,“阿梅嘎也是個美人,大將軍不準備收了她嗎?”

  瞧她一副小兒女拈酸吃醋的模樣,桓行簡接的很自然:“哦,柔兒提醒的好,我怎麽沒想到呢?要是早收了她,你又何苦冒那麽大風險去見羌王?”

  嘉柔下巴一揚,整張臉毫不畏懼地對著他,輕呸了聲,臉熱熱的:“大將軍這會去也不遲,你去呀。”

  不再理他,躺進被窩翻過身佯裝要睡了。很快,肩窩那有溫熱的氣息撲灑到耳畔,怪癢的,嘉柔縮了下身子,緊閉著眼。

  隻察覺到他嘴唇碰了碰自己的頭發,再無多餘動作,腳步聲遠去後,嘉柔方慢慢轉過身來坐起,有點發呆。

  她穿好衣裳,一個人,在軍帳外托腮坐下了。天上有星無月,軍營裏除了偶聞駿馬噅噅打著鼻息,便是蟲鳴了。偶爾有一二流螢飛過,點點綠光,襯得四下裏靜寂平和,若不是有巡查的兵丁來回走動,火把亮著,這身處的就是田園鄉野般的靜謐了。

  一路走到關押阿梅嘎的帳子,石苞早小跑過去,一撩帳子,桓行簡施施然進來了。

  一見他來,本蔫蔫不振的阿梅嘎頓時來了精神,手被反綁著,咬牙站起,把個高聳的胸腹挺得更誘人了。

  大約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稀裏糊塗的,自己的族人就這麽中計了,阿梅嘎氣急,尤其當她看到桓行簡好一副悠閑閑雅的模樣,心裏不知怎麽得意,更加憤恨,因此那雙大眼睛跟著漲得發紅:

  “大將軍,你既然捉了我父親來,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麵?”

  說著,不自覺地扭動了身子,她當然知道自己有可驕傲的資本。細腰,長腿,該結實的地方結實,該柔軟的地方柔軟,雖然猜測魏國的大將軍應當不是個利令智昏會被美色迷惑的男人,但還想試試。

  她眼波嫵媚起來:“隻要你答應我,你對我做什麽都可以。”說著,火辣辣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大將軍試一試就知道了,我好的很。”

  桓行簡笑了笑:“是嗎?不知道姑娘的好,跟我想的是不是一種好?”

  心口一跳,阿梅嘎喜出望外,覺得有戲,愈發做出個嬌俏動人的表情。一點都不扭捏,徑自走到他跟前,腰身一軟,一邊跪倒,一邊抬頭兩隻眼流露出個臣服的情態,碧光流轉,在他腰帶上駐停:

  “大將軍想要哪種好,我就給哪種好,我會比大將軍所有的女人都要好。”

  眼神已經不言而喻,她渴求地看他,桓行簡噙著笑,居高臨下的,道:

  “你漢話不錯。”

  馬鞭一垂,鞭柄抬起她的臉,再往下,粗糙的鞭子在肌膚上形成一種奇異而刺激的觸感。阿梅嘎呼吸微促,大膽而熱烈地望著他難耐地叫了聲:

  “大將軍。”

  桓行簡卻把眉頭輕輕一蹙,搖頭道:“你的確有幾分姿色,可惜,你總讓我想起牛馬那些畜生,這難免讓人倒胃口。”鞭子一收,對著阿梅嘎惱羞成怒的眼,他依舊笑得溫和,“不過,你要是真耐不住寂寞了,我帳中勇士多的是,我可以喊人來陪你。”

  簡直要被氣死,阿梅嘎嘰裏呱啦用羌語罵了一通桓行簡,一張臉憋得通紅。無奈,他一句沒聽懂隻能從表情上判斷對方在罵自己。

  “你不必如此,要怪,隻能怪你的父親已經是一頭老了的獅子,而你的堂兄胡車兒,正是爪牙尖利的猛獸。”桓行簡淺淺含笑,單膝一折,蹲了下來,手肘撐在膝頭鞭子重新抵上她柔軟的胸脯,意味深長望著她,“阿梅嘎,女人的身體確實是很好的武器,可是,像你這樣的姑娘男人也比不上,隻用來勾引男人,大材小用。你堂兄明日跟我們的人去打薑維,你的父親,現在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了。這個機會,是胡車兒的,還是你和你父親的,現在似乎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聽得太陽穴直跳,阿梅嘎兩眼血紅牙齒錯地格格響,沒錯,她就知道她那幾個堂兄早等著亮出雪白尖利的牙齒了。這群短視的豬!她心裏儼然將父親的那些侄子輩全都深深記恨上了。

  桓行簡站起,朝大帳外看去:“我聽聞你能騎馬,能拉弓,除卻是個女兒身,也算個勇士了。明日,你也隨我大軍出征吧。”

  兩人目光碰上,阿梅嘎頭一昂:“一言為定!”

  桓行簡無聲笑了笑,繞過她,走去帳外了。身後,阿梅嘎忽然喊住他:“大將軍!”

  他回首:“你還有事?”

  阿梅嘎嗤地笑了:“我明白,你是在利用我去對付我的堂兄,因為,你不好直接下手殺他,怕引羌人騷亂。這樣我們部族自相殘殺,受益的,正是你們洛陽漢人朝廷。”

  一語中的,桓行簡確實是又多考量了層,才走這一趟。冷不防被個女人點破,他波瀾不驚彎起唇角:

  “你既然看透了,那麽,明日這個機會還要不要呢?”

  “要!”阿梅嘎沒有猶豫,“因為現在我已經別無選擇,既然胡車兒想奪走我父親的王位,我不得不為他而戰。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雍涼的土地,從來就不隻是你們漢人的,我的族人早在此定居。”她倨傲冷笑,滿是挑釁。

  桓行簡懶得跟她理論這些,一笑而已。出了大帳,喊來石苞,低聲交待幾句,石苞一溜煙跑去了陳泰的軍帳。

  人往回走,遠遠的,瞧見個人影似乎跪在帳前。近了,看清楚是衛會,以額觸地,恭敬極了。旁邊,站著個表情古怪的嘉柔。

  衛會的衣襟上其實簪著一朵小小的金黃野菊,金戈鐵馬,羌管悠悠,雖然離京洛甚遠,可一向金貴的世家子不忘風雅這檔子事。他知道桓行簡來了,耳聰目明,大將軍的腳步聲都與別人不同。

  不知是跪了多久,桓行簡眯眼一瞧,哼笑了聲,信步走過來對著衛會就給了一腳,力道不輕,衛會咬牙承受,說道:“請大將軍降罪,屬下該死。”

  桓行簡眉頭一挑:“哦?你哪裏該死?”

  大將軍是寵愛他的,衛會清楚,也許,大將軍也喜歡明媚青蔥的少年人。或許是因為,大將軍的少年時代被生生截作了兩半,人總是分外懷念青春的。

  “屬下不該善做主張,”衛會咽咽唾沫,“大將軍的手令,是會仿寫的。”

  他不敢不認,畢竟,指望薑令婉這個撒謊功力十分薄弱的人,是不可靠的。這當然是上位者的忌諱,可作死罪,衛會正因為太清楚了,所以冷汗不斷。

  然而,他同樣清楚大將軍不會舍得殺他,但觸到底線的事,總不太好化解。

  “出汗了嗎?”桓行簡又給他一腳,直踹胸口,衛會頓悟,從地上爬起來答道,“出了。”

  “不是戰戰栗栗,汗不敢出嗎?怎麽,你這又汗如雨下了,如何解釋?”桓行簡提及他的早慧逸聞,眼睛裏,有笑意,可寒氣淩淩。

  衛會仍匍匐他眼前:“回大將軍,屬下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文皇帝前會尚一絲巧思,可麵對大將軍,會不敢賣弄。”

  桓行簡哂笑:“你賣弄得還不夠?”說著,瞥了眼嘉柔,少男少女,綠鬢紅顏,是他最喜愛的一對少年人,合起來演這麽出驚險好戲。

  他負起手,馬鞭一叩一叩地顛在掌心,語氣清淡:“衛會,”桓行簡總是很愛才地稱呼他的字,自含親昵,衛會脊背上便不由得一顫,豎著耳朵,仔細聆聽,唯恐錯過了大將軍的一個字。

  “李闖跟你年歲差不多,他很莽,是個癡兒,犯了幾回錯。剛不久,他又犯了一回,我本要砍了他的手,但將功折過,打了他五十軍棍。至於你,和他不一樣,你如果下次再犯,我一定會殺了你,記住了嗎?”

  一席話,不鹹不淡的,他連嚴厲的口氣都沒有,衛會聽得一陣心悸,很明顯,這次自己真的膽大包天僭越了。逆鱗不可碰,大將軍的印綬、大將軍的手令……大將軍的底線就在那,衛會仿佛連呼吸都已凝滯,頭不敢抬,“是,會記住了。”

  旁邊,嘉柔臉色蒼白,她攥緊了衣角,聽桓行簡低斥了聲“滾”衛會便利索爬起依舊耷拉著腦袋,垂首退下。

  “慢著。”桓行簡突然叫住他,衛會抬首,對上他那雙洞若觀火深諳人心的眼,又一陣心慌,“以後,不準你做借刀殺人的事,尤其是我的人,我給你的信任和倚重是有底線的。”

  像打機鋒,可衛會明白,果真什麽都瞞不過桓行簡,他額頭上的汗,悄無聲息滴落,應道:“是,會謹記,再不敢了。”

  目光收回,桓行簡已經笑吟吟看向她:“你都聽到了?”

  嘉柔心緒微亂,她當然知道桓行簡很縱著衛會,他喜愛這個輕佻又實在是聰慧的少年人,可他說要殺他,她信,一點都不懷疑。

  “我也不敢了,大將軍。”嘉柔莫名有些後怕,雖然不悔,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惶惶不安。

  顯然,她沒明白桓行簡和衛會的那番對話,桓行簡看看她,搖了搖頭,麵上重現溫柔把嘉柔手一牽:“傻姑娘,以後做事不要這麽衝動,我知道你是為我,我也領情。但我的私人物件,尤其關涉軍政的,你要是再碰,我真的隻能不客氣了。”

  嘉柔麵上難堪,像做錯事的孩子,聲音嗡嗡的:“是,我記住大將軍的話了。”

  看她惘惘的,桓行簡忽手在肋下一抄,攔腰抱起她,低笑道:“別不高興,你這回也是有功有過,我不過說你兩句,讓你日後行事有個準頭。”

  嘉柔低眉不語。

  他便顛了她一下:“我說你兩句還真生氣了?”

  嘉柔還是不吭聲。

  桓行簡作勢要鬆手,嘉柔忙抬起手朝他脖子上一圈,小聲嘀咕:“沒生氣,大將軍在生我的氣,我知道。”

  “我不早消……”話到嘴邊,又變了,桓行簡壞壞地重新抱緊她,往溫暖燭光裏走去,“那就再給我消消火罷?”

  似有若無的,胸膛擠壓了下她綿軟的一處,嘉柔臉騰地紅了,羞澀地朝他頸彎裏一貼,甕聲甕氣的:“大將軍不累呀?”

  “累什麽?”桓行簡大笑,到了帳子裏,把人放下來,胳臂一伸,懶洋洋地略仰了仰頭,“你來伺候我更衣吧。”

  嘉柔撇嘴,一邊上前替侍候,一邊說:“剛剛大將軍還說累什麽,轉頭就連衣裳都脫不動了。”

  筍尖般的白指,就在眼皮子底下晃,桓行簡一把抓住了嘉柔,恨恨的:“我看你今天想找事。”嘉柔躲不及,笑著推他,兩人糾糾纏纏滾到床上去了。

  翌日,陳泰張既帶軍出發,桓行簡穩如泰山般坐案前等消息,嘉柔起來時,惑然不已:“大將軍不去嗎?”

  “我去幹什麽?”桓行簡一笑,眼不離書,“羌人都解決了,他們要是再打不了薑維,就自裁謝罪好了。”

  嘉柔不好說什麽,她女孩兒家,到底愛美,仔仔細細在那開始洗漱。瞥眼他,正專心讀書,嘉柔遂解開小包裹,拿出胭脂水粉,把銅鏡一擺,對著打扮了。

  看她梳妝,桓行簡手中書輕輕一放,含笑欣賞著,她手抬起,露出嬌嫩的一截皓腕,雪似的晃眼,再一放,一頭青絲跟著緞子般滑了下來。

  點口脂時,嘉柔透過鏡子冷不防瞧見了他,兩人四目一對,相視而笑,並未說話。

  這邊,她梳妝未成,桓行簡起身過來想給她梳頭發,外麵有侍衛匆匆進來,呈了封書函。

  他隻得把梳子先還給嘉柔,上下一掃,忽而笑了。嘉柔抬頭,看著他嘴角尚未消散的笑意,征詢的目光投了過去。

  桓行簡把信一丟,重新拿起梳子,按下她肩膀,對著鏡子裏的那雙明眸微微笑道:

  “士季猜對了,諸葛恪回了吳國,宮變被殺。”

  一代權臣轉眼間身死族滅,這其中,很耐人尋味,嘉柔對這個消息倒沒太多想法,隻說道:“諸葛恪一死,吳國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再有什麽動靜了。”

  “孫主死後,吳國內政不平,鬥得厲害。當然,他們鬥得越凶越好。”桓行簡握著她一把涼滑烏發,愛不釋手,放在鼻端輕輕嗅了嗅,隻覺芬芳醉人。

  兩人一時無話,桓行簡忽抬了抬眉,梳子一放,撿起那封信又認真看了遍。

  這個消息,想必不日就會傳回洛陽。他凝神想了想,拿定主意,對嘉柔笑道:

  “不急著回洛陽,等陳泰你姨丈他們回來,看看戰果如何,我陪你再去涼州過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