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
雲深處見月 更新:2022-09-13 21:50 字數:4542
第94章
陶瓊琇心中一跳, 下意識追問,“怎麽了?”
“今日怕是要生亂,阿瑩, 莫要表現出異樣。”陳嘉賜說,小心叮囑。大手輕輕摩挲著陶瓊琇的臉頰。
他本不該說的, 說了, 陶瓊琇難免會去在意。可不說, 他又擔心萬一倏忽會讓陶瓊琇受傷。思前想後,最後還是說了。
就算是, 他給那些人的一個機會吧。
馬車停了,陳嘉賜也沒再多說,挽著她下了馬車。
陶瓊琇心中揣揣,忍不住胡思亂想。可麵上的神色,卻早在出了馬車之時, 就恢複了平常。
感謝這輩子小時候的裝模作樣, 演技, 她還是有些的。
這宮宴,一年兩年的, 還算稀奇。等到三年四年,就是新瓶子裝老酒,沒啥新鮮的了。
在席位上坐下,陶瓊琇眼神一掃,隻覺事事平常,無甚奇怪之處。
歌舞起,茂和帝溫和依舊, 點出幾個他有印象的宗室,關懷一下。
內侍上前, 小心翼翼的倒出一杯酒,不敢灑出一滴。
持酒共飲,茂和帝的動作卻不知為何,忽然頓住。
他歎了口氣。
“皇兄,你輸了。”陳嘉賜沉聲說。
“是啊,我輸了。”茂和帝道,臉上全是失望。他一揮手,一道黑影竄出,接過他手中的酒水一轉身倒入那內侍的口中。
內侍眼睛瞪大,驚恐萬分,卻根本掙不開黑衣男子的鐵掌,硬生生把那杯酒吞了進去。
不過片刻而已,內侍已經不由自主的伸手扼住了他自己的喉嚨,徒勞的嗬嗬幾聲後,七竅流血,沒了聲息。
大殿之中,先是寂靜片刻,而後一陣驚呼。甚至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四散而逃。
茂和帝臉色冷的像冰雕一樣。
“安靜,”他說。
殿內的動亂依舊,這些坐享了這些年富貴的宗室們,已經忘記了曾經的動亂。經受不起風雨。
不過沒關係,他們沒聽見,有人提醒他們。
一陣刀劍出鞘聲響起,和一開始的黑影一般無二的一隊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殿周圍。
那些動亂的宗室們被刀劍逼得不得不住嘴,而後全都坐回了原位。
“朕沒想到,你真的想要朕死。”安靜的殿中,茂和帝沉聲開口。表情和話語之中,全是難掩的心痛。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陳重明身上。又說,“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他顯然很疑惑,很不解。
縱使重視嫡子,可茂和帝也從未虧待過這些庶子。可沒想到,他自覺十分盡心的孩子,竟然想要他死。
陳重明的表情一直很平靜,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他隻在一開始陳嘉賜說話時臉色大變,而後就一直是這副模樣。
殿內寂靜,陳重明沒有說話,仿佛絲毫不知茂和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後說出這襲話意味著什麽。
然而,他平靜,別人可不。
二皇子陳重陽算是回了神,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說,“老三,這是你幹的?”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忽然響起,顯得極為突兀。不少人忍不住看去,而後又看向茂和帝,探究著他說的到底對不對。
顯然,他說對了。因為茂和帝沒有斥責他,而是一直看著陳重明。
“……嗬,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至於那些人,想來六叔已經解決了吧?”又是沉默,陳重明轉頭看向殿外。卻見殿外依舊平靜,沒有他想要的動靜發生。最後,終究是長歎了一口氣,轉而看向陳嘉賜道。
“隻是不知,六叔是怎麽發現的?”陳重明詢問著原因,一雙眼睛卻僅僅盯著陶瓊琇。帶著莫名的篤定。
陳嘉賜本不欲搭理他的,可見他竟看向了陶瓊琇,頓時皺起了眉。他抬頭,麵色冷淡。或者說他對這些侄兒,一直都是這麽冷淡,從未有過溫情一說。
“我一直在注意她。”他說。
這個她,沒有明言。
陳重明貿然聽聞也不明白說的是誰,不由一頓,不解其意。
“她從落水醒來之後,就很奇怪。”陳嘉賜又說。
這下子,陳重明便就懂了。
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後恍然,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原來如此,”陳重明略帶苦澀的說。
他以為自己發現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秘密,並且獨占了這個秘密。為之瘋狂。卻沒想到,這個秘密早已經被別人發現了。
所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的眼中,宛如戲子一般。
可自己卻還沾沾自喜,絲毫不曾察覺。
陳嘉賜沒再理會他,抬頭看向茂和帝,道,“皇兄想怎麽做?”
聞言,殿中一眾本來宗室立即看過去。想要看看這位帝王,準備如何處置他的三子。
“……貶為庶人,幽禁於府。太子覺得呢?”沉默半晌,茂和帝仍是沒有下狠手。隻又問了問太子。這天下,以後終究是要交給他的。
“父皇決定就好。”太子沒有意見。
一個已經失去聖心,倒行逆施的皇子,他又何必再去踩上一腳。
陳嘉賜墨眉微皺,顯然是有些不讚成的。可他終究沒有說話。
說到底,這是他大哥的家務事,他何必多言。
這事,便就這麽定了。
說話間,有侍衛進了大殿回稟,道有禁軍謀逆,已被拿下。
稟報的人接二連三的進來,仔細道來,今晚之事三衛五營竟然都有人參與其中。眼下,那些人都已經被拿下,等候處置。
最後,又有一隊禁軍進殿,言道已經控製了十數家官員府邸,等待陛下的裁決。
前前後後,軍隊,朝堂。竟然都有人和三皇子勾連。
這個事實,實在讓人震驚。
然而,不論是茂和帝也好,太子也好。都沒有絲毫驚訝,全都是一副了然於心的神情。
陳重明坐在那裏,整個人麵無表情,僵硬無比。
慘,輸的真慘。他自以為行事隱秘,卻沒想到,根本就是事事盡在別人的掌握之中。
為什麽會這樣?因為皇位之上的人不是陳重陽。
為什麽不是陳重陽?
因為茂和帝活的好好的,太後活的好好的,太子活的好好的。
因為他們活著,所以陳嘉賜掌握了京都五營,甚至參與了朝政。
明明,按照李靈若所言,在她前世之時,陳嘉賜常年閉府,居於王府之中,非大事不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初有人救了太子。
隻這一個變化而已,就讓整件事都天翻地覆,變了個模樣。
救人的,是陶瓊琇。
李靈若所言不錯,變數,還真是變數。
“王叔,她說,我六嬸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你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禁軍上前,要帶陳重明回府幽禁之時,他忽然開口說。
這一開口,就讓整個大殿的人都一驚。
她是誰?什麽叫鎮北王妃本不該存在於世界之上?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陶瓊琇正因著今晚這一場大戲弄得失神間,就被這一把毫無預兆落在自己頭上的火燒的一驚,下意識轉頭看向身側的陳嘉賜。
她一雙杏眼微睜,傻乎乎的,又帶著一絲難掩的驚惶。
陳嘉賜伸手握緊她的手,麵色絲毫不動。沉聲道,“荒謬。”
陳重明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目光一掃上座的太後和皇帝,跟著禁軍走了。
就算是他的一點小小報複吧。
宗室們忍不住偷偷看一眼陶瓊琇,卻沒發現有什麽不一樣的。便就作罷。
倒是上座的太後和茂和帝,心中一緊。
關心則亂,他們自然忍不住去想,陳重明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經曆了這一場混亂,宮宴總算是散了。
陳嘉賜護著陶瓊琇回了王府,便就又折返回了皇宮。
今晚這場亂子雖然沒有折騰起來,可後續的麻煩卻不少。他自然不能缺席。
“阿賜,”陶瓊琇看著他,欲言又止。
陳重明走時所說的那一番話尚在她腦海之中,她有心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沒事,等我回來。”陳嘉賜攬她入懷,聲音沉穩淡定一如往昔。
陶瓊琇聽了,抬眼看他仍舊溫柔的雙眼,本來有些惶然不安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她伸手環住眼前人的腰,輕聲說,“好,等你回來,我什麽都告訴你。”
她早該猜到了,阿賜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發現不了端倪。他隻不過是……一直在等著自己主動開口而已。
“好,”陳嘉賜心中微動,有一絲激動,更多的,則是歡喜。
他的阿瑩,終於願意把所以秘密都告訴他了。
夜半,馬匹在街道上疾馳。
這在宵禁的京都是不允許的,可今夜的百姓們早被之前禁軍的動靜給驚住了。連一個偷看的都沒有。
要出大事了,這些觸角靈敏的百姓們心想。
駿馬行至一半,就有黑甲衛急馳而來,沉聲道,“殿下,在三皇子府密室中,發現了三皇子妃,還活著。”
他聲音怪異,仔細聽的話滿是不可思議和震驚。
任誰也想不到,急病去世的三皇子妃竟然還活著。甚至被三皇子軟禁在了密室之中。
陳嘉賜手上動作一頓,點了一個人先去宮中匯報,跟著就轉道去了之前的三皇子府,現在的庶人府邸。
李靈若還活著,正好,他有些問題想要問她。
三皇子府,或者說,曾經的三皇子府。
府邸上的牌匾已經被取下,禁軍以及五營中人嚴密的把手著府邸周圍,不許進,不許出。
陳嘉賜翻身下馬,侍衛們忙上前迎接,目送他大步進府。
在上座坐下,不多時,滿身狼狽帶著血跡,明顯被刑訊過的李靈若就被帶到了陳嘉賜的麵前。而後被毫不憐香惜玉的扔在地板之上。
陳嘉賜低頭看她,雙眼毫無波動,明明麵前的是一個大活人,可他的目光,卻和看路邊的草木般,沒有絲毫區別。
“說說吧,”他說。邊揮手,示意侍衛們都退出去。
“咳 ,咳。”李靈若忍不住急促的喘息,被嗆的咳了兩下。而後勉強撐起身體,抬頭看向陳嘉賜。
她的目光複雜,悔恨,怨憤,不甘,恐懼。加上淩亂的頭發,身上的血漬,簡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厲鬼一般。
“陳重明人麵獸心,幽禁發妻,虐待於我。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鎮北王還要我說什麽?”李靈若道。眼睛微垂,避開陳嘉賜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雙眼。
“李靈芷,程婉如,陳重陽……這些人,本來和你毫無交集,你為什麽那麽恨他們?又為什麽莫名的去施恩於他們?”陳嘉賜懶得和她兜圈子,一一點出了讓李靈若怨恨的那些人,以及她這些年費勁心思交好,收攏的人手名單。
李靈若按在地麵上的手指不由一緊,因為之前的刑訊,她的指甲蓋已經被拔掉。她本應該因著這次的失手而感覺到疼痛,可她現在的整個心神,都被陳嘉賜的話而震住。無暇顧及。
“……鎮北王,說笑了。我怎麽不知道我做過這些?”室內安靜半晌,李靈若心中狂跳,選擇了裝傻。
陳嘉賜看她,他懶得多費口舌,站起身便準備離開。
他其實並不是那麽想知道李靈若身上的秘密,不過是因為陳重明之前的那番話,而心中不安罷了。可李靈若說與不說,其實都無所謂的,不是嗎?
他的阿瑩活的好好的,就行。
至於李靈若,任她身懷多大的秘密,死了,便就萬事皆休了。
有什麽關係呢。
李靈若本來被陳嘉賜的氣勢壓得心中顫顫,見他站起來,更是心中一緊,卻又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朝自己走來。
一步一步,仿佛都在收割著她的生命。
眼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眼看著他路過自己往門外走去。
她心中不由一鬆,泛上微的喜悅。可緊跟著,她臉色就變了。
李靈若終是不傻,陳嘉賜這麽輕易放棄,不是因為他知難而退。
而是因為,在他眼裏,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所以說與不說,都沒什麽關係。
“等等,”眼看著陳嘉賜走到門口,即將出去都沒有回頭再問的跡象,李靈若到底是忍不住了。
陳嘉賜沒有理她,抬手開門。
“等等殿下,我說,我說。”李靈若想要過去阻止,卻隻能無力的往前一撲。尖聲道。
陳嘉賜手上的動作一頓,轉身看她,說,“說吧。”
李靈若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了亂跳的心髒,說,“我若說了,可否留我一命?”
“可。”陳嘉賜說。
彼時的李靈若不明白,活著容易,可活下去,卻很難。
……
半個時辰後,陳嘉賜出了房門,命人安置好李靈若,大步離開。
他的臉色陰沉,身周都帶著懾人的寒意。
李靈若說了很多,說她的前生,說她的今世。可讓陳嘉賜在意的,隻有一件事。
“前世,安國公府沒有三姑娘。”
“聽說是出生就夭折了。”
“您也一直未婚,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