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瞬息      更新:2022-09-14 09:50      字數:4405
  第39章

    薛玉潤壓根沒想過楚正則可能會去登高宴, 她倒是挺好奇趙瀅期不期待登高宴。

    “登高宴有什麽意思?”趙瀅興致缺缺地坐在薛玉潤棋桌的另一端,看了半晌,最後放下了黑子:“這盤棋也太難了吧。”

    “喔。對麵執黑子的是陛下。”薛玉潤瞥了眼棋局, 隨口道。

    趙瀅二話沒說就離開了棋桌, 歪靠在引枕上。

    薛玉潤笑著戳了戳她的胳膊:“先前是誰想去登高宴挑滿城芝蘭玉樹的郎君來著?瀅瀅,你就不想在登高宴上, 瞧一瞧心儀的郎君嗎?”

    趙瀅隨手拿起扇子蓋在自己的臉上, 像是困倦地道:“才不想呢。”

    薛玉潤笑著伸手去揭趙瀅手中的團扇:“瀅瀅啊, 如果你沒有心儀的郎君,你就不用拿團扇遮麵了。說罷,是哪家幸運的少年郎, 入了我們瀅瀅的眼?”

    團扇下,趙瀅果然紅著臉。

    趙瀅又想奪團扇, 又要輕捶薛玉潤:“湯圓兒,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薛玉潤笑著躲開她的手:“什麽樣?”

    趙瀅怨道:“你以前, 才不會往‘心儀的郎君’上想。你連問都不會問, 更不用說來掀我的團扇了。”

    薛玉潤一怔。就像是心底最隱秘的小角落, 被人悄悄地窺見了一撇,她一時竟也變得期期艾艾:“胡、胡說。”

    趙瀅跟她是手帕交, 哪能察覺不到她的心緒,當即就“咦?”了一聲。

    隻是, 趙瀅還沒來得及說話,薛玉潤就飛快地拿著團扇擋在了她的嘴上:“你都沒定親, 哪能分得清楚,不許說我。”

    兩個各懷心事的少女對視一眼, 又輕咳一聲, 貼在了一起。

    “問問二姐姐去?二姐姐已經病好了。嫂嫂懷著身孕呢, 我不敢讓她煩心。”薛玉潤悄聲說道:“我看《相思骨》的時候,光顧著看故事了。”

    趙瀅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嗯嗯!”

    *

    薛玉潤一直跟二公主交好,隻是後來二公主出嫁,她們來往見麵便少了。她本來還想著在靜寄山莊的時候,可以跟二公主住得近些。隻是沒想到二公主因為生病,沒有來靜寄山莊避暑。

    是故,等一出小日子,薛玉潤就整裝待發,前去孫家拜訪。隻是,趙瀅被家裏的事絆住了腳步,沒法跟她一起前去。

    “薛姑娘,你可算來了。”孫大夫人親昵地挽著薛玉潤的手,領著她坐到自己身邊,語帶憂慮地道:“含芷一直惦念著你,我也早想請你來開導開導含芷。”

    孫大夫人正是二駙馬孫翩的母親、二公主的婆母。

    因為二公主和駙馬感情甚篤,所以二公主沒有住在公主府,而是住在孫府。薛玉潤去見二公主前,照例要跟孫家的各路長輩見禮。

    聽到“開導”二字,薛玉潤眉心微蹙,訝然地看向二公主。

    此時,二公主正坐在下首,無奈地朝薛玉潤一笑,然後又轉頭看著孫大夫人道:“母親,不如我跟湯圓兒去說一會兒私房話?”

    孫大夫人一歎,道:“薛姑娘是你的手帕交,這些話跟她說有什麽關係?”

    孫大夫人話音方落,薛玉潤就趕緊回道:“多謝夫人厚愛,隻是我沒有什麽可開導二姐姐的。”

    薛玉潤頓了頓,溫和而堅持地道:“不論二姐姐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她。”

    二公主朝她溫柔一笑。

    “含芷為著三年無所出的事大病一場,卻還不肯從宗親中抱養孩子,這你還要支持她嗎?”孫大夫人卻不肯鬆口,仍道。

    二公主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隱無蹤。

    薛玉潤從孫大夫人身邊走到二公主身邊,端莊地向孫大夫人行禮,道:“多謝夫人與我坦誠說話,晚輩也不瞞您。”

    “二姐姐此時不願抱養孩子,自有她的考量。”薛玉潤點了點頭,道:“是,晚輩仍然會支持二姐姐。”

    “二姐姐出閣之時,晚輩雖然年幼。不過太皇太後惦念二姐姐,晚輩自幼養在太皇太後膝下,多少也知道二駙馬求娶之時的情形。”薛玉潤考量著二公主和孫家的關係,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些。

    但婉轉,卻也不代表她會讓孫家欺負二公主,薛玉潤強調道:“關於子嗣一事,太皇太後還盛讚過二駙馬。也時常在晚輩耳邊說,二駙馬情深意篤,是二姐姐的良配。”

    楚正則還在世的就一個姐姐一個妹妹,雖然二公主的生母出身低微,而且二公主有宮寒之症,難以受孕。但當初挑駙馬的時候,也是精挑細選的。

    孫翩家世不顯,隻是二公主相中了孫翩,孫翩又當著楚正則和太皇太後的麵發下了毒誓,就算沒有親生子嗣,也絕不納妾。至於何時抱養、要不要抱養,也由二公主一力做主。太皇太後這才應允了這門婚事。

    孫翩和二公主大婚之後,楚正則就將孫翩從正八品的翰林院編修,連跳兩級,提拔至了從六品上的吏部員外郎,以示恩寵。

    孫大夫人沒想到薛玉潤居然油鹽不進,心頭一跳,語調柔緩地道:“薛姑娘所言極是。我們孫家雖不是什麽世家貴胄,但也深知皇恩浩蕩。含芷肯下嫁翩哥兒,已是孫家的大幸。”

    孫大夫人語重心長地道:“也正是因此,我看著含芷為子嗣緣憂心,這才於心不忍。我想著,不如從宗親之中抱養一個,也免去了含芷的一樁心事。”

    薛玉潤眉頭一皺。

    孫大夫人這話說的,話裏話外聽著都是為二公主考慮。可誰說從宗親過繼子嗣,就能了卻二公主的心事?

    “多謝母親關懷。”二公主輕輕地拍了拍薛玉潤的手,阻止她繼續說話,轉而軟和地道:“此事我跟夫君正在商量,就不勞母親掛心了。”

    她站起身來,挽著薛玉潤的手,道:“母親,容我們先行告退。”

    薛玉潤便行了個禮,隻等孫大夫人開口。

    要是孫大夫人不顧二公主的心意,執意挽留,那她就要好好思量怎麽跟太皇太後描述今日所見了。

    孫大夫人顧慮地看了薛玉潤一眼,道:“是這個理,也是我焦心了些。見到薛姑娘來,便想著讓她勸著你高興些。你跟翩哥兒既然在商量了,那就好。快去跟薛姑娘說會子話吧。”

    *

    二公主帶著薛玉潤離開孫大夫人的院子,輕輕柔柔地道:“湯圓兒……”

    薛玉潤跳著去捂她的嘴:“不許道謝。不然我就要強迫你給我繡十個八個荷包。”

    “好,好。”二公主莞爾一笑:“我給你繡了一個荷包,打了一條絡子,一會兒就給你。”

    薛玉潤高高興興地道:“謝謝二姐姐!”

    二公主笑著搖了搖頭,點了點她的額頭,又是一歎:“別怪母親,她也是被我這次風寒惹得心生忐忑。”

    “我在風寒之中,偶有犯嘔的病症,我們都以為是有了身孕,誰知又是空歡喜一場。我低落了太久,連靜寄山莊都沒去。”二公主深歎一口氣:“我這些日子也想了很久,母親想讓我過繼族親,也未嚐不是一條出路。”

    二公主輕輕地慨歎道:“子女皆是緣分,若是緣分不到,也沒法強求。”

    “這些日子,我已經跟夫君說了,讓他留心著,若是有合適的族親,讓我先見一見。我也不忍旁人骨肉分離,須得是實在養不了的,又或是年幼失怙的,他們願意,我才好養。年紀還要小些,才好認親。”

    二公主帶著薛玉潤走進自己的閨房坐下,解釋道:“這些條件列下來,實在不好找。所以還沒敢跟母親說,怕她空歡喜一場。”

    薛玉潤細細觀察二公主的眉眼,見她說起此事,臉上並無勉強之色,這才鬆了口氣,頷首道:“二姐姐,陛下、太皇太後和太後那兒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是呢。”二公主讓使女上了一盤小酥肉,給薛玉潤喂了一塊,笑著打趣她:“我還有你在呢。便是旁人都顧不上我,我的閨中密友,可是未來的皇後。”

    “對呀。所以你放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給你撐腰。”薛玉潤信誓旦旦地道。

    二公主莞爾一笑:“別擔心,你可是我最後的底牌,現下還用不著你呢,夫君也一直站在我這一邊。”

    “我原還想過要勸夫君……”二公主下意識地想說“納妾”,但想起薛玉潤以後可能不得不麵臨這些事,便將這兩個字咽了下去,隻道:“隻是實在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二姐姐,你不樂意的事,千萬不要去做。”薛玉潤知道二公主的未盡之言,她並不在意,而是連忙道:“二駙馬在陛下跟前發過誓的。”

    回想起孫翩當初“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二公主含笑道:“是,我也不打算勉強。夫君亦是這麽說。他當真是極好的。”

    她的笑意含羞,蘊藏著如水般纏綿的愛意。

    薛玉潤見狀,輕咬了一下嘴唇,少女懷春的心事重新浮上了心頭。

    她咳嗽了兩聲,手上不自覺地摩挲著杯盞,聲音壓低了幾分:“二姐姐,你跟駙馬……嗯……你是怎麽知道你相中了駙馬的呀?”

    二公主訝然地看向薛玉潤。

    薛玉潤正襟危坐,可眼神遊移,臉頰的緋紅藏也藏不住。

    二公主笑著朝使女招了招手:“拿銅鏡來。”

    “誒?”薛玉潤困惑地抬頭看去,就見二公主將銅鏡放在了她的麵前。

    銅鏡裏的小娘子,輕咬著嘴唇,努力想繃緊自己的臉。可她壓不下微彎的唇角,遮不住泛紅的臉頰,蓋不上一雙如波輕漾的明眸。

    “嗷!”薛玉潤立刻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遮住了眼睛的手,卻沒法遮住耳朵。

    二公主的聲音溫婉帶笑:“湯圓兒,這就是心動啊。”

    她完全不用問薛玉潤現在心中所想的人是誰。

    除了皇上,她那個幾乎完美無缺的弟弟,還會有誰呢?

    “他是你遇事第一個會想到的人。瞧見了好玩的事兒,頭一個想告訴他,哪怕隻是一片紋路奇怪的葉子、一篇枯燥乏味的詩文,覺得說給他聽,也是件極有趣的事。”二公主的聲音柔婉,像涓涓的溪流。

    二公主笑道:“若是你想讓他隻待你獨一無二,這再正常不過。”

    隻是,二公主思及乞巧宴的用處,咬了一下唇,有幾分憂慮地道:“不過,湯圓兒,這次避暑可定了四妃九嬪?”

    薛玉潤搖了搖頭,小聲地給她解釋了事情的原委,最後總結道:“陛下拒絕了,說親政之前不納妃。”

    “不愧是陛下。”二公主感慨道:“什麽親政之前,借口罷了。依他的性子,多半是覺得,你們倆在一塊兒,旁人投來一瞥都隻覺得是打擾。”

    薛玉潤趴在桌上,把頭埋進臂彎裏,嚶嚶切切地道:“可是,可是……”她的聲音帶了點委屈:“可是他說,他沒有心上人啊。”

    二公主訝然地道:“他說他沒有心上人?”她輕笑了一聲:“原來陛下也會說這麽拙劣的謊話。”

    “誒?”薛玉潤困惑地抬起頭來。

    二公主輕輕地點著她的額頭:“過幾個月,巾幗書院和鹿鳴書院有一個登高宴,你知道麽?”

    薛玉潤怔愣地點了點頭:“蔣山長還給了我一張請帖呢。”

    “那就好。”二公主點了點頭,輕輕地捏了捏薛玉潤的臉頰,笑道:“你隻管放開了手腳去好好參加。”

    薛玉潤有點兒懵,不知道參加登高宴跟心上人有什麽關係。

    但她還沒來得及問呢,使女便在外通稟,道:“少爺回來了。”

    *

    孫翩回來了,而且麵帶喜色,顯然是有什麽好事。薛玉潤不想打擾他們夫妻,隨便扯了個理由,就起身告辭。

    臨走前,她瞧見孫翩手上拿著一個油紙包,上頭寫了一個“曹”字。

    也不知道是曹婆婆的餅子鋪,還是曹記的蜜餞鋪子。

    薛玉潤靠在馬車的車窗旁,瞧著外頭的煙火氣,漫不經心地想著。

    曹婆婆的餅子鋪在安居巷很有些名氣,後來她的子孫在北長街與西華街的交界處,又開了一家蜜餞鋪子,仍以“曹記”命名。

    曹記的蜜餞難買,她跟楚正則在乞巧節去的那一家蜜餞鋪子,正是曹記。

    一想到楚正則,薛玉潤就“唰”地放下了車簾,靠著引枕,橫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嗚。

    她嗚咽一聲,又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不行不行,她才不要認輸!

    薛玉潤鼓足氣勢,下馬車時都顯得來勢洶洶。

    然而——

    “湯圓兒。”

    她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少年,正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地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