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居民住得有些散亂。

  田辰家的茅屋，在村東頭，靠近大山。

  而村長家的房子則在村中心，兩者之間，有一名為（埡口）的山丘阻隔，頗有一段距離。

  田辰一瘸一拐的向著村子中央行去，速度有些緩慢。

  走到埡口之上，田辰抬頭望去，村長家的茅屋已經印入眼簾。

  但是，下一刻，田辰心中猛然一驚，一股涼意瞬間於心頭升起，霎時間襲遍全身。

  隻見村長家門前的草地上，人頭攢動，不下百人。

  而在他們對麵，兩道有別於村民的身影正以俯視之資，審視著眾人。

  兩人均著布衣，手持木劍。

  其中一人長像雄魁，動作卻是靈敏異常，木劍揮動，帶起一道道渾白刀罡。

  正將一個個村民，趕到一起。

  而另外一人，身材纖細，周身罩著一個如蛋殼般的紅光。

  “一個武者，一個魔法師！”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田辰急忙停下腳步，心裏已經拔涼一片。

  果然！

  下一刻，隻見那名魔法師，手中木劍一抬，村民中央頓時炸起一片火光。

  “啊……”

  慘叫頓起，人群四散。

  “救救我，村長……”

  婦孺力竭，哀求不斷。

  “你們……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恐慌無措，肆虐彌漫。

  “偉大的魔法師，尊崇的武者，請你們住手！”

  “我等百姓，與世無爭，何罪遭此屠戮……”年長的村長，悲聲質問。

  “……”

  “求求你們，住手啊！”

  “啊！救命……”

  “救救我……”

  “請饒恕我們……”

  尖叫四起，哀求悲愴。

  然而，麵對村民的哀求，兩人卻是無動於衷。

  那名武者，更是揚起了手中木劍，一抬一揮，便掃出了一道四五米長的刀罡。

  霎時間，殺戮起。

  十餘名村民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旁的魔法師，更是連連揮動起手中木劍，頓時火海生成，哀嚎更盛。

  刀光火海。

  血花飛濺。

  “你們……住手啊！”

  “求求你們了！”

  聲嘶力竭，

  哀憐無助。

  麵對村民的求繞，兩人不以為意。

  魔法灑成滋滋火海。

  刀罡劃出涓涓血泊。

  舉手投足，皆是神威。

  上百村民，無心亦無力反抗，隻得紛紛擠向身後的茅屋。

  看著村民的舉動，魔法師一臉戲謔，抬手又是一個火球丟出。

  茅屋瞬間升起了濃煙，其間更是慘叫連連。

  “喪盡天良！”

  “喪心病狂！”

  “慘絕人寰！”

  一片嘈雜哀嚎聲中，傳來那名武者的聲音。

  “法魔狂人，你說得不錯，殺這些‘半獸人’，果然要比殺那家禽訓獸經驗高！”

  “這麽一會，我都快升級了！”魔法師得意的回道。

  “這遊戲太逼真了，這些家夥的哀求聲，都聽得我有些於心不忍了！”武者嘴上雖然如此說著，下手卻是毫不手軟，說完，立馬衝進了還在外麵的人群，揮手一道刀罡，收割走了數條生命。

  “別說是遊戲了，就算這是個真實的世界又能如何？這裏的法律還能管到咱們頭上不成？”魔法師不屑的回道。

  “說得也是，等這裏的怪清完，咱再去其它村子清一下吧，這些半獸人，都沒有攻擊性的，你的火牆術，比我的半月彎刀好用多了。”

  “……”

  尖叫聲此起彼伏，兩人交談的聲音在這些尖叫聲中回蕩。

  田辰站在埡口之上，距離他們，也就百十米距離。

  聽著兩人夾雜在那些悲呼聲中的對話，心下已經確定了兩人的身份。

  確實是兩個玩家。

  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其實就是一場殺戮。

  雲淡風輕，

  不以為意。

  可是聽著對方的交淡，田辰心裏卻是沒由來的感到深深的恐懼。

  田辰從來沒有想過，玩家竟然可以如此邪惡。

  如此……恐怖。

  他們把村民當成了野怪！

  殺死這些村民，賺取經驗值。

  他們分工明確，動作嫻熟。

  魔法師看著自己鋪出的火海，得意的笑著：“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石墓燒豬的日子。”

  “速戰速決，下個村子走起。”武者迎合道。

  他們還要去其他村子，繼續這種惡行。

  田辰怔怔的立在埡口之上，麻木的看著這一切，體會著來自這個世界最深的惡意。

  天空仿佛失去了色彩，人生好像一片灰暗。

  他站在哪裏，忍不住的顫抖，心中一片悲涼。

  他想上去阻止，可是，他不敢。

  他想轉身逃離，內心又極度掙紮。

  那些尖叫聲中，是記憶中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他吃過老村子的蒿草粑，雖然很苦。

  他吃過張獵戶的野味，雖不能吃飽。

  他記得村民們每一張樸實的笑臉。

  雖然這些都是前任的記憶。

  但此刻，聽著火海中痛苦的哀嚎聲，一個個樸實的身影，一張張和藹的笑臉，頓時又在他腦海裏浮現。

  那些安慰，

  那些鼓勵，

  那些救濟，

  那些關心，

  雖不是他，

  確也是他。

  揮之不去。

  感同身受。

  “怎麽辦，要衝上去嗎？”

  “可是我不敢啊！”

  耳中的慘叫聲漸漸微弱，田辰直覺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窖，臉上卻上細汗如雨，濕透衣背。

  牙關死咬。

  他很想衝上去。

  腳上卻如墜千斤。

  村民的哀嚎，煎熬著他的良知。

  凜冽的刀罡，卻擊碎了他的勇氣。

  赤色的火海，那是無邊恐懼。

  “那麽多村民，都不敢反抗，我上去也隻能送死。”

  他自我催眠，

  他自欺欺人，

  他懦弱無能，

  他手上用力，捏得拐杖吱嘎作響。

  他毫無辦法，

  他無能為力！

  田辰在掙紮，內心在煎熬。

  火海中的哀嚎，在漸漸隱沒。

  田辰終究沒敢衝出去。

  是的，

  他沒有衝上去。

  他慫了。

  他不敢。

  他害怕，

  他害怕極了！

  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村民倒下，他手足無措，他……無能為力。

  那些村民就像受了驚嚇的鵪鶉，一個勁的衝進茅屋。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呢？

  上百人，分散跑，總能跑掉一兩個吧。

  為什麽要跑進屋裏呢。

  傻啊。

  茅屋裏的火明明比外麵更大啊。

  進去隻能死得更快啊。

  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漸漸停止了哀嚎的村民。

  他心中悲痛。

  怒其不爭。

  濃煙騰空起，萬裏烤肉香。

  茅屋在大火之中轟然倒塌。

  露出了其中的一座屍山。

  草地上沒死的人，還在往屍山上跑，往屍體上堆。

  那怕到了那裏，也是一個死。

  為什麽要這樣呢？

  難道就是為了跟大家死在一起嗎？

  一村人就得整整齊齊嗎？

  為什麽不跑？

  為什麽不跑？？

  村民們死得悲壯而愚蠢。

  看得田辰目眥欲裂，心如刀絞。

  突然，

  有村民從火海之中衝了出來。

  這是第一個敢於反抗的村民。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在田辰看來，她或許有些傻，她應該跑的，而不是衝上去拚命。

  但，好歹，有人懂得反抗了。

  她比自己強，她有勇氣向那兩人出手。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懷抱著嬰兒的女人。

  一個本應孱弱的女人。

  她是李大寶的老婆。

  是那個自己應該叫嬸嬸的女人。

  她尖叫著衝了出來。

  她揮舞著爪子，

  皮肉翻卷的爪子。

  纖弱而焦黑的身子下，緊緊的摟著懷裏的孩子。

  可惜，那孩子，明顯已經沒了氣息，焦黑一塊。

  他衝向了那名魔法師。

  她撕聲，

  她尖叫，

  她張牙，

  她舞爪，

  她撓，

  她撓了上去……

  暮地，刀光乍起，血湧如柱。

  她的頭，不翼而飛。

  她倒了，

  她倒下去了。

  在倒地的一瞬間，她身體艱難的一扭，將懷裏的嬰兒恰到好處的蜷縮在了自己的懷裏。

  她……死了。

  女子本弱……

  為母則剛！

  她是個英雄！

  田辰痛心疾首，淚目如泉！

  前一刻，她才讓李大寶給自己兄妹送來兩隻土雞。

  轉眼，自己就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殺害了。

  “我……真沒用，我對不起你們！”

  田辰很想一聲大吼，衝上去與對方博命。

  但他不敢，真的不敢啊！

  他甚至有些無恥的慶幸自己是個瘸子。

  就因為自己是個瘸子，走得慢，所以逃過了一劫。

  “喂，法魔狂人，你什麽情況，怎麽還讓怪跑出來了啊！”武者一刀砍掉了李嬸的頭，叉腰高聲問道。

  “火牆太耗魔法力了，法力跟不上！”魔法師應道。

  “這些怪又沒攻擊性，你把魔法盾關了吧，那玩意更耗魔法。”武者說道。

  “說得也是。”魔法師想了想，頓時將身上的魔法盾退去。

  同時，又是一片火牆丟了出去。

  隨著最後一點哀嚎聲消失，那兩名玩家停了下來。

  赤紅的火海，映得兩人滿麵通紅。

  沒有惋惜，沒有憐憫。

  風輕雲淡，雲淡風輕，

  仿佛他們剛剛燒死的……隻是一窩螞蟻。

  “升級了！我16級了！”魔法師一臉興奮。

  “我還差一點，再清三五個小怪，就能升級了。”武士回道。

  “那麽，你去外麵，我去裏麵，把這裏的怪清完，咱再換個村子。”魔法師提議道。

  武者沒有意見，也沒有走。

  而是走到了一眾村民的屍體前。

  撿起一個個工具。

  “果然，隻有人形怪會暴成品裝備。”

  武者拿起一把柴刀。

  “柴刀，攻擊力2。”

  “鋤頭，攻擊力1。”

  “……”

  兩人一連從屍體堆裏拿出數件工具。

  這時，魔法師有些不悅嘟喃道：“都是武士的裝備，我的裝備一個都沒有，寶寶不開心。”

  武士：“沒什麽用，都是些垃圾，還不如我的木劍呢。”

  ……

  在兩人撿裝備的時候，田辰已經悄悄的離開埡口。

  他們還要清掉村裏的村民。

  他們要趕盡殺絕。

  田辰原以為，這兩個玩家在殺了這麽多人後，可能就會離開。

  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要斬草除根。

  趁他們還沒發現自己。

  得趕緊帶著小童離開這裏。

  田辰杵著拐，一邊拍打著右腿肚子，一邊奮力的往回敢。

  可是越是心急，他發現自己走得越慢。

  僅有的那條腿，似乎因為恐懼，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

  田辰明白。

  自己這是被嚇的，

  我特麽實在太慫了。

  我特麽就是個懦夫。

  我特麽就不是個男人。

  可是眼睜睜的看著那麽多人死在自己眼前。

  田辰真的升不起一點反抗之心。

  他不知道別的穿越者，是怎麽一開始就克服這種恐懼的。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啊。

  每拍打好幾下，右腿才會有那麽一點點反應。

  走起來，慢得令人發指。

  田辰心中萬分焦急。

  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種驚懼，讓人惶恐，讓人無措。

  “咚，踏，咚咚，踏，咚咚咚，踏！”

  伴隨著自己劇烈起伏的心跳聲。

  寂靜的身後，隱約傳來了一串腳步聲。

  腳步沉穩有力，

  越來越近。

  噠！噠！噠！

  田辰知道，那人已經到了埡口之上。

  隻要翻過埡口，他就能看到自己了。

  “怎麽辦？”

  “跑不了了！”

  “媽的，拚了！”

  “老子幹死你。”

  “咚咚咚，踏，咚咚咚，踏”

  心跳越來越快。

  感覺下一秒對方就將出現在自己身後。

  無法逃離，

  那就……拚了！

  頓時將心一橫。

  “老子和你拚了。”

  狠狠的吸了一口氣。

  急忙躺在了地上。

  初春的地麵，格外冷，一如他此時拔涼的心。

  “嗯？這裏怎麽還死了一個？”

  魔法師剛一轉過埡口，就看到眼前躺著一具屍體。

  頓時眉頭一挑，然後懊惱道：

  “狗日的瘋武為狂，不是說好的，一人一邊嗎？媽的，竟然搶老子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