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米艾爾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略帶挑釁地說著：“你也知道現在是陛下需要許家，等到不再需要的時候，許家就會是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說的這點許琳琅當然知道，自古以來，掌權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手下越權且得民心。

  　　事實上，在遊戲原作中，陛下容宸在平定局勢後便處處打壓許家。

  　　後來，更是製造了一起事故讓許元帥死於戰場，容如月隨之殉情。

  　　許家自此傾頹。

  　　而羅伯特上將被容宸汙蔑為主謀，被判死刑。

  　　整個彼得家族成為容宸掌中操控的傀儡，軍部徹底在容宸股掌之中。

  　　後期主角成長的過程中，容宸針對他下了不少黑手，但最終都沒有帝國主角光環。

  　　許琳琅玩的時候就感歎這個陛下心思竟然如此陰鷙，為了權利竟然連姐姐和妻子都能完全舍棄掉。

  　　當然，許琳琅知道這一切是因為她有上帝視角。

  　　而站在她眼前的米艾爾卻是對未來一無所知。

  　　他的父親被處死，姑姑終身被囚禁在獄中，最後他無法承受接連的打擊，成了瘋子。

  　　還挺慘的。

  　　這麽想著，許琳琅看向米艾爾的目光倒是帶了些憐憫，“當陛下不需要許家的時候，你覺得他還會需要你們家嗎？”

  　　米艾爾下當然反駁著：“我的姑姑可是王後，在陛下心中自然不一樣。”

  　　許琳琅揚眉：“我媽媽還是陛下的姐姐呢，換句話講，如果有一天他連感情深厚的親姐姐都能舍棄掉，一個妻子又算得了什麽？”

  　　米艾爾緊咬下唇，心中被刺到，卻無從反駁。

  　　許琳琅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你們家族能存在，不過是陛下需要一個能分走許家權利的家族，許家倒了，你們也就沒有用了。”

  　　“我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啊。”

  　　米艾爾臉色發青，明明是如此荒謬的言論，他心中的天平卻開始動搖。

  　　他一直仰仗著姑姑是王後這件事而胸有成竹，篤定許家倒台後便是他們家族上位之時。

  　　可陛下連許家都可以狠心舍棄，彼得家族對他而言更算不得了什麽……

  　　米艾爾越是想下去越是心頭發慌，最後轉身往試煉地的方向走：“我隻幫你這一次。”

  　　許琳琅不怎麽在意：“不求你以後幫我，以後少害我就行了。”

  　　米艾爾喉頭一哽，被她這麽一說，搞得他像是個壞人一樣，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奇怪，許琳琅和他可是對家，彼此看不慣很正常，他為什麽要因為許琳琅的看法而不舒服？

  　　米艾爾踢走眼前的小石子，嘟囔了一聲：“沒禮貌，也不知道說聲謝謝。”

  　　結果肩上被重重一拍，再一抬頭，就發現許琳琅正微笑著看他，“我聽得見哦。”

  　　米艾爾：“……”

  　　他就是想讓她聽見才故意說的啊！

  　　許琳琅卻抱臂繼續往前走，“你是試煉地的負責人，又是社團聯合會主席，為學生服務是應當的，應該要學會真誠奉獻不求回報。”

  　　米艾爾：“……”

  　　很快，兩人便到了屏障前，這次許琳琅往前走沒有被彈回去。

  　　許琳琅晃了一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對屏障外的米艾爾說：“留個聯係方式？”

  　　米艾爾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差點強調，耳根處漸漸浮上了幾分紅色：“你可別想多，我幫你隻是不想你放什麽虛假的輿論出去，才不是為了幫你。更何況，你我兩家是勢不兩立的。”

  　　許琳琅大大的眼中滿是問號：“你不留聯係方式，到時候我即使找到貓，你不在我也帶它出不來啊。”

  　　她還記得這個屏障是不許人族入內，獸族外出的。

  　　米艾爾：“……”

  　　他的臉色有點不好看，“我又不是你隨叫隨到的仆人。”

  　　許琳琅一攤手，“我如果在試煉地裏出了什麽意外，請問試煉地負責人是不是要承擔責任啊？”

  　　米艾爾覺得他被眼前這個死丫頭拿捏住了，他咬緊牙掃了她的個人終端，“出來叫我。”

  　　然後氣鼓鼓的離開了。

  　　許琳琅看著米艾爾像個小企鵝一樣蹣跚漫步，覺得這個對家有點智商不太高的樣子。

  　　後來容宸做空彼得家族的權力，該不會是嫌棄這個彼得家族接班人的智商吧？許琳琅在心中腹誹著。

  　　不過很快許琳琅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尋找小貓這件事上。

  　　試煉地內植被茂密，C8開了全域視野後小貓的爪印仍需仔細察看才能辨明。

  　　循著小貓的足跡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條蜿蜒的小河前。

  　　小貓的爪印再無蹤跡。

  　　這個線索突然斷掉，任許琳琅和C8如何去找，都沒有再發現任何有關小貓的基因元素。

  　　即使再怎麽叫喊著小貓的名字，周圍仍是寂靜的，沒有那團白色的身影。

  　　許琳琅看著眼前的河水，“它不會失足掉了進去……”

  　　四周都沒有小貓的蹤跡，那隻能說明小貓進了河中，再也沒有上來。

  　　單是想到這種可能性，許琳琅鼻尖就開始發酸，嘴中也盡是苦澀味道。

  　　許琳琅踩進河中，水的寒冽隨著腳尖傳遞到五髒六腑。

  　　她的身體打了幾個寒顫才漸漸適應過來，在她正要扶著岸邊的C8緩緩順著水流走的時候，腳下生出一圈漩渦。

  　　那漩渦如腳鏈纏上她，緊緊的吸附著她，像是想要把她拽進河流內更深的地方。

  　　C8發現不對後想用力將她拉上岸，可是那漩渦根本不放過許琳琅，甚至更用力拉著她往下墜。

  　　掙紮、反抗都是徒勞。

  　　許琳琅看著竭力拉著她的C8，最後鬆開了手，任由漩渦拉她下墜。

  　　也不知道這個小機器人防不防水，還是算了。

  　　隨著下墜的過程，水沿著她的身體不斷攀升，漸漸漫過了嘴、鼻、眼，而她的意識也徹底墜進一片黑暗之中。

  　　……

  　　再醒來的時候，全身酸痛的感覺提醒著許琳琅她還活著。

  　　這裏是很空曠的一處洞窟，而在她的身旁，趴著一個少年。

  　　許琳琅刹那間覺得心髒停止了跳動。

  　　血。

  　　刺目、殷紅的血液，從少年腹部破口處持續地向下流淌擴散，似是無窮無盡——

  　　這人還活著嗎？

  　　少年無意識間發出一聲微弱的喘，息。

  　　許琳琅猛然回神，打開人工智能想要發出求救，可信號端卻在這個時候故障了。

  　　“醒醒，別睡。”許琳琅輕拍著少年的背。

  　　根據她多年看電視劇的經驗，角色們遇到傷者都會讓傷者不要睡，不然很有可能失去意識後死亡。

  　　少年一點反應都沒有。

  　　許琳琅彎腰看去，想要試探一下少年的鼻息。

  　　這一看，人就看傻了。

  　　少年趴在地上，有著一頭燦爛的銀發，身子是蜷縮的姿態，雙腿即使曲起仍然修長。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白皙的脖頸和半張側臉，俊美而又矜貴，血色陷進他的指縫中，卻染不掉他近乎病態的蒼白。

  　　恍惚間許琳琅生出幾分不該想的心思，世上真有如神明般的美貌嗎？

  　　即使身上的傷口紮眼，即使泥汙血色混雜，卻還是漂亮。

  　　可他頭上形狀怪異的角又在提示著她，他不是神明，而是墮入深淵的惡魔。

  　　許琳琅閉上雙眼，心跳加快，七夜。

  　　她見過他的，在遊戲中。

  　　那裏的他受萬人侍奉，所有的權勢對他而言不過是掌中之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此狼狽。

  　　這雙攝人心魄的眼睜開後，會殺掉她嗎？

  　　明明她早就離開了漩渦，可此刻她仍覺得自己在漩渦中心。

  　　許琳琅勉強一笑，有一種所有她想要竭力避開的事都在今天成就的感覺。

  　　她可以見死不救，這樣的傷勢，七夜會死。

  　　隻要七夜死掉，她在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就不存在了。

  　　可她做不到。

  　　她是知道七夜曾經有多慘，盡管那些隻是文字敘述，可真見到的那一瞬，現實的衝擊力早就超越了想象。

  　　她也知道七夜被主角殺死後人們歡呼雀躍，沒有悲樂和眼淚，就連白色的花卉也隻屬於主角這個英雄。

  　　他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來，早就消散成了一捧灰。

  　　等到第七天過後，他的名字再也沒被提起過，甚至不允許記載入史冊之中。

  　　最後，他隻存在於許元帥遺物中，他父親給許元帥的那張少年照。

  　　相框中的人對著鏡頭在笑，卻永遠留在了相框之中。

  　　這是他不美滿且不被寬恕的人生。

  　　遊戲論壇中七夜的人氣一直是居高不下的，許多玩家成為七夜的角色粉，而七夜的周邊同人也一直是最暢銷的。

  　　很多人嗤之以鼻，他不過是個反派，為什麽要喜歡反派？

  　　現在許琳琅有些理解那些角色粉的心情了。

  　　反派與否，從來不是正義的劃分，而是陣營的劃分。

  　　世人說他是純粹的怪物，早就失了人性，卻也忘了他是如何被那所謂的人性苛責折磨過。

  　　在他看來，那種虛偽的人性，大概不要也罷吧。

  　　許琳琅蹲下身，指尖擦不幹淨他側臉染上的血跡，反而讓他微微皺起了眉。

  　　她慢慢低頭，看著少年睜開的眼，那是快要失焦的眼睛。

  　　她聽見自己問，“疼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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