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作者:山中君      更新:2022-09-15 09:44      字數:7166
  第四十二章

    你是覺得孤治不了你?

    “啪啦”一聲響, 從廚房傳出來。

    薑宛卿和未未皆停下來,向廚房望去。

    荒宅雖大,但薑宛卿和風昭然僅在廚房和書房之間開了一片荒, 兩個平常活動的地方就在廚房外的井台旁邊,這裏的樹苗雜草被清理得差不多,是眼下荒宅中唯一一片開闊的場地。

    因為臨近廚房, 風昭然很可能聽到他們說話了。

    薑宛卿倒想看看風昭然有什麽話說。

    結果廚房的門紋絲未動, 風昭然沒有出來的意思。

    薑宛卿等了一陣等不住了,索性自己進去。

    就見風昭然正揭開鍋蓋,熱汽嫋嫋,讓他仿佛置身雲霧之中。

    若是換一個人, 此時隻會讓人感覺到濃濃的煙火氣,但風昭然身段修長, 眉眼清冷,籠在身上的仿佛是一陣仙氣。

    伴隨著而來還有一陣濃鬱的香氣,混合著肉香和筍香。

    那是她從村頭老婆婆那裏買的筍幹。

    ——薑宛卿一聞就聞出來了。

    然後就聽見跟在她身後的未未“咕”地一下咽了一大口口水。

    “餓了是吧?”風昭然的聲音與神情都很是平靜從容,瞧不出絲毫異樣,“一會兒就好了。”

    “……”薑宛卿, “……你剛才聽到了吧?”

    風昭然:“聽到什麽?”

    “未未說的那句話。”

    “他說的那句話?”

    “他說你……你……”薑宛卿發現自己又被他帶著走了, 當下一梗脖子, 道, “你就說你有沒有聽見吧!”

    “方才正下油鍋炒菜, 響聲大得很,還不慎砸了一隻碗。”風昭然道,“你想問什麽, 不妨直接問。”

    他的神情太鎮定了, 讓薑宛卿忍不住有點懷疑自己。

    隻要不是雨雪天氣, 她清晨起來都會練一陣劍舞,但從來沒見到風昭然在看她,也沒有聽風昭然問起過任何關於劍舞的事。

    就看起來風昭然完全不關心她在練什麽。

    那是對的。上一世時本就是那樣的。

    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漠不關心,毫不在意。

    但未未心無城府,不會撒謊,而且那個碗未免也砸得太過巧合,完全像是他聽到之後失手打翻的。

    “風昭然,”薑宛卿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偷看我練劍舞?”

    風昭然直視薑宛卿,認真道:“五妹妹,你看孤是這樣的人嗎?”

    “就是啊。”未未在薑宛卿身後道,“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在窗子後麵看嗎?”

    風昭然:“……”

    薑宛卿看著風昭然此時的臉色,隻覺得精彩極了。

    “殿下喜歡看劍舞嗎?”她問,“喜歡就直說嘛,為何要偷看?”

    風昭然臉色很不好看:“孤沒有偷看……”

    說到這裏便頓住,臉色跟著發白。

    薑宛卿覺得他這症狀很是眼熟了,“殿下,你撒謊了吧?”

    風昭然暗暗咬牙,沒有再說話。

    屋子裏陷入可怕的寂靜,但未未渾然不覺,伸長脖子看鍋裏,手拉了拉薑宛卿的衣袖:“姐姐,這菜算燒好了吧?什麽時候能吃?”

    “沒、有、你、的、份。”風昭然臉色鐵青,一字一頓。

    “可是姐姐說了要帶我回家,給我吃的,還要給我做棉衣。”未未據理力爭,“是吧姐姐?”

    薑宛卿通體舒泰,每一個毛孔都冒著爽氣,眼瞅著風昭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便笑得越來越開心。

    她道:“是啊,我說了給你吃的,就一定會給。人家不給你吃不要緊,一會兒我來做一頓。”

    未未連連點頭,“還是姐姐好。”

    然而小半個時辰之後……

    三個人坐在飯桌上,桌麵上放著兩盤菜,都是麂肉炒筍幹。

    一盤顏色略為焦黑,一盤色澤紅潤亮麗。

    未未在嚐了一口前麵那盤裏的麂肉之後,眼神不住往後麵那盤上麵瞟,筷子很想往上麵伸。

    “……”

    薑宛卿也想。

    不知道為什麽,她炒出來的鹿肉又硬又緊,估計鐵捶都捶不爛,咀嚼起來著實太難受牙口了。

    “快點吃。”薑宛卿對未未說,也是對自己說,“早些吃完早些睡覺,明天我給你做羊奶餅。”

    做餅她還是很拿手的。

    這話立刻鼓勵到了未未:“我要多加點糖漿。”

    薑宛卿點頭:“加,想怎麽加就怎麽加。”

    未未倒了點湯汁抖飯,風卷殘雲地結束了晚餐。

    薑宛卿問未未要不要再添些,未未搖搖頭。

    就在此時,風昭然忽然挾了一筷子麂肉到薑宛卿碗裏。

    “孤一個人吃不完,勞駕五妹妹幫幫忙。”

    “……”

    薑宛卿有點為難。

    話都已經放出去了,她要有點骨氣,肯定不能吃。

    但肉片濕潤而微顫,湯汁紅亮而辛香,油脂裹著飯粒,香氣撲鼻。

    旁邊的未未火速伸出了飯碗,一臉熱忱地道:“殿下,我……不是,屬下也可以幫幫忙。”

    風昭然抬起眼,視線在未未身上定了一瞬,然後開口:“滾。”

    *

    晚上睡覺的時候,薑宛卿坐在床沿上十分後悔。

    她怎麽就把持不住吃了他的肉呢?

    太沒有骨氣了,明明還在生氣的!

    老古話說“吃人的嘴軟”,真是半點不虛,薑宛卿現在就覺得嘴特別軟,都不能好好地嘲諷他了。

    風昭然已經上了床。

    兩人開始是為了取暖,是同一個被窩裏睡的,一段時間之後,風昭然忽然表示最好還是分開睡。

    薑宛卿對此沒有什麽意見。屋子查漏補缺該堵的都堵上了,還從方家村買到了炭,炭盆可以保持一夜的溫暖,她的被窩裏並不是很需要風昭然了。

    而風昭然不知是腦子壞了還是怎地,即使分了被子,他每天睡前還是照舊用發帶捆上手。

    薑宛卿懶得提醒他不必,他願意折騰自己,那就由他樂意。

    “還不睡麽?”

    這會兒風昭然已經熟練地給自己捆好了手,問她。

    薑宛卿覺得他這句話很陰險,語氣太平常太自在了,就好像今天這場梁子已經揭過去似的。

    雖然她吃了他挾過來的肉,但並不表示她就不生氣了。

    薑宛卿決定不理他,給小狸和小橘蓋上小被子。

    小被子是新做的,鬆鬆軟軟,兩隻小貓彼此依偎,睡得正香。

    然後薑宛卿才吹滅燈,上床。

    屋子裏黑透之後,窗上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棱照進來,像是深藍海水暈染進黑暗之中。

    “五妹妹,你還會跳別的舞麽”

    風昭然忽然低低開口。

    薑宛卿真心佩服,太子不愧是太子,現在竟然還能問出這樣的話。

    她冷冷道:“不會。”

    “你們的柳夫子隻教你們跳劍舞?”

    “別的舞我都沒練好,殿下想看,來日重返京城,讓姐姐跳給你看吧,我隻會劍舞,且也並不是打算跳給殿下看的——”

    說到這裏薑宛卿猛地頓住了,她直接坐了起來,“——你不會是覺得這荒郊野外就我們兩個人,所以我天天練舞,是為了給你看吧?”

    “……”

    風昭然沒這麽覺得,但覺得她這是把一個很不錯的借口送到了他跟前,他認真地反問,“不是嗎?”

    “我……”薑宛卿一口氣堵在胸口,憋了好幾回,終於還是憋不住,“我去你的!我跳給你看?哈!我薑宛卿腦子被驢嚼了也幹不出這種事!老娘那是自己練的,不練一練我哪裏有力氣翻山越嶺去方家村?哪裏有力氣翻瓦補漏砍柴撿肉?”

    說起撿肉她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火中燒,渾身燥熱,一把掀開了被子,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風昭然,這裏不是皇宮,不是京城,你少擺你太子譜,把人人都視著棋子玩物!聰明了不起嗎?奸詐就很能耐嗎?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就很開心嗎?!你他媽就是個混賬!”

    風昭然愣愣地看著她,久久沒有出聲,像是被驚呆了。

    薑宛卿一頓氣勢如虹,不單是今日的憋屈得以宣泄,連上輩子的怨念都暢快了不少,罵人真是他媽的好爽。

    “不止是混賬,還是王八蛋!不要臉!狼心狗肺!無恥之徒!”

    當真是罵到用時方恨少,她明明聽方嫂罵出過許多花樣,但能學來的就這麽幾招。

    不過對於長年在深宮的太子來說應該還是很夠用的,畢竟皇宮裏大家都是玩陰的,表麵上永遠客客氣氣,說話從來不會帶一個髒字。

    風昭然從頭到尾一動不動,薑宛卿有種衝動想去點亮火折子,好看清楚他臉上是什麽表情。

    被她罵傻了吧?

    老虎不發威,當別人是病貓啊。

    “……五妹妹,”良久良久,風昭然才開口,“你這可算是以下犯上了。”

    “哼,我就犯了,你這上若是當得正,下也不會犯你。”

    薑宛卿道,“怎麽?還當這是東宮呢?還想罰我禁足、扣我份例銀子?”

    風昭然慢慢地道:“你是覺得孤治不了你?”

    “嗬,”薑宛卿冷笑,“想叫未未來嗎?看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你是不是覺得,孤淪落至此,身邊隻有一個扶商未未?”風昭然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從容鎮定。

    “……”薑宛卿頓住了。

    她從前猜不到他身邊還有未未在,那麽,除了未未之外,是不是還有別人在?

    連未未也被瞞在鼓裏的那種?

    “還有,旁的罵名也罷了,孤若真是個無恥之徒,五妹妹此時還能好端端地躺在這裏嗎?”

    薑宛卿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發涼。

    她有點想裹起被子,但覺得那樣太慫了,好像怕了他似的。

    “你、你想怎麽樣?”

    清淺的月光不足以照亮屋內,薑宛卿隻能瞧見風昭然隱約的動作輪廓——他低下手,咬住了什麽。

    那是捆在手上的發帶,原來係的就是活節,此時一咬便開。

    他的雙手重獲自由,撐起身子坐起來,迫近薑宛卿。

    “做什麽?”他湊近她,輕輕地道,“比如做點在床上做的事情,把你累得氣都喘不勻,看你還有沒有力氣罵人。”

    太暗了,也太近了,在他的身後,黑暗中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展開,撲向她。

    薑宛卿再也端不住了,驚叫一聲,手忙腳亂拿被子裹住了自己,“你你你你不要亂來!”

    “你我本是夫妻,夫妻敦倫,乃是大事,亦是正事,怎麽能算是亂來?”

    風昭然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薑宛卿真的慌了:“你你你你不能碰我,姐姐要是知道你碰了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風昭然笑了,笑聲低而悶,笑容仿佛是在胸膛裏振動:“她生來就是為了皇後之位,一個從小就知道自己要當皇後的人,會沒有這點容人之量?五妹妹,是孤太縱容你了,如今竟敢指著孤的鼻子破口大罵,薑家就是這麽教女兒的麽?”

    他一麵說,一麵抵近,薑宛卿一麵往後仰,內心真的慌了。

    風昭然平日裏太過冷然太過君子,再加上上一世她的經曆,她一直以為他不食人間煙火,也不喜床笫之事。

    這一刻他的氣息近到咫尺,幽暗的光線下他的眸子灼灼逼人,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不需要吩咐任何人來,光靠他自己就能碾壓她!

    “你——啊!”|

    她一時仰過頭了,床畔無依無靠,整個人要往外跌。

    一隻手托住了她的腰,隻借著這一托之力,薑宛卿自己便直起了腰身,坐正來。

    “五妹妹的劍舞當真沒有白練。”風昭然低笑,聲音裏有一絲毫不掩飾的讚歎,“這腰真軟。”

    且韌。

    握在手裏小小一截,看似一掐就能斷,卻隱含無窮力量,讓人難以小覷。

    就跟她的人一樣。

    外表看起來軟糯柔弱,實際上膽大包天,跟他對著幹不說,竟然還敢當麵把他罵成這樣。

    “殿、殿下……”識時務者為俊傑,薑宛卿活了兩輩子的人了,自然知道什麽叫見好就收見風使駝,她立即放軟了姿態,“是妾身不好,妾身可能是在外麵撞了邪了,妾身這就給您賠不是。”

    妾身明天就多買點炭,分房住!

    可她沒有行禮的機會,風昭然的手握在她的腰上,一動沒動。

    他也沒說話,隻看著她,目光異常深沉。

    僅隔著一層單衣,薑宛卿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在發燙,熱意傳到她的肌膚上,那點肌膚也要發起燙來。

    薑宛卿是真後悔了。

    這些日子的風昭然太好說話,他跟她一起養貓、一起下廚、一起打掃,像同伴,像兄長,像朋友,以至於讓她忘記了他是誰。

    他可是出身卑下、被對手趕盡殺絕,身陷必死之地還能翻身奪取天下的男人。

    未來風氏皇族幾乎被他滅盡,殺自己同族都不眨眼的人,她竟然敢跟他叫板,敢罵到他的頭上,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他的真麵目難道她還不清楚嗎?有什麽好理論的?安安靜靜苟到明年六月,然後悄悄開溜,不行嗎?

    幹嘛要跟他硬杠啊?傻嗎?

    “殿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要和我這區區一介婦人計較了吧?我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根本不知道殿下胸有溝壑,心懷大誌,隻覺得殿下騙了妾身,妾身便忍不住一腦門的氣。其實現在想想,殿下肯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定然是有什麽妾身看不懂的安排,妾身以後再也不多過問,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

    薑宛卿的聲音微微發抖,身子也是,風昭然的手一定感覺到了,因為她發現他的手緊了緊,似乎是想在她的腰上掐上一把。

    屋內一時靜得嚇人,隻聽得見兩人的呼吸。

    薑宛卿聽見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因為嚇的。

    但風昭然的呼吸竟然也不比她平穩,離得這麽近,她甚至還聽到了他的心跳聲,砰,砰,砰,像打鼓似的。

    他……和她一樣緊張嗎?

    不對不對,定然是氣的。

    風昭然的性子她清楚得很,向來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間萬物皆是芻狗,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竟然被她罵得氣成這樣,可見她是罵得有多狠。

    就在片刻之前她還在遺憾自己未能學到方嫂的一半功力,此時卻恨自己未免學得太多了點。

    “殿下……”薑宛卿簡直快哭了,“妾身知道錯了,妾身以後再也不罵人了……”

    “……你快下床。”

    風昭然低低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薑宛卿隻覺得他全身的肌肉都好像在緊繃,雖然一時不能理解他到底是什麽個意思,但身體的反應比腦子更快,她幾乎是連滾帶爬下了床。

    風昭然收攏空空的掌心,握成拳。

    一眼瞥見薑宛卿那雙腳白生生的立在地上,像兩條從昆侖仙池裏遊下來的玉魚。

    他隻看了一眼便迅速別開了視線,眉頭深深皺起:“鞋。”

    薑宛卿這才覺出冷,趕緊套上鞋子,湊近火盆,一麵暖一暖身子,一麵提心吊膽打量床上的風昭然。

    可能是氣過了頭,風昭然的狀態十分不對。

    明明他都已經穩穩地掌控住了局麵,但他整個人卻像是極為緊張,背脊繃得就像一根被拉直了的弦,有一種箭要離弦之勢,而他在死命控製自己。

    好一會兒,他披衣下床。

    薑宛卿下意識後退一步,有種奪門而逃的衝動。

    “你別怕,孤沒有生氣。”

    風昭然的視線隻在她身上掃了一眼,便挪開了,“從今日起,孤去那邊屋子睡。”

    薑宛卿:“……?”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但風昭然說完便抱起了被子。

    薑宛卿驚了。

    發生了什麽事?

    她迅速低頭看了自己一遍——方才他那一眼不對,像是被什麽燙著了似的避開視線。

    她身上穿的裏衣因為之前的動作襟口微微鬆開,露出了一線肌膚,長發披散,前麵一縷像藤蔓似的蜿蜒探進了襟口裏。

    肌膚雪白,而頭發漆黑,黑白分明,確實有幾分紮眼。

    薑宛卿迅速將那縷頭發拉出來,還未理好衣襟,已經走到門口的風昭然忽然側了側頭:“五妹妹。”

    薑宛卿立即站直了,“在。”

    “……你這罵人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薑宛卿:“……”

    *

    可能是離京後停了藥的原因,風昭然的身體比薑宛卿強得多,在沒有炭盆的情況下,在那間屋子睡了一夜,第二天照常起床,沒見發燒。

    薑宛卿越發覺得自己昨日的挑釁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未未卻還有點躍躍欲試,清晨瞧見風昭然走進廚房,便湊在薑宛卿耳邊低聲問:“姐姐,今天要罵他嗎?”

    薑宛卿用一張羊奶餅堵住了未未的嘴。

    風昭然則是一見未未就皺眉:“扶商未未,薑氏乃是太子妃,上下有別,你若再沒有分寸,孤便用軍法處置你。”

    未未在越先安的軍中待過,越先安治軍甚嚴,未未一聽“軍法”二字便有點打蔫,求救般地望向薑宛卿。

    薑宛卿“咳”了一聲:“殿下,這裏可不在軍中。”

    又推了未未一把:“快,裝上些羊奶餅,我們該走了。”

    風昭然:“去哪兒?”

    “方家村。”

    薑宛卿臉上沒什麽表情地道,“反正殿下以前就是讓他跟著我,與其暗暗跟,不如光明正大跟。”

    危難關頭慫一慫,那叫明哲保身,青天白日若還是慫,那豈不是奴顏婢膝?

    薑宛卿話裏帶著軟刺,刺了風昭然一下子,看著風昭然的臉色變得不大愉快,她便愉快地同著未未上路了。

    這次來方家村主要是買麥子。

    未未簡直是麥芽糖怪獸,才現身一天,罐子裏的麥芽糖就去了一小半。

    未未得知了這個目的之後相當開心,還問要不要拿一個大一點的麻袋。

    薑宛卿對方嫂隻說未未是自己弟弟。

    未未乖乖地衝方嫂:“姐姐好。”

    方嫂眉開眼笑:“好好好,好乖。”

    聽說未未喜歡吃糖,趕緊拿出自己熬的麥芽糖給未未。

    未未謝過之後,立即試圖絞出一塊來。

    金寶領著銀寶在旁邊看著他努力了半天,“撲哧”一笑:“哥哥,我教你。”

    小孩子們在屋簷下吃糖,薑宛卿和方嫂坐在屋內說話,方嫂剩下的麥子皆是要留種的,遂去別家給薑宛卿買了一些,還為薑宛卿省事,買了一大罐子別人熬好的麥芽糖。

    未未開心瘋了,一路上是唱著歌兒回來的,中途還打了兩隻野兔。

    薑宛卿卻是有點心事。

    無它,快沒錢了。

    離京的時候就靠著她那兩件金首飾已經置了那麽多東西,撐了這麽多天,現在再添上個未未,怕是快要坐吃山空了。

    “姐姐看那邊!”未未忽然道。

    他指著是一片荒地,眼見快要過年了,立春即至,嚴寒將要過去,幹黃的枯草下,隱隱發出來一片綠意。

    薑宛卿點點頭:“嗯,下次把羊趕過來吃。”

    “不是,這個是人吃的,很好吃的。”未未走過去,拿柴刀挖下去。

    他挖得很深,將野菜的根一並挖出來,展示它細長的根須,“這個叫折耳根,很好吃很好吃的,我阿娘經常做。”

    薑宛卿很高興又認識了一樣新菜,畢竟冬日裏肉食易得,蔬菜難得,她問:“怎麽做?”

    “拌著吃,放很多很多辣子,還要放醋。”

    這一片確實長了不少,薑宛卿挖起來沒經驗,柴刀用著也不順手,經常一刀下去根就斷在了土裏。

    好在這裏離荒宅不遠,兩人回去放下東西,然後拎著鋤頭出門了,薑宛卿順便還牽著母羊出去放放風,吃吃草。

    “怎麽剛回來又出去?”

    風昭然在房內問。

    “放羊。”

    “挖草。”

    薑宛卿和未未同時開口,聲音撞在一處,兩人都笑了起來,兩人臉上的笑容都十分燦爛。

    然後他們一人扛著鋤頭,一人牽著羊,有說有笑地走了。

    一陣風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拂過風昭然身前。

    風昭然:“……”

    他之前怎麽沒覺得這裏這麽荒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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