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玄都安家

  　　荒境中, 知晚與雲卿羽一路禦劍而行，憑著地圖避開道道險關，終於在茫茫雲霧中，遙遙看見一片碧綠生輝, 枝繁葉茂的菩提林。風和日麗, 萬裏無雲, 菩提林安靜地坐落於萬物生靈之中, 與世俗融為一體，不露鋒芒, 沒有絲毫神聖氣息。

  　　倘若沒有地圖, 恐怕誰也想不到這裏藏著聖物菩提子吧。殊不知再過一步, 或再短一方，都是咫尺天涯。

  　　“師兄, 菩提林枝葉茂密，不便禦劍, 我們還是走進去吧。”

  　　“好。”

  　　知晚與雲卿羽踏下長劍，一同踏入枝葉垂落, 根深葉茂的菩提林中。

  　　一入林中，才覺另有乾坤。四周靜謐無聲，空中垂落著純白無暇的長枝, 細細軟軟，拂麵而來。細碎金光從婆娑枝葉中打落, 渡在碧綠生輝的葉子上，如同金鑲玉般迤邐。無聲的靈力流動於方寸之間，不遠處, 仿佛傳來輕靈的啼叫。

  　　“這裏簡直就像迷宮一樣, 是不是, 師兄？”

  　　知晚神色驚訝，轉身跟雲卿羽說話，然而菩提葉靜垂，金光普渡，哪裏還有雲卿羽的身影。

  　　等等，他們不會走散了吧？

  　　“師兄！”

  　　知晚心中些許慌亂，連叫了好幾聲:“你在哪裏？雲卿羽！”

  　　然而，不管她怎麽喊，就算是喊出了雲卿羽最討厭的謝行舟的名字，也沒見到他半個影子。

  　　“……”

  　　這可如何是好。

  　　知晚望向前方深不可測的菩提林，思量一瞬，毅然決然地繼續前行。換作平常，惜命的她大約會先去找雲卿羽，但今時今日不同，小鈴鐺還長眠不醒，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她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菩提子。

  　　“雲卿羽比我強多了，我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知晚神色緊張，一步一步地走在幽靜的菩提林中。然而，仿佛應驗著剛剛那句話似的，不管她怎麽前行，四周依舊是千年如一日的菩提林，根本看不到半點菩提子的影子。

  　　“神獸內丹……九轉丹鼎……還有八品丹藥，這是靈石山……”

  　　知晚一路倒是尋到了其他寶貝，但絲毫不覺得開心:“不，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沒有菩提子，我來荒境又有什麽意思，小鈴鐺還在等我……”

  　　魔境中那些灰暗痛苦的記憶緩緩湧上了心頭，不知不覺中，知晚滿腦子都是小鈴鐺死前虛弱又破碎的笑，那不願回想的畫麵一幕幕浮現。

  　　小鈴鐺滿臉是血，神情渙散，輕聲:“沒關係的……”

  　　“怎麽可能沒關係……”

  　　你離開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

  　　知晚喃喃一聲，忽然覺得有些累了，扶著一顆菩提樹便坐了下來，仰首望著細碎金光，恍然不已。

  　　而身後，那些白色的枝條似乎有了生命力一般，正緩緩靠近著毫無防備的她。

  　　一片菩提葉忽然掉落下來。

  　　“……”

  　　知晚回了回神，拾起這片菩提葉，對著細碎金光觀看。那一刻，小小的一葉似乎遮蔽了世界，四周沒有了深不可測的菩提林，也沒有了蜿蜒曲折的道路，唯有這一葉菩提，一寸世界。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知晚腦海中浮出這句話來。

  　　“等等……”

  　　剛剛自己的心境，是不是大亂了？

  　　知晚後知後覺，回首瞧了一眼，好在四周還是靜謐景象，沒出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是我太著急了。”

  　　知晚終於清醒過來，在菩提樹下盤腿而坐，神色清明，心中通透，輕聲道:“菩提子乃世間罕見之物，怎麽可能輕易尋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四大皆空，我的欲念亦是空，被空空之物迷失本心，反倒忘了這本我世界。”

  　　她闔上眸，靜心參禪。

  　　菩提葉無風自起，靈力如同江流般流淌而來，那一刹那，林中萬物生靈打破沉寂，道力法則漸漸複蘇，所有的秩序在參悟之中回歸本正，湧入靈台之中！

  　　靈台清明，識海透徹，靈力澄清。

  　　知晚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有些許禪意，而此時此刻再回首看這菩提林，終於看到了遮蔽下的真相。

  　　眼前這些纏繞濃密的白色絲線根本不是樹根，而是……人的頭發！

  　　“喔……真虧你能發現啊。”

  　　長空中，傳來一道清澈空靈的少年聲。

  　　知晚心中一驚，抬眸望去。

  　　誰在這裏？！

  　　菩提枝上，少年眉目清靈，容色秀美，那雙眼眸澄清無比，似明似暗。他披著寬大如雪的衣袍，漫不經心地倚靠在翠玉葉下，一隻修長的腳不著寸縷，在空中晃晃悠悠。銀白頭發長而濃密，垂落下來，纏繞在這些菩提樹上。

  　　他語氣如玉，如泉水叮咚:“人們追名逐利，隻為寶藏舍生忘死。卻很少在菩提樹下坐下，參悟那虛無縹緲的道法。”

  　　知晚神色撼動:“……”

  　　等等，這是什麽人啊？不，這家夥是人嗎？能在荒境裏如此悠然自得，一塵不染，能離她這麽近卻絲毫氣息不露的，簡直是怪物。

  　　知晚維持鎮定，問:“你不是人。”

  　　少年聞言長睫微垂，金光在眼底投下一扇陰影，笑了一下，似正似邪。

  　　他不答反問，輕飄飄道:“你為什麽要菩提子？”

  　　說話間，輕輕撥動著手中那根菩提枝，而菩提枝上，正好結著兩顆光華凝聚的菩提子。

  　　找了半天的菩提子原來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怪不得無論怎麽前行，也找不到它了。

  　　知晚掐了掐掌心，強行鎮定下來，道:“為了救我逝去的朋友。”

  　　“哦？”

  　　少年清眉一蹙，語氣輕輕，卻擲地有聲，震動人心:“逝去的人不再回來，也不想回來。你上下求索，不過是徒勞無功，減輕自己的罪孽罷了！”

  　　他神色忽然由明變暗，冷冷道:“自私的人類。”

  　　短短一番話蘊著令人透不過氣的威壓，如同當頭棒喝，震得知晚愣在原地。她神色惶然，眼中也猶疑不定——

  　　我這麽千辛萬苦地找菩提子，真的隻是為了減少自己的罪惡感嗎？

  　　被父母兄長舍棄的小鈴鐺，真的願意再回到這人世間嗎？

  　　也許死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知晚茫然若失，立在菩提樹下，渾身籠罩在陰影之中。

  　　耳畔傳來銀鈴聲響。

  　　而少年眼中凝斂，輕聲一笑，拂拂袖袍，垂落的銀白色頭發便如活了一般，緩緩纏住知晚的手腕，腰身，竟要把她淹沒。

  　　“不過如此。”

  　　然而，就在知晚即將失去意識之時，恍惚的視線中卻出現一道破雲穿霧的銀電，白色無暇的光景中，緩緩出現雲卿羽的身影。

  　　雲卿羽神色冷冽，提著長劍橫空一斬，將纏繞著知晚的銀發削斷，沉聲道:“醒醒！”

  　　這一瞬間，神識清明。

  　　知晚如夢初醒，望著眼前的頭發，一把提起無量劍將其削斷，逃脫出來，指著少年質問道:“太惡心了！你洗頭沒有啊！”

  　　少年愣了一瞬:“呃……”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在思索自己有沒有洗頭。

  　　知晚握著無量劍，與雲卿羽回合，頓時又有了底氣，盯著少年手中的菩提枝，決然道:“我與小鈴鐺羈絆甚深，決不會輕易放棄。”

  　　“……”

  　　少年眯了眯眼，看了看雲卿羽和知晚。

  　　“好吧。”

  　　他嗅了嗅銀白色長發，隨手將菩提枝扔了下來，漫不經心道:“既然你那麽想要菩提子，本天限就給你一個機會。不過，你可別像之前那個凡人一樣死了，否則以後，我就沒消遣了。”

  　　這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知晚恍了恍，一時沒反應過來，隻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掉下來的菩提枝，菩提枝穩穩當當地落在掌心，兩顆晶瑩剔透的菩提子墜在枝葉下。

  　　“真的假的……”

  　　知晚神色驚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自稱為天限的少年，有那麽善良嗎？

  　　下一瞬，身側的銀色長發忽然墜落。

  　　知晚眉間微蹙，抬眸去看，險些裂開。

  　　隻見那無數根垂落於菩提樹間的銀白色長發飄然墜落，化作絲絲縷縷的天雷，密不透風地填滿了整個空間。

  　　一縷天雷打下來，知晚提著無量劍去擋，掌心頓時發麻，就這麽一小縷天雷，威力竟堪當突破化劫期的天雷。而菩提林中，天雷數不勝數。

  　　靠！

  　　知晚心中忍不住罵起了髒話，轉頭一看，天雷竟不劈雲卿羽，看來，是因為自己拿著菩提子。

  　　什麽叫給我一個機會拿菩提子，不如說給我一個機會去死好了！

  　　知晚罵了天限一遍，朝雲卿羽道:“師兄，在這裏接天雷太危險了，我引著天雷去空曠的地方，你別跟過來！”

  　　說罷，提著無量劍直奔菩提林外。

  　　“……”

  　　雲卿羽神色微變，自然不會讓知晚獨陷險境，衣擺揚起，動身追去。

  　　“等等。”

  　　一根菩提枝卻忽然抵在了他的脖間。

  　　少年落下地麵，立在雲卿羽身後，以菩提枝為法器，挾持住他，微笑道:“你去就沒意思了。兩個尊者聯手造出的人類，生來便是化劫期，離天道最近之人。雖被天雷斬斷大道，但你……還是很強的。”

  　　雲卿羽眉間冷凝，側眸望著那根菩提枝，不再動作。

  　　少年笑道:“不介意的話，一起去看看她能不能抗下這菩提雷劫吧。”

  　　轟隆——

  　　菩提雷劫湮天滅地，千絲萬縷的銀雷從長空墜落，猶如離弦之箭，窮追不舍地劈來。春夏秋冬，整個荒境的天空都泛著耀眼的白芒，如同滅世前的不祥征兆一般。

  　　“那是什麽……”

  　　還在為地圖一路搶奪的謝行舟等人瞧見天象，頓時停住了腳步，望著那幾乎能湮滅一切的雷劫，心中下意識地翻騰起驚懼。

  　　在天限麵前，人是如此渺小。

  　　而荒境之外，各境尊者忽見光幕中白光道道，隱約雷鳴，不由得皺起了眉。

  　　荒境的光景向來傳不到外麵，可見這雷劫是有多毀天滅地，也不知是因誰而起，隻望自家那小家夥千萬別在裏麵才是。

  　　魔尊卻眼皮一跳:“……”

  　　不知怎麽，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此時此刻，身處雷劫之中的知晚，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是絕望。

  　　她一路提劍躲避，接下道道天雷，終於來到了一片空曠之地。接了那麽多的天雷，無量劍通體發紫，似乎有成神器的征兆，可她卻絲毫沒有心思想這事。

  　　因為天空中的天雷……還有那————麽多！

  　　知晚避無可避，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一道又一道天雷。接到第一百零一道時，識海中靈力越來越稀薄，接到第一百六十道時，體力越來越不支，接到第二百道時，衣袖不幸被天雷劈中，豁開一道大口子。

  　　第二百二十道時，已經雙眼昏花了。

  　　“不妙啊……”

  　　知晚靠無量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勉強抬眼數了數天上的天雷，大約還有百八十道的樣子，但自己已經是燈枯油盡，窮途末路，最多隻能再接三道了。

  　　再多的話，就要死翹翹。

  　　等等……死掉？

  　　知晚福至心靈，忽然垂眸掏出天限扔來的那枝菩提枝，數了數:“一顆，兩顆……一共兩顆啊。”

  　　複活小鈴鐺，隻用一顆就夠了。

  　　知晚望著頭頂蓄勢待發的滾滾天雷，又看了眼菩提子，狠下了心，直接摘下一顆往嘴裏塞，哢嘣咬碎，吞下，一氣嗬成。

  　　“她竟然生吃菩提子……”

  　　菩提樹頂上，少年挾持著雲卿羽，將知晚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直呼道:“她不要命啦。”

  　　菩提子唯有參悟禪意，才能千年一落，其中潛藏的能量難以估計，一般人這麽吃，定會承受不住以至於爆體而亡。

  　　長空黑雲積壓，天雷滾滾而落。

  　　雲卿羽凝眸望了望天雷，天限見此，也望了望，心中忽然了然。

  　　“哦，那倒也未必。”

  　　知晚吃下菩提子，靈力瞬間溢滿了識海，經脈頓開，體力充沛，仿佛重獲了新生，重新拾起無量劍，與滾滾天雷抗爭。

  　　這菩提子的威力確實猛烈，帶來的靈力好幾次都險些撐破她的經脈，不過對抗天雷又迅速地消耗了靈力，兩者相抵，竟然有驚無險地熬了下來。

  　　知晚衣衫襤褸，掌心滲血，緊握無量劍立在焦黑殘破的廢墟之中，接下了整整二百九十九道天雷，不過，這也接近極限了。

  　　長空中，還剩下最後一道天雷，而最後的這道天雷的氣息，比從前接過的所有天雷都恐怖。

  　　知晚喘著氣，握緊同樣凜然不屈的無量劍，即使傷痕累累，也依舊站立著。

  　　她深深吸了口氣，朝那最後一道天雷大吼一句:“你他娘的快來吧！誰怕你！”

  　　那道天雷停頓了一秒鍾，然後以比預想中還要大一倍的仗勢劈了下來。

  　　知晚很後悔。

  　　她沒想到，天雷還能聽懂人話。

  　　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便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不得不接了！

  　　知晚雙手回握劍柄，從腰側飛速掠過，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雷鳴電閃的弧月，氣勢萬千地朝著天雷揮了過去。

  　　兩者相接，天地變色。

  　　明滅相間的天色裏，少年神色激動，興致勃勃地正在看戲，同雲卿羽道:“好久沒見過這麽有趣的場麵了，不過我以為，她已是強弩之末，應當接不下這一招，你說呢？”

  　　他扭頭去問雲卿羽的看法，然後菩提枝下空空如也，哪裏還有雲卿羽的影子。

  　　“等等。”

  　　少年皺起清眉，不悅地望向那道飛向知晚的身影:“什麽時候破開封印的啊。”

  　　眼前雷光電閃，銀白一片，知晚死死支撐，卻也察覺掌心脫力，漸漸握不住無量劍，而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看來吃了菩提子也隻能走到這一步了……

  　　耳畔又傳來銀鈴聲響，故人語氣輕靈:“沒關係的……”

  　　“是嗎……”

  　　知晚神色蒼白，恍然一笑，終於支撐不住，緩緩放下無量劍。

  　　一雙骨節分明卻沉穩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了上來，阻止了無量劍的下落。

  　　知晚神色一振，回首望去:“師兄……”

  　　雲卿羽立於知晚身後，雙臂懷抱住她，在天雷落下的最後一刻，與她一起握住無量劍，同麵生死。

  　　他神色淡然，道:“別死在這裏了，你不是還要嫁給我，替我教訓不聽話的弟弟嗎。”

  　　“……”

  　　知晚心中動容，臉色一紅，卻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心。

  　　不錯，我才不要死在這裏。

  　　二人攜手並肩，同握無量劍，與能毀天滅地的天雷抗爭於生死一線。終於，隨著銀電化作萬千光點飛向天際，天雷聲漸漸淹沒，這場驚天動地的雷劫總算落下了帷幕。

  　　雲卿羽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知晚，一手提著無量劍，語氣冷冽，朝著菩提枝頭那少年道:“倘若你還要降天雷，便朝我來。”

  　　“……”

  　　瞧見兩人那相互扶持的模樣，少年撇了撇嘴，仰首躺在枝幹上，寡淡道:“不降了，沒意思。”

  　　他拂了拂袖，一陣長風吹來。

  　　少年轉過頭去，闔眸道:“我不想看見你們，你們乘著這風，趕緊離開吧。”

  　　長風化作飛舟，雲卿羽神色微斂，扶著知晚踏上無量劍，乘著風飛離荒境。

  　　而此時此刻，荒境也緩緩關閉。

  　　“荒境要關了。”

  　　荒境之外，各位尊者望著即將消失的聖地，神色不免焦灼起來。荒境一關，再開便是千年之後，倘若境中的人不能及時出來，就得等上一千年！

  　　一千年，若非修得大道，誰能活這麽久？

  　　好在，就在荒境即將消失之際，謝行舟等人乘著法器，疾速地從光幕中飛了出來，跌落在各家的空船上。荒境關得匆忙，他們神色皆有狼狽，可見出來也是不易。

  　　“等等……”

  　　妖後鳳眸微挑，不慌不忙道:“吾兒呢？”

  　　怎麽沒見到他和那小姑娘的身影，不會死在裏麵了吧。

  　　“你放心。”

  　　雲卿羽扶著知晚從長空飄然落下，淡淡道:“死不了。”

  　　妖後挑了挑眉，從容笑道:“為娘就知道你本事最強，一點都沒想過你會死。”

  　　而上空忽然陰雲籠罩，抬眸一看，竟是魔族的船駛了過來。魔尊立於船首，瞧見雲卿羽身側的知晚，立即抬袖將她抓了過來。

  　　出乎意料的，雲卿羽沒有去追，而是朝妖後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妖後意味深長地瞧了瞧上空的魔船:“……”

  　　“咳……”

  　　魔船上，知晚剛剛曆經天雷，渾身焦黑，簡直宛若去炭堆裏滾了一圈似的，就連臉上的魔紋也黑得看不清了。

  　　剛從荒境裏出來的謝行舟和白星染紛紛關心道:“你掉坑裏了？”

  　　知晚嘴角一抽:“……”

  　　隻有魔尊還算實在，神色凝斂，問道:“玄鐵拿到了嗎？”

  　　知晚:“拿到了。”

  　　聞言，謝行舟和白星染鬥感到些許震驚，這家夥什麽時候取的玄鐵？

  　　知晚麵不改色地從漆黑的儲物袋中掏出玄鐵，遞到魔尊眼前，道:“不知尊上所說的一個條件，能不能允諾？”

  　　“自然。”

  　　魔尊盯著那枚玄鐵，眼中幽邃，道:“我可以為你除去心魔。”

  　　“不。”

  　　知晚說出一番震驚眾人的話:“我不用尊上除心魔，隻想求尊上將六星韻瑤琴贈我。”

  　　白星染更是恍然:“……”

  　　她要瑤琴做什麽？

  　　魔尊神色微動，在玄鐵與瑤琴中權衡片刻。瑤琴認主，始終不能為魔族所用，而玄鐵在手，卻可以鍛造出一枚真正的神器。

  　　他雖做盡壞事，惡名在外，卻是個守諾之人。一生隻失守了一次諾言，失去良多，故而不想再做違誓之人。

  　　“本尊曾在九天神明前起誓，信守諾言，縱死無悔。”

  　　魔尊長袖一揮，空間轉移，遠在魔境中的瑤琴瞬間出現在此地。他將瑤琴遞給知晚，知晚懷抱瑤琴，也不是那種不講信義之人，如約把玄鐵給了他。

  　　二人互換寶物，皆大歡喜。

  　　魔尊收起玄鐵，又心生好奇，問知晚:“隻不過，你不擅長音律，要瑤琴何用？何況，你的劍已有神器之象。”

  　　“我自然不會彈琴。”

  　　不遠處，宋玉尊者亦察覺到了瑤琴的氣息，神色凝沉，調動空船靠了過來。

  　　知晚懷抱瑤琴，抬眸望了他一眼:“……”

  　　宋玉尊者神色一恍，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舊人的神韻。

  　　好了，宋玉尊者也來了，這下也不愁白星染待會脫不了身了。

  　　知晚轉過身，將瑤琴鄭重地遞到白星染身前，笑道:“喏，還給你。”

  　　白星染猝不及防，愣愣道:“為，為什麽？”

  　　知晚笑了笑，縱使臉色髒汙，眼眸卻明亮澄清，道:“我沒偷過瑤琴，可秦知知的邪念始終因我而起，如今將瑤琴還你。白家，就跟我沒關係了。”

  　　白星染忽覺得眼中酸澀，既歡喜又惆悵，久久說不出話來:“……”

  　　懷中的六星韻瑤琴抖落星光點點，化出一條光輝璀璨的小銀河，輕輕地繞在知晚身側。

  　　知晚摸了摸琴弦，笑道:“好了，如今我已經信守承諾，該離開了。”

  　　離開？

  　　謝行舟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眼，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魔尊亦察覺不對，問道:“離開？你心魔未除，除了魔境，又能去何方？”

  　　“你說心魔啊……”

  　　知晚咳了兩下，似是傷勢頗重，搖搖晃晃地靠到船舷邊上，下一秒，語出驚人:“那玩意，我剛剛滅掉了。”

  　　魔尊神色微動，不可置信。然當他試圖催動心魔，知晚卻半分反應都沒有後，他才驚覺，這家夥真的滅了心魔。

  　　知晚抹了抹臉上的黑灰，狡黠一笑:“多虧了這該死的天雷，我才能滅了心魔，也多虧了天雷，我才能瞞過你們這一時。”

  　　魔尊歎道:“真可惜。”

  　　他知道，知晚去意已決，魔境留不住她。

  　　知晚正色起來，行了一禮道:“托您的福，在魔境的這段時間我蛻變許多。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日後我們便是兩路人了……”

  　　她望了謝行舟一眼，笑道:“再見。”

  　　隨後仰身一翻，落下無盡的雲海之中。

  　　“阿晚！”

  　　謝行舟神色一變，飛身向前去拉她，卻始終晚了一步，雙手拉了個空空蕩蕩。

  　　就在眾人以為知晚會跌下雲海時，妖境的船乘風而來，雲卿羽立在甲板上，穩穩地將知晚接入懷中，隨後揚長而去。

  　　“回去吧。”

  　　魔尊見此並沒有去追，打算回魔境托人鍛造玄鐵，拍了拍謝行舟的肩膀，道:“接下來這段時間，魔境便交給你了。”

  　　白星染見知晚走了，也不多留，掏出準備好的小舟獨自離開。

  　　宋玉尊者自然是追他去了。

  　　開荒結束，其他境的尊者們也紛紛打道回府，清點著此次荒境之行的收獲。

  　　……

  　　妖境的船穿雲破霧，一路搖曳直行，忽見雲海之下屋舍儼然，城牆佇立，看來是行駛到了大玄都上空。

  　　“知知！”

  　　小白看到許久不見的知晚，立即從妖後的懷中竄了出去，撲到知晚懷中。

  　　“小白！”

  　　許久不見小麒麟，知晚笑容滿麵，抱著小白在臉上蹭啊蹭:“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喔。”

  　　小白漸漸被她蹭黑了:“我也好想你哦知知……嗯？等等，知知你好髒啊！”

  　　“有什麽關係嘛！”

  　　不遠處，妖後倚靠在美人榻上，望著尾巴搖得歡快的小麒麟，不禁笑了一聲:“沒良心的小妖怪。”

  　　好吃好喝地養了這麽久，還是比不過舊主。

  　　“……”

  　　知晚注意到了妖後，隻覺她衣衫華麗，容色絕美，豔而不俗，一舉一動間皆透露著雍容華貴，居上位者的氣度萬千。

  　　她有些明白，為什麽雲卿羽生得這麽好看了。

  　　“知晚。”

  　　妖後朝知晚招招手，勾唇一笑道:“你過來，讓我看看。”

  　　美人的話誰都愛聽，知晚笑嗬嗬地走了過去。妖後提著錦帕，細細地擦去知晚臉上的灰。沒有了心魔，這張臉露出本來的風華，清麗無雙，靈動四方。

  　　而且，越擦越像一個人……

  　　像宋玉新找回的那個女兒秦知知？不，不如說是像那位故人。看來，方才雲卿羽所說都是真的了。

  　　妖後想起往事，不禁歎息一聲。

  　　正說話間，長空中忽然烏雲籠罩，抬頭一瞧，見雲天境的船不知何時起追了上來。雲朔風立在船側，指著知晚，氣衝衝地朝身邊的雲天尊告狀:“就是她！就是這個壞女人在荒境裏打我！”

  　　雲天尊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隻目不斜視地望著妖後，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妖後眉間微蹙，不輕不重地嘖了一聲，將知晚拉到身後:“你藏在我後邊。”

  　　“九音。”

  　　雲天尊喚著妖後的閨名，語氣竟有幾分柔和:“自卿羽離開之後，你我已經許久不見了。”

  　　他又瞧了瞧一旁如霜似雪的雲卿羽，道:“你回來了，也不先回雲天境，那畢竟是你家。”

  　　雲卿羽淡淡地側過首:“……”

  　　“嗬嗬。”

  　　妖後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撥了撥華美的指甲，才道:“此乃吾兒，要回也是回妖境，何況雲天尊已有愛子，如何再來搶別人的，好不要臉。”

  　　知晚震驚:這話是可以直接說的嗎？

  　　尊者與尊者之間的吵架，都這麽直接？

  　　雲天尊似乎被妖後嗆慣了，麵不改色道:“卿羽乃我的長子，自然要回去繼承雲天境的大統。”

  　　然而，雲卿羽淡淡道:“我不去。”

  　　雲天尊神色有些維持不住了，道:“為何？”

  　　雲朔風在一旁插嘴，指著妖後身後的知晚，道:“哥哥肯定是被那個醜……怎麽不醜了，不對，管她醜不醜。總之，哥哥肯定是被那個女人迷住了！”

  　　聞言，雲天尊打量了一下知晚，搖首道:“雖然她的修為不錯，但一曾入過魔族，二無身名地位，雲天境不會接納她作為少主夫人。”

  　　妖後忽然笑了一聲。

  　　雲天尊皺眉:“你笑什麽？”

  　　妖後朱唇輕抿，笑悠悠道:“我笑雲天尊已然手握乾坤，應有盡有，竟還看重這小小的身份。也不知何等尊貴的身份，才配得上雲天尊的少主夫人呢？”

  　　雲天尊又被嗆了一通，自覺說不過對方，忽然道:“其實，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隻要九音你回來，就是雲天境的女主人，那卿羽的婚事，我們還可以從長計議。”

  　　“是嗎？”

  　　妖後似笑非笑道:“那讓卿羽娶知晚，我就回去。”

  　　雲天尊頓住，竟然猶豫了。

  　　其實，若是能讓九音回雲天，這事好像也不是不行。

  　　雲朔風聽聞此話，大感不妙，一想到日後也許要被知晚製裁，他就渾身打冷顫。

  　　“不行！”

  　　雲朔風神色急變，道:“孩兒以為，隻有……”

  　　他開始在各大境中搜尋適齡女子。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秦知知的身影，嗯，這個……打得過。

  　　雲朔風大喜，開始煽風點火道:“隻有宋玉尊者女兒那樣的尊貴身份，那才配得上哥哥！父親，您三思啊。”

  　　雲天尊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一向冷淡的雲卿羽竟然開口了。

  　　他神色自若，淡淡道:“不錯，若是父親能勸宋玉尊者把親生女兒嫁給我，我就娶。”

  　　此話一落，震驚眾人。

  　　雲天尊何曾聽過雲卿羽對他有所求，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想也不想:“……你都這麽說了，為父自會盡力一試。”

  　　雲卿羽淡淡一笑，道:“多謝父親，您記住，是宋玉尊者的親生女兒。”

  　　說罷，牽起知晚，來到船邊。

  　　雲天尊和妖後愣了愣，異口同聲:“你去哪？”

  　　雲卿羽牽著知晚，正色道:“在娶到宋玉尊者的親生女兒之前，我是不會繼承兩位的境的。”

  　　知晚被他瞧得臉紅心跳:“……”

  　　隨後，雲卿羽拉著知晚，知晚抱著小白，兩人一麒麟跳下空船，禦著長劍飛向下方的大玄都。

  　　“……”

  　　雲天尊本想去追，想想又算了，反正雲卿羽還在極天，等自己說服了宋玉尊者將親生女兒嫁過來，還愁雲卿羽還不會回來嗎？

  　　妖後在一邊思索些許，招手喚來妖境的長老，道:“你去查查此次宋玉尊者認回女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想了想，強調一遍:“記住，是親生女兒。”

  　　……

  　　長劍飛空，行至富貴繁華的大玄都。

  　　雲卿羽帶著知晚來到一家錦衣店，打算給她裁身衣裳。

  　　店主一瞧雲卿羽，便笑著迎了上來:“客官需要看什麽樣的衣裳？瞧您這氣度，想必是最貴的衣裳才配得上了。”

  　　雲卿羽指了指知晚:“給她裁。”

  　　“好嘞。”

  　　店主想也不想:“我這就去找最好的衣裳，畢竟您的夫人氣度又能差到哪裏……”

  　　他瞧了瞧知晚，一身的灰黑，頓時語塞。

  　　知晚:“你剛剛偷笑了是吧。”

  　　店主捂著嘴:“沒有。”

  　　最終，店主還是拿出了一條仙氣飄飄的海棠羅紗裙來。紗裙緋紅昳麗，腰間束著碧色玉封，袖口繡有海棠花開，穿在身上層層疊疊，輕盈似雲。

  　　知晚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麽人模人樣過了。

  　　她回身，瞧見雲卿羽目色深長，此刻正動也不動地望著自己，心中又突突一跳。

  　　“師兄啊……”

  　　知晚挪到雲卿羽身邊，小心試探道:“你真的要娶秦知知為妻嗎？”

  　　雲卿羽挑了挑眉，語氣如常:“你不是說，你就是秦知知嗎？”

  　　知晚頓時如鯁在喉，有苦難言。

  　　“其實……”

  　　知晚心虛不已，道:“師兄，其實我不是知知啊。”

  　　雲卿羽絲毫不為所動：“我知道啊，知知。”

  　　知晚瞬間被擊敗，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說要娶秦知知，就是要娶我咯！”

  　　雲卿羽不置是否，隻悠悠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娶你嗎？”

  　　知晚瞬間愣住，臉色如同海棠一般，一點點地染上緋色，雖然自己大言不慚地跟雲朔風說要嫁給雲卿羽，但聽到雲卿羽說這話時，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雲卿羽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長睫微垂，目光卻堅定不移，依舊落在知晚身上。

  　　“咳！”

  　　小白重重咳了一聲：“小白還在這裏呢！你們不許無視小白！”

  　　知晚連忙清了清嗓子，笑道:“沒有沒有。”

  　　小白滿意地躺在她懷中，問:“對了，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呀？”

  　　雲卿羽和知晚相望一眼，心有靈犀道:“買地。”

  　　小白:“買地？”

  　　“不錯。”

  　　知晚抱著它，笑了笑:“我們已經離開境，如今身處大玄都，是半點根基也沒有。想要在地立足，就得買一塊地，到時候再請上工匠，蓋好屋舍，便可以自立門派了。”

  　　小白聞言，激動地搖起了尾巴:“那我們豈不是要在大玄都住下了。”

  　　知晚笑悠悠道:“是啊，等一切安頓下來，就可以去小周天和大周天，將大家接過來了。譬如蕭遙師父啊，萱萱啊，還有小白虎……”

  　　提及小白虎時，小白頓了頓搖動的尾巴，道:“小白虎就不用接過來了吧。”

  　　知晚接著道:“還有李襄師弟……”

  　　雲卿羽麵不改色:“他也不用接了。”

  　　知晚:“？”

  　　話是如此，知晚三人還是在大玄都作起了準備。

  　　他們先去了大玄都的拍賣行，將在荒境中取得的寶物以及從前的珍藏，還有知晚煉的一些丹藥統統拍賣了，共換得二百萬枚靈石。又去了四下勘察，花費一百五十萬，從大玄都的世家手中買了一塊帶有靈脈的地。

  　　雖然靈脈隻一條，但好在地界開闊，山巒起伏，又臨著海畔，風景秀致而大氣。

  　　日後布下靈陣，也可以造出靈脈來。

  　　隨後，雲卿羽又鋪了圖紙，取雲天境與妖境之長，加上知晚和小白的需求，繪出了建築圖，請了大玄都的工匠修建。

  　　知晚:“這裏建一座煉丹閣，這裏修個劍場，這裏再開辟一片草藥田……深林幽靜，就就給妖域的大家，再搭個酒窖，蕭遙師父和無量老祖最愛喝酒了……”

  　　還有……

  　　知晚忽然想起了扶華:“……”

  　　他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來極天呢？

  　　忽然間，身邊傳來一陣冷意。

  　　知晚緩緩扭頭，瞧見雲卿羽不知何時已經撂下了筆，輕輕撫摸長劍，不知在想什麽。

  　　“師兄……你想做什麽。”

  　　“我想試試劍鋒利是否。”

  　　知晚:“說這話的時候能別看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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