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佟真記得這石頭，當初小姑帶她去一個特別高大上的館裏看展，據說是當代石雕大師的首次公開展。

  　　佟真還特認真地問小姑，“都已經是大師了，為什麽剛辦展？”

  　　小姑說：“藝術家都愛裝逼。”

  　　佟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看向小姑。

  　　小姑一攬她肩膀，“我除外。”

  　　佟真：“……哦。”

  　　那天館裏很熱鬧，長裙、西裝，大家的裝束都和佟真平常所見到的不同，很像是電視劇裏常出現的畫麵。

  　　她在展品中一眼就相中了這一塊石頭。

  　　石頭是青綠色，邊緣帶有一點點天空藍，是充滿了希望的顏色。

  　　上邊雕刻的圖案是國風，身穿青色衣袍的少年坐在桌前喝茶，身後是連綿起伏的高山，眼前是飛懸而落的瀑布，另一張空案上放了一把琴。

  　　佟真一下就想到了伯牙絕弦。

  　　但這雕刻品下邊有注釋，表明雕刻者的意思，並非伯牙絕弦，知音難覓，而是心性孤高之人，歸隱山林享受孤獨。

  　　佟真也沒完全懂了這意思。

  　　她語文不好，背文言文的時候總卡殼，要是兩首意思相近的古詩一起背，她一定會串詩。

  　　但她主要是看這圖案雕得好，上邊刻的那少年和方宇航特像，尤其是氣質。

  　　茶裏茶氣的裝。

  　　她覺著能拿來送方宇航。

  　　正好還不知道要給他買什麽禮物，所以當時就和小姑提了一嘴。

  　　結果後來她知道這雕刻品要六萬，立刻搖頭說：“方宇航不配。”

  　　一直到回家，她都沒給方宇航買到禮物。

  　　還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她在機場買了一個二哈的鑰匙鏈，花了她六十巨資。

  　　可沒想到，她小姑竟然不聲不響把這東西給裝上了！

  　　怪不得，她的行李箱這麽沉！

  　　她正要給小姑打電話，那端已經打了過來。

  　　“寶貝佟佟，平安到家了吧？”小姑語調和哄小孩兒似的，“有沒有發現我給你帶的驚喜？”

  　　“看到了，是那塊大石頭嗎？”佟真吐槽，“小姑，你知道回來以後，方宇航都拎不動我行李箱嗎？他一米八，拎我行李箱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給他帶的禮物，他拎一拎也不會累著。”佟興家笑道：“我專門找朋友要的，看你說想拿來送他，我就給你塞進去了。不錯吧？”

  　　“這太貴了。”佟真說：“我不能要。”

  　　“我沒花錢，而且讓你送方宇航，又不是給你。我也很久沒見這小孩兒了，聽說這會兒長得可帥了，給小姑發張照片看看。”

  　　“真的嗎？”佟真嘖了聲，“我手機裏隻有他的表情包。”

  　　佟興家：“……晚上你們一起拍，拍張好看的，給我發過來。”

  　　“我才不和他一起拍，我給你偷拍他。”

  　　“也行。”

  　　佟真和小姑又閑聊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

  　　她把那大石頭搬出來，放在體重秤上稱了下，15，5kg。

  　　“……”

  　　確實有夠重的。

  　　隨後她又把禮物都拿出來，一共十幾樣，有宇宙的、方叔李姨的，她朋友們的，連孤寡老人胡爺爺和莊奶奶都有。

  　　她把衣服疊好以後就搬著大石頭往外走，結果剛走到客廳就聽魏怡喊，“你幹嘛去？一會兒包餃子了。”

  　　“給方宇航送禮物。”佟真怕石頭突然摔下來砸到自己腳，所以走路姿勢和隻螃蟹似的，被魏怡教育，“一點兒女孩樣都沒有。”

  　　佟真喊她給自己開門，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咱們家對聯是不是還沒貼？我喊方宇航過來貼。”

  　　“本來你爸貼的，但他醫院不是臨時有事兒麽。”魏怡說：“最近降溫，小孩子抵抗力差，得流感的太多了，你爸就去醫院加班了，等冬冬給他家貼完了，你喊過來給咱們家也貼一下。對聯就放在茶幾上，你能分清吧？”

  　　還不等佟真回答，魏怡就皺著眉兀自道：“算了，我給你擺開。”

  　　佟真：“……？”

  　　她好歹也是個高中生了，好吧？

  　　不過她媽不信任她的學術水平也是常事。

  　　她習慣了。

  　　喜滋滋地搬著大石頭去找方宇航，結果他們已經貼上了嶄新的對聯回了家，她隻能在門口大聲喊：“方宇航，開門。”

  　　沒人應。

  　　佟真又喊：“宇宙，開門。”

  　　沒多久，門開了，宇宙站在門口鞠躬，“佟真姐姐好。”

  　　“真乖。”佟真笑著露出虎牙，“你哥呢？”

  　　“和我媽在廚房。”方宇宙說：“炸魚呢。”

  　　“怪不得這麽香。”佟真快要搬不動這大石頭了，找了個近處隨手放下，氣喘籲籲道：“累死我了。”

  　　方宇宙看著新奇，“這啥？”

  　　“藝術品。”佟真拍了拍手，“給你哥的禮物。”

  　　“我的呢？”宇宙問。

  　　“在我家，一會兒跟我回家取。”佟真說。

  　　“行。”

  　　“佟真來啦？”李淑芳在廚房聽見聲音，立刻喊著，“來吃魚，剛炸好的。”

  　　“來啦。”佟真拉著方宇宙進廚房。

  　　方宇航換了衣服，是一件黑色的毛衣，衣袖挽起來露出半截小臂，站在料理台前，將醃好的帶魚裹上雞蛋液，放進鍋裏一炸。

  　　帶魚瞬間變了顏色。

  　　油煙機的聲音呼嚕嚕地響。

  　　方宇航站在那兒，安靜地炸魚，筷子在他手中靈活地夾起熟了的魚，然後放入盤子。

  　　香氣四散。

  　　魏怡不太會做飯。

  　　她的廚藝比方宇航，可能還差點。

  　　但佟興國的廚藝好，隻是遇到特殊情況，就像今年突發流感，佟興國就得留在醫院加班，那佟真和魏怡的年夜飯可能隻剩下餃子。

  　　佟真最喜歡吃的就是帶魚。

  　　而李淑芳炸帶魚的手藝一絕，同時將這種技藝傳給了方宇航。

  　　佟真就不太行了，她也曾努力地學過，後來發現……經由她手的廚房會變成重災區。

  　　很難處理。

  　　於是她放棄了要成為料理大師的夢想。

  　　冒著熱氣的帶魚上邊裹了薄薄的一層雞蛋液，被油炸過後酥脆鮮嫩，她忍不住伸手夾，結果被方宇航拍了手。

  　　佟真：“……”

  　　她充滿怨念地看向方宇航。

  　　方宇航斜睨了她一眼，“宇宙，給你饞鬼姐姐拿雙筷子。”

  　　佟真：“？”

  　　“你又給我起綽號。”佟真氣呼呼地哼一聲，“我手是幹淨的。”

  　　“那你的手防高溫？”方宇航給她側過身子，“要不伸進油鍋裏看看？”

  　　佟真：“……你好凶殘。”

  　　“正好我家今年沒買雞爪子。”方宇航做著事，嘴上也沒停，仍舊在損佟真，“你那胖爪子扔進來，估計能夠一盤。”

  　　“芳姨。”佟真說不過他，回頭跟正在包餃子的李淑芳告狀，裝得可憐巴巴，“你看你兒子，想油炸我。”

  　　“揍他。”李淑芳說：“這小子，欠收拾。”

  　　佟真得了命令，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疼得方宇航倒吸一口涼氣，咬牙切齒地喊：“佟真！”

  　　佟真露出小人得誌的笑容，“幹嘛啦？”

  　　方宇航：“……”

  　　“做什麽？”李淑芳適時開口，“大過年的你還想吃人呐？”

  　　方宇航徹底偃旗息鼓，“沒有。”

  　　隔了會兒，還是憤憤道：“你就慣著她欺負我。”

  　　“她一個女孩兒，能有多大勁兒。”李淑芳無條件站佟真，“你那拳頭多大，她能禁得住你打一下？更何況，佟佟有分寸，不像你。”

  　　方宇航：“……”

  　　那你不知道她還會掐、咬、踢？

  　　他把這些話咽了回去。

  　　沒辦法，在他重女輕男的媽媽眼裏，佟真就是最好的。

  　　他沒有一點兒家庭地位。

  　　佟真在方宇航家吃了個半飽，臨走時方宇航也把魚都炸了出來。

  　　“走走走，給我家貼對聯。”佟真拽著方宇航，“晚上出去玩。”

  　　“去哪？”方宇航說：“晚上要寫作業。”

  　　佟真：“？？？？？”

  　　真的，她此刻心裏閃過唯一的話就是——你他媽至於這麽裝嗎？裝了是會有壓歲錢嗎？

  　　“佟佟去的話你就可以去。”李淑芳發了話，“但是，你那寒假作業一定找個時間寫完，別說我不給你麵子啊方宇航，你那些卷子一個字沒動，說要等佟佟回來以後一起寫，她回來了，你這下沒借口了，給我認認真真寫，別以為考上津南一中就出息了，這才哪到哪啊，以後你能考上大學嗎？以你這次期末考試的分，別說一本了，連三本都考不上，也好意思成天打遊戲？等過了年我就讓你爸把你房間裏的電腦給賣了，就知道玩遊戲，沒個正形。”

  　　李淑芳和魏怡常年搭班教學，魏怡教語文，李淑芳教數學。

  　　魏怡性格內斂，性子軟，鎮不住學生，李淑芳則是從基層幹起來的，性格潑辣，訓學生的時候常常說十幾句都不帶重樣的，常年擔任班主任。

  　　她在家裏訓方宇航和方宇宙時，也這樣。

  　　這就是她強大的嘴皮子功力。

  　　一大段話被她幾乎不喘氣地說完，依舊還能輸出，“跟佟佟出去就好好玩，過年了，也別說我欺負你，玩完就收收心，好好寫作業。”

  　　方宇航眼皮都沒抬，懶洋洋的，“知道了。”

  　　佟真則是跟在他身後出廚房，一邊走一邊朝李淑芳點頭，“謝謝芳姨。”

  　　等到了客廳，方宇航看見家裏多出來的大石頭，狐疑地看向佟真。

  　　佟真一拍胸脯，“好看吧？這我給你帶的禮物。”

  　　方宇航：“……”

  　　他先搬到房間，等關上門才問：“這就是你裝進行李箱的東西？”

  　　佟真：“……昂？”

  　　“千裏迢迢，你就裝了塊石頭回來？”方宇航不理解。

  　　佟真點頭，“這可是藝術品。”

  　　“我以為這東西你裝在腦子裏就能帶回來。”方宇航聲音淡淡的，一點兒都聽不出來譏諷意味。

  　　佟真搖頭，認真回答：“怎麽可能？這麽重呢。”

  　　方宇航：“反正你腦子裏也都是石頭。”

  　　佟真：“……”

  　　不出意外，佟真又踹了方宇航一腳。

  　　作者有話說：

  　　方·每天都因為罵老婆而挨打·宇航

  　　佟·每天走在報仇路上·真

  　　（這本文應該可能幾乎都會是這種日常）

  　　（反正日常互懟占大多數篇幅，也很慢熱）

  　　（快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