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佟真發消息的時候，腦袋靠在車窗上。

  　　車內暖氣足，她拉開了黑色羽絨服的拉鏈，隨意敞著，露出了裏邊的紅色毛衣，繡著金色麋鹿圖案，是聖誕係風格。

  　　肥大的羽絨服袖子遮住了她一半手，她看都不看另一側的方宇航，戳著手機發消息，肆無忌憚。

  　　發的時候控製不住自己拚命揚起的嘴角。

  　　看到群裏的回複，她嘴角揚的弧度更高。

  　　【紀苗：我不理解。】

  　　【周茜茜：我要不撤回一下我的話？】

  　　【韓誌遠：方宇航平常打球，搬東西，力氣挺大啊，怎麽連你行李箱都拎不動？】

  　　就連“高嶺之花”紀禾都忍不住來討論：【我很好奇，你行李箱裏裝了什麽。】

  　　【佟真：真的沒什麽，我保證沒有六十斤。】

  　　【佟真：和宇宙差不多重。】

  　　宇宙是方宇航的弟弟，今年六歲，特別愛吃，性格也逗。

  　　今年跟他舅舅回了趟東北，回來以後說話一股大碴子味，方宇航不樂意帶他出去玩，所以他就磨著佟真帶他。

  　　佟真帶他出去以後，大家都特喜歡逗他玩。

  　　而且很喜歡給他買東西吃，大家還常常揶揄，自己零花錢有三分之一是給方宇宙買了零食，因此，今年宇宙年紀不大，體重不輕。

  　　還在班裏收獲了外號——小胖墩。

  　　上次韓誌遠差點沒抱起他來。

  　　不過……他再怎麽說也隻是個六歲的小孩兒。

  　　抱不動隻能說，方宇航不行。

  　　她這次發的時候，用餘光掃了方宇航一眼。

  　　發現那廝正懶洋洋地靠著，腦袋搭在車窗，但中間壓著一個藍色的軟枕。

  　　佟真：“？”

  　　那是她的。

  　　碰巧車子開過一個凹坑，車子一顫，佟真的腦袋和車窗短暫分離，又再一次被拉回去。

  　　“砰。”

  　　她腦袋被重重磕了一下。

  　　佟真：“……”

  　　可惡啊。

  　　大抵是察覺到她一點都不友善的目光，正在閉眼假寐的方宇航懶洋洋睜開眼，那雙淺褐色瞳仁又冷又淡，冬日冷陽照下來，他半眯著眼，倒真有影視劇裏特寫鏡頭的意境。

  　　不過佟真看習慣了。

  　　她隻覺得——這小子在裝逼耍帥。

  　　方宇航揉揉眼，活動了下脖頸，礙於魏怡在，不敢大聲說話，朝她做口型：“做什麽？”

  　　“我的。”佟真指著那個軟枕，“還我。”

  　　“哦？”方宇航仍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語調，“是麽？”

  　　“當然是。”佟真瞪著眼睛，圓溜溜的黑色瞳仁看上去特別凶，見方宇航沒有主動要給的意思，便上前動手去搶，結果身子剛傾過去，方宇航就“哎呦”一聲。

  　　正在開車的魏怡聞聲看了眼後車鏡，隻見她家閨女張牙舞爪地衝向方宇航，快一米八的大男孩兒被她欺負得窩在角落裏。

  　　魏怡：“……”

  　　造了什麽孽。

  　　“佟真。”魏怡厲聲喊她，“做什麽呢？出去大半個月，一點兒樣都沒了，又欺負冬冬。”

  　　“我沒有。”佟真辯駁，“他搶我軟枕，我腦袋都磕疼了。”

  　　“又不是隻有一個。”魏怡說：“副駕上不是還有？”

  　　“沒事的，阿姨。”方宇航的聲音帶著幾分迷蒙沙啞，似是剛睡醒，露出個禮貌溫和的笑，活脫脫一個乖小孩，“我不知道這個是佟佟的抱枕，剛剛太困，就隨便拿了一個墊著。”

  　　佟真：“？”

  　　要不是她跟方宇航從小一起長大，她就信了。

  　　“你別理她。”魏怡果然倒戈去了方宇航的陣營，“她就是在家橫行霸道慣了，出去大半個月，跟著她小姑，被寵壞了。”

  　　“我沒有。”佟真氣鼓鼓地反駁，“他就是故意拿我的。”

  　　“喏。”方宇航把軟枕遞給她，語氣特真誠，“我真不知道。”

  　　佟真：……

  　　鬼才信！

  　　“行了，都這麽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魏怡說：“冬冬你繼續用著，別給她。佟真，你想要就拿副駕上那個，不都一樣麽。”

  　　“知道了。”佟真不情不願地前傾身體，從副駕上拿了她爸那個。

  　　拿完以後還狠狠瞪了方宇航一眼。

  　　方宇航再次懶洋洋地睜眼，那雙眼裏帶著勝利的喜悅。

  　　嘴角翹起，露出小酒窩，顯得單純無害。

  　　可隻有佟真知道，他這是在炫！耀！

  　　氣死她了。

  　　佟真氣得都熱了，把羽絨服一脫，隨手一團扔在座位上，徹底和方宇航隔開楚河漢界，摔衣服的動作都在說著——我生氣了！

  　　方宇航卻仍舊肆無忌憚地笑，不過沒聲音。

  　　他經常笑起來都一個樣，看上去溫和，露出小酒窩，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淡淡的，不出聲，目光緊緊地盯著你，一副深情模樣，周茜茜說方宇航是天生的深情眼。

  　　但在佟真看來，他笑起來很欠扁，就是狗狗眼。

  　　狗人狗事狗狗眼。

  　　佟真把衣服甩過去，擼起毛衣袖子就開始發消息，手指飛快，快到手機都反應不過來。

  　　好不容易發了一句話出去：【我氣死了，方宇航竟然在我媽麵前裝可憐！】

  　　【佟真：我剛回家就被我溫柔的媽媽凶了。】

  　　【佟真：都怪方宇航。】

  　　隨後叮叮當當，消息一條條都跳出來。

  　　【韓誌遠：我不懂，你們懂嗎？】

  　　【紀苗：這都不懂？】

  　　【周茜茜：我好像懂了。】

  　　【韓誌遠：各位，請說人話行嗎？】

  　　佟真一臉懵逼，【你們懂什麽了？】

  　　方宇航睡了會兒以後，暈車症狀緩解，也拿出手機來，適時冒泡:【@佟真，咱就是說，能不能不要冤枉我？】

  　　【佟真：並沒有。】

  　　【方宇航：你那箱子起碼八十斤。】

  　　【佟真：？？？大哥，你瘋了嗎？它隻是個20寸的小箱子。】

  　　【方宇航：就是因為它的體積才讓我輕敵了。】

  　　【佟真：那還不是你不行？】

  　　【方宇航：………………佟真，你人沒了。】

  　　佟真絲毫沒意識到危險在逼近，仍舊大言不慚，【要不要打賭？一百塊。】

  　　方宇航：【？】

  　　【佟真：我那箱子要是沒有八十斤，你給我一百。】

  　　【方宇航：……】

  　　佟真想到即將白白到手的一百塊，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發消息更快。

  　　【賭不賭啊？@方宇航】

  　　【像個男人一樣來戰鬥行不行？@方宇航】

  　　【怕了？拎不動我行李箱還不讓我說。】

  　　【有本事就和我打賭。@方宇航】

  　　她在這兒發得起勁兒，方宇航卻根本沒回。

  　　佟真疑惑，側過臉去看方宇航，發現他早已收了手機。

  　　整個人沒什麽精神地窩在角落，眼睛閉得很緊，冷陽灑在他眼睫上，在他眼底落下細碎的光影，他的嘴唇發白，雙手揣在兜裏，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兒。

  　　而她剛剛亂甩的羽絨服這會兒被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座椅上。

  　　佟真忽然想起，方宇航暈車。

  　　他剛剛還玩手機。

  　　嘖。

  　　估計是暈車太厲害。

  　　佟真也就沒打擾他，放緩了呼吸。

  　　而群裏因為她那些話，已經開始熱鬧地起哄。

  　　【周茜茜：方小爺肯定要賭。】

  　　【紀苗：我跟五十。】

  　　【韓誌遠：我也跟。】

  　　【紀禾：跟一百。】

  　　【周茜茜：高嶺之花被拉下神壇？】

  　　【紀苗：不，他隻是愛財。】

  　　【韓誌遠：所以，你們到底賭不賭？】

  　　佟真聽見他放在兜裏的手機不斷發出振動聲，惹得他閉著眼睛也在皺眉。

  　　難得善心大發，在群裏發了條消息。

  　　【佟真：噓，他睡著了。】

  　　群裏頓時寂靜。

  　　佟真則側過臉看方宇航，他眉頭緊鎖，似是難受得厲害。

  　　她前傾身體，小聲和魏怡說：“媽，你開慢點。”

  　　“怎麽了？”魏怡說。

  　　“方宇航暈車。”佟真把聲音壓得更低，“他臉都白了。”

  　　魏怡立刻放緩了車速，“我都把這茬給忘了。”

  　　隨後她問，“冬冬，用不用去買暈車藥？前邊有個藥店。”

  　　“不用了，阿姨。”方宇航說，“我睡一會兒就沒事。”

  　　“暈車還玩手機，勇士。”佟真退回自己的位置，譏諷道。

  　　“還不是因為你說我壞話。”方宇航聲音也懨懨的，沒什麽力氣和佟真吵。

  　　弄得佟真感覺自己欺負病號一樣，特不好意思。

  　　不過沒幾秒，她就意識到，那怎麽可能是病號呢！

  　　那是方狗。

  　　病了也能把她氣個半死的方狗。

  　　她收起了自己過度泛濫的同情心。

  　　魏怡在藥店附近停下，拿了張一百出來，吩咐佟真，“去買特效暈車藥。”

  　　“哦。”佟真說著就下了車。

  　　一下車就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臨近春節的津南降了溫，零下的氣溫對她這個隻穿著毛衣下車的人一點都不友好，但她已經走了幾步。

  　　藥店就在馬路對麵，懶得開車門再取，幹脆小跑了幾步過去。

  　　她買了藥拿著零錢攥在手裏，然後又小跑著往回走。

  　　結果剛出藥店，沒跑兩步就被人拽住了毛衣領子。

  　　她個子低，還沒一米六，被身形高大的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回來。

  　　佟真：“……”

  　　要死啊！

  　　她回頭，果然是冤家方宇航。

  　　“你不是暈車麽？還下來幹嘛？”佟真瞪他。

  　　方宇航打了個哈欠，從她手裏拿過藥，又把她外套遞過去，語調懶洋洋的，但聽上去很欠揍。“還當這兒是廣州呢？樂不思蜀的。”

  　　佟真：“？”

  　　她瞪方宇航，“你個文盲，樂不思蜀不是這麽用的！”

  　　“管你。”方宇航拽得二五八萬似的，“我就這麽用。”

  　　說著見她拿了外套也沒動靜，無奈，“還是不冷。”

  　　順手把她外套攤開，給她披上，轉身拿著藥去了便利店。

  　　“方宇航。”佟真反應了幾秒跟上，把衣服套上去。

  　　拉鏈拉到一半，結果卡住了。

  　　她用力拉，還是拉不住。

  　　一直等方宇航從便利店出來，她還沒拉上，於是她趕緊喊，“方宇航，我拉鏈卡了。”

  　　方宇航一臉病態地走過來，剛吃過藥，嘴唇上還殘留著水漬，看上去Q彈軟嫩，像果凍。

  　　他神情懨懨，帶著幾分不耐，“你怎麽這麽麻煩。”

  　　佟真：“？！”

  　　“大哥，你搞清楚，我是為了給你……”佟真話還沒說完，就見方宇航彎腰，低頭，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她拉鏈上，和她黑色的羽絨服極為相襯。

  　　後邊那半句“買藥才下車的”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兩秒後。

  　　方宇航冷淡地“嘖”了一聲。

  　　佟真的拉鏈就此報廢。

  　　佟真：“……方！宇！航！”

  　　“你死了。”佟真伸腳踢了他小腿一下，“你真的死了。”

  　　方宇航手裏還拿著拉鏈，一副狗狗無辜臉。

  　　“你違反了狗狗公約，破壞人類物品。”

  　　佟真仰天長歎，“我一千三的羽絨服啊！！！”

  　　作者有話說：

  　　方宇航：果然……不能跟女人講道理。

  　　周茜茜：所以，你們在一起？

  　　紀苗：那肯定是。

  　　韓誌遠：所以……不愧是青梅竹馬。

  　　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