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甜久      更新:2022-09-19 11:02      字數:3039
  第66章

    1984年, 被後世人稱之為“中國現代公司元年”。

    鄧公的話一錘定音,通過發展和經驗證明,要讓一部分地方先富裕起來, 建立經濟特區,並宣布開放14個沿海城市……

    消息一出,轟動全國, 激發出大眾爆棚的熱情和信心,這也是八十年代末下海潮的開端。

    1984年, 非同尋常的一年。

    對國家而言是很好的開端, 對徐海州的小家來說,更是。

    ……

    徐海州打算初五就帶老婆孩子回黎安,在東北待的這十多天也差不多玩夠了。

    他找了之前認識的倒爺, 從初一到初三足足等待三天, 才弄到兩張臥鋪票, 還是需要中途轉車的那種。

    雖然有點麻煩, 比來時要多花四個小時, 但好在是臥鋪。

    喬露鬆了口氣。

    能買到臥鋪票什麽都好說, 要不然擠硬座真得崩潰。

    ……

    初一慣例是拜年日,天剛蒙蒙亮徐海州就把妻兒喚醒,聲音很輕, 撓癢癢似地。

    大概才七點左右的樣子吧,母子倆沒一個想醒。

    一個抱著媽媽撒嬌,一個抱著老公撒嬌。

    “嗯?這麽早?等等嘛, 再睡一小會兒,一小會兒……”

    “等等, 爸爸, 我還想睡覺……睡……”

    說著, 齊刷刷進入休眠狀態,徐海州哭笑不得,隻得再陪倆祖宗多睡了一個小時。

    北方有習俗,初一起得越早來年福運更旺。

    回到筒子樓洗漱,早餐吃完後,便帶著孩子們走街串巷拜早年。

    七大姑八大姨,左鄰右舍叔叔嬸嬸,統統都要走一遍。

    拜年不僅可以讓小孩子收到壓歲錢,還能收到各種糖果點心,富裕點的人家還會給點水果,兜裏塞得滿滿當當。

    若路上碰到其他小朋友,還會相互炫耀一翻,看看誰的壓歲錢多,誰得到的點心最多。

    毫無疑問,喬安這嘴甜的萌娃是大贏家!

    更不用說他頭上戴了一頂熊貓耳朵帽子,萌量十足!回頭率飆高!

    還有身上穿的那件,由喬露親手製成的寶藍色連帽大棉襖,衣服有精致繡紋,口袋也比普通棉襖能裝。

    且那顏色不似普通藍色棉襖灰暗。相反,在雪地裏熠熠生輝,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大東北筒子樓,樓上樓下全是雪,小孩子穿著新棉襖,兜裏揣上各種糖果和幾毛幾分錢,東跑西顛,偶爾扔一隻摔炮嚇唬人,嘻嘻哈哈的笑音隔了幾條胡同也能聽見。

    每逢大街小巷碰到認識的小朋友,小朋友們相互之間必要臭美地比一比,誰是水陽街最靚的仔?

    毫無疑問,喬安小朋友不戰而勝!

    ……

    喬露母子倆順利被徐家人接納,這趟東北之旅來得很值。

    初五的傍晚,五點左右的樣子,徐家老小匯聚火車站前離別。

    “什麽時候回來?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多好,何必跑那麽遠…… ”

    來時完全沒感覺,直到人要走了,於芝蘭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舍不得二兒子一家。

    “在黎安發展挺好,暫時沒有回來定居的打算。”徐海州說。

    聞言,於芝蘭轉身抹了抹眼角,再轉身時,臉上擠出苦澀的笑:“明年呢,回來嗎?”

    “回。”徐海州點頭,歎息著抱了抱她,“保重身體,想我就寫信。”

    於芝蘭張開嘴,顫了顫,許久說不出一個字,最後蹲下,抱著喬安哭。

    “媽舍不得,真舍不得你們……下一次見麵,孩子估計都不認識我了。”

    “奶奶~奶奶不哭,安安一直認識你,安安會一直記得你,我把你放在心裏,在這裏呀。”說著,把於芝蘭的掌心置於自己的胸口。

    那裏,稚嫩而蓬勃的心髒正熱烈跳動。

    他想幫奶奶擦眼淚,但是小手剛伸出來,就被於芝蘭握住,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很緊,緊緊貼著她的心髒,那一塊肋骨,很熱,很燙。

    徐勇賀還是老樣子,金口難開,視線落在二兒子臉上轉了一圈,最後垂眸,看向喬安。

    什麽也沒說,隻是腳步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半步,來到於芝蘭身後。

    徐海州做好的決定,沒人能改變。

    火車站前,離發車還有一個小時,徐海平拉了海州到一旁單獨說話。

    “海州,有個事我到現在都一直沒弄明白,當初明明約好了要一起參加高考,為什麽不考了?真就這麽喜歡做生意?”

    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徐海平會問這個,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意外。

    “嗯,挺喜歡的。”徐海州半開玩笑地笑起來,“再說,不去黎安做生意又怎麽遇到喬露?”

    又怎麽會收獲一個如此可愛的兒子。

    話落,兩個人都笑了,很無奈的。

    徐海州回頭望了眼不遠處相擁的一大一小,唇角微微上揚。

    徐海平歎著氣,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昨天媽跟我講了,說咱爸生病後,巨額醫藥費都是你掏的。他們都不知道你的錢是從哪裏來的,但我猜,應該跟你去南方有關對嗎?”

    徐海平能在77年就考上大學,證明他的智商完全沒有問題,能想到這一麵,意料之中罷了。

    這事兒除了徐海州,家裏就隻有於芝蘭知道,但六年前南下時,徐海州特意交代讓她保密,沒想到昨晚竟然跟大哥說了?

    “差不多吧。”很多事情再追究已沒有意義。

    他問:“不後悔嗎?”

    徐海州頓了頓,反問他:“你呢?你當初下鄉,後悔嗎?”

    似乎沒料到弟弟會問這個問題,徐海平思索良久,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中。

    “後悔?那樣苦累的日子,每個人都後悔過吧,但是……”他忽然看向弟弟,神情專注而認真:“海州,比後悔更多的是慶幸,慶幸當年下鄉的是我而不是你。”

    “為什麽?”徐海州問。

    那真是一段不願回想的日子,徐海平眸光閃動:“為什麽?因為那段日子太苦了啊,太苦了……”

    徐海平下鄉插隊的那年恰逢五十年難遇大旱,不論男女知青,一人一條扁擔和兩隻桶,走很長一段山路把水挑回來灌麥子。

    山路崎嶇,沉甸甸的兩桶水壓在肩膀,等走回麥田裏時,肩膀壓紅壓腫,直接癱瘓在地起不來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大旱,又趕上挖水渠,連幹慣了農活的本地漢子都撐不住,更不用說他們這些城裏小知青,那真是一段噩夢歲月。

    日子再苦再累,還得咬緊牙關日複一日堅持著。每天迎著朝陽出工,頂著星星收工,冬季天寒,有時候農忙趕不回去吃飯,飯送到地裏時,涼透了。

    本就不摻細糧的饃饃更是要將牙齒咬碎,有時候沒力氣折騰就將就吃,有時候劃開火柴燒火熱熱再吃。

    “其實這都不算什麽,最苦的還是夏天收麥,老鄉都說那叫“龍口奪食”,淩晨3點就得起床割麥,一直幹到中午,頂著大太陽幹得汗流浹背、口幹舌燥……然後把150斤重的大麻袋扛上肩,送到糧倉。

    一公裏的路,愣是覺得有五十公裏長。那真是大氣也不敢喘。走到後半截真的走不動,骨頭好像要壓斷了,搖搖晃晃隨時都要倒。真慶幸沒直接往地上栽,不然這腰估計也費了。”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邊感歎,他居然笑了:“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不還得繼續幹嗎?再苦再累,隻要吊著一口氣就能撐過來。”

    盡管返城後的日子好過了很多,但歲月留給徐海平的滄桑並不少。分明隻比徐海州大五歲,瞧著好像大十幾歲。

    他的肩膀,因為之前在農村過度勞作,形成了一高一低的畸態。

    “哥……”望著徐海平因消瘦而深陷的眼窩,以及那雙永遠閃著堅毅目光的眸子。

    徐海州的視線漸漸模糊了,喉間溢滿酸澀。

    他知道大哥在鄉下很苦,卻從沒聽他說過這些細節。

    他不講,他不問,他們倆默契十足,他們都有各自的成全和付出。

    要說什麽才公平,世間本沒有絕對公平的事。

    “其實也沒什麽,人嘛,就是健忘,想著當年好像很累,實際上現在在回想,真的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過去就是過去,總體來說,後悔有過,但重來一次,我還會是同樣的選擇。”

    他的話,字字句句宛如鐵錘敲在心間。

    “大哥,我也一樣。有時候想來是後悔的,但若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同樣的選擇。”

    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清楚,糊塗點挺好。

    不論過去如何,如今都已新生。

    “海州,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大哥,你也是。”

    “再見。”

    “再見。”

    作者有話說:

    咳咳,不知道六點算白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